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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里(王长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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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lass="wikitable" style="float:right; margin: -10px 0px 10px 20px; text-align:left" |<center>'''雪天里'''<br><img src="https://images.pexels.com/photos/10210454/pexels-photo-10210454.jpeg?auto=compress&cs=tinysrgb&w=600&lazy=load" width="280"></center><small>[https://www.pexels.com/zh-cn/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small> |} '''《雪天里》'''是[[中国]]当代作家王长英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雪天里=== 一 七十八岁的德寿老汉昨天夜里和老伴好一番争执,争执的原由很[[简单]],即德寿是继续轮流跟着三个儿子吃饭,还是单独自己起灶做。 老伴说,你个老鬼活出枝节来了,紧趴八十的人了,还有几天活?俺跟你过了将近五十年,你也没有操持自己做过一顿饭,熬口酸饭你也不知道上多少盐,这会倒想起自己做吃了!你以为光做饭就行?除了做饭你涮锅洗碗不?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老伴说着恼悻悻地起身朝了屋外就走。 这下可急坏了德寿:你不要走,你听俺给你掏掏心里的话么…… 老伴说,你要再倔着自己做饭,俺就走! 这下德寿软了。他上前一把拽住老伴,央求道,俺整天想着你,盼着你,想跟你说道说道……你好[[容易]]回来,连打盹的功夫也没停站,就要走……德寿的喉咙哽噎着说不下去,像个小孩子怕娘走了似地一手紧攥着老伴的手不丢,另一手去抹流出的泪。 老伴这下反而慌了,返身坐在炕沿上:拍着他的膝盖:俺不走,俺不走。像哄小孩子似地替德寿抹去泪:说吧,有啥屈扭的事你就给我说。 德寿这才松口气,一古脑儿讲给老伴听。 德寿说三个儿子中,二小最孝顺,到他家里吃饭心舒展。轮到另外两家,心里头那个曲扭憋拘呀,真是挠得慌!吃饭去得早时就在屋里干坐着等,像上门讨饭。饭菜硬,只好在嘴里翻几个滚囫囵往下咽,什么?你还不知道,两个儿子都是憷老婆的,能顶啥事。这些都好说,最受不了的是媳妇们那眼色,你没去吃饭她在院里有说有笑,你一进街门,脸立马拉下来,盛好的饭咚地往火台上一放,把你的心扯得生疼。再不用说指桑骂槐地唠叨了,你也不敢跟她们较真,你一张嘴,最后你不是还得去端她的碗……你说说俺不自己做,这心上受的治要熬到啥时辰? 德寿老伴听着,眼泪就跟着流下来:俺真没有思忖你会受这份焉悠罪,大媳妇真不是个东西,定然还跟你记着那圪钉哩。 老伴说的圪钉早已是十多前年的事了。那年秋天,德寿种的那根花椒树花椒[[成熟]]了。他剪下来平均分给三个儿子,没想到第二天大媳妇看到二小家平房顶上晾晒着的花椒比德寿给了她的多出了好多,就去问三媳妇。三媳妇一看果然如此!两个媳妇一同闹到了德寿家。德寿那天不在家,他和二媳妇都到了田里干活了,两个媳妇把德寿老伴好一阵数落。说当大人的偏心眼。 二媳妇干活回到家里听说这事,一拍腿说坏了,说房顶上晾着的花椒里还有前几天她娘家送过来的,尽数合在了一块晾晒,她就专门找到了大嫂做解释,没想到大媳妇冷笑一声:你娘家送没送来只有天知道。平时常做事俺也不是没长着眼,他当大人的就是偏心眼!接着把多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抖出了一大堆来,二媳妇哭着跑回了家。德寿看到了,立马找到了大媳妇,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个狗日的,哪有个当嫂的样子,因为几把花椒上门数落了老人又数落小的,你还要把人生生吞吃了!生就长着个奸搅心,莫说我没多分给二媳妇,就是多分了些,你又争竟甚?三天两头生事。有蛆枣先红,搅家媳妇先穷!那天,他把大媳妇的凶劲给压住了。 自那以后,大媳妇没再敢到老伴跟前闹。德寿想这事情过去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两年她倒跟三媳妇一块给他颜色看,真应验了人们常说的:人是旧的,屎是臭的,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老伴说:你心里受治,该告诉咱的儿们说呀。 德寿说:这我也想到了,也说了;可不顶事呀!儿能够管了媳妇的心,况且大明三明都在煤窑上干活,分心怕出事呀,啥值? 老伴说:那你就专跟了二的家过呀。 德寿说:是呀,我、他二婶,村里的不少人都这么说过。俺兄弟活着的时候就把咱仨儿子召集到了一起,商定好我跟着二的家,我的口粮田也归他家;大的、三的每年给我三袋面,多好的办法!可刚过了一年,大媳妇串通三媳妇,每人少送我一袋面不说,还倒咬一口说二媳妇当初是图了我手里的钱才答应我跟她的。又说那口粮田打下的粮食卖下的钱也该有她俩家的份!你听听!这搅屎棍!你说我手里能够有几个钱?成天二明媳妇为我做饭、洗衣受张罗,反倒落下闲话!我心里哪能下得去!我说干脆轮流管饭得了!也让你们试试吧!哪想到这一轮开,心里受得又是这份罪。自己做饭有啥难?不比心上受治好得多!开头不会,学学就会,要是不能做了,躺在炕上等死得了,反正只要能动,心上就不愿意受那个治…… 老伴叹口气说:依俺呀,人老了比不得年轻,做不了几顿就草鸡了,你数算数算,咱村上岁数的老人,自己做吃哪有超过半年的,你就暂且别有这个想法…… 不,不!德寿打断老伴的话。你可不能阻抗俺,俺就是要自己做!就要—— 德寿被自己吵醒了,一睁眼,发觉自己躺在炕上,伸手一摸:炕沿空空的,老伴早已不见了踪影,两鬓角湿漉漉的,胸口憋闷憋闷,他长叹一口气:孩他娘呀,你咋就先俺走了呢…… 二 老伴去世三年多了,老伴可是个好老伴呢,村里有名的贤慧人,德寿父母亲都是在老伴端屎倒尿精心侍候下去世的,临终时德寿母亲拉着媳妇的手说,俺这辈子没有闺女,可俺有福气,你比俺闺女还亲呀。母亲把德寿叫到跟前说,你可要好生待你媳妇…… 后来他的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都成家后,德寿想,他和老伴要死也要同时去死,要不谁也舍不下对方。可这哪由得人呀!那天,他挑水回到厨房后,进门就见老伴跌在地上,一句话也没给他留下。他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像变傻了,抱起老伴只是不停地叫:孩他娘,你醒醒,你醒醒!他以为老伴是睡着了,当送到医院人都凉了……自此以后,他人一下子老了很多,他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老伴说,哪怕在梦里跟她说说也好呀。可是真是奇怪了,他越是想梦见她,就越是梦不到,后来,梦过一两回,不是不说话就是还没有张嘴倏地就没了影。昨天夜里是头一次把憋在肚里的话掏给了老伴,没想到她竟然不同意自己做吃! 为自己做吃的事,他私下里也问过村里的老人们,同意不同意的都有,他也跟二儿子二明说过。二明说:爸,我知道你的难处,这阵子学校忙,过几天俺兄弟仨一块商量,你再等几天。二明在村里小学当民办老师,很忙。不过,这都好几天了,我得问问他。 屋里比往常要亮得多,像是月光照了进来。又一想,不对!今天是农历初三,没有月亮,自从轮流管饭他对日期可是记得清楚着呢!按每月农历的初四至十四是在大明家里吃饭,依次排定每个儿子十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在二明家里吃,心里觉得沉甸甸的。人这心情就是不一样,在二明家里十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而在另两家可是掐着指头熬日子…… 德寿再也躺不住了。起来推门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外面落下一天雪来,难怪屋里亮。德寿从南房拿出了铁锨、扫帚,他没有先去扫院里的雪,而是先走出街门去扫通向外面的道。因为人踩过的雪扫不净,晴天一消就化成了冰,容易滑倒人。早晨趁人还没起来扫雪最好。这也成了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在附近这片住户,一下雪最先出来扫路的总是他。 雪很厚,他先用铁锨把雪铲向两边,然后再扫,扫通了几条岔路往回返时,听到了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儿子二明。他手里提着一个铝饭盒朝他走来。他觉得有些奇怪,天还这么早,等不及我去吃饭他倒送来了,肯定是有急事!没容他问,二明已经上前用另一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爹,昨天夜里有人捎话给秀梅,说她哥被摩托车撞着,住了医院,人是保住了,要输血,今天我跟秀梅要去看。雪大没车要走着去,今天怕是回不来。女儿已经安排到了村里她姨姨家里吃了,饭盒里是早晨的饭,午饭我已经告诉了大嫂给做,由孙子给你送来。路滑,你就在家里等着,明天是大哥管饭了…… 德寿接过饭盒说:别管我了,你快去吧,有甚事好生帮办着。二明应着,走几步又返回到了他跟前,凑到他耳边说:爸,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你说的那事,等过生日那天我就正式跟大哥和三明商量。你放心,反正我是不会再让你轮流着吃饭了! 哎,哎!德寿心里一阵热,还是二明体谅他。 早饭热腾腾的还烫手,是鸡蛋挂面,有辣、香油、芫荽,他吃得好舒坦。养儿养女不在多,孝敬的一个就够。要是没有另两个媳妇的搅和,他本也是挺歇心安逸的呀。 吃过饭,德寿开始清扫院里的积雪。这是个土院,院里静静的,空气清凉而新鲜,有炊烟从前面的房顶缓缓升起,院墙根那根香椿树上落了几只麻雀,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扑楞着翅膀相互依偎,树枝上的雪纷纷落下来。看着这群麻雀,往事如烟雾一般翻卷而来,时间一下子倒退了几十年。那时的下雪天,这院子里可是从来也没有安静过。他的儿女们就像这麻雀一样热闹成一团,戏嬉追逐堆雪人…… 老伴手里拿着针线活笑盈盈地望着窗外,他的孩子们都在这土窑里出生,他像牛一样受苦受累,一个个把他们抚养成人先后结婚都搬出了土院就像小鸟飞出了窝。为了孩子们,他跟老伴可是啥苦都吃过。六零年挨饿,他把家里仅有的小米留给儿子,自己吃的是粗糠和玉米面搅在一起的窝头,因便不下来差点憋死。三小子刚生下,瘦得像只猫,老伴又缺奶,五六天不会哭,当时买到不到奶粉。他到县里买炼乳。回家的路上下暴雨,他急着往家赶,被洪水卷了去,多亏了挂到河边的树根上才没被冲走,人被救上来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瓶炼乳,大儿子结婚修窑洞,他想多拉一回,左手食指被石头砸断一个关节…… 德寿把雪堆成堆,用筐倒在旧猪圈。看看天空阴沉沉的便回到屋里,低头一看地火哨眼没了火星,就赶紧去生。地火生着了,就又把南房放着的火炉搬过来。往年的这个时辰,早生着了炉子。今年冬天没生一是因为没往年那么冷,二是家里还缺一截烟筒。天一落雪,冻劲加大,再说后天就是他的生日,闺女肯定是要来家的,光生地火可不成。想到这里,德寿关好街门朝村中央的小卖店走去。 三 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很少有人出来走动,买好烟筒往回返路过旧戏台的时候,忽听得背后德寿德寿有人唤。回头一看,来福老汉正撩着门帘探出身来朝他招手呢!他心里一动,来福又是犯了棋瘾找对手下棋哩。来福老汉住在村中央,他家成了老年人闲聊的地方。夏天在他门前老槐树下,冬天就在他的屋里。他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孩子们对他老俩可是孝敬呢,德寿最羡慕的是来福老婆。她比死去的老伴还大三岁,身子骨可壮实哩!每次看到她,德寿总会想起老伴,心里就隐隐地疼,禁不住感叹:人呀真是瞎活哩,一辈子像刚开了个头,就要结束,俩口子到老,谁先去,就会把思念和孤独留给活着的另一个。 德寿进屋,果然看到了早就摆好的棋。来福老婆马上给德寿端来了一缸红糖水:快坐,快坐!天落雪,没人来耍,这老鬼憋躁得不行,早就等人哩……她说着半截就被急着想下棋的来福不耐烦地挡回了里屋。 屋里暖烘烘的,来福老汉是最近几年才迷上下棋的,不过水平不高,还好悔棋,而德寿则是村里的好手。德寿连赢两盘。来福老汉下得很投入,执拗,德寿连赢三盘他仍然不服气,第四盘只剩下一个炮还在磨缠,直到老伴端过两碗饭来才算罢手。 德寿站起来要走,来福俩口硬拉着他要吃饭,德寿说这可不行,要是前几天倒没啥,可今天在老大家里管饭,说好了要给他往家送的。来福俩口子对视一眼,大媳妇的厉害是村里出了名的,她的母亲是村里有名的母老虎,骂起人来半天不换话。他俩连连叹惜没敢再挽留。 德寿拿了烟筒往家返。路上,肚子咕咕地叫了几下。他心里骂自己:哪里都老,就这里不显老,真不为贵!人要是没有这张嘴可是要省下不少心呢。又一想,也不一定……看看天不早,他没有先回自己家,而是朝了大儿子家走。他想顺便到他家吃饭让他帮自己安安烟筒。路滑,也省得让孙子给他去送饭了。 到了大明家一看,街门上竟然上了锁,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回来,他想是媳妇给大明往煤窑上送饭了还没回来?又一想,可小孙女飞飞还没上学,她该在家里的呀。 德寿便回了家,开始在火炉上安烟筒。多亏二明提醒,要不他真个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今天安好火,明天再生也不迟。烟筒的拐角和接口很难接,这边压住那边就罅个缝,由于没对准,接口一闪,偏偏就划到了左手那个断了关节的食指上,血很快流出来,他拿了块布止住血,便再次到大明家。 大明的街门上依然上着锁,天呼呼刮开了风,风卷着雪沫直往领口里灌。德寿便有些耐不住了,他想问一问旁边的邻居,又想人家看到了他在等吃饭,肯定会把他叫进屋去让他吃饭。那可就叫他为难了,自己有三个儿子呢,遭人笑话哩,大媳妇知道了又会说他[[故意]]坏她的名声呢。不,不能再等了,我就是一顿不吃也饿不着呀,他有点儿想笑自己。他决定到闺女家,闺女家也就离村三里路远,不一会就能够到,在那里住到后天再回来,可又一想也不妥当。那今天早晨刚刚生着的炕火就要灭,回来过生日还得生,太费事,太麻烦!再说假如在路上有人问他去闺女家为啥选了这么个大雪天,他可是没有啥说得出口的理由呀! 他开始后悔在小卖部买烟筒时没能够捎带买上几袋方便面回来,用开水一泡就是一顿。这会儿再去,人们就会派他的闲话。他是很在意别人说闲话的。其实,他屋里原也是有一箱方便面的,有一回他在三明家里吃饭时,看到孙女上学不吃早饭,说是怕迟到。他就把[[方便]]面抱到了三明家,说孩子上学正是长身子,哪能不吃早饭呀!对了,我怎么这么死板呢!他突然想到了三明,他和大明都在煤窑上却不在一个班,今天定然在家,我好歹在他那里吃上一顿就行呀,儿子在家毕竟比光媳妇在家要好开口些。想到这里,他抱着碰一碰的心理,离开了大明家。 三明家在村西的半坡路上,两眼窑一间南房,也是他在石窝打了一冬天的石头才修起的。当时批地基可是难上加难,他没有多余的钱给村干部送礼,是他在大伏天给批地基的干部烧了整整三大窑石灰才批下那地方的。 德寿在离三明家不远的地方看见三媳妇送出了几个人,背对着他和那几个人高声说话。其中一个扭回头说:今天三明可真是醉了,你快回去招呼他吧。 三媳妇说:他今天运气不好,不[[高兴]]才醉的。酒量不大还逞强,改天我上门好好跟你们比试比试。 德寿听了非常反感。因为他们又在三明家打麻将喝酒了,这个三媳妇呀不学好,三明挣的几个血汗钱几乎全用在了打麻将上,三天两头跟人借钱,有一回跟他要,给了五十块钱还嫌少,在背地里骂他老财迷,他到她家里吃饭,她脸越发的难看,总和大媳妇一唱一和的跟他闹别扭。 这时,德寿已经走到三明的街门前,媳妇也正好送人返回来,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可看到他马上把脸拉下来,头故意朝旁边扭去,装作没看见他似的,直冲冲朝街门里走,德寿心里猛地一扯,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沉甸甸地朝下坠。儿子醉了,我进去吃饭还不是自找眉眼又要受她的摔溅!狗日的今天就是饿死也不向她张嘴! 四 德寿朝家里返,天越发的阴沉下来,快到自己的街门口时,陈二婶在门口惊炸炸地唤住了他:大明爹,方才你上哪里去了?哎呀,去买烟筒走了这么长时间,怪不得四下里寻不见你呢。一点半你家大明大儿子给你送饭你不在,他急着上学就把饭搁我这儿了,我出来上门寻了你两三回门总关着,饭还在我的火上热着哩,我这就给你提去。 德寿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怨自己头回回来没有等着。 德寿提着饭回到了土窑,屋里比早晨暖和多了,他拿出筷子打开饭盒准备吃饭,他可是真有些饿了。这时,门呼隆一下被推开,他的小孙女大明的小女儿飞飞燕子似地扑到他怀里,扭着身子撒娇:爷爷,爷爷,俺要风轱辘,就俺没有,俺想要,你给俺编一个!飞飞在家里可是宠惯着呢,他到大明家吃饭,飞飞可是他的说话人呢。 德寿把饭盒先搁下:告诉爷爷,大雪天咋想起要风轱辘呢? 飞飞说:俺今天给姥爷过生了,舅舅家的花花,桂桂都有风轱辘玩,就俺没有。 德寿才意识到刚才大明家上锁的原因。大媳妇的娘家就在本村。 德寿说:等爷爷吃了饭再给飞飞编好不好? 飞飞点点头。 德寿揭开饭盒,他看到了一层发黑的山药丝,那是由于在铁锅里放久的原因,再下面是玉米面粥,这种饭是当地早晨常吃的,也就是说大[[媳妇]]在早晨做的饭。德寿想大媳妇一定是忙着给父亲过生给他多做了一些当中午饭的。他也没有多想。可是吃到嘴里有一股霉味很戗鼻,心里便觉得有什么顶上来。他由此断定:饭定然不是早晨才做的,不然大冬天是不会坏的。他极力控制着,他提醒自己,现在[[生活]]好了,可不能忘本呀,这要是在六零年可是争抢也抢不到呢!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飞飞见爷爷吃得很慢就趴着饭盒看:是甚饭?啊呀呀呀,可不如俺早晨吃的,俺吃得是挂面,每人一个鸡蛋,娘说给姥爷过生吃面姥爷才长寿呢……俺娘还给姥爷买了可大可大的蛋糕哩!不过,没有舅舅家的鱼和肉香……飞飞显然是不知道爷爷的饭是她娘做的。 德寿的喉咙那里紧拘拘的,他实在吃不下去了,便把饭盒搁到一边:飞飞,爷爷给你先编风轱辘好不好? 好,好!飞飞高兴得跳起来。 德寿在南房找来了褪光的高梁秸杆,剥下篾条编好一只,插在杆上。飞飞在屋里跑了一圈,眼里闪出快活的光:真好玩,真好!说着就要回家,德寿突然叫住飞飞:告诉你娘,就说你大叔回来了,她不用给爷爷做饭了!飞飞点点头跑了出去。这时德寿眼前的飞飞仿佛变成了儿子大明小时候的样子,他连自己也没有想到为什么要对飞飞说这谎话。 德寿把饭盒放到窗台上,回过头来便看到了柜子上方墙上挂着的老伴的遗像,那面容竟然[[模糊]]起来。他低头静了一会,猛然抬起头来:你,你今天可是看见了吧?俺没有说白话吧?你到底还阻拦俺自己做吃不? 老伴平静地注视着他没吭声。德寿的心比刚才好受些,他尽可能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想抹去不高兴的阴影。他想到今天早晨二明劝他的话,过了生日就能够自己做着吃了。对!现在就生炉子,迟生不如早生,早做早自由! 他重新拿起了烟筒,为了能够接好那个弯口,他把烟筒的一头捣扁,接好后觉得还有些松,就嵌了块柴皮,继而找来罐头瓶吊在屋外的烟筒口上,防止烟筒水滴到地上。 火很快生着了,火炉的四周都发了红,屋里更加暖和。他坐上了锅,将暖壶里的水倒进锅里,火舌舐着锅底很快听到了丝丝的响声。做甚饭呢?他一时又茫然了,菜和面是没有的,因为轮流开管饭,屋里根本没有这些,缸里的玉米也都卖了。天已经大黑,这时候可不能再去买方便面了。忽然他脑子一闪,有了!有了!他在炕角的一个旮旯里抱出了一个黑釉瓦罐,那是老伴活着时盛小米的,里面竟然还有半罐呢!德寿禁不住兴奋,激动得竟然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朝锅里倒米时两手竟然微微颤抖。 不一会,屋里弥漫出一股扑鼻的米香!勾得德寿的肚子又咕咕地叫起来。他自己安慰道:别叫别叫,我知道你是饿了,今晚保准让你吃个够!不一会,他揭开锅一看,嗬,汤沉下去了,米升上来了,他再度轰然激动起来,因为他能够做饭得到了证实:我会做饭了,我会做饭了!他盛了一碗,没有菜;便放了几匙红糖,吃一口真是又甜又香!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把饭放到了老伴的遗像前,筷平搁在碗上:你先尝尝,看我的手艺咋地?我说没啥做头么,这头一回不就做成了?心里头可是畅快呀,我不图别的,就想图个自在,不想受那媳妇的眉眼,甚时饿了就甚时做。我是知道你是怕我做絮烦了,又要看火,又要洗涮,日子一长就要凑敷。我才不呢!你放心好了,米面问题你也不用愁,吃完了就去要,况且还有咱妮哩,这你该放心了吧?再说后天就是我过生日,二明说他要专门商定这事呢!反正我心上是不再受治了。你放心吧! 老伴望着他不吭声,像是在默许,脸上浮着微笑。 饭是做得太多了,竟然还剩少半锅呢!连明天早晨都够了,德寿太[[高兴]]了,他端下锅,封好火,早早上炕睡觉,屋外呼呼刮着风,德寿很快打起了鼾声。 五 第二天早晨,大明大儿子叫爷爷吃饭。昨天母亲[[告诉]]他放学后把饭盒捎回家,可他因放学迟了就给忘了。今天早晨母亲要他捎回来,因为从今天早晨起又轮着管爷爷的饭了。他先是敲不开门,他以为爷爷听不见,就翻过低矮的院墙去推窑洞的门,门倒插着推不开,他大声喊仍然听不到回音。喊声惊动了陈二婶,继而也惊动了刚从城里回来的还未来得及进家门的二明。 二明撬开了窑洞的门,去推炕上的[[父亲]]。可是父亲的身子已经凉了,父亲的表情很平静,两个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笑容,下巴的胡须上还残留着几粒小米,左手的食指上缠着布,二明忽然意识到什么,在屋里左右搜寻,他看到屋里新安的炉子上的锅,揭开锅盖,里面是半锅米饭,能看出米饭并未全熟,一抬头母亲遗像前的柜子上也摆着一碗,饭里浮着一层星星点点的白。仔细一瞅,竟是米虫子,这是陈小米,父亲眼花看不清!二明的心被深深扎痛了:昨天他明明告诉大嫂给父亲送饭,父亲咋自己做呢?他抬起头看到了窗台上大哥的饭盒,揭开一闻,戗人的味道直扑鼻子,他狠劲地摔在地下,扑在父亲身上失声痛哭。 医生来了,说德寿是死于煤气中毒,因为现场就看得很[[清楚]]:那根与地面平行的烟筒与弯口相接处已经松开了大口,在屋外的瓶子已经摔碎在地上。据此推断是昨夜的大风吹动了瓶子,晃动的瓶子摇松了本来未安稳的烟筒,煤气从那里冒出…… 邻居们闻声都来看望,他们都抹着眼泪说:唉,德寿老早就想自己做吃,不想麻烦孩们,这下,他是去寻大明他娘去了,是他娘不忍心让他做吃才叫他去那边的…… 屋里的哭声被呼呼的风声撕成了碎片,在雪野里四处抛撒着……<ref>[http://www.360doc.com/userhome/74214228 个人图书馆网]</ref> ==作者简介== 王长英,笔名:黎霜。山西省昔阳县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晋中市第二届作家协会副主席。 ==参考资料== {{Reflist}} [[Category:820 中国文學總論]] [[Category:825 中國散文論;語體文論;新文學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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