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臘八節(楊立英)
作品欣賞
那年的臘八節
唱起這首兒歌,饞嘴的我對年的期盼更加濃烈起來,時間對我的着急好像一點也不配合,在我板起手指數了無數次後才慢騰騰地到了臘八節。這一天母親起的特別早,顛起小腳躡手躡腳地忙碌起來,淘米洗棗加水添柴,小心翼翼一絲不苟,那副虔誠的樣子似是在做一件天大的事。不一會屋子裡飄散起濃濃的蒸汽,母親穿行於似雲似霧中,一會彎腰加把柴草,一會掀開鍋蓋,對着霧氣輕輕地吹動,手握一把大勺子在鍋內用力的攪動。陣陣棗米的香氣撲鼻而至,仿佛一下就喚醒了沉睡的村莊。
為迎接這一天,母親足足準備了半年。
那是在萬物復甦的早春,我的右腿毫無徵兆地復甦出一個大包,繼而不能行走,父親帶着我奔波於縣城和惠民地區的大醫院。醫生把雞蛋樣大的膿包切開,用鑷子從洞口探至骨頭,繼而搖頭對父親說,這孩子的腿怕是難保住。父親當然明白保不住就是截肢,以後的我只能靠單腿支撐,父親無力地垂下頭眼淚啪啪地滾落到我的臉頰上。回家後,沒上過一天學的母親用她最原始的認識為我祈禱跪拜,許下諾言,只要閨女能好,臘八節用上好的米棗施粥報答鄉鄰。父親則找親戚托朋友,借錢買到當時最緊張的青鏈黴素,於是我的屁股上布滿了密密麻麻像母親納得鞋底一樣密集的針眼。或許是藥物的作用也或許是母親的愛女心切感動了上蒼,在麥香四溢的夏天,我又大又深的傷口竟長出了新鮮的肉芽組織,傷口越來越淺。醫生說,用不了多久就會癒合了。
母親久未舒展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她也開始忙碌起來。先是在我家西坡的幾分沙土地上固執地播種上黍米,繼而分苗除草施肥樣樣親力親為,像照看自己心愛的孩子一般用心。在別人家的地瓜秧爬得熱熱鬧鬧時,我家的黍米苗獨自在風中搖曳。母親望一眼綠油油的米苗拔高抽穗,眼神里露出喜悅的光亮,仿佛聞到了金燦燦的黍米香。母親憧憬着她的未來。快要收割時,老天卻與我家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一場冰雹將母親所有的期盼砸得七零八落。
日子在母親布滿陰雲的臉上度過。進入臘月後,母親臉上的陰雲越集越濃,一天她把藏在小缸瓮里的麥子拖出,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對父親說,換成黍米吧!父親有些猶豫,低聲說,還是別換了,先讓孩子們過年吃頓餃子,都眼巴巴的盼了一年。不行,說出去的話就得算數,不然咋還有臉做人,再說閨女的病都好了,再難也要還願。父親未能阻擋住母親,任她東借西湊的換回黍米又買回大棗。
兩大鍋香噴噴的棗粥盛滿了一長溜的水桶,濃濃的米香味伴隨着冉冉升起的蒸氣一縷一縷的飄進各家各戶。老楊家施粥了,都去喝粥啊!鄉親們喊着樂着,拿着碗順着米香的氣味湧進我家,母親歡快地招呼,多喝些啊。一勺一勺,一碗一碗,送出去的那裡還是粥,分明是一顆散發着溫度。
那年過年,我家沒有包餃子,也沒有人添置上新衣服。
對於母親的這一行為,幼小的我曾經怨恨過,很多年都不能理解。直到長大後歷經過許多的人和事,才漸漸讀懂了母親。
作者簡介
楊立英,我願用粗淺的文字,去尋找那溫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