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陆逊传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三国志·陆逊传出自《三国志》,由西晋陈寿所著,记载中国三国时代历史的断代史,同时也是二十四史中评价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国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吴志》三书单独流传,直到北宋咸平六年(1003年)三书已合为一书。《三国志》是一部纪传体三国史,书中有440名三国历史人物的传记,全书共65卷,36.7万字,完整地记叙了自汉末至晋初近百年间中国由分裂走向统一的历史全貌。[1]
原文
陆逊字伯言,吴郡吴人也。本名仪,世江东大族。逊少孤,随从祖庐江太守康在官。
袁术与康有隙,将攻康,康遣逊及亲戚还吴。逊年长于康子绩数岁,为之纲纪门户。
孙权为将军,逊年二十一。始仕幕府,历东西曹令史,出为海昌屯田都尉,并领县事。县连年亢旱,逊开仓谷以振贫民,劝督农桑,百姓蒙赖。时吴、会稽、丹杨多有伏匿,逊陈便宜,乞与幕焉。会稽山贼大帅潘临,旧为所在毒害,历年不禽。逊以手下召兵,讨治深险,所向皆服,部曲已有二千余人。鄱阳贼帅尤突作乱,复往讨之,拜定威校尉,军屯利浦。
权以兄策女配逊,数访世务。逊建议曰:“方今英雄棋跱,豺狼规望,克敌宁乱。
非众不济,而山寇旧恶,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部伍,取其精锐。“
权纳其策,以为帐下右部督。会丹杨贼帅费栈受曹公印绶,扇动山越,为作内应,权遣逊讨栈。栈支党多而往兵少,逊乃益施牙幢,分布鼓角,夜潜山谷间,鼓噪而前,应时破散。遂部伍东三郡,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宿恶荡除,所过肃清,还屯芜湖。
会稽太守淳于式表逊枉取民人,愁扰所在。逊后诣都,言次,称式佳吏。权曰:“式白君而君荐之,何也?”逊对曰:“式意欲养民,是以白逊。若逊复毁式以乱圣听,不可长也。”权曰:“此诚长者之事,顾人不能为耳。”吕蒙称疾诣建业,逊往见之。
谓曰:“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蒙曰:“诚如来言,然我病笃。”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于人。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有相闻病,必益无备。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下见至尊,宜好为计。”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权乃召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代蒙。逊至陆口,书与羽曰:“前承观衅而动,以律行师,小举大克,一何巍巍!敌国败绩,利在同盟,闻庆拊节,想遂席卷,共奖王纲。近以不敏,受任来西,延慕光尘,思廪良规。”又曰:“于禁等见获,遐迩欣叹,以为将军之勋足以长世,虽昔晋文城濮之师,淮阴拔赵之略,蔑以尚兹。闻徐晃等少骑驻旌,窥望麾葆。
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虽云师老,犹有骁悍。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仆书生疏迟,忝所不堪。喜邻威德,乐自倾尽。虽未合策,犹可怀也。倘明注仰,有以察之。“羽览逊书,有谦下自托之意,意大安,无复所嫌。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权乃潜军而上,使逊与吕蒙为前部,至即克公安、南郡。逊径进,领宜都太守,拜抚边将军,封华亭侯。备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诸城长吏及蛮夷君长皆降。逊请金银铜印,以假授初附。是岁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也。
逊遣将军李异、谢旌等将三千人,攻蜀将詹晏、陈凤。异将水军,旌将步兵,断色险要,即破晏等,生降得凤。又攻房陵太守邓辅、南乡太守郭睦,大破之。秭归大姓文布、邓凯等合夷兵数千人,首尾西方。逊复部旌讨破布、凯。布凯脱走,蜀以为将。逊令人诱之,布帅众还降。前后斩获招纳,凡数万计。权以逊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时荆州士人新还,仕进或未得所,逊上疏曰:“昔汉高受命,招延英异,光武中兴,群俊毕至,苟可以熙隆道教者,未必远近。今荆州始定,人物未达,臣愚慺慺,乞普加覆载抽拔之恩。令并获自进,然后四海延颈,思归大化。”权敬纳其言。
黄武元年,刘备率大众来向西界,权命逊为大都督、假节,督朱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备从巫峡、建平连围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金锦爵赏诱动诸夷,使将军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辅匡,赵融、廖淳、傅肜等各为别督,先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欲以挑战。诸将皆欲击之,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备知其计不可,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逊上疏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今日争之,当令必谐。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寻备前后行军,多败少成。推此论之,不足为戚。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诸将并曰:“攻备当在初,今乃令人五六百里,相衔持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以固守,击之必无利矣。”逊曰:“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今住己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营,不利。诸将皆曰:“空杀兵耳。”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靡柯等首,破其四十余营。备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备升马鞍山,陈兵自绕。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备因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
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漂流,塞江而下。备大惭恚,曰:“吾乃为逊所折辱,岂非天邪!”
初,孙桓别讨备前锋于夷道,为备所围,求救于逊。逊曰:“未可。”诸将曰:“孙安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逊曰:“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
待吾计展,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及方略大施,备果奔溃。桓后见逊曰:”前实怨不见救,定至今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当御备时,诸将军或是孙策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逊案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剪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非所谓也。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各在其事,岂复得辞!军令有常,不可犯矣。“及至破备,计多出逊,诸将乃服。权闻之,曰:”君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逊对曰:”受恩深重,任过其才。又此诸将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臣虽驽懦,窃慕相如、寇恂相下之义,以济国事。“权大笑称善,加拜逊辅国将军,领荆州牧,即改封江陵候。
又备既住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权以问逊,逊与朱然、骆统以为“曹丕大合士众。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无几,魏军果出,三方受敌也。备寻病亡,子禅袭位,诸葛亮秉政,与权连和。时事所宜,权辄令逊语亮,并刻权印,以置逊所。权每与禅、亮书,常过示逊,轻重可否,有所不安,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
七年,权使鄱阳太守周鲂谲魏大司马曹休。休果举众入皖,乃召逊假黄钺,为大都督,逆休。休既觉知,耻见欺诱,自恃兵马精多,遂交战。逊自为中部,令朱桓、全琮为左右冀,三道俱近,果冲休伏兵,因驱走之,追亡逐北,径至夹石,斩获万余,牛马骡驴车乘万辆,军资器械略尽。休还,疽发背死。诸军振旅过武昌,权令左右以御盖覆逊,入出殿门。凡所赐逊,皆御物上珍,于时莫与为比。遣还西陵。
黄龙元年,拜上大将军、右都护。是岁,权东巡建业,留太子,皇子及尚书九官,征逊辅太子,并掌荆州及豫章三郡事,董督军国。时建昌候虑于堂前作斗鸭栏,颇施小巧。逊正色曰:“君候宜勤览经典以自新益,用此何为?”虑即时毁彻之。射声校尉松于公子中最亲,戏兵不整,逊对之髠其职吏。南阳谢景善刘廙先刑后礼之论,逊呵景曰:“礼之长于刑久矣,廙以细辩而诡先圣之教,皆非也。君今侍东宫,宜遵仁义以彰德音,若彼之谈,不须讲也。”逊虽身在外,乃心于国。上疏陈时事曰:“臣以为科法严峻,下犯者多。顷年以来,将吏罹罪,虽不慎可责,然天下未一,当图近取,小宜恩贷,以安下情。且世务日兴,良能为先,自非奸秽人身,难忍之过,乞复显用,展其力效。此乃圣王忘过记功,以成王业。昔汉高舍陈平之愆,用其奇略,终建勋祚,功垂千载。夫峻法严刑,非帝王之隆业;有罚无怒,非怀远弘规也。”
权欲遣偏师取夷州及朱崖,皆以咨逊,逊上疏曰:“臣愚以为四海未定,当须民力,以济时务。今兵兴历年,见众损减,陛下忧劳圣虑。忘寝与食,将远规夷州,以定大事,臣反复思惟。未见其利,万里袭取,风波难测,民易水土,必致疾疫,今驱见众,经涉不毛,欲益更损,欲利反害。又珠崖绝险,民犹禽兽,得其民不足济事,无其兵不足亏众。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但当畜力而后动耳。昔桓王创基,兵不一旅,而开大业。
陛下承运,拓定江表。臣闻治乱讨逆,须兵为威,农桑衣食,民这本业,而干戈未戢,民有饥寒。臣愚以为宜育养士民,宽其祖赋,众克在和,义以劝勇,则河渭可平,九有一统矣。“权遂征夷州,得不补失。及公孙渊背盟,权欲往征。逊上疏曰:”渊凭险恃固,拘留大使,名马不献,实可仇忿。蛮夷猾夏,未染王化,鸟窜荒裔,拒逆王师,至令陛下爱赫斯怒,欲劳万乘泛轻越海,不虑其危而涉不测。方今天下云扰,群雄虎争,英豪踊跃,张声大视。
陛下以神武之姿,涎膺期运,破操乌林,败备西陵,禽羽荆州,斯三虏者当世雄杰。皆摧其锋。圣化所绥,万里草偃,方荡平华夏,总一大猷。今不忍小忿,而发雷霆之怒,违垂堂之戒,轻万乘之重,此臣之所惑也。臣闻志行万里者,不中道而辍足;图四海者,匪怀细以害大。强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远征,必致窥闟,戚至而忧,悔之无及。若使大事时捷,则渊不讨自服;今乃远惜辽东众之与马,奈何独欲捐江东万安之本业而不借乎?乞息六师,以威大虏,早定中夏,垂耀将来。“权用纳焉。
嘉禾五年,权北征。使逊与诸葛瑾攻襄阳。逊遣亲人韩扁赍表奉报,还。遇敌于沔中,钞逻得扁。瑾闻之甚惧。书与逊云:“大驾已旋,贼得韩扁,具知吾阔狭。且水干,宜当急去。”逊未答,方催人种葑豆,与诸将栾棋射戏如常。瑾曰:“伯言多智略,其当有以。”自来见逊,逊曰:“贼知大驾以旋,无所复戚,得专力于吾。又已守要害之处,兵将意动,且当自定以安之,施设变术,然后出耳。今便示退,贼当谓吾怖,仍来相蹙,必败之势也。”乃密与瑾立计,令瑾督舟船,逊悉上兵马,以向襄阳城。敌素惮逊,遽还赴城。瑾便引船出,逊徐整部伍,张拓声势,步趋船,敌不敢干。军到白围,托言住猎,潜遣将军周峻、张梁等击江夏新市、安陆、石阳,石阳市盛,峻等奄至,人皆捐物入城。
城门噎不得关,敌乃自斫杀己民。然后得阖。斩首获生,凡千余人。其所生得,皆加营护,不令兵士千扰侵侮。将家属来者,使就料视。若亡其妻子者,即给衣粮,厚加慰劳,发遗令还,或有感慕相携而归者。邻境怀之,江夏功曹赵濯、弋阳备将裴生及夷王梅颐等,并帅支党来附逊。逊倾财帛,周赡经恤。又魏江夏太守逮式兼领兵马,颇作边害。而与北旧将文聘子休宿不协。逊闻其然。即假作答式书云:“得报恳恻,知与休久结嫌隙,势不两存,欲来归附,辄以密呈来书表闻,撰众相迎。宜潜速严,更示定期。”以书置界上,式兵得书以见式,式惶惧,遂自送妻子还洛。由是史士不复亲附,遂以免罢。
六年,中郎将周祗乞于鄱阳召募,事下问逊。逊以为此郡民易动难安,不可与召。
恐致贼寇。而祗固陈取之,郡民吴遽等果作贼杀祗,攻没诸县。豫章、庐陵宿恶民并应遽为寇。逊自闻,辄讨即破,遽等相率降,逊料得精兵八千余人,三郡平。时中书典校吕壹,窃弄权柄,擅作威福。逊与太常潘浚同心忧之,言至流涕。后权诛壹,深以自责,语在权传。
时谢渊、谢厺等各陈便宜,欲兴利改作,以事下逊。逊议曰:“国以民为本,强由民力,财由民出。夫民殷国弱,民瘠国强者,末之有也。故为国者,得民则治,失之则乱,若不受利,而令尽用立效,亦为难也。是以《诗》叹‘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乞垂圣恩,宁济百姓,数年之间,国用少丰,然后更图。”
赤乌七年,代顾雍丞相,诏曰:“朕以不德。应其践运,王涂未一,奸宄充路,夙夜战惧,不遑鉴寐。惟君天资聪睿,明德显融,统任上将,匡国弥难。夫有超世之功者,必应光大之宠;怀文武之者,必荷社稷之重。昔伊尹隆汤,吕尚翼周,内外之任,君实兼之。今以君为丞相,使使持节守太常傅常授印绶。君其茂昭明德,修乃懿绩,敬服王命,绥靖四方。于乎!总司三事,以训群寮,可不敬欤,君其勖之!其州牧都护领武昌事如故。”先是,二宫并阙,中外职司,多遣子弟给侍。全琮报逊,逊以为子弟苟有才,不忧不用,不宜私出以要荣利。
若其不佳,终为取祸。且闻二宫势敌,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琮子寄,果阿附鲁王,轻为交构。逊书与琮曰:“卿不师日(石单),而宿留阿寄,终为足下门户致祸矣。”琮既不纳,更以致隙。及太子有不安之仪,逊上疏陈:“太子正统,宜有磐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谨叩头流血以闻。”书三四上,及求诣都,欲口论适庶之分,以匡得失。既不听许,而逊外生顾谭、顾承、姚信,工以亲附太子,枉见流徙。太子太傅吾粲坐数与逊交书,下狱死。权累遣中使责让逊,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家无余财。
初,暨艳造营府之论,逊谏戒之,以为必祸。又谓诸葛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我下者,则扶持之。今观君气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又广陵杨竺少获声名,而逊谓之终败。劝竺兄穆令与别族。其先睹如此。长子延早夭,次子抗袭爵。孙休时,追谥逊曰昭侯。抗字幼节,孙策外孙也。逊卒时,年二十,拜建武校尉,领逊众五千人,送葬东还,诣都谢恩,孙权以杨竺所白逊二十事问抗,禁绝宾客,中使临诘,抗无所顾问,事事条答,权意渐解。赤乌九年,迁立节中郎将,与诸葛恪换屯柴桑。
抗临去,皆更缮完城围,葺其墙屋,居庐桑果,不得妄败。恪入屯,俨然若新。而恪柴桑故屯,颇有毁坏,深以为惭。太元元年,就都治病。病差当还。权涕泣与别,谓曰:“吾前听用谗言,与汝父大义不笃,以此负汝。前后所问,一焚灭之,莫令人见也。”建兴年元年,拜奋威将军。太平二年,魏将诸葛诞举寿春降,拜抗为柴桑督,赴寿春,破魏牙门将偏将军,迁征北将军。永安二年,拜镇军将军,都督西陵,自关羽至白帝。三年,假节。孙皓即位,加镇军大将军,领益州牧。建衡二年,o大司马施绩卒,拜抗都督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诸军事,治乐乡。
抗闻都下政令多阙,忧深虑远。乃上疏曰:“臣闻德均则众者胜寡,力侔则安者制危,盖六国所以兼并于强秦,西楚所以北面于汉高也。今敌跨制九服,非徒关右之地。
割据九州,岂但鸿沟以西而已。国家外无连国之援,内非西楚之强,庶政陵迟,黎民未乂.而议者所恃,徒以长川峻山,限带封域,此乃守国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臣每远惟战国存亡之符,近览刘氏倾覆之衅,考之曲籍,验之行事,中夜抚枕,临餐忘食。
昔匈奴未灭,去病辞馆。汉道未纯,贾生哀泣,况臣王室之出,世荷光宠,身名否泰,与国同戚,死生契阔,义无苟且,夙夜忧怛,念至情惨。夫事君之义犯而勿欺,人臣之节匪躬是殉,谨陈时宜十七条如左。“十七条失本,故不载。
时何定弄权,阉官预政。抗上疏曰:“臣闻开国承家,小人勿用,靖谮庸回,唐书攸戒,是以雅人所以怨刺,仲尼所以叹息也。春秋已来,爰及秦、汉,倾覆之衅,未有不由斯者也。小人不明理道,所见既浅,虽使竭情尽节,犹不足任,况其奸心素笃,而憎爱移易哉?苟患失之,无所不至。今委以聪明之任,假以专制之威,而冀雍熙之声作,肃清之化立,不可得也。方今见吏,殊才虽少,然或冠冕之胄,少渐道孝;或清苦自立,资能足用。自可随才授职,抑黜群小,然后俗化可清,庶政无秽也。”
凤皇元年,西陵督步阐据城以叛,遣使降晋。抗闻之,日部分诸军,令将军左奕、吾彦、蔡贡等径赴西陵。敕军营更筑严围,自赤谿至故市,内以围阐,外以御寇,昼夜催切,如敌以至,众甚苦之。诸将咸谏曰:“今及三军之锐,亟以攻阐,比晋救至,阐必可拔。何事于围,而以弊士民之力乎?”抗曰:“此城处势既固,粮谷又足,且所缮修备御之具,皆抗所宿规。今反身攻之,既非可卒克,且北救必至,至而无备,表里受难,何以御之?”诸将咸欲攻阐,抗每不许。宜都太守雷谭言至恳切,抗欲服众,听令一攻。攻果无利,围备始合。晋车骑将军羊祜率师向江陵,诸将咸以抗不宜上。抗曰:“江陵城固兵足,无所忧患。假令敌没江陵,必不能守,所损者小。如使西陵盘结,则南山群夷皆当扰动,则所忧虑,难可而竟也。吾宁弃江陵而赴西陵,况江陵牢固乎?”
初,江陵平衍,道路通利,抗敕江陵督张咸作大堰遏水,渐渍平中,以绝寇叛。祜欲因所遏水,浮船运粮,扬声将破堰以通步军。抗闻,使咸亟破之。诸将皆惑,屡谏不听。
祜至当阳。闻堰败,乃改船以车运,大费损功力。
晋巴东监军徐胤率水军诣建平,荆州刺史杨肇至西陵。抗令张咸固守其城;公安督孙遵巡南岸御祜;水军督留虑、镇西将军朱琬拒胤。身率三军,凭围对肇。将军朱乔、营都督俞赞亡诣肇。抗曰:“赞军中旧吏,知吾虚实者,吾常虑夷兵素不简练,若敌攻围,必先此处。”即夜易夷民,皆以旧将充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处,抗命旋军击之,矢石雨下,肇众伤死者相属。肇至经月。计屈夜遁。抗欲追之,而虑阐畜力项领,伺视间隙,兵不足分,于是但鸣鼓戒众,若将追者。肇众凶惧,悉解甲挺走,抗使轻兵蹑之,肇大破败,祜等皆引军还。抗遂陷西陵城,诛夷阐族及其大将吏,自此以下,所请赦者数万口。修治城围,东还乐乡,貌无矜色,谦冲如常,故得将士欢心。
加拜都护。闻武昌左部督薛莹征下狱。抗上疏曰:“夫俊乂者,国家之良宝,社稷之贵资。庶政所以伦叙,四门所以穆清也。故大司农楼玄、散骑中常侍王蕃、少府李勖,皆当世秀颖,一时显器,既蒙初宠,从容列位,而并旋受诛殛,或圮族替祀,或投弃荒裔。盖《周礼》有赦贤之辟,《春秋》有宥善之义。
《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而蕃等罪名未定,大辟以加,心经忠义,身被极刑,岂不痛哉!且已死之刑,固无所识,至乃焚烁流漂,弃之水滨,惧非先王之正典,或甫侯之所戒也。是以百姓哀耸,士民同戚.蕃、勖永已,悔亦靡及,诚望陛下赦召玄出,而顷闻薛莹卒见逮录。莹父综纳言先帝,傅弼文皇,及莹承基,内厉名行,今之所坐,罪在可宥。臣惧有司未详其事,如复诛戮,益失民望,乞垂天恩,原赦莹罪,哀矜庶狱,清澄刑网,则天下幸甚!
时师旅仍动,百姓疲弊。抗上疏曰:“臣闻《易》贵随时,《传》美观衅,故有夏多罪而殷汤用师,纣作淫虐而周武授钺。苟无其时,玉台有忧伤之虑,孟津有反旆之军。
今不务富国强兵,力农畜谷,使文武之才效展其用,百揆之署无旷厥职。明黜陟以厉庶尹,审刑赏以示劝沮,训诸司以德。而抚百姓以仁,然后顺天乘运,席卷宇内,而听诸将徇名,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雕瘁,寇不为衰,而我已大病矣!今争帝王之资,而昧十百之利,此人臣之奸便,非国家之良策也。昔齐、鲁三战,鲁人再克而亡不旋踵。
何则?大小之势异也。况今师所克获,不补所丧哉?且阻兵无众,古之明鉴,诚宜暂息进取小规,以畜士民之力,观衅伺隙,庶无悔吝。“
二年春,就拜大司马、荆州牧。
三年夏,疾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下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舳舻千里,星奔电迈,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县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逊昔在西垂陈言,以为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臣往在西陵,得涉逊迹,前乞精兵三万,而(至)者循常,未肯差赴。自步阐以后,益更损耗。今臣所统千里,受敌四处,外御强对,内怀百蛮,而上下见兵财有数万,羸弊日久,难以待变。臣愚以为诸王幼冲,未统国事,可且立傅相,辅导贤姿,无用兵马,以妨要务。又黄门竖宦,开立占募,兵民怨役,逋逃入占。乞特诏简阅,一切料出,以补疆场受敌常处,使臣所部足满八万,省息众务,信其赏罚,虽韩、白复生,无所展巧。若兵不增,此制不改,而欲克谐大事,此臣之所深戚也。若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愿陛下思览臣言,则臣死且不朽。”
秋遂卒,子晏嗣。晏及弟景、玄、机、云、分领抗兵。晏为裨将军、夷道监。天纪四年,晋军伐吴,龙骧将军王浚顺流东下。所至辄克,终如抗虑。景字士仁,以尚公主拜骑都尉,封毗陵侯,既领抗兵,拜偏将军、中夏督,澡身好学,着书数十篇也。二月壬戌,晏为王浚别军所杀。癸亥,景亦遇害,时年三十一。景妻,孙皓适妹,与景俱张承外孙也。
评曰:“刘备天下称雄,一世所惮,陆逊春秋方壮,威名未着,摧而克之,罔不如志。予既奇逊之谋略,又叹权之识才,所以济大事也。及逊忠诚恳至,忧国亡身,庶几社稷之臣矣。抗贞亮筹干,咸有父风,奕世载美,具体而微,可谓克构者哉!
译文
(陆逊传)
陆逊传,陆逊,字伯言,吴郡吴县人。他原名陆议,世代为江东大族。陆逊很小就死了父亲,跟随堂祖父庐江太守陆康到他的任所生活。袁术与陆康有矛盾,准备进击陆康,陆康便让陆逊和亲眷们回吴县。陆逊比陆康的儿子陆绩大几岁,便替陆康管理家族事务。孙权为将军时,陆逊二十一岁,开始在孙权幕府任职,历任东曹令史、西曹令史,出任海昌县屯田都尉,兼管县里政务。该县连年大旱,陆逊打开官仓放粮救济贫民,鼓励督促种田养蚕,百姓得到颇多益处。当时吴县、会稽、丹杨都有不少隐避在山林中躲乱的人,陆逊向朝廷陈述当前急迫解决的事宜,请求招募这些人。
会稽山越贼人大头领潘临,一直是该地区的祸患,多年来官府不能将其擒获。陆逊让部下召集新兵,讨伐藏身险境地区的乱寇,所到之处无不降服,他的部队已发展到二千多人。鄱阳郡贼寇首领尤突作乱,陆逊又前往征讨,被授予定威校尉,军队驻扎在利浦。孙权将哥哥的女儿许配给陆逊,多次向他征询对时局的意见,陆逊建议说:“当今英雄各据一方相持争雄,豺狼般的敌人窥测时机,要战胜敌人平定战乱,没有大量的人马不能成事,而山越贼寇与我们怀有旧怨,依山据险。我们的内乱尚未平定,就难以图谋远方敌人,应当扩充军队,挑选精锐兵卒。”孙权采纳了他的计策,任命他为帐下右部督。正逢丹杨贼寇首领费栈接受曹操的任命,煽动山越部族作乱,为曹操作内应,孙权派遣陆逊前往讨伐费栈。
费栈的党羽甚多而陆逊讨伐的兵少,陆逊便增设不少旗旌,分置战鼓、号角,深夜潜伏山谷之间,鼓噪而进,费栈人马一下子被打败逃散。于是陆逊整编东三郡的部队,强者继续留在军营,老弱回到地方安户,这样得精锐部队几万人,将旧有的贼患全部铲净,军队所过之地社会即得安宁,于是回师驻扎芜湖。会稽太守淳于式上表奏劾陆逊违法征用民众,所辖区域的百姓受其扰乱而愁苦不堪。陆逊后来进京,言谈之中,称赞淳于式是个好官,孙权问他:“淳于式控告你而你却推举他,是什么原因?”陆逊回答说:“淳于式的心意想休养百姓,所以控告我。如果我再诋毁他以混淆陛下视听,此类风气不可长!”孙权说:“这确实是忠厚诚实者所为,一般人是不能做到的。”吕蒙伪装有病前往建业,陆逊前去拜见他,问吕蒙说:“关羽驻守在我国边境,您怎么远离防区东下,后来不会有后顾之忧吗?”吕蒙说:“正如你所说,然而我的病很重。”陆逊说:“关羽自恃他的骁勇胆气,欺负别人。
刚刚建立大功,意气骄横志向狂肆,只顾北往进攻魏国,对我国未存戒心,他若听到您病重,必然更加不为防备。现在出其不意地出击他,一定能够将他擒拿制服。您见到主上,应好好计划。”吕蒙说:“关羽一向勇猛,本就难以与他对抗,而且他又占据荆州,广施恩信于人,再加上他刚建有大功,胆量和威势更加盛壮,不容易图谋他。”吕蒙到京后,孙权问他:“谁可以接替您?”吕蒙回答说:“陆逊考虑事情深远,有担当重任的才干,看他的规划谋筹,最终可以承担大任。而且他还没有远大的名声,不为关羽所顾忌害怕,没有人更比他合适。如果用他,应让他表面上隐藏起真实的意图,暗中观察有利形势,然后可以击败关羽。”孙权于是召见陆逊,任命他为偏将军右部督,代替吕蒙。
陆逊到陆口后,写信给关羽说:“以前承您观察对方形势而行动,依据法则指挥大军,轻轻的举动即大获全胜,何等崇高的威风!敌国吃了败仗,我们的同盟有利,听到您胜利的喜讯而击节叫好,想您由此而完成席卷天下的功业,共辅朝廷同振纲纪。最近我这愚笨之人,受命西来此地,非常仰慕您的风采,颇想受到您的有益教诲。”又说:“于禁等人为您俘获,远近都对您钦佩赞叹,认为将军您的功勋永世长存,即使是当年晋文公出师城濮,淮阴侯谋取赵国,也未能超过将军的功绩。听说徐晃等以少数骑兵驻扎,窥测您的动向。
曹操这个狡猾的敌人,因失败而忿恨不会想到危难,恐怕会暗中增添兵马,以求达到他的野心。虽说他的军队出战过久,但还有一些骁悍之将卒。况且人们在打了胜仗之后,常常会产生轻敌思想,古人根据兵法,军队获胜后倍加警惕,希望将军多方采取措施,以保住自己的全胜。我书生意气粗疏迟钝,颇为惭愧自己力不胜任这个职位,十分高兴与将军为邻,钦佩您的威望德行,乐意向您倾诉心中所想,所说的虽不能合乎您的策略,但仍然可以看出我的心情。
倘若承蒙您的关注,您会明察其意的。”关羽看过陆逊的信,内容含有谦虚依附的意思,心中十分高兴安定,再没有戒备之处。陆逊将关羽的态度报告孙权,指出可以擒获关羽的要点。孙权于是悄悄领兵西上,任命陆逊与吕蒙为先锋,东吴大军一到就攻克了公安、南郡。陆逊率军长驱直入,兼任宜都太守,被授为抚边将军,封华亭侯。
刘备的宜都太守樊友弃城而逃,各城邑长官和各少数民族头领纷纷投降。陆逊请发给金银铜印,以便授任那些刚投降归附的人物。
这是建安二十四年(219)十一月。陆逊派遣将军李异、谢旌等领兵三千,攻打蜀将詹晏、陈凤。李异率领水军,谢旌率领步兵,截断险要之处,很快打败詹晏等,陈凤被擒投降。进而又攻击蜀国房陵太守邓辅、南乡太守郭睦,大败他们。秭归的豪族文布、邓凯等集合少数民族兵士几千人,连结蜀国。陆逊又部署谢旌击败文布、邓凯。文布、邓凯逃走,蜀国任命他们为将军。陆逊派人引诱他们,文布率军又转来投降。陆逊前后斩杀、俘获、招降,屡数几万人。孙权任命他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进封娄侯。当时荆州士人刚归附东吴,仕进之人有的还未得到妥当的安置,陆逊上疏说:“过去汉高祖承受天命,招延优异英才,光武帝中兴,广大的俊杰都去归附,只要他们有益于道德教化的兴隆,不必区分远近亲疏。如今荆州刚刚平定,有声望之人没有得到显达,为臣恭敬恳切地请求您普遍给予他们供职提拔的恩德,使他们都得到进身的机会,然后天下人就会延颈仰望,都想接受您的深广的教化。”孙权敬佩并采纳了他的建议。
黄武元年(222),刘备亲自率领大军来到吴国西部边界,孙权命令陆逊为大都督,假节,督率朱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所部五万人马抵御刘备。刘备从巫峡、建平至夷陵边界,连接扎营几十座,以金银锦缎和爵位的赏赐引诱各少数民族部落,任命冯习为大都督,张南为前锋,辅匡、赵融、廖淳、傅肜为各分部都督,先派吴班带领数千人在平地扎营,想以此向吴军挑战。东吴各将都想进击吴班,陆逊说:“蜀军此举必定有诈,暂且观察一下。”刘备知道自己的计谋不得逞,于是带领八千名伏兵,从山谷中撤出。
陆逊说:“我之所以不听从各位进击吴班的原因,是揣测到蜀军必有诈伪的缘故。”陆逊上奏疏说:“夷陵是军事要害之地,我国重要的关隘,虽说容易夺取,但也容易丢失。失去夷陵并非只是损失一郡的土地,主要是荆州由此令人担忧。现在争夺此地,务必取得成功。刘备违背常理,不守着自己的老巢,而竟敢自来送死。为臣虽说不才,但凭借陛下的声威,以有道伐无道,击破歼灭蜀军即在眼前。检讨刘备前后带兵作战,总是胜少败多,推而论之,此人没有什么令人担忧的!为臣起初担心他水陆并进,如今他反而舍弃舟船专以步兵作战,处处扎营相连,观察他的军事部署,肯定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希望陛下高枕无忧,不必挂念。”众将领都说:“进击刘备应当在他刚进军的时候,如今让他深入境内五、六百里,相互对峙七、八个月,很多要害关隘都被他们控制坚守,现在出击必然对我们不利。”陆逊说:“刘备是个狡猾的敌人,经历的事故很多,他的军队刚刚集结时,考虑精密用心专一,不可轻易进犯他。
如今他驻扎时间很长了,没有占到我们的便宜,军队疲惫情绪沮丧,再也想不出新的计策,抵触这种敌人,现在正是时候。”于是陆逊先出兵进攻蜀军一处营寨,未得到便宜。众将领都说:“这是白白让兵卒去送死。”陆逊说:“我已掌握到打败敌人的办法了。”于是命令全军将士每人拿着一把茅柴,用火攻的办法攻破蜀军的营寨。顷刻间形成熊熊大火,陆逊便率领各军同时进攻,斩杀蜀将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人,攻破蜀军四十多处营寨。刘备的将领杜路、刘宁等走投无路而被迫请降。刘备登上马鞍山,列阵布军防守。陆逊督促各军四面收围紧逼,蜀军土崩瓦解,死者数以万计。刘备乘黑夜逃走,只有驿站里的人自动挑担兵卒扔下的铠甲、铙钹,在隘口烧化以阻断追兵的道路,刘备才得以逃入白帝城。蜀军船只军器、水军步兵的物资,一下子全都丢失殆尽,兵卒尸体随水漂流,拥塞江面而下。
刘备十分羞愧愤恨,说:“我竟受到陆逊的挫折侮辱,岂非天意啊!”起初,孙桓另率一支队伍在夷道进击刘备的前锋部队,被刘备军队包围,于是向陆逊求援。陆逊说:“不行。”众将领说:“安东将军是主上的同族,他受到围困,怎能不去救援?”陆逊说:“安东将军得到官兵拥戴,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没有什么令人担忧的。待我的计谋全面施行,即使不去救他,他的围也自然被解。”到陆逊的计谋全面施行实现后,刘备军队果然奔逃溃散。孙桓后来见到陆逊说:“开始我确实怨您不来相救,如今胜局已定,才知道您的调度自有良方。”正值抵御刘备期间,诸位将领或是孙策时期的老将,或是皇亲国戚,各有所恃,骄傲不服。陆逊手把剑柄说:“刘备天下闻名,连曹操都对他有所畏惧,如今他进军我国境界,这是非同一般的敌人。
各位都深受国家恩泽,应当相互和睦,共同歼灭这个强敌,上报所受的主恩,而现在互不和顺,这并非我们应做的事。我虽是一介书生,但接受主上的委命。国家之所以委屈各位来听从我的指挥,是认为我还有一些长处可用,能忍辱负重的原因。各自承受自己的责任,岂能再互相推诿?军令有常,切不可犯!”等到打败刘备,计谋大多出自陆逊本人,众将这才诚服。孙权听说后,说:“你当时怎么不上告诸将不服从指挥约束呢?”陆逊回答说:“我深受国恩,所负重任超越自己的实际能力。况且这些将领或是陛下亲信,或是我军勇将,或是国家功臣,都是国家理当依靠来共同建立大业的人。为臣虽说笨鲁懦弱,心中暗慕蔺相如、寇恂谦虚居下的道义,以成就国家大事。”孙权大笑称好,加授陆逊辅国将军,兼任荆州牧,随后又改封为江陵侯。
又因刘备住在白帝城,徐盛、潘璋、宋谦等争相上奏说刘备必能被擒获,请求再出兵进击。孙权以此事征询陆逊,陆逊与朱然、骆统认为曹丕正大规模集结军队,表面上托辞助吴国共讨刘备,实际上心怀险恶奸计,因此应郑重决断将兵撤还。不久,魏军果然出动,吴国三面受到进攻。不久刘备病死,其子刘禅继位,诸葛亮执掌国政,与孙权通好联盟。根据时势的要求,孙权即命令陆逊告知诸葛亮,并刻孙权的印玺放在陆逊的官署。孙权每次给刘禅、诸葛亮的书信,都让陆逊过目,措辞语气轻重,有所不妥之处,便叫陆逊修改定稿,然后用孙权印玺封好送走。
黄武七年(228),孙权让鄱阳太守周鲂诈骗魏国大司马曹休,曹休果然中计进军皖县,孙权于是征召陆逊赐以黄钺,任命为大都督,迎击曹休。曹休发觉受骗,耻于被欺,自恃兵马众多精良,即同陆逊交战。陆逊自领中路军,令朱然、全琮率领左右两翼军队,三路一齐进击,果然冲散曹休的伏兵,因势尽力驱赶,往北追击败逃之敌人,径直赶到夹石,斩杀俘获一万多人,缴获牛、马、骡、驴等车一万辆,将魏军军用物资、兵器抢掠干净。曹休败还后,发背疽而死。吴军各军整顿过武昌,孙权命令左右侍从用御伞遮护陆逊出入宫殿大门,凡是赐予陆逊的东西,都是御用的上等珍品,其时没有谁能同此相比。随后陆逊被派回西陵。
黄龙元年(229),陆逊被任命为上大将军、右都护。当年,孙权东巡建业,留太子、皇子及尚书等九卿在武昌,征召陆逊辅佐太子,并掌管荆州及豫章三郡政务,处理和督察军国大事。当时建昌侯孙虑在堂前建起一座斗鸭栏,建造颇为精致小巧,陆逊严肃地说:“您应当勤读经典,增加自己的新知,玩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孙虑当即就拆毁了斗鸭栏。射声校尉孙松在公子中最亲近孙权,他不整军纪,放纵士兵,陆逊当着他的面将他的手下罚以剃光头发。南阳人谢景称赞刘讷先刑后礼的理论,陆逊呵斥谢景说:“礼治优于刑治,久为历史所证明,刘讷以琐屑的狡辩来歪曲先圣的教诲,完全是错误的。您如今在东宫侍奉,应当遵奉仁义以显扬善言,像刘讷之谈不必讲了。”
陆逊虽任职在外,但心中却牵挂着朝廷大事,他上疏陈述时事说:“为臣认为法令条例过于严厉,下边触犯的人太多。近几年来,将领官吏犯罪,虽然由于自身不谨慎应受到谴责,然而天下尚未统一,理当谋求进取,小错应受到宽待,以安定下面的情绪。而且当前要办的事一天比一天多,应首先考虑人的优良才能,只要不是邪恶之人,没有犯过无可容忍的罪过,请求还是提拔重用他们,施展他们为国效力的才干。这是圣明君主忘人之过记人之功,完成帝王大业的原因。过去汉高祖不计较陈平的过失,采用他的奇计妙略,最终建成大汉,功垂千载。严刑峻法,不是帝王建立大业的做法,只有惩罚而无宽恕,非是抚招远方人才归附的大计。”孙权打算派遣一支部队前去夺取夷州及珠崖,都要咨询陆逊,陆逊上书说:“为臣认为全国尚未平定,正需要集中民力,成就当今大事。现在用兵多年,人口损失减少,陛下忧虑,废寝忘食,又要远道谋取夷州,成就大业。我反复考虑,看不出这种举动的益处。万里远程去谋求疆土,风险难测,兵民不服异地水土,必定导致疾病流行,如今驱使大军,跋涉荒芜之地,企图得益反而损失更大,幻想获利反而遭受祸患。又珠崖乃绝险之地,那里未被开化的人犹如野兽,得到这些人也不能帮助我们成就大事,没有那里的兵也不使我的军力减弱。
现在江东的人众,已足够用来图谋大事,只是应先积蓄力量然后再行动而已。过去桓王创立基业,兵员不足五百,就开创了甚大局面。陛下承受天命,开拓平定江南大地。为臣听说治乱世讨叛逆,必须凭借兵力之威,而农桑衣食,百姓的本业,只因战火不熄,百姓就挨饥受寒。为臣认为应该育养兵卒百姓,放宽对征赋的收敛,依靠民力取胜,重在让他们和睦同心,用道义鼓舞其勇敢献身,于是则黄河、渭水流域可得平定,九州可以统一。”孙权依然去征讨夷州,结果得不偿失。当公孙渊背叛盟约后,孙权打算前往征讨,陆逊上疏说:“公孙渊凭借险固之地,拘留我国派往的使节,不肯进献名马,实在可恨可怒。这种蛮夷扰乱中原,没有濡染王道的教化,飞鸟般地远窜荒远地域,抗拒我上国军师,致使陛下如此震怒,竟想以万乘之尊劳身亲乘小舟泛越大海,不计虑其中危艰而轻涉无意预料的险恶之地。
当今天下纷乱如云,群雄虎争,英豪踊跃,狂呼争斗,虎视眈眈。陛下以神圣威武的英姿,承受天命,击败曹操于乌林,大胜刘备于西陵,生擒关羽于荆州,这三个敌人都是当代雄杰,都被挫败锋芒。圣明教化所抚之地,万里归服如小草随风,这正是平定华夏,统一天下的大好时机。如今陛下不忍耐住小小的怨愤,而勃发雷霆盛怒,违背古人不坐屋檐下以防落瓦伤的训诫,轻视自己万乘之尊的身份,对此我确感迷惑。为臣听说志行万里者,不半路而停步;谋取天下者,不因小而害大。强寇正在国境,边远区域尚未归服,陛下乘槎远征,必然给敌人以可乘之机,灾祸临头再去忧虑必然悔之不及。倘若使统一天下的大业能及时实现,则公孙渊不用讨伐也自动归降,现在却舍不得远东的民众与名马,难道单单就抛弃江东万安之本业而不觉得可惜吗?请停止任何军事行动,以兵威对付主要敌人,早日平定中原,垂耀功名万代。”孙权听取了他的意见。
嘉禾五年(236),孙权北征魏国,派陆逊与诸葛瑾攻打襄阳。陆逊派亲信韩扁带着奏章进呈孙权,返程时在沔中遇上敌军,敌人搜索抓到韩扁。诸葛瑾听说后十分恐惧,写信给陆逊说:“主上大驾已返归,敌人捉住韩扁,完全掌握到我们的底细。而且现在江水干涸,应当赶紧撤军。”陆逊没有回信,正在督促人们种芜菁、豆子,自己与诸位将领下棋、射戏如同平常。诸葛瑾说:“伯言足智多谋,他必定有好办法。”于是亲自前来会见陆逊,陆逊说:“敌人知道主上大驾东归,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可以专门对付我们。再者他们已把守住要害之处,我军将士思想动摇,这就需要我们镇定自己以稳定军心,施展灵变的计策,然后退兵。现在就表示出要退兵,敌人一定认为我们害怕,因而前来进逼,这是必败的形势。”于是与诸葛瑾秘密设计,让诸葛瑾督率船队,陆逊带领全部兵马,向襄阳发起进攻。敌人向来惧怕陆逊,于是迅即退回城内。诸葛瑾便带领船队出现在江边,陆逊从容地整顿队伍,虚张声势,缓步上船,敌军不敢进犯。军队行至白围,陆逊假说要住下打猎,却暗遣将军周峻、张梁等袭击江夏郡新市、安陆、石阳。石阳此时正是赶集热闹的时候,周峻等领兵突然杀到,人们都丢下货物纷纷逃进城去。城门被堵塞无法关闭,敌兵便砍杀自己的民众,然后城门才得以关上。吴军斩俘计千余人。那些被活捉的人,都得到保护,不准兵卒干扰侵辱。带家眷前来之人,派人前往照看料理。
如果失去妻子儿女的,就给他们衣服、粮食,优厚慰劳,打发他们回家,有的人因此受到感动倾慕而相携前来归附。邻境地区的人们也心向陆逊,魏国江夏功曹赵濯、弋阳备将裴生及少数民族首领梅颐等人,都率领党羽部下前来依附陆逊。陆逊拿出所有财物,周到地赡恤他们。又有魏国江夏太守逯式,兼领当地兵马,颇为吴国边境之患,但与魏国老将文聘的儿子文休一向不和。陆逊听说这一情况,即假装给逯式回信说:“得到您言辞恳切的来信,知道您与文休久结怨恨,势不两立,打算前来归附我国,我立即秘密将您的来信呈报给朝廷,并召集人马前来迎接您。您应当暗中迅速整装,再告知归附的准确时间。”吴军将信放在两国的境界上,逯式惶恐不安,于是亲自送妻子儿女返回洛阳。自此后逯式的部下再也不亲近依附他,因此被罢官免职。
嘉禾六年(237),中郎将周祗请求在鄱阳招募士卒,孙权将此事下询陆逊。陆逊考虑到该郡民众容易发动扰乱难于安分守己,不可前往招募,恐怕由此招致他们成为贼寇。而周祗坚持要求招募,郡民吴遽等人果然作乱杀死周祗,攻占了几个县城。豫章、庐陵的惯匪,一起响应吴遽为寇作乱。陆逊听说,当即前往征讨,将他们打败,吴遽等相继投降,陆逊从中挑选精兵八千余人,三郡由此平定。当时中书典校吕壹,窃据要职滥用权柄,擅自作威作福,陆逊与太常潘氵睿对此看法一致,都很忧虑,谈到此事以至流泪。
后来孙权诛杀吕壹,并深深责备自己,自责言论见《孙权传》。其时谢渊、谢眯等各自陈述当前应办事宜,打算改变一些政治措施,为国家兴办一些有益的事情,孙权将此事下交陆逊审定。陆逊建议:“国以民为本,强盛取决于民力,财货也出自民众。民富而国弱,民贫而国强,这种事从古未有。故此治理国家者,得到民心则国家得治,失去民心则国家有乱。如果不让人民得到利益,而想让他们竭力效劳,实在难于做到。是以《诗经》有言慨叹‘便益人民,上天赐福’。请求陛下广施圣恩,安抚赈济百姓,数年之间,国家财力小有丰裕,然后再考虑其他事情。”
赤乌七年(224),陆逊接替顾雍担任丞相,孙权的诏书说:“我以无德之人,承应天命,登上大位,天下尚未统一,奸乱之徒充塞道路,我朝夕忧恐,顾不上休息。惟您天资聪颖,美德显著,担任上将重职,辅佐朝廷除乱。有盖世之功者,就应受到广大的荣耀,兼具文武才干的人,定要担当社稷重任。过去伊尹使商汤兴隆,吕尚辅佐西周,如今朝廷内外大事,实由您一人肩负。今以您为丞相,遣使持节太常傅常授予您印章绶带。您自当发扬光大高尚的美德,建树美好的功业,恭服遵从王命,安抚平定四方。呜呼!总管三公职事,训导群臣百官,能不严肃认真吗?您自勉努力吧!您原来担任的荆州牧、右都护兼武昌留守等职仍旧。”原先,太子与鲁王两宫并立,朝廷内外的官员职守,大多派遣子弟担任侍臣。全琮将这种情况报知陆逊,陆逊认为这些子弟如果有才干,不愁不能得到任用,但不能私自托请为官邀利取荣;如果不行,给他们功名职位最终只会招惹祸患。况且听说两宫势均力敌,这些子弟必会各为彼此结成帮派。这是古人最为忌讳之事。
全琮的儿子全寄,果然奉承依附鲁王,轻率地与鲁王结成紧密的交情。陆逊写信给全琮说:“您不效法金石单,而庇护您的儿子阿寄,最终会给您的家族招来祸患。”全琮不仅不接受陆逊规劝,反而与陆逊结下怨隙。等到太子孙和有在位不稳的议论后,陆逊上疏陈述说:“太子为皇位正统继承人,地位应稳如磐石,鲁王为藩臣,应当在荣宠赐赏和地位上与太子有所差别,这样他们各得其所,上下才能得到安宁。为臣谨向陛下叩首流血,陈述己见。”
他上书多次,并请求前至京城,想亲口与孙权阐明嫡庶之分,以纠正得失。孙权并不听从他的意见,而且陆逊的外甥顾谭、顾承、姚信,都因为亲附太子,无辜地遭到流放。太子太傅吾粲因多次与陆逊有书往来而获罪,被关进监狱致死。孙权多次派遣宫中使者前往责备陆逊,陆逊悲愤痛恨而死,时年六十三岁,死时家无余财。当初,暨艳大造建造府第的舆论,陆逊规劝告诫他,认为必定会由此招祸。陆逊又对诸葛恪说:“在我之前的人,我一定事奉他与我一道升迁;在我之后的人,我则帮助扶持他。现在看您气势侵凌上级,心里蔑视下属,这并非能巩固自己德行的基础。”又有广陵人杨竺,年轻时就博得较大的名声,而陆逊认为他最终会惹祸败亡,便劝杨竺的哥哥杨穆与杨竺分开生活另立门户。他的先见之明大抵如此。
陆逊的长子陆延早年夭折,次子陆抗继承了他的爵位。孙休在位,追赠陆逊的谥号为“昭侯”。陆抗传陆抗,字幼节,是孙策的外孙。陆逊死时,陆抗二十岁,被任命为建武校尉,接领陆逊亲兵五千人,送父灵柩东归,进京向孙权谢恩。孙权以杨竺控告陆逊的二十件事来责问陆抗,禁绝他拜会宾客,派宫中使者临门盘诘,陆抗不加思索,事事都作出有条理的辩答,孙权心中不满渐渐消退。
赤乌九年(246),陆抗被升为立节中郎将,与诸葛恪换防驻守柴桑。陆抗临走时,将城墙全部修整好,房屋也作了修缮,周围的桑树果树,不许妄自损坏。诸葛恪前来军营,一切整修如新。而诸葛恪柴桑的旧营,毁坏却颇为严重,诸葛恪因此深感惭愧。
太元元年(251),陆抗到京城治病。病好正该回去时,孙权流泪与他告别,对他说:“我过去听用谗言,对你父亲在君臣大义上不笃厚,因此亏待了你。我前后责问的材料,一把火烧灭干净,不要让人再见到。”建兴元年(252),陆抗被任命为奋威将军。
太平二年(257),魏国将领诸葛诞献寿春城归降东吴,陆抗被授任柴桑督,前赴寿春,打败魏国牙门将偏将军,被升任为征北将军。永安二年(259),陆抗又被任命为镇军将军,都督西陵,负责自关羽濑至白帝城的军事。
永安三年(260),被授假节职权。孙皓即位,加授陆抗镇军大将军,兼任益州牧。
建衡二年(270),大司马施绩去世,陆抗被任命为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各地军事的都督,治所设在乐乡。陆抗听说朝廷政令多有失误之处,深为忧虑,于是上疏说:“为臣听说君主德行相等,而民众多者胜过民众少者,国力相等,则安定之国制服混乱之国,这大概是六国所以被强秦兼并,西楚所以为汉高祖打败的原因罢。如今敌国跨据四方,并非只有关右之地;割据九州,岂只鸿沟以西的土地而已。我国外无盟国可援,内无西楚那样强大,政务缺乏生气,百姓不得安定,而议论国事者所依恃的条件,只不过大江高山,围隔着我国的疆域,这不过是守卫国家最次的条件,不是明智之人首要考虑的事情。臣下常常追忆战国各国存亡的迹象,近观刘汉王朝灭亡的征兆,考证典籍,应验实事,深夜抚枕不能入睡,面对饭菜忘记进餐。
从前匈奴未被破灭,霍去病辞却皇上为他所造府第;汉朝治国之道未得完美,贾谊为之悲哀哭泣。况且我为王室血缘所出,世代蒙受光荣的恩宠,个人的身名安危,与国家休戚相关,生死离合,义无苟且,早晚忧虑,想到这些就十分心痛。奉事君上的道义在于犯颜直谏而不欺瞒,身为臣下的节操不在屈膝卑躬而殉节,谨陈当今急务十七条如左。”十七条失去原本,故此不作记载。当时何定玩弄权柄,宦官干预朝政,陆抗上疏说:“为臣听说创建国家、继承家业,不用小人,听小人谮谗,用奸邪之才,《尧典》对此作过告诫,因此诗人为此写诗怨刺,仲尼为此而叹息。春秋以来,降至秦汉,朝代灭亡之征兆,没有一个不是由此而起。
小人不明治国之道理,见识浅陋,即使他们竭尽心力保全名节,也不能胜任,更何况这类人向来颇存奸邪之心,爱憎情感变化无常!如果害怕失去他们,则此类无所不至。如今委他们以朝廷重任,借他们以专制权威,还希望出现和乐的盛世之音,清明纯正的社会风气,这是绝不可能之事。如今任职官吏,特殊才能者虽少,然而他们或是王室贵族的后代,自小受到道德教化的浸染,或是清苦自立之人,其资质才能值得任用,自然可以根据他们的才干授官任职,以此抑制、黜退小人,然后社会风气才可纯净,朝中政务不致沾污。”凤凰元年(272),西陵督步阐占据城池发动叛乱,派人前往晋国投降。
陆抗听到这一消息,当日部署各军,命令将军左奕、吾彦、蔡贡等直接挺进西陵,下令各军军营再加修坚固的围墙,自赤溪到故市,对内则围困步阐,对外则防止敌军,陆抗日夜催促督责,如同敌军已经来到,全军将士甚感困苦。诸将都劝谏陆抗说:“现在以三军精锐,急速进攻步阐,等到晋军救援前来,步阐一定已被攻克。何必劳累修筑围墙,让士兵和百姓困苦不堪呢?”陆抗说:“这座城池城墙坚固地势险要,城内粮草充裕,而且所修缮的防御工事和配置的防御器械,都是我以前详细规划安排的。现在我们反过来去攻打,既不能很快攻克,且北方救兵一定要赶来,敌人来后我们没有防备,则里外受敌,以什么抵抗他们呢?”诸将都想急于攻打步阐,陆抗总是不答允。
宜都太守雷谭要求极为恳切,陆抗为了使众将信服,便听任他们去攻打一次。进攻果然不利,防御围墙由是得以完工。晋车骑将军羊祜率军前向江陵进发,诸将都认为陆抗不宜率军西上,陆抗说:“江陵城池坚固兵力充足,没有什么担忧的。假如敌人攻占江陵,也一定防守不住,我们所受损失很小。但如果让西陵与敌人联结起来,则南山诸族夷人都将骚动扰乱,则我忧虑的事情,就不是一下子说得清楚的。我宁愿放弃江陵而奔赴西陵,何况江陵十分牢固!”当初,江陵地势平旷,道路通便,陆抗下令江陵督张咸修造一道大堰拦水,浸没平原中心,借以阻止敌人进攻和内部叛乱。羊祜想利用大堰蓄的水域,浮船运粮,扬言要毁掉大堰让步兵通行。陆抗听说,让张咸当即毁掉大堰,众将领都颇为困惑,多次劝谏,陆抗不听。
羊祜至当阳,听说大堰已毁,乃改船运为车运,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晋国巴东监军徐胤率水军前至建平,荆州刺史杨肇前至西陵。陆抗命令张咸固守江陵,公安督孙遵巡视长江南岸抵御羊祜,水军督留虑、镇西将军朱琬抵御徐胤,陆抗亲自统率三军,凭借军营围墙对抗杨肇。吴国将军朱齐、营都督俞赞逃跑投降杨肇。陆抗说:“俞赞是我军中的老办事人员,知道我方虚实底细的人,我常担心夷兵素不精练,如果敌人攻围,必定先从夷兵防守处下手。”
当夜就撤换夷兵,全用吴军老将替代设防。次日,杨肇果然进攻原先夷兵的防守处,陆抗下令守军反击,箭石如雨下,杨肇兵卒死伤累累。杨肇到达西陵后一个多月,无计可施而连夜逃遁。陆抗打算追击他,又担心步阐积蓄全力伺机出兵进击吴军要害之处,兵力不够分配,于是告诫将士,只击鼓作出要追击的样子。杨肇的军队颇为恐惧,全都抛盔弃甲争相逃命,陆抗派轻装的部队随后追赶,杨肇被打得大败,羊祜等都率军撤走。陆抗于是攻占西陵城,诛杀步阐全家及其部下首要的将吏,自将军以下,请求赦免的人有几万。陆抗修治西陵城墙和防御工事,还军东归乐乡,脸上毫无骄矜之色,谦逊如常,所以深得将士衷心拥戴。陆抗被加授都护。听说武昌左部督薛莹受惩被征召下狱,陆抗上疏说:“才德出众者,国家之瑰宝,社稷之财富,各种政务有了他们才有条理秩序,四方人才有了他们才能教化成德。已故大司农楼玄、散骑中常侍王蕃、少府李勖,都是当世优异人才,一代显著人士,他们起初蒙受主上恩宠,从容任官行职,而后来不久即被诛杀,有的被灭族绝嗣,有的被弃荒远之地。
《周礼》上有赦免贤人之刑法,《春秋》里有宽恕善人的义理。《尚书》有言:‘与其杀害无辜,宁可违犯成法’。王蕃等罪名尚未被确定,即被处以死罪,他们心怀忠义,却身遭极刑,岂不令人心痛!且受刑死去,本已无知觉,竟然还要将其焚尸扬灰,抛尸流水,露尸水边,恐怕这并非先王之正典,或许为甫侯立法时所要戒免。因此百姓哀痛惊惧,士民同悲。王蕃、李勖已死,后悔已来不及,我诚恳地希望陛下赦免楼玄出狱。而近闻薛莹又遭逮捕。薛莹的父亲薛综曾为先帝献策,辅佐过文皇帝,到薛莹继承父业,注意品行的修养,如今坐罪,实属可以宽恕。
为臣担心有关主管官员不知事情详情,如再将他杀害,更加失去百姓的期望,乞求主上施恩,原谅赦免薛莹的罪过,哀怜众犯,清澄法纲,则是天下的幸事。”当时军队频繁出征,百姓疲惫不堪,陆抗上疏说:“为臣听说《周易》重视顺应时势,《左传》赞美伺机进击,所以夏桀罪孽甚多商汤王才出兵讨伐,商纣荒淫暴虐周武王才授钺出征。如果时机不到,则商汤王宁肯被囚禁于玉台作忧伤的思虑,周武王宁愿在孟津撤军而不作轻妄举动。如今我们不致力于富国强兵,勤勉农耕广积粮食,让文武人才得以施展运用,百官衙门公署不得玩忽职守,使黜陟分明以激励各级官吏,使刑罚得当以表明劝惩奖抑,以道德教育各级官吏,用仁义安抚全国百姓,然后顺承天命,利用时机,席卷天下。如果听任诸将舍身求名,穷兵黩武,功辄耗费数以万计的国家钱财,使士卒困苦憔惫,敌人并没有因此衰败,而我们自己却已困乏不堪!如今只去争取帝王的资格,而被小小利益遮障双眼,这是臣子的奸恶,不是为国之良策。
过去齐、鲁两国交战三次,鲁国胜了两次而很快就灭亡了,这是什么原因?因为两国大小实力强弱不同。何况如今用兵征战所获得的战果,还不能补偿所遭受的损失。况且依仗兵力没有人民的支持,这是古代已有的明鉴,实在应暂停出兵征战的计划,来积蓄军民的力量,静待时机,就不会有什么悔恨的事发生。”
凤凰二年(273)春,陆抗在驻地被授予大司马、荆州牧。三年(274)夏,陆抗患病,上疏说:“西陵、建平,是我国边防屏障,地处长江下流,受到魏、蜀两方威胁。如果敌人船只顺江而下,舟船千里,星奔电驰,顷刻即至,无法依靠别处援军来解危救难。这是国家安危的关键之处,并非仅为边境被侵扰的小患。为臣的父亲陆逊从前在西部边界上书阐明过己见,认为西陵是我国的西大门,虽说容易防守,也容易丢失。如果西陵失守,不只丢失一郡之地,则整个荆州也将不属吴国所有了。如果西陵有所不测,应当倾尽全国兵力前往争夺。为臣过去驻守西陵,得以遵行父亲陆逊的作法。过去乞请以三万精兵守之,而主管军务官员按照常规,不肯派遣那么多兵力前往。自步阐事件以后,兵力更加消耗。
如今为臣所统的千里之地,四处受敌,对外要抵御强敌,对内要镇抚各蛮夷部族,而手下现有兵员军资仅数万之数的配置,羸弱疲困的情况存在很久,很难应付事变。臣愚以为诸位王子年纪尚幼,尚未管理过国事,应当设置傅相,辅导他们教育他们成为贤能,不应动用兵马,以此妨碍国家当前应该急切办理的事务。又黄门内宦官,开创私自确定招募的制度,兵民怨愤服役,纷纷逃到宦官门下。乞请特诏精简考选,一切重新根据需要来安排,将其中多余兵力补充前方常常受敌侵扰之处的军队,使我所辖地域的部队能补足八万,节简政务,赏罚有信,即便韩信、白起复生,也无法施展他们的巧计。如果军队不增强,宫中制度不改变,而想成就大事,这是为臣深以为忧的事情。如果我死之后,请求陛下以西部边境为重。希望陛下考虑我的意见,则我死而不朽。”当年秋天,陆抗去世,其子陆晏继承爵位。陆晏及其弟弟陆景、陆玄、陆机、陆云,分别带领陆抗的部队。陆晏为裨将军、夷道监。
天纪四年(280),晋军进伐吴国,龙骧将军王氵睿顺江东下,所到之处攻无不克,结果正如陆抗生前所料。陆景,字士仁,因为娶了公主而被任命为骑都尉,封毗陵侯,带领陆抗的军队后,被任为偏将军、中夏督,他修身好学,著书几十篇。二月五日,陆晏被王氵睿的分支部队所杀。二月六日,陆景也被杀害,时年三十一岁。陆景之妻是孙皓的亲妹,与陆景都是张承的外孙。[2]
作者简介
陈寿(233-297),字承祚,西晋史学家,巴西安汉(今四川南充)人。幼时好学,师事同郡学者谯周,在蜀汉时曾任卫将军主簿、东观秘书郎、观阁令史、散骑黄门侍郎等职。当时,宦官黄皓专权,大臣都曲意附从。陈寿因为不肯屈从黄皓,所以屡遭遣黜。入晋以后,历任著作郎、长平太守、治书待御史等职。280年,晋灭东吴,结束了分裂局面。陈寿当时四十八岁,开始撰写并《三国志》。历经10年艰辛,陈寿完成了流传千古的历史巨著《三国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