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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分四等》是中国当代作家柏杨所作图书《西窗随笔》中的一篇杂文。

作品欣赏

郭志邦先生第二问曰:无论国内线和国外线飞机,乘客购票时都同时付了航空税,为啥国内线旅客在民航站进出都得走侧门,国外线旅客却走正门?每次来往台北花莲,心里便感到中国民航局眼中没有中国人,是何故哉?

柏杨先生答曰:呜呼,阁下见识真是太小啦,眼中没有中国人的中国机构,何止一个民航局?请阁下伸头瞧瞧,哪个机构眼中有中国人乎,即以闻名于世的三沉牌招商局而论,名正言顺的是国营事业,可是你要是不认识英文,就别妄想坐他的船,盖买票时那一套表格全是英文的,跟王文山先生一样,也属二十世纪绝件。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政治上教育上种下的是西崽,长出来的家伙自然也是西崽。而西崽尊眼里,中国人就是猪,中国国土更不值钱。准许国内线乘客走侧门还算恩重如山,将来万一有一天现任的赖逊岩先生下台鞠躬,换了一个更聪明绝顶的朋友,说不定会挖个地道,专供中国人爬哩。现在不过走走侧门,就如此乱嚷,人心不古,实堪浩叹。

郭先生在信中几次都提「北花」,大概是一位来往于台北花莲间的乘客,我想你阁下如果不是来往北花,而是来往「中美」,再幸而你的尊鼻忽然猛挺,而成了美利坚,你心中的滋味,恐怕会大大的不一样。咦,君读过历史乎?秦帝国曾发明了「远交近攻」的制胜绝招,这绝招运用到现在,凡两千年之久,不但原则仍在,反而更变化无穷。唯一不同的是,从前的对象是国,现在的对象是人,当秦帝国大发其疯,要统一天下时,跟齐王国相距最远,就拚命拉关系,然后举兵侵略相邻的韩王国焉、魏王国焉、赵王国焉,把该三国打得轰然一声,隆重而亡。

现在的远交近攻,不再是国啦,而是人啦。俗云「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该和尚在他本乡本土,可能是个花和尚,但只要一莅临中华民国,就神圣不可侵犯,据说他只要一磨牙,耶稣先生在天上就要打喷嚏。于是中华民国可敬的西崽二抓之辈,对洋大人遂百般交之,对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则努力猛攻。即令同是中国人,也有远近之别,像柏杨先生者流,出过国而留过学,瞧见的洋大人比你听说过的都多,最幸运的是,在波士顿还曾经被洋警察亲自动手,拦腰打过一棍,这种荣誉,国内之士,有机会弄到手乎?当然交之交之,到处吃香。对于没有出过国门的小民,土头土脑,既无洋人后援,又无光明出路,当然猛攻,攻到得意之处,不但乘国内线飞机在中国国土上失事都便宜,不但坐招商局都用英文买票,看情形将来终有一天,会像蒙古或印度一样,把人类画分为若干阶级,第一等曰西洋之大人焉,第二等曰东洋之大人焉,第三等曰出过国或留过学的中国假洋鬼子焉,第四等人曰从未出过国或从未留过学的中国土豹子焉。等别既分,阶级森严,自然一切都简单明了,只在若干地方挂上招牌曰「限一二三等人进」,或「严禁第四等人,违者格杀毋论」,届时社会秩序必定井然。郭先生司空见惯,自然没啥可叹矣。现在不过只受一点小小的刺激,便乱发牢骚,诚为识者所不取。

郭先生第三问曰:民航公司资本只四十万元,请问一架飞机值多少钱?民航局为啥不管?民航公司与亚洲航空公司的关系如何?每年漏税若干?民航局和税务当局为啥也不管?

柏杨先生答曰:民航公司资本是不是只有四十万元,我不知道。一架飞机多少钱,也不知道。民航公司和亚洲公司有啥关系,更是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些东西,知道和不知道均无关大局,好比说,即令世界都知道亚洲公司是民航公司的私生子,每年漏税六千万元,又有啥办法哉?至于问到民航局税务局为啥不管?呜呼,从这种愚不可及的问题上,可看出阁下真是差劲,直到今天,都不知道「后台学」的凶猛也。以赖逊岩先生为例,不要说一年才漏税六千万啦,便是一个月漏税六千万,与他何干?他不去管,还有局长干的,一旦去管,连局长都没有啦。便是换了柏杨先生,我都不会去管。夫做官之道,在冥冥得,在止于至阉。既阉之后,勇气全消,不要说平常日子不管,便是神岗上空露了这一下,我还是不管。盖我怎么管乎哉?君子不强人所难,懂欤?不懂欤?

郭先生第四问曰:中华航空公司机票上运送契约规定,乘客每名死亡赔偿美金四千元,合新台币十六万,为啥民航公司不像中华一样,来个明文规定?为啥含含糊糊什么法郎,什么银元?民航局又为啥事先不问?王文山先生怎么不为自己中国人说话?他有没有良心?美国人赚了钱分他多少?

柏杨先生答曰:郭先生问来问去,越发问得可笑,民航公司为啥含含糊糊,一会法郎,一会银元?嗟夫,如果当初不含含糊糊,今天忽然变卦,怎能如此干净俐落,所向无敌?该含含糊糊,乃一种故意的含含糊糊。太平无事之时,你们都说美金,咱的硬是法郎,这噱头就够你受的,你不当真都不行。一旦神岗失事,法郎一下子就变成银元,如果当初写的是美金,就得大费周章一番手脚矣,我们只有佩服他含糊的好,含糊的妙也。中华公司是规定赔偿美金的,固然可喜,不过瞧瞧民航公司这副英勇兼光滑的嘴脸,实在不敢相信中华公司届时也不变卦,这年头说不准学太过于盛行,教人神魂不定。

郭先生问王文山先生为啥不为自己中国人说话?前已言及,西崽的最大特征就是永不为他的同胞说话,这不是说他不利用中国人,西崽们的干法是:见了洋大人,他的中国那一套出笼;见了中国人,他的洋大人那一套出笼,以便从中取些蝇头小利。真正教他站在中国人立场挺起脊梁,恐怕是难难难难难难难。洋大人何用分他多少?给他一个在中国人看来吓一跳,在洋大人看来不过中下等的薪水,他就发明了「中国国土不值钱」啦,如果真的分他若干,不知道他还要发明些啥学问,以资报答哩。[1]

作者简介

柏杨(1920年3月7日—2008年4月29日),中国当代作家,出生于河南通许县,祖籍河南辉县常村镇常北村 ,汉族,初名郭定生,后改名郭立邦、郭衣洞,1949年后前往台湾,曾任台湾《自立晚报》副总编辑及艺专教授,为海峡两岸的人熟知。柏杨在很多所学校念过书,但从没有拿到过一张文凭,为上大学数次使用假学历证件,曾被教育部“永远开除学籍”。他的言论和书籍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广泛争议。 柏杨主要写小说、杂文,后者成就更高,曾被列为台湾十大畅销作家之一,他的杂文集主要有《玉雕集》《倚梦闲话》(10集)《西窗随笔》(10集)《牵肠挂肚集》《云游记》等 。代表作有《丑陋的中国人》《中国人史纲》《异域》等。[2]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