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幸传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佞幸传》,本传叙述邓通、赵谈、韩嫣、李延年、石显、淳于长、董贤等汉代七个弄臣的事迹。所谓佞幸,即佞而见幸,就是说通过谄佞手段而得到君主宠爱。
原文
汉兴,佞幸宠臣,高祖时则有籍孺,孝惠有闳孺。此两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两人徙家安陵。其后宠臣,孝文时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谈、北宫伯子;孝武时士人则韩嫣,宦者则李延年;孝元时宦者则弘恭、石显;孝成时士人则张放、淳于长;孝哀时则有董贤。孝景、昭、宣时皆无宠臣。景帝唯有郎中令周仁。昭帝时,驸马都尉秺侯金赏嗣父车骑将军日磾爵为侯,二人之宠取过庸,不笃。宣帝时,侍中中郎将张彭祖少与帝微时同席研书,及帝即尊位,彭祖以旧恩封阳都侯,出常参乘,号为爱幸。其人谨敕,无所亏损,为其小妻所毒薨,国除。
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文帝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推上天,顾见其衣尻带后穿。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召问其名姓,姓邓,名通。邓犹登也,文帝甚说,尊幸之,日日异。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于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
文帝时间如通家游戏,然通无他技能,不能有所荐达,独自谨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当贫饿死。”上曰:“能富通者在我,何说贫?”于是赐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上嗽吮之。上不乐,从容问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若太子。”太子入问疾,上使太子齰痈。太子齰痈而色难之。已而闻通尝为上齰之,太子惭,由是心恨通。
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居无何,人有告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遂竟案,尽没入之,通家尚负责数巨万。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著身。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赵谈者,以星气幸,北宫伯子长者爱人,故亲近,然皆不比邓通。
韩嫣字王孙,弓高侯颓当之孙也。武帝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嫣善骑射,聪慧。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习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邓通。
始时,嫣常与上共卧起。江都王入朝,从上猎上林中。天子车驾跸道未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驰视兽。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旁。嫣驱不见。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太后由此衔嫣。
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太后怒,使使赐嫣死。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
嫣弟说,亦爱幸,以军功封案道侯,巫蛊时为戾太子所杀。子增封龙雒侯、大司马、车骑将军,自有传。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刑,给事狗监中。女弟得幸于上,号李夫人,列《外戚传》。延年善歌,为新变声。是时,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而李夫人产昌邑王,延年由是贵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而与上卧起,其爱幸埒韩嫣。久之,延年弟季与中人乱,出入骄恣。及李夫人卒后,其爱弛,上遂诛延年兄弟宗族。
是后,宠臣大氐外戚之家也。卫青、霍去病皆爱幸,然亦以功能自进。
石显字君房,济南人;弘恭,沛人也。皆少坐法腐刑,为中黄门,以选为中尚书。宣帝时任中书官,恭明习法令故事,善为请奏,能称其职。恭为令,显为仆射。元帝即位数年,恭死,显代为中书令。
是时,元帝被疾,不亲政事,方隆好于音乐,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初元中,前将军萧望之及光禄大夫周堪、宗正刘更生皆给事中。望之领尚书事,知显专权邪辟,建白以为:“尚书百官之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元帝不听,由是大与显忤。后皆害焉,望之自杀,堪、更生废锢,不得复进用,语在《望之传》。后太中大夫张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陈咸、待诏贾捐之皆尝奏封事,或召见,言显短。显求索其罪,房、捐之弃市,猛自杀于公车,咸抵罪,髡为城旦。及郑令苏建得显私书奏之,后以它事论死。自是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
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言其兼官据势也。
显见左将军冯奉世父子为公卿著名,女又为昭仪在内,显心欲附之,荐言昭仪兄谒者逡修敕宜侍帷幄。天子召见,欲以为侍中,逡请间言事。上闻逡言显颛权,天子大怒,罢逡归郎官。其后御史大夫缺,群臣皆举逡兄大鸿胪野王行能第一,天子以问显,显曰:“九卿无出野王者。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上曰:“善,吾不见是。”乃下诏嘉美野王,废而不用,语在《野王传》。
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有以间己,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初,显闻众人匈匈,言己杀前将军萧望之。望之当世名儒,显恐天下学士姗己,病之。是时,明经著节士琅邪贡禹为谏大夫,显使人致意,深自结纳。显因荐禹天子,历位九卿,至御史大夫,礼事之甚备。议者于是称显,以为不妒谮望之矣。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类也。
元帝晚节寝疾,定陶恭王爱幸,显拥祐太子颇有力。元帝崩,成帝初即位,迁显为长信中太仆,秩中二千石。显失倚,离权数月,丞相御史条奏显旧恶,及其党牢梁、陈顺皆免官。显与妻子徙归故郡,忧满不食,道病死。诸所交结,以显为官,皆废罢。少府五鹿充宗左迁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为雁门都尉。长安谣曰:“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淳于长字子鸿,魏郡元城人也。少以太后姊子为黄门郎,未进幸。会大将军王凤病,长侍病,晨夜扶丞左右,甚为甥舅之恩。凤且终,以长属托太后及帝。帝嘉长义,拜为列校尉诸曹,迁水衡都尉侍中,至卫尉九卿。
久之,赵飞燕贵幸,上欲立以为皇后,太后以其所出微,难之。长主往来通语东宫。岁余,赵皇后得立,上甚德之,乃追显长前功,下诏曰:“前将作大匠解万年奏请营作昌陵,罢弊海内,侍中卫尉长数白宜止徙家反故处,朕以长言下公卿,议者皆合长计。首建至策,民以康宁。其赐长爵关内侯。”后遂封为定陵侯,大见信用,贵倾公卿。外交诸侯牧守,赂遗赏赐亦累巨万。多畜妻妾,淫于声色,不奉法度。
初,许皇后坐执左道废处长定宫,而后姊孊为龙额思侯夫人,寡居。长与孊私通,因取为小妻。许后因孊赂遗长,欲求复为婕妤。长受许后金钱乘舆服御物前后千余万,诈许为白上,立以为左皇后。孊每入长定宫,辄与孊书,戏侮许后,嫚易无不言。交通书记,赂遗连年。是时,帝舅曲阳侯王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辅政数岁,久病,数乞骸骨。长以外亲居九卿位,次第当代根。根兄子新都侯王莽心害长宠,私闻长取许孊,受长定宫赂遗。莽侍曲阳侯疾,因言:“长见将军久病,意喜,自以当代辅政,至对衣冠议语署置。”具言其罪过。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莽曰:“未知将军意,故未敢言。”根曰:“趣白东宫。”莽求见太后,具言长骄佚,欲代曲阳侯,对莽母上车,私与长定贵人姊通,受取其衣物。太后亦怒曰:“儿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乃免长官,遣就国。
初,长为侍中,奉两宫使,亲密。红阳侯立独不得为大司马辅政,立自疑为长毁谮,常怨毒长。上知之。及长当就国也,立嗣子融从长请车骑,长以珍宝因融重遗立,立因为长言。于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案验。史捕融,立令融自杀以灭口。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长系洛阳诏狱穷治。长具服戏侮长定宫,谋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狱中。妻子当坐者徙合浦,母若归故郡。红阳侯立就国。将军、卿、大夫、郡守坐长免罢者数十人。莽遂代根为大司马。久之,还长母及子酺于长安。后酺有罪,莽复杀之,徙其家属归故郡。
始,长以外亲亲近,其爱幸不及富平侯张放。放常与上卧起,俱为微行出入。
董贤字圣卿,云阳人也。父恭,为御史,任贤为太子舍人。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二岁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说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舍人董贤邪?”因引上与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始幸。问及其父为云中侯,即日征为霸陵令,迁光禄大夫。贤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贤亦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每赐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上以贤难归,诏令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若吏妻子居官寺舍。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更名其舍为椒风,以配椒房云。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赏赐昭仪及贤妻亦各千万数。迁贤父为少府,赐爵关内侯,食邑,复徙为卫尉。又以贤妻父为将作大匠,弟为执金吾。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木土之功穷极技巧,柱槛衣以绨锦。下至贤家僮仆皆受上赐,及武库禁兵,上方珍宝。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
上欲侯贤而未有缘。会待诏孙宠、息夫躬等告东平王云后谒祠祀祝诅,下有司治,皆伏其辜。上于是令躬、宠为因贤告东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诏封贤为高安侯,躬宜陵侯,宠方阳侯,食邑各千户。顷之,复益封贤二千户。丞相王嘉内疑东平事冤,甚恶躬等,数谏争,以贤为乱国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狱死。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两家先贵。傅太后从弟喜先为大司马辅政,数谏,失太后指,免官。上舅丁明代为大司马,亦任职,颇害贤宠,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怜之。上浸重贤,欲极其位,而恨明如此,遂册免明曰:“前东平王云贪欲上位,祠祭祝诅,云后舅伍宏以医待诏,与校秘书郎杨闳结谋反逆,祸甚迫切。赖宗庙神灵,董贤等以闻,咸伏其辜。将军从弟侍中奉车都尉吴、族父左曹屯骑校尉宣皆知宏及栩丹诸侯王后亲,而宣除用丹为御属,吴与宏交通厚善,数称荐宏。宏以附吴得兴其恶心,因医技进,几危社稷,朕以恭皇后故,不忍有云。将军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义,折消未萌,又不深疾云、宏之恶,而怀非君上,阿为宣、吴,反痛恨云等扬言为群下所冤,又亲见言伍宏善医,死可惜也,贤等获封极幸。嫉妒忠良,非毁有功,於戏伤哉!盖‘君亲无将,将而诛之’。是以季友鸩叔牙,《春秋》贤之;赵盾不讨贼,谓之弑君。朕闵将军陷于重刑,故以书饬。将军遂非不改,复与丞相嘉相比,令嘉有依,得以罔上。有司致法将军请狱治,朕惟噬肤之恩未忍,其上票骑将军印绶,罢归就第。”遂以贤代明为大司马卫将军。册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公,以为汉辅。往悉尔心,统辟元戎,折冲绥远,匡正庶事,允执其中。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以将为命,以兵为威,可不慎与!”
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宽信代贤为驸马都尉。董氏亲属皆侍中诸曹奉朝请,宠在丁、傅之右矣。
明年,匈奴单于来朝,宴见,群臣在前。单于怪贤年少,以问译,上令译报曰:“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单于乃起拜,贺汉得贤臣。
初,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时贤父恭为御史,事光。及贤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上故令贤私过光。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甚谨,不敢以宾客均敌之礼。贤归,上闻之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
是时,成帝外家王氏衰废,唯平阿侯谭子去疾,哀帝为太子时为庶子得幸,及即位,为侍中、骑都尉。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旧恩亲近去疾,复进其弟闳为中常侍,闳妻父萧咸,前将军望之子也,久为郡守,病免,为中郎将。兄弟并列,贤父恭慕之,欲与结婚姻。闳为贤弟驸马都尉宽信求咸女为妇,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老见者,莫不心惧。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意不说。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统业至重,天子亡戏言!”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于是遣闳出,后不得复侍宴。
贤第新成,功坚,其外大门无故自坏,贤心恶之。后数月,哀帝崩。太皇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厢,问以丧事调度。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贤顿首幸甚。太后遣使者召莽。既至,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出宫殿司马中。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谢。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间者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臻,元元蒙辜。夫三公,鼎足之辅也,高安侯贤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非所以折冲绥远也。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即日贤与妻皆自杀,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诈死,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莽复风大司徒光奏:“贤质性巧佞,翼奸以获封侯,父子专朝,兄弟并宠,多受赏赐,治第宅,造冢圹,放效无极,不异王制,费以万万计,国家为空虚。父子骄蹇,至不为使者礼,受赐不拜,罪恶暴著。贤自杀伏辜,死后父恭等不悔过,乃复以沙画棺四时之色,左苍龙,右白虎,上著金银日月,玉衣珠璧以棺,至尊无以加。恭等幸得免于诛,不宜在中土。臣请收没入财物县官。诸以贤为官者皆免。”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巨鹿。长安中小民讠雚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贤既见发,裸诊其尸,因埋狱中。
贤所厚吏沛朱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王莽闻之而大怒,以它罪击杀诩。诩子浮建武中贵显,至大司马、司空,封侯。而王闳王莽时为牧守,所居见纪,莽败乃去官。世祖下诏曰:“武王克殷,表商容之闾,闳修善谨敕,兵起,吏民独不争其头首。今以闳子补吏。”至墨绶卒官。萧咸外孙云。
赞曰: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观籍、闳、邓、韩之徒非一,而董贤之宠尤盛,父子并为公卿,可谓贵重人臣无二矣。然进不由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汉世衰于元、成,坏于哀、平。哀、平之际,国多衅矣。主疾无嗣,弄臣为辅,鼎足不强,栋干微挠。一朝帝崩,奸臣擅命,董贤缢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夺位幽废,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故仲尼著“损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
译文
汉王朝建立以来,谄媚阿谀皇帝而获宠的佞幸宠臣不断出现。高祖朝著名的有籍孺,孝惠帝朝有闳孺。这两个人并没有出众的才能,衹是一味地媚附、取悦皇帝而获致富贵、宠幸,他们对皇帝跟前跟后,同出同入,关系非常亲近,甚至公卿大臣也通过他们在皇帝面前为自己美言,他们在当时影响非常大,所以惠帝时郎、侍中都用赅缄的羽毛装饰帽子,用海贝壳点缀衣带,涂脂抹粉,这种风气就是闺孺、籍孺这类人影响而造成的。这两人在世都致富贵,迁家于安陵。以后的宠臣,文帝时有士人邓通,宦官赵谈、北宫伯子;武帝时有士人韩嫣,宦官李延年;元帝时有宦官弘恭、石显;成帝时有士人张放、淳于长;哀帝时则有董贤。景帝、昭帝、宣帝时皆无宠臣。若宽泛地算,景帝时衹有郎中令周仁是一宠臣;昭帝时,驸马都尉诧侯金赏,继承其父车骑将军金Ft蝉的爵位为侯,他们两人虽然受到超过常人的宠信,但并非特别受到宠信;宣帝时,侍中中郎将张彭祖很小的时候同地位很低微的、还未成为皇帝的宣帝同席研读诗书,待到后来宣帝即位为皇帝,彭祖便凭藉当年的友情被皇帝封为阳都侯,出门时常常担任侍卫,号称为皇帝的爱幸,这个人比较谨慎严整,没有做有损于人的事,最后被其小妾毒死,其封国被废除。
逐逼,里登岚玄人,因为能持桌行船戴黄帽而为黄头郎。主童曾经做过一梦,在梦中想升天而行,却不能,忽然有一位黄头郎使劲推他,他终于升天,他回头看到推他的人把上衣穿在屁股上的革带之下,很与众不同。文帝醒来之后到渐台去,根据梦中所见找那个划船装束的黄头郎,一下子见着了邓通,他的衣服正是从后边穿的,正如梦中的所见之人。于是召来问其姓名,邓通说自己姓邓名通。邓和登的读音相似,文帝非常高兴,很宠幸邓通,曰甚一El。邓通品性很专心谨肃,不喜欢和外边交往,即使皇帝赏赐他洗沐休假,他也不愿出去。因此,文帝便赏赐给邓通上万的钱,前后达十几次,邓通官做到上大夫。
文帝有时私下去邓通家游戏,但是邓通并没有其他特别的表演才能,不能表现给皇帝看,衹是一味小心翼翼地讨好皇帝而已。皇帝曾派善于看相的人观看邓通的运气,看相的人说:“他将来肯定贫穷饥饿而死。”皇帝说:“能让邓通富贵的是我,我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说邓通会贫穷呢?”于是皇帝把蜀郡严道的铜山赏赐给邓通,让他自己铸造钱币使用,由此邓通铸造的钱币流布天下,他富到如此程度。
文帝曾经身上长了脓疮,邓通常常用自己的嘴巴为皇帝吸脓疮。皇帝不快乐,从容地问邓通:“你认为天下谁最爱我最关心我呢?”邓通说:“应该没有谁能超过太子。”太子进来问候皇帝,皇帝让太子吸疮;太子虽然吸了,但看得出很不舒心。之后太子听说邓通曾经非常积极地为皇帝吸疮,太子很惭愧,由此太子在心裹暗暗恨邓通。
待到文帝一死,景帝即位,邓通被免职,回家居住。回家不久,有人告发邓通私出西南在外铸钱,于是景帝派官员查究此事,颇有实证,于是成其罪状,全部没收,另外邓通家还欠债达万万。长公主赐给邓通的钱财,官吏一并没收,甚至连一个簪子也不留给他戴在身上,于是长公主让人借给他衣服和食物。邓通竟然不名一文,最后寄居于别人家中而死。
赵毯,靠观星象、气象而受宠信;北宫伯子对人以长者的宽厚体恤别人,所以皇帝亲近他,不过这两人都比不上垫通。
韩嫣,字王孙,弓高侯碛当的孙子。武帝作胶东王时,韩嫣与武帝一起学习诗书,相互友爱,关系友好。待到武帝成为太子,武帝对韩嫣更亲近了。韩嫣擅长骑马、射箭,聪明富有智慧。武帝当上皇帝以后,想进攻北方少数民族,由于韩嫣以前学习过军事,因此武帝更宠信他,韩嫣更尊贵了,韩嫣后来官至上大夫,受的赏赐可与邓通相比。
开始,韩嫣常与武帝同卧同起。有一次江都王前来朝见皇帝,跟随武帝在上林苑中打猎,皇帝的车驾还未出发,先派韩嫣乘坐副车,带领近百骑士先去查看野兽。当时江都王远远看见,以为天子已到,避去跟随韩嫣过来的人,跪拜在路旁,谁知韩嫣竟然没看见,一下子冲过去了;江都王因此大怒,对着皇太后哭泣,要求把爵位还给皇上,自己也去担任宫卫,和韩嫣相比。太后听说此事,从此对韩嫣怀恨在心。
韩嫣侍奉皇帝,出入深宫无所阻拦,因为奸情传到太后耳朵中,太后大怒,派人赐韩嫣死。皇帝亲自替韩嫣说情,但太后主意已定,终于不改,韩嫣遂死。
韩嫣的弟弟韩说,也备受武帝宠爱,他凭藉军功被封为案道侯。武帝末年,巫蛊之祸时为戾太子所杀,韩说的儿子韩增后被封为龙雒侯、大司马车骑将军,其另外有传记。
李延年,中山人,他和他的父母兄弟都是乐人。李延年遭受了腐刑,掌管天子之狗;他妹妹得到皇帝宠信,封为李夫人,她的传记在《外戚传》中。李延年擅长歌唱,他唱的是新兴的曲调。当时武帝正在兴建祭天地的各个祠庙,正想造设音乐,就让司马相如等人作诗称颂。李延年总是秉承武帝之旨,谱曲并演唱这些诗,成为新变曲。李延年的妹妹被武帝纳为夫人之,生下了昌邑王,李延年由此身价倍增,由贱而贵,当上了协律都尉,佩带了二千石的印绶,并且和皇帝一起起居,他所受到的宠爱可以等齐于韩嫣。时间长了,李延年的弟弟李季和宫人淫乱,出入骄横跋扈。待李夫人死后,他们兄弟二人再也得不到武帝宠爱,武帝于是杀掉了李延年兄弟及其宗族。
从此以后的宠臣,基本上是外戚。卫青、霍去病虽然都被皇帝宠幸,但他们也是凭着自己真正的军功和才能升官的。
石显,字君房,济南人;弘恭,是沛地人,他们年轻时都遭受过腐刑,后任中黄门官职,又被选为中尚书。在宣帝朝任中书官,弘恭谙熟法令旧事,善于请求、上奏,其才能足以称职。弘恭为中书令,石显为仆射。元帝即位后几年,弘恭死了,石显取而代之,担任中书令。
当时,正赶上元帝生病,无法亲理朝政,正热衷于音乐,因为石显久操此职,在宫中没有外界关系,精神专注值得信赖,于是元帝把各种政务都委之于石显。政事不论大小,都根据石显的话决定;石显的尊贵和受到的宠信权倾朝廷,百官都恭敬地事奉着石显。石显为人机灵聪明,能够体会到皇帝心思,极其狡诈,常用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暗中打击别人,一点小事,他就治人以严法。初元年间,前将军萧望之和光禄大夫周堪、宗正刘更生都担任给事中。萧望之领尚书事,知道石显专权奸邪,陈述其意见说:“尚书是百官的根本,国家政权的关键,应该让公正通明的人担任此职。武帝日夜游宴于后宫,所以重用宦官,这不符合旧的规定。不应该让宦官担任中书之职,响应古代礼制,不能让刑余之人接近皇帝。”元帝没有采纳萧望之的建议,因此萧望之惹得石显非常恼怒。后来萧望之等人都遭到石显的迫害,萧望之被逼自杀而死,周堪、刘更生被废官禁锢,不再任用,有关这些内容见于《望之传》。后来太中大夫张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陈咸、待韶贾捐之等人都密上奏章,常在被皇帝召见时,揭发石显的短处。石显派人打探其事,定其罪过,京房、买捐之被弃市,张猛自杀于公车署内,陈咸一人抵罪,被剃去头发,服城旦之刑。后来郑地长官苏建得到石显私信把它上奏给皇帝,石显后来便以别的理由判其死罪。从此以后,公卿以下的大臣官员都非常害怕石显,不敢轻举妄动。
石显又和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成党羽,那些依附于他们的人都可以获得高官显位。民间流传的歌唱道: “牢梁呀石显呀,都是五鹿充宗家的常客呀!在他们手中的官印是多么多!他们身上佩的绶带是多么长!”这首民歌道出了他们官位之显,权势之大。
石显看到左将军冯奉世父子身为公卿,非常有声望,冯奉世的女儿又是皇帝内宫的昭仪,因此想依附他,于是石显向皇帝推荐昭仪的哥哥谒者冯逡,说冯逡性情严整,可以在宫中侍奉。皇帝因此召见冯逡,想任命冯逡担任侍中,冯逡趁机要求秘密地对皇上讲一些事情。皇帝听到冯逡说石显专权,非常愤怒,立即罢冯逡之官,去当郎官。后来御史大夫位缺,群臣都举荐冯逡之兄大鸿胪野王品行才能无与伦比,皇帝以此问石显,石显说:“九卿之中没有谁能比野王更胜任此职。不过,野王是昭仪的亲兄,我担心后代人认为陛下您不用众多贤才,亲近后宫妃嫔的亲属,让其担任三公之职。”皇帝说:“好,我没有看到这一点。”于是下诏书赞美野王,事实一L却废弃而不重用他,有关这些情况见于《野王传》。
石显知道自己专擅权柄的事情广被人掌握,担心一旦皇帝手下人侦知自己的情况,所以常常向皇帝主动地表白A己的过错,显示自己,拿一封信为验证。石显曾出宫到官署征用民力财物,石显事先向皇帝说明,担心回迟宫门关闭不得进来,请求皇帝派人降诏让门吏届时开门。皇帝答应了。石显故意迟至深夜才回,称说是皇帝有诏让人开门而入。后来果然有人上书控告石显专权,伪造皇帝诏书,私开宫门,皇帝听说,笑着把那上书给石显看。石显趁机哭泣说:“陛下非常偏爱小人我,把政事交给我处理,下边大臣们无不嫉妒,他们老想陷害我;像这样上书害我的事肯定不止造一件,希望圣明的皇帝您要了解我的忠心和处境。我低微卑贱,确实没有能力让自己使万众都快乐起来,也担当不了天下人的怒恨,我要求归还掌管国家枢机的重要官职,接受在后宫中打扫台阶的差役,死而无憾!希望陛下您哀怜我,使我能平安地活下去。”皇帝认为他讲的都属实,很同情他,多次慰劳、勉励石显,更增加赏赐。这样,石显得到的赏赐以及众朝臣巴结他而送的礼资多达一万万。
当初,石显听到众人议论纷纷,说他杀了前将军萧望之。萧望之是当世大儒,很有影响;石显害怕天下饱学之士讥谤自己,因此如何处理这件事一直成为他的心病。逭时,明经着节士琅邪贡禹担任谏大夫,石显趁机派人向贡禹问好,想拉拢贡禹。石显把贡禹推荐给皇帝,越过九卿,直接当上了御史大夫,礼节非常完备。喜欢评论的人因此称颂石显,认为石显并不嫉妒和讲萧望之的坏话。石显就是像这样处心积虑玩弄阴谋诡计逃脱祸患,取信于皇帝的。
元帝晚年卧病,当时定陶恭王很受元帝宠爱,但是石显拥护皇太子却非常积极有力。元帝死后,成帝刚即位,就把石显调到长信宫作中太仆,官禄是中二千石。石显失去依靠之后,失权不到几个月,丞相御史就向皇帝列举石显以前的罪恶,他的党羽牢梁、陈顺都被免官。石显与其妻及儿子返回故乡,一路上忧心难安,吃不下饭,死在路上。以前巴结石显,获得一官半职的人,都被罢免。少府五鹿充宗被降职做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降职为雁门都尉。长安又流传新的歌谣说:“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淳于长,字子孺,魏郡元城人。小时候因为是太后姐姐的儿子而担任黄门郎,但官位不进,未得宠爱。刚好碰上大将军王凤生病,淳于长非常认真地服侍王凤,早晚在王凤身边扶助,结下了甥舅之恩义。王凤临终前,把淳于长托付给太后和皇帝。皇帝嘉许淳于长的忠义,拜他为列校尉诸曹,后迁水衡都尉侍中,后又至卫尉九卿。
过了一段时间,趟飞燕深受皇帝宠爱,皇帝想立她为皇后,太后看她出身低微,反对立飞燕为后。淳于长就专门替皇帝传话给太后所在束宫;过了一年多,趟飞燕被立为皇后,皇帝很激淳于长的努力,于是皇帝表彰淳于长以前所建功劳,下韶说: “原先将作大匠解万年上奏请求营造昌陵,使天下百姓疲惫不堪,侍中卫尉淳于长多次说明应该停止迁徙人口并让他们回到原先的居处。我把淳于长的话下达给公卿大臣们讨论,大家都同意淳于长的计策。淳于长一开始就提出很好的策略,百姓因此免受劳苦,获致平安。因此赐淳于长为关内侯。”后来封淳于长为定陵侯,很受皇帝的信任和重用,淳于长的富贵超过了当时的公卿大臣。淳于长在外又交结诸侯、牧、守,他从皇帝那儿得到的赏赐以及诸侯、牧、守们讨好他而送给他的钱财累计万万。他又娶了许多娇妻美妾,沉?面于声色之欢,不遵守国家的法令制度,为所欲为。
当初,许皇后因为笃信巫术而犯罪,被废掉皇后之位,打入长定宫,这时许皇后的姐姐许蠊是龙额思侯的夫人,龙额思侯已死,正寡居在家。淳于长趁机和许嫁私通,把她娶来作偏房小妻。许皇后看到淳于长倍受皇帝宠信,于是通过其姐姐许嬷大肆贿赂淳于长,想让淳于长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从而自己可以走出冷宫,重新回到后宫中担任婕妤。淳于长接受许后送的钱财、车马、坐车穿的服装、驾车用的用具等财物,以金钱计成千上万,淳于长欺骗许皇后说他将向皇帝说明,重新立她为左皇后。许嫁每次去长定宫,淳于长就给许婶写信,戏弄、侮辱许皇后,亵渎、轻视的话无所不说。许后和淳于长相互沟通书信,许皇后年年都要贿赂淳于长、,这时,皇帝的舅舅曲阳侯王根做大司马骠骑将军,辅佐朝政已达数年,长时间患病,于是多次向皇帝请求离职退休。淳于长凭藉自己是皇帝外戚的身份担任了九卿的官位;按顺序淳于长可任其职。王根哥哥的儿子新都侯王莽心中担心淳于长受宠,私下听说淳于长娶了许嫁为小妻,并大量索受被打入长定宫的许皇后的贿赂。王莽在服侍生病的曲阳侯王根,便趁机说:“淳于长看到您生病,心中暗喜,认为衹要您一死,他就可以取而代之,辅佐朝政;他甚至已经在家中安排某人担任某官。”王莽对王根淋潍尽致地揭发淳于长的罪过。王根听罢,火冒三丈,说:“既然淳于长是这么坏的家伙,你何不早点对我说清楚?”王莽说:“不知将军之意,因此不敢告诉。”王根说:“快去皇太后那裹,向她汇报以作定夺。”王莽立即去求见皇太后,揭露淳于长种种罪状,骄横淫逸,企图取代王根辅政,对着舅母上车,极不礼貌,私下与许皇后姐通奸,并接受许皇后财物。太后听罢,勃然大怒说:“我这个侄儿竟然坏到这种地步!快去如实向皇帝汇报。”王莽又向皇帝历数淳于长的罪过,皇帝听后免除了淳于长的官职,遣送他到外边诸侯国中。
当初,淳于长担任侍中,作为使者在皇帝和太后之间传话,甚受亲近。红阳侯立不能担任大司马之职,辅佐朝政,因此他怀疑是淳于长从中作梗,在皇帝面前谗毁了自己,于是红阳侯立对淳于长一直耿耿于怀。皇帝知道这些情况。待到淳于长因罪被遣,红阳侯立的长子融跟随淳于长请求车骑,淳于长于是通过红阳侯立之子融用奇珍异宝贿赂红阳侯立,红阳侯立反过来又替淳于长说话。皇帝看到红阳侯立的态度前后变化极大,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派有关部门查验此事。官员们捕住了融,红阳侯立逼迫融自杀灭口。皇帝更加怀疑其中必有重大奸诈,于是命令逮捕淳于长交洛阳韶狱查究此案。淳于长如实坦白了自己戏弄长定宫的许皇后,和想重新立左皇后的情况,淳于长大逆不道,死在狱中。淳于长的妻室儿子连同治罪,流放到合浦。其母亲若遣归故郡。红阳侯立也被遣出京都,前往诸侯国。因为淳于长失势,朝廷中与他相关的将军、卿、大夫、郡守等被罢官的多达数十人。王莽于是取代王根当上了大司马。过不多久,把淳于长的母亲及其儿子淳于丑迁回长安;后来淳于丑犯罪,王莽把他杀了,把他的家属遣送回家。
起初淳于长凭藉外戚的身份而亲近皇帝,他获得的宠爱还赶不上富平侯张放。张放经常和皇帝同出同入,一起起居,他和皇帝一起改换服装,微行出入。
董贤,字圣卿,云阳人。其父名恭,任御史,董贤担任太子舍人。哀帝继位,董贤由太子从属升为郎官。二年多后,董贤在殿下报时刻,长相美貌喜人,哀帝望见后,喜爱他的外貌,看着他问道:“你是太子舍人董贤吗?”于是召至殿上谈话,授官黄门郎,从此开始得宠。问知他的父亲是云中侯,当H提升为霸陵县令,又提升为光禄大夫。董贤受宠H甚一日,充任驸马都尉侍中,外出则同车陪乘,入朝则侍奉左右,十几天赏赐累计万万,地位高贵震动朝廷。他经常与哀查一同起卧。曾有一次白天睡觉,身子压住哀帝的袖子,哀帝想起来,董贤未醒,哀帝不想惊醒董置,便割断袖子起身。他受到的恩宠就是如此。董贤性情也很温柔而邪僻不诚实,善于谄媚取宠以站稳脚跟。每当给假许他洗沐,都不肯外出,常常留在皇帝身边照看医药。皇帝因为董贤难得回家,就下令董贤带他的妻子暂时居住殿中,就宿在董贤的休息处,如同官吏们的妻子居住官署宿舍一样。又召董贤妹为昭仪,地位仅次皇后,改名她的房舍为椒风,以便和皇后的椒房相配。昭仪及董贤与其妻早晚上下宫殿,同时侍奉皇帝左右。赏赐给昭仪及董贤妻也各有千万钱之多。接着提升董贤父为少府,赐给关内侯爵位,赏给采邑,不久又调任为卫尉。随后又让董置的岳丈当了将作大匠,其弟任执金吾。下诏令将作大匠为董贤在北阙旁建造巨大的宅第,有重殿洞门,土木雕琢极尽工巧,柱槛都用绋锦为衣。下至董贤家奴皆受上等赏赐,连武库中的兵器,皇帝御用珍宝都在赏赐之列。选贡各种物品,头等的都归董氏,皇上和皇室用的是次一等的。还有束园库房的棺椁,珠子连成的短衣、殓尸的玉衣等身后之物,都提前赏赐给他,真是应有尽有。又下令将作大匠为董贤在义陵旁边建造坟茔,裹面作安适供休息之用的房屋,屋顶用坚实柏木作成尖盖形,外面修建巡察道路,四周围墙数里之长,门阙上挂的网屏十分讲究。
哀帝想封董贤为侯,但没有借口。正遇待诏遝宠、息夫躬等人告发塞垩王墅医后谒祭祀时诅咒,交朝廷官员审理,全都认罪。哀帝于是让孙宠、息夫躬二人说是董贤告发束乎王的,便下诏因治狱有功封董贤为高安侯,息夫躬为宜陵侯,孙宠为方阳侯,食邑各千户。不久,又增加封赏二千户给董贤。丞相王嘉怀疑东平王事件是冤案,非常厌恶息夫躬、孙宠等人,多次谏静,认为董贤是破坏国家制度,王嘉竟然以谏静言事获罪下狱而死。
哀帝初即位时,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太后皆在世,傅、丁两家先尊贵。傅太后堂弟傅喜原先是大司马,辅佐朝政,多次劝谏,违背太后意旨,罢了官。哀帝舅丁明接替了大司马职务,任职后,十分忌恨董贤受宠,当丞相王嘉死后,丁明很是同情。哀帝渐渐器重董贤,打算给最高的官位,又恨丁明碍事,于是下册书免丁明官,册书说:“以前东平王刘云贪图皇位,祭祀时诅咒皇上,刘云王后之舅伍宏凭医术奉诏,与校秘书郎杨闳勾结谋反,祸害严重。有赖宗庙神灵护佑,董贤等报告此事,全部人等皆认罪。丁将军堂弟侍中奉车都尉丁吴、本族伯父左曹屯骑校尉丁宣都知道伍宏与栩丹诸侯王后相亲近,而丁宣又任用栩丹为御用从属,丁吴与伍宏来往密切,多次夸赞推举伍宏。伍宏因依附丁吴得以施展险恶用心,凭医术被提拔,几乎扰乱了国政,朕因恭皇后是至亲缘故,不忍采取惩罚办法。丁将军地位高,职务重要,既然不能显示威严树立正义,清除未萌祸患,又不责备刘云、伍宏之罪恶,反而内心指责君上,讨好丁宣、丁吴,深为刘云等人痛惜,扬言说是众小人对他进行陷害,又亲自对朕说伍宏善于医药,处死是可惜的,董贤等受封是过分的。如此嫉妒忠良,诽谤有功大臣,唉!多么令人痛心啊!俗话说‘君主身边没有将要谋反的,有要谋反的就诛而杀之’。所以鲁大夫季友毒死了拥戴庆父的叔牙,《春秋》表彰了他;晋大夫赵盾从边境返回来见趟穿攻袭灵公而不讨伐逆臣,史臣说赵盾杀了国君。朕怜悯丁将军将陷于重刑,因此下文书正告你。将军还是坚持错误不加改正,又与丞相王嘉勾结,让王嘉有恃无恐,敢于目无君上。朝廷官员要依法将丁将军送监狱治罪,朕念及亲戚之情不忍加法,你应交出骠骑将军大印和绶带,罢官归家。”于是让董贤代替丁明任大司马卫将军,下册书说:“朕仰承天意,仿古制把你提举到三公之位,成为漠室的辅佐大臣。要常尽心尽力,统领君主的大众抵御外侮安定远方,扶正众事,办事执中公正。天下大众,受朕管理,以将领总指挥,以士兵为威武之力,能不谨慎吗!”这时董贤年仅二十二,虽在三公之位,而常处宫中办公务,领尚书,百官都通过董贤奏事。因父亲董恭的缘故不宜任卿位,便调任为光禄大夫,为中二千石级别。其弟董宽信接替董贤的驸马都尉职务。董氏亲属都当上了侍中诸曹官员并奉朝请,恩宠在丁、傅两族之上。
第二年,匈奴单于来朝,设宴召见,群臣在场。单于奇怪董贤这么年轻,便问翻译人员,哀帝让译员回报说: “大司马年少,是因为大贤而被提拔到高位的。”单于于是起身拜谢,祝贺汉室得到贤臣。
当初,丞相孔光任御史大夫时,董贤之父董恭还是御史,为孔光下属。到董贤任大司马时,与孔光并为三公,哀帝有意让董贤私访孔光。孔光文雅恭谨,心知哀帝想尊宠董贤,当听说董贤要来访时,孔光布置警戒整齐衣冠出门等候,望见董贤车骑队后便退入。董贤到了中门,孔光退入阁,下车后,才出面拜见,送迎十分谨慎,不敢用与普通宾客相同的礼节迎接。董贤回去一说,哀帝很高兴,立即任孔光两兄之子为谏大夫常侍。董贤从此权势与君主相等。
这时,成帝外家王氏失势,衹有平阿侯王谭之子王去疾,因是哀帝为太子时的旧臣而得宠,哀帝即位后,当了侍中骑都尉。哀帝看到王氏无在官位的人,便因这层老关系而亲近去疾,
又提升其弟王闳为中常侍。王闳妻父萧咸,是前将军萧望之之子,久任郡太守,因病免官,又任为中郎将。兄弟并列为官,董贤父董恭仰慕二人,打算联姻。王闳替董贤弟驸马都尉董宽信向萧咸女求婚,萧咸惶恐不敢当,私下对王闳说:“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说‘坚持不偏不倚的中正之道,,这是尧让位于舜的文字,不是三公典制,长辈们听说,无不畏惧。这岂是庶民之子所能担当的呀!”王闳生性有智谋,听萧咸所说,心裹也明白了。便回话董恭,详细转达萧咸自谦卑下之意。董恭叹气说: “我家有什么对不起天下的事呢,而让人家畏惧到如此地步!”心裹不快。后来哀帝设宴麒麟殿,董贤父子亲属被请来饮酒,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都在旁边。哀帝酒一下肚,看着董贤笑着说道:“我要效法尧让位于舜,如何?”王闳劝阻说道: “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不是陛下私有的。陛下承继刘氏宗庙祭祀的权限,应当下传子孙无穷无尽。皇统大业至关重大,天子没有戏言!”哀帝沉默不高兴,左右皆惶恐。于是赶出王闳,以后不能再赴宴。
董贤宅第新落成,建造得十分坚固,可外大门却无故白坏,董贤心裹十分厌恶。过了几个月,哀帝驾崩。太皇太后召大司马董贤,在束厢殿内引见,询问丧事的办理安排。董贤心里不
安,不能答对,去冠谢罪。太后说:“新都侯王莽以前以大司马身份奉送先帝丧事,通晓典制,我令王莽助君。”董贤叩头感谢。太后派使者召王莽。王莽一到,藉太后之名让尚书弹劾董贤在哀帝生病时不亲自尝药,禁止董贤再进宫殿司马官署中。董贤不知所措,到宫中免冠赤脚谢罪。王莽派谒者用太后诏书至宫下册书说: “近来,阴阳不调,灾害同时发生,百姓蒙受祸害。三公,是鼎足辅佐之臣,高安侯董贤不明事理,身为大司马不合众人之心,没有完成抵御外侮安定远方的重任。应收回大司马印绶,罢官归家。”当E1董贤与妻双双自杀,家人恐慌,连夜埋葬。王莽疑其假死,执事官员奏请发棺,到狱中察看。王莽又暗示大司徒孔光上奏书,说是“董贤品性取巧谄媚,凭奸邪获得封侯,父子专擅朝政,兄弟同时得宠,多受赏赐,修建宅第,建造坟茔,仿效天子不加节制,与王制没有区别,耗资万万钱之多,国家变得空虚。父子骄横愚蠢,不以礼接待前来的天子使者,受赏赐不拜谢,罪恶昭著。董贤自杀伏罪,死后其父董恭等人不加悔过,还用朱砂涂画棺椁四季颜色,左画青龙,右画白虎,上盖画金银H月之图,玉衣珍珠璧玉入殓棺中,至尊无以复加。董恭等侥幸得免于一死,不应在都城居住。臣请没收财物归公。各个因董贤封官的皆罢免。”其父董恭、弟董宽信与家属迁往合浦,其母则归故郡钜鹿。长安中小民骚动哗然,到董宅去哭悼,企图乘机窃取财物。官府变卖董家财产达四十三亿钱。董贤已被掘坟,裸体验尸,遂即埋于狱中。
董贤所厚爱的官吏沛郡朱翔自我弹劾离开大司马府,买来棺材衣服将董贤尸体埋葬。王莽听说后大怒,以另外的罪名击杀朱翊。其子朱浮在光武帝建武年间显贵,官至大司马,司空,封侯。而王闳在王莽时为太守,为政甚可称道,王莽败亡后辞官为民。世祖下诏说:“武王灭商朝,去商朝贤人间里表彰商容。王闳修善其德严整其行,战事兴起后,官吏百姓惟独不去争杀其头。今天让王闳之子为官。”其子宫至一县之令长并死于任上,就是萧咸的外孙。
赞曰:温柔妩媚善解人意,并非衹有女色可以,男人的阿附同样倾动人意。纵观籍孺、闳孺、邓通、韩嫣这些人所受宠爱各不相同,而尤以董贤所受宠爱为最,董贤父子都位居公卿,可以说他们得到的富贵、重用在大臣中无与伦比。但是这些人的发迹并不是依靠圣道和常规达到的,他们的社会地位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职务和能力,都不得善终,逭正是宠爱他们反而刚好害了他们。整个西汉一朝,在元帝和成帝时国势开始衰微,到哀帝、平帝时各种矛盾都爆发出来,崩坏之势如覆水难收。皇帝患病无子,传位无人,宫中弄权小臣趁机跻身辅国之位,专擅朝政,三公虽存而无力,重要大臣疲弱无权。一旦皇帝驾崩,奸臣专擅朝廷权柄,董贤被逼上吊而死,丁明、傅喜被流放,灾难连累到皇太后身上,被贬退位,造成这种不堪收拾局面的错误根本上在于所亲非人,所任非贤。所以孔子说“有三种朋友损害人”,身为天子之尊的皇帝、国君不能凭个人感情授人以官,原因大概也就是这个了。 [1]
作品出处
本文出自《汉书》。
《汉书》,又称《前汉书》,由我国东汉时期的历史学家班固编撰,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二十四史”之一。《汉书》是继《史记》之后我国古代又一部重要史书,与《史记》、《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 《汉书》全书主要记述了上起西汉的汉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下至新朝的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共230年的史事。《汉书》包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后人划分为一百二十卷,共八十万字。[2]
作者简介
班固(32年—92年),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东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班固出身儒学世家,其父班彪、伯父班嗣,皆为当时著名学者。班固一生著述颇丰。作为史学家,《汉书》是继《史记》之后中国古代又一部重要史书,“前四史”之一;作为辞赋家,班固是“汉赋四大家”之一,《两都赋》开创了京都赋的范例,列入《文选》第一篇;同时,班固还是经学理论家,他编辑撰成的《白虎通义》,集当时经学之大成,使谶纬神学理论化、法典化。
班固还著有诗、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等,共41篇。《隋书•经籍志》载有《班固集》十七卷,可惜早已亡佚,现存的《班兰台集》是明代学者辑录而成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