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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神》是中国当代作家冯柏茗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跳神
01
我是在姑姥家,听着她那些神奇的故事长大的。
姑姥说,黄鼠狼长到一定岁数的时候,就会找到有缘分的人,戴上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顶帽子,穿上不得体的大马褂,站在鞋子里,如果遇见过路的人就会遮住耳朵、捋起胡须,再把尾巴掖在褂子里,站在马路中间,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谁家小孩贪玩跑了出来。
“它为啥穿成那个样子啊?” “因为穿成那样人们才会跟它搭话。” “它会说啥?” “喂,你看我像人吗?”
姑姥说,它们修炼到最后,还得通过人来认可它们,若是它们打扮的得到人的认可,它们便修成了。 姑姥是很虔诚的,有一次我指着院子里大叫:“看!黄鼠狼。”姑姥连忙从炕上蹭下来,胡乱趿拉一双羊毛毡鞋,三步两步就走到我跟前使劲地拍了下我手背。 “别瞎说”,然后一脸严肃地合掌,对着院子的方向低声嘟囔着,“小孩子不懂事,老仙家莫怪、莫怪……”随即拽着我的耳朵,把我拉进了里屋,拿出三支香,用火柴点燃了香的一端,三团小火球慵懒地趴在香头上,姑姥也不吹,双手小心翼翼地捏着香根,就静静的等着,直到火团“啪”地一声熄灭,紧接着稀薄的细烟从香体里钻出,腾空、跳跃、翻滚,然后化在空中,香气盈室。这时姑姥才把香插入香炉里,对着写满名字的红布拜了拜,又是一阵嘟囔,这才拍着胸口长吁一口气。
在深山炼仙丹修真养性
出古洞驾祥云四海扬名
这是我见过的第一幅对子,字体又大又粗,落在那块红布的两边,我记得上面还有个横批“有求必应”。
姑姥说过,这叫“堂口”,上面的名字都是来自名山大川的仙,他们在山中忍了辛苦、耐了寂寞,如今得了道,便来人间度化。
我不禁好奇,见过天地高远的它们怎就愿意被囚禁在人间的一方红帕上呢?
“大孙儿,你仔细看,那红布里有山、有水、有天也有地......”
姑姥没读过书,不认得几个字,至今我回想起她的话,仍觉得无比震撼:中国人的意境是深埋在泥土里,随着四季交替,生长延续的。 02
东北人喜欢庆祝,是骨子里热闹的浪漫。 三月三 九月九 王母娘娘会群仙
这是东北民间的顺口溜,人们相信农历三月初三和九月初九,王母娘娘就在池水清冽、翠山环绕的地方宴请群仙,分享长生的喜悦。
我当然也是欢喜的,但我不认识王母,也不渴望长生,但这一天姑姥的供桌上是一定有盛宴的,大概是一只烧鸡、一条煎得两面微焦的鲤鱼、一颗小猪肘、五粒打在碗里的生鸡蛋,摞起来的馒头一堆是五个,一共五堆。还有三杯倒在小酒盅里的酒,上供时,酒盅里的酒是点燃的,所以酒的度数一定要高,这样只需火柴在酒面上轻轻一撇,火苗就像舌头一样从酒盅里伸了出来;酒的质量也有要求,最好是纯粮食酿造的酒,这样才会有纯正的青色火苗,剩下的就是应季水果和各色糖点。 这些贡品被称为“大供”。
03
就算是请神仙吃饭,也得摆好碗筷。
碗筷的象征意义传递得很远,融进了中国人唇齿之间和骨肉血脉。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长辈去世了,姑姥便在供桌上摆了一只碗、一双筷子,然后她在红布上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去世长辈的名字。 “回家了......”
那只碗放在供桌上很久,直到那只碗出现在我们的饭桌上,然后就一直在那。
姑姥有时会一个一个地指着红布上的名字,告诉我,我与那些名字的关系,他们都是我从未谋面的亲戚。姑姥说:“有一天,我的名字也会写在上面。”
姑姥去了,但她的名字没有写在那块红布上,因为那块红布就着一捧火,化了。
烧的时候迸发出猛烈的异香,像檀香的味道,但比那更浓重,古朴淳厚。我想,可能是山中的精灵功德圆满,得道,驭香而去。
那张供桌如今安置在厨房,顶着油盐酱醋和一块抹布,没了往日神气的样子。
04
姑姥去了,人们把我从光怪陆离的湖水中捞出,然后沥干我的一身灵气。
好在姑姥的“香根儿”没断了传承,她的侄女又舒展开一张新的红布,择了时辰、方位,请回了祖宗,也摆好了碗筷香炉,一切都有着固定的礼数,像极了姑姥在的时候,如果非得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她不会给我讲神奇的故事。
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大人让我叫她舅妈。在东北,亲戚就好像水波纹里般向外扩散,我曾试过顺着某条线索捋清人物关系,但我走进这张关系网的时候,就好像走进了山中的松树林,枝杈交叠、层层覆盖,抬头竟发现天上有数不清的太阳,透过树干松枝射下一道道光影……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我发现,遇到热情、脸熟的妇女,但我不知该如何称谓时,就叫“舅妈”,即使错了,那一定就是“婶子”了。
舅妈没有公公,只剩个婆婆,舅妈自从嫁进来后,他们婆媳俩就一直不愉快,舅妈常当着舅舅的面给婆婆使脸色看。
舅妈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女儿自从嫁出去后,他们小两口就一直不和睦,女婿经常当着七岁外孙的面殴打女儿。
姑姥走后的某一天,女儿拖着行李箱鼻青脸肿地走了回来,见到舅舅、舅妈就嚎啕大哭,细问才知道已经办完离婚手续,是净身出户;
舅舅急了,想找亲家去拼命;舅妈慌了,这才想起来打电话找婆婆。 “你们不用找我了,我已经办完事儿了。” “什么事?” “我改嫁给老李了。” “……”
舅舅一口气没咽下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舅妈也想不明白,婆婆今年都七十八岁了,怎们就这么不愿意和他们待一起呢?不过她想得更多的是,要是姑姥在该多好啊,虽然她不识字,但人们总相信她神通广大,有的是办法。 舅舅醒了,但是变得痴痴傻傻的,大夫左打量打量、右端详端详,说:“他这是精神病,得去精神病医院,办理转院手续吧。”
精神病医院也没瞧出所以然,只嘱咐需要静养,开了些安神镇定的药给舅舅。舅舅吃了药非但没治好痴痴傻傻的毛病,还特别贪睡,不吃饭、不喝水也不说话。舅妈也不敢再让舅舅住院了,就把他接回了家。 婆婆改嫁了、女儿离婚了、男人魔怔了,舅妈没了主意。 但是每天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全是主意。 05 “要不看看那个吧。” “哪个?” “跳神。”
06
我想念姑姥,舅妈更想念姑姥。
我想的是姑姥怎么死了?舅妈想的是姑姥怎么死了!
不过舅妈有办法让姑姥“活”过来。她听隔壁的刘婶说,跳神可以把姑姥“请”回来,问问神通广大的她,舅舅到底冲撞到哪路神灵。
我也无比好奇于,姑姥从他方世界回来,会带给我怎样神奇的故事。于是我跟着愁容满面的舅妈、半睡不醒的舅舅还有一大群欢天喜地的好心邻居后面,去附近一个县城的“仙姑”家里。
刘婶说“仙姑”本姓王,是构件厂里打螺丝的一个女工,平日里也没有谁会去注意她,直到五年前的一天上午,工友的机器突然卡住,扳手飞出来打在她的后脑勺上。她当时还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下午上班时还有说有笑的,晚上到家就不行了。
拉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伤到脑子了,得手术。看到手术费用后,她丈夫被吓了一跳,赶紧拿着单子找厂子里的领导。秘书说领导不在,得去找负责人。负责人说得领导签字,要不然拿不到钱。她丈夫正跟领导们周旋呢,医院来电话说人不行了。 她丈夫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咽气了。在料理后事的时候,领导突然拎着一对花圈出现在病房,带着一群负责人两眼泛红的进了屋子:“小王,我们回来晚了。” “不晚……” 仙姑还魂的故事就这样被传开了。“你亲眼见到了?” “没。” “那你信?” “这可是仙姑说的!”刘婶觉得仙姑和她都是不应该被质疑的,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我自讨个没趣,说话间就走进了王仙姑家里,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叫她“仙姑”的,不过听刘婶说,自从她活过来以后就一直有人找她“看事”。“看事”也叫“看香”,一般都是卜问吉凶、消灾祈福。大家都觉得她从鬼门关兜了一圈,这项“业务”非她不可。
慢慢的她也从构件厂辞职了,听说辞职那天领导给开车送回的家。
07
“我的事儿呢,你们也听小刘说啦。”王仙姑满脸油光,在炕上盘着腿,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说,“我昏迷那些日子啊,可走了好些地方啊,什么海外的这个,这个仙山,哦对,仙人也见了不少,还给了我仙药。” 我没见过仙姑,但是眼前的女人和仙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走到舅舅面前,说:“这个人可病的不轻啊,非得吃点仙药。”然后她伸出双手在空中使劲地搓着,嘴里嘟囔半天,然后手里竟还真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她掰开舅舅的嘴,给塞了进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她事先将叫做“普热西腾”的退烧药碾成粉,拌在蜂蜜里,然后涂到了手上。平日里来的无非是头痛发热又不愿意去诊所的村民,在她这里吃点“退烧药”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舅妈家里的事王仙姑听也听不懂,捋也捋不清,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这种情况啊,只能请你们家里的长辈回来说说啦。” “那赶快啊,您还等什么呢?”舅妈焦急地问着她。
“这个费用……” 谈好了价钱以后,王仙姑用一大块布蒙住了头,她丈夫拿着一面鼓,边敲边唱,随着唱词王仙姑的身体有规律地抖动,我开始认真的听着唱词。
…… 或姓张或姓王、或姓李或姓黄 赵钱孙李李存孝 周吴郑王王颜章 冯陈楚未未学士 蒋沈韩杨杨六郎
…… 或好吃或好喝 酒饭烟茶预备着 弟子今天请仙童 病人就在床当中 一病就是几个月 总觉心里有事情 南请大夫不见效 北用草药不见功 万般处在无几奈 才请老仙到军营 或是看或是听 或是诊脉看病情
…… 唱到这里的时候,仙姑停止了抖动。 “来的是哪位,表一表你的高名贵号。”她丈夫收起了鼓,冲着王仙姑说道。 听到问话仙姑又开始扭动起来,说:“差点意思,给我迎迎风。” 迎迎风在这一行当里就是要吃要喝的意思。 “礼数不周,得给老仙家准备点什么呢?”
“先来个清茶大碗压压我的风尘。”清茶大碗就是水,舅妈端给她一大碗水,被她一口气地喝了下去,然后推开水碗,双手叉腰神气地说道:“再来颗草卷,来口哈拉气就更好了。”
看着舅妈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王仙姑的丈夫赶紧低声对她说:“就是烟和酒,你带来的那些礼品呢?赶紧拆开让老仙家尝尝啊。” 王仙姑左手夹着烟,用力嘬一口烟,我甚至能听到烟丝燃烧时,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良久方吐出一大口烟气。右手把碗送进蒙头的布里,听声音是贴着碗边嗦了一口酒,然后一声意犹未尽的“哈”,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最后。 我看不见仙姑的脸,不知道她是难受还是享受,因为旁人告诉我她平常烟酒不沾的;若真是祖先归来,那将是极有趣的,因为我突然想起,奈何桥边也有这么一位仙姑,叫孟婆。她通晓转世的奥义,然后熬出能忘却人间八万四千种烦恼的孟婆汤,而这汤的五种原材料却来自人间的寻常巷陌。想到这里,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要抓住了轮回与宿命的结,然后亲手解开它,但当“我”的意识渐渐明朗时,眼前却只看得见王仙姑吞吐的人间烟火…… 08 “表表我的来路哦,我是他们家的烟魂啊。”
烟酒过后,王仙姑的声音悠悠地从布后面传了出来。在这里,男人死后被称为“清风”,女人死后被称为“烟魂”。清风烟魂,如风之呢喃,没想到我坐在泥土腥气的炕上,竟也能听到对逝者这般浪漫的称谓。王仙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是她舅妈!”
姑姥是舅妈的舅妈。舅妈听到这句话,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跪坐在“姑姥”的腿上开始哭诉:“舅妈啊,你说我可咋整啊,婆婆,婆婆不省心!女儿,女儿不争气!老头还疯了,我可没个指望了。你不在真是没人给我拿主意了,现在你回来了给大侄女指条生路吧……”
“揭晓谜底”的环节向来是好心的左邻右舍心中的剧情高潮,他们停止了闲聊,把手里没嗑完的瓜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错过什么。
“大侄女啊,你跟你婆婆就是命里相克,你降不住她。”
周围的邻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姑姥”,显然他们对刚才的答案不满意。
“大侄女啊,我大外孙女离婚啊,是冲撞到不干净的东西啦。”
“姑姥”又如此这般地告诉舅妈该如何做,邻居们又在嘴里如此这般地念叨一边,不少人扯下王仙姑家里的老式挂历,一支铅笔头传来传去,就为了记下仙姑的锦囊妙计。写完后对折一下,又对着一下,放到贴身的口袋里,隔着衣物拍了拍,然后又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王仙姑。
“大侄女啊,他不是魔怔了,他是犯了桃花了,就是他搁外面有人啦。”
听到这,邻居们“哄——”的一声散开了,每个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左脸上写着语重心长和对这可怜女人的同情,右脸上挂着“不出我所料”的笑容和止不住的得意。他们又开始一边嗑瓜子,一边有说有笑。 对于这种说法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我知道,未来的若干年,舅舅、舅妈的“感情不和”,将永远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可以成为两个陌生人交朋友的“共同语言”,反复咀嚼、不断翻新...... 八千块钱,舅妈从“姑姥”那里买了把破旧的斧头、几枚红色金箔纸折成的元宝。
“姑姥”说,得把斧头埋在窗下,然后捡出四十八颗红元宝在旁边烧了,能破一破她大侄女的婚姻不遂。 舅妈照做以后,还照着王仙姑指点做了另外一件事:她找出舅舅穿过的内裤,写上舅舅的名字,在一个十字路口,还是就着那捧火,化了。后来舅舅好了,舅妈谈及此事时,都会下意识略开这个环节。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王仙姑夫妻俩一唱一和,但我清楚的知道,王仙姑并没有神通,姑姥也从没有“回来”过。我以为只有我知道,但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我逐渐的发现,每个当时在场的邻居们也是早就知道的。子子孙孙永保佑、世世代代传香火,这是每个成了家的人,心里最踏实的愿望,所以拜一拜总是没有坏处的。
舅舅还是每天睡得昏昏沉沉,显然这一通折腾并没有效果。当初出主意的邻居们这时候又都跳出来说白花冤枉钱,封建迷信的东西信不得。不过我注意到舅妈有一闪而过的轻松,我想她是欣慰于舅舅并没有“犯了桃花”。 接下来怎么办舅妈依然没有主意,邻居们这回也没人出声。 不过我见他们之间迅速确认下彼此的眼神后,又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表情,想是他们又对某种办法达成了共识。
09
“要不再去看看吧。” “看什么?” “跳神……”
10
距东北三千里,阴阳交界的地方有一座神山,山的一边欣欣向荣,山的另一边永远背阴。人们虽然不知道山的那一边通向何处,但人们相信只要死了就一定会去那里。 人们望着神山的另一边便有了莫名的情愫,这种感觉能使人心旷神怡,也能让人悲痛欲绝,于是“思念”便在人间蔓延开了。 人们把自己的思念投射到神山上,浓重粘稠的思念越积越多、越来越大,大到足够开创一个完整的阴间世界,这里面有所有被朝思暮想的亲人。从那以后,神山便是魂魄摆渡、生死交接的关卡,它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鬼门关。 这种力量震动九天,大神郁垒、神荼奉命镇守此地,抚慰人心。他们在山顶用神力栽植一颗树,此树以人间的思念为养分,三月开花,落英缤纷;又三月结果,延年益寿,转年鬼门关上花树烂漫。 人间凡有念念之处,便有此树。人们把此树命名为“桃”,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从那以后人间便有了桃树,两位大神又告诉人们,折桃枝置于门上,可宽人心、以慰亡魂。于是神山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桃止。 在东北,人们把桃木绑上五色彩带做成叫做“武王鞭”的鼓槌,人们相信每一枝桃木均有着来自桃止山思念的愿力和两位大神的神力,由此敲击的声音可以穿透世间,用以沟通阴阳、召唤亡魂。 这个“鞭子”姑姥有,我也曾在王仙姑那里也看到过,刘婶新给舅妈介绍的“大师”那里也有。听刘婶说,这次的大师是真的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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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就是个农民,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活儿,平时帮人打打灾,你们叫我翟师傅就行。”这位大师简单的介绍一下,就去准备法事的备品去了,我也没有机会和他闲聊,倒是他还有个小徒弟和我年纪相仿,正在擦鼓,我便和他交流起来。 “你平时地都跟你师父学些什么啊?” “背东西,然后唱,就是那个神调。”这个大男孩看起来比较木讷,摸摸后脑勺,然后冲我傻笑说:“师父做法事的时候,我得在旁边,打鼓唱出来。” 小徒弟说完用食指关节敲了敲鼓面,我注意到这面年代久远的鼓,便问他:“你懂鼓?” “这是文王鼓,我说不好,不过神调儿里有一段是说它是咋做的,我唱给你听听。” 子鼠丑牛牛皮鼓 午马未羊皮子瞒 斜三调角八根线 中间栓上哪吒闹海乾坤圈 老君炉里冒股烟 铁匠师傅忙的欢, 大锤打 小锤颠 大锤打的听八百 小锤颠的听一千 铜条打个麻花劲 随手揻个月牙弯 …… 不得不说他唱的极有滋味,除了高低起伏的鼓声以外,还有的金属碰撞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响声和摩擦的声音,我绕到后面发现,原来是铜条上穿了一大串“大钱儿”。 “崽子,准备好了,快进来。”还没等他唱完,他师父从里屋探出脑袋冲他大喊,他应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拎着鼓,夹起鞭就进到了里屋。 我进去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窗帘都被拉开了,屋子里昏暗一片。翟师傅躺在屋子里的地中间,用一大块黄布盖住了全身,头前放了一盏长明灯,肚子上压了一叠米…… “这是?” “这是走阴!”刘婶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翟师傅说你舅魂丢了,他得去阴间找回来。” 小徒弟点着了长明灯,示意大家禁声。 一声又一声沉重的鼓音从远古一步一步地走来。 邻居们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得紧张起来,随着鼓声响起一次,她们就吃一颗瓜子,鼓声再响起一次,她们就再吃一颗瓜子…… “起轿喽——”小徒弟哀伤又悲凉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凝重的气息。 阳人下界寻孤魂 孤魂阳间有亲人 一年一见亲人念 今日阳人传书信 一传家亲长辈书 二传妻子丈夫信 三传子女长思念 四传好友孤单单 五传阳间诸多事 六传家中日子难 但愿阴魂多保佑 一家老小长挂念 …… 随着语速越来越快,唱词逐渐模糊,渐渐的变成了哼唱,然后慢慢的没了声音。我知道他还在唱着什么,但是言语的延续到这里就断了。 我一直都在想,翟师傅此行必然经过桃止山,两位大神会对他说什么?神山后面到底是什么?所以等到翟师傅“回魂”的时候,我第一个冲上去问他:“郁垒、神荼他俩都跟你说啥了?” “谁?”
12
舅舅还是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不过舅妈这次倒是有了主意,任凭邻居们怎么劝她带舅舅再去“看看”时,舅妈就是不听劝了,按照医生给开的药按时给舅舅喂下。 过了几日邻居们又来家里劝舅妈时,舅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睁开了眼睛——舅舅好了。 邻居们七嘴八舌的一定要让舅舅说他这段时间的“奇遇”,舅舅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邻居生气地说:“说什么说!我压根就没病!” 听到这,邻居们“嗨——”的一声散开了,每个人都带着失落走出了房间,这场戏看到头了…… 舅舅家里一切恢复了正常。 趁着月色走出了舅舅家,看着他们家橘色的灯光,心里无限感慨。回头时我发现离我不远处蹲着一只歪头望着我的狗,我们四目相对时,它两个前蹄抬了起来,就“站”在我面前,我看着它小小的眼睛,长条的身体和大大的尾巴,我才发现那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只黄鼠狼! 我满怀期待的等着它戴上一顶帽子,穿上大马褂,站在鞋子里,然后张嘴对我说:“喂,你看我像人吗?” 没成想它放下两个前蹄,扭身,飞也似的跑远了,融进了月色里……[1]
作者简介
冯柏茗,吉林长春人,高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