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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井都下了海(歐陽杏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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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井都下了海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在井都下了海》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在井都下了海

失業,借居朋友廢置的印刷廠。跟朋友合夥開廠的文具店老闆,把他店裡的夥計也安排住了進來。一見到這個店夥計,我便傻了眼——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明眸皓齒,臉皮白皙,身材還是正在生長的小白楊。一問,初中只讀了兩年,讀書沒味道,就出來「怕剛貪金」(打工掙錢)了。再問,井都人,姓陳,叫我小陳就好了。接着他問我,我說我是湖南來的。他睜大了眼睛,很熱情地握我的手,激動地說:哇,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湖南人!

小陳住進來第二天,他二哥也來了。

他二哥十八歲,模樣跟他完全不同,臉像一塊煤磚,而且久經風雨的那種,眼睛黑亮,皮膚黝黑,身材敦實。問了才知道,他在和平的水泥製品廠幹活。他二哥來了一次後,他堂哥也來了,像條泥鰍,問了之後,在練南的一個漁場打工,我即恍然大悟。堂哥大過他二哥,二十出頭,襯衣下擺在肚臍眼處扎了一個結,敞着胸,眼睛滴滴溜溜轉,走路兩手握拳,一身社會味。他得知我是湖南人,是這印刷廠老闆的朋友,立馬對我客氣了很多,還約我在小陳休息的時候,一起去井都下海。

井都鎮在練江下游,呈葉狀半島形,三面環水,東南臨南海,居民主要搞種植和海洋養殖。我只聽說過井都距離沙隴還有一段路程,沒去過,也沒路過。去汕頭的時候,我見過海,碧浪滔滔,巨輪巋然不動。海上,海鷗失了魂般地起起落落;海里,沒有打魚人,也沒有在水裡暢遊的人。井都的海會是什麼樣子?想到可以下海,就忘了經濟的窘境和生活的艱難,管它作甚呢,先去海里泡一泡再說。

快到七月末了,小陳輪休,過了中午,他二哥、堂哥騎了自行車來,小陳神神秘秘地說:你跟我走,我帶你去海里。

小陳把他的自行車讓給我,他的二哥馱他,他堂哥騎前面帶路。

潮汕地區,北靠蓮花山脈,南瀕南海,屬亞熱帶季風氣候,是著名僑鄉;潮汕平原在韓江,榕江,練江三江的滋養下,一年四季如春,是名茶之鄉,美食之鄉,柑桔皇后之鄉、蕉柑之鄉、青梅之鄉、青欖之鄉、竹筍之鄉、荔枝之鄉、潮州菜之鄉……老舍曾作詩稱「渴慕潮汕幾十秋」 ,我沒有「渴慕」,就一頭扎了進來。我們騎車出來,上和惠路,入目四野皆綠色桔園,路邊修竹相接,惠風和暢。過了幾個小院落,入沙隴,從東邊馬路滑過,過成田的村莊——房屋愈發低矮,上機耕道,在番薯地里、豆角田裡行進,村莊愈發稀少,天空愈發高遠乾淨,藍幽幽的,看得人心裡淨化。轉頭看四處,藍藍的天空無邊無際,地上的莊稼無邊無際,我們在莊稼地里,像四隻不斷往前竄的螞蚱。

小陳的家在小村里,在家留守的只有他七十歲的奶奶。

房子的牆皮已經被海風蝕的千瘡百孔,院牆被颱風拍打得搖搖欲墜,鐵皮門上的綠漆已經掉光,生滿紅銹。牆角邊有一眼搖水井,井架邊擱着一個紅色塑料桶,旁邊空地上架着漁網。小陳跳下車,推開門,和家裡的奶奶打招呼——奶奶迎出門來,很慈祥的一個老奶奶,一頭白髮,一臉烏黑的皺紋,看着我們,有些莫名其妙。我們騎着車繼續沿着村道往前走,機耕道已經沒有黃泥砂石,清一色的沙子,路邊長着幾蓬草,稀稀拉拉。莊稼地里的番薯藤倒是茂盛,像平靜的海。衝上一道黃沙、木頭、水泥磚壘成的大堤,海像一面鏡子一樣展現在面前。

我們把自行車撂在大堤上,向着海灘跑下去。

小陳一邊跑,一邊脫衣服,到海水邊,人已經脫得精光,在陽光里,白白嫩嫩,像一隻小蟲蛹。他二哥、堂哥也脫得精光,我也不例外,一點不拖節奏的把自己的衣服褲子也扒了,迫不及待,用一個猴式跳躍投進了大海。海水溫涼,海面平靜,我們四個撲騰,海面上開出了四朵潔白的花兒。遊了一陣,看見遠處的小島,島上居然有樅樹。再看開闊處,一望無際,沒有海鷗,沒有船,大海藍天粘合在一塊了。小陳擺着兩條小胳膊游過來,大聲喊:歐陽,歐陽,在水裡別睜開眼睛。我嘗了一口海水,有點鹹味,並沒有傳說的腥味、澀味。他堂兄喘着說:在海水裡裸眼,眼結膜會受到海水的傷害。淺海的海水很通透,可以看到沙底上的光,看到海水像晶亮的桃膠,看到水底的細沙的紋路像人工加工過,卻看不到一條海魚——我的意識里,海里的魚是隨處可見的。向海里游去二十米遠,水如碧玉,怎麼下沉,雙腳都觸不到底了。我知道,不能再往前游。我們在海里自由漂浮,只是,不敢久看藍天——感覺會眩。而是青蛙一樣露着頭,看着陽光輕撫的海面。過了好一會,才記起來要找點什麼,海螺,貝殼,魚蝦之類的。游到沙灘邊,在沙灘上找起來,細沙里,有貝殼的殘骸,找不到一個完整的。小陳光着屁股跑到海堤下,找來竹片,在沙灘挖,挖一捧,在海水裡淘洗,居然能洗出好幾個比指甲蓋還小的淡綠色貝殼。小陳說:你不知道,這個小貝殼吐乾淨了沙,生醃了,下稀飯是絕配。我們幾個蹲在沙灘上刨,一會兒,身上的水幹了,身上像澆了一層汁,感覺皮膚板結了。轉身又跳進海里,游幾個回合,上來接着在沙灘上挖小貝殼。半個小時吧,挖了小半桶。小陳說:起風了,穿上褲子回去了。我看看海堤上的樅樹,毛刷似的枝尖只是在輕微顫動。而看看大海,遠處的海面,堆砌的浪,竟然有一米高了,牆一樣地向着我們這邊壓過來。

身上的海水幹了,渾身都感覺緊巴巴的,一摸,沙沙的。趕緊穿了小褲頭,騎了自行車來,跟在小陳後面,向着小村飛奔。到了搖水井,小陳跳下車,把小貝殼倒進接水池,便開始搖水,每個人都淋了兩桶溫涼的井水,緊繃的皮膚仿佛被化開了,胸口也不壓抑了,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和愜意。

小陳跟站在一邊好奇地望着我們的奶奶說了幾句話,轉頭對我們說:騎車,我們回和平了。

奶奶立在門前夕陽里,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們離開。

奶奶滿臉皺紋,分不清是心愁還是不舍。

我想起了自己千里之外的奶奶,心一酸,無話可說,騎着車沿着路衝進莊稼地里了。

海的聲音逐漸平息、消失。

太陽落西,大地蒼涼。

夜風撲面,現實的生活更慘不忍睹。

生活的浪濤將把我們打散,我們也不知道明天停在哪一個港灣。在回和平的路上,幾個人沒說一句話。我們都知道,這是我第一次井都,也是最後一次來井都。有緣相聚,無緣再聚。打工,四海為家,在他鄉,平庸凡俗的禮儀,都是很奢侈的待遇。回到和平不久,我去了梅花石場上班打石頭,請假去和平街上買鞋,順路去文具店找小陳,被告知小陳早回井都了。他是回井都上學嗎?答曰不知。

從此,天涯海角,和小陳的這一場相遇,如夢相伴。

從那之後,井都低矮的厝屋與大海的寬廣對壘的情境,成了我打工路上的人生常態。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