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八部·第八十二章 門戶之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天龍八部·第八十二章 門戶之羞出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中國現代作家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這部小說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前後共有三版,在2005年第三版中經歷6稿修訂,結局改動較大。 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和民族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和描寫,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武俠戰役之龐大、想象力之豐富當屬「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巨著。 [1]
正文
那手持短斧、工匠一般的人一直默不作聲,這時插口說道:「師叔本事雖高,但要識破這地道的機關,至少也得花上兩個時辰。再要想出妥善的法子攻了進來,又得再花上兩個時辰。」彈琴老者道:「如此說來,咱們還有四個時辰,盡可從長計議,是也不是?」短斧客道:「四個半時辰。」彈琴老者道:「這半個時辰,又從何處多將出來?」短斧客道:「這四個時辰中,我能安排三個機關,再阻他半個時辰。」彈琴老者道:「很好!玄難大師,屆時那大魔頭到來,咱們師兄弟是決計難逃毒手,你們各位卻是外人,那大魔頭一上來專心對付咱們這班師侄,各位頗有逃命的餘裕。各位千萬不可自逞英雄好漢,和他爭鬥。要知道,只要有誰在星宿老怪的手底逃得性命,已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包不同道:「好臭,好臭!」各人嗅了幾下,沒聞到臭氣,均以疑問之色,向他瞧去。包不同指著彈琴客道:「此人猛放狗屁,直是臭不可耐。」包不同適才一招之間便給彈琴客制住,心下好生不憤,他是天不怕地不怕脾氣,明知自己武功遠非對方敵手,卻還是肆意謾罵。那使棋盤的橫了他一眼,道:「你要逃脫我大師兄的掌底,已是難於辦到,何況我師叔的武功又勝我大師兄十倍,到底是誰在放狗屁了?」鄧百川心想:「這些人的話也是大有道理,包三弟跟他們爭鬧不休,徒然耗費時刻。」便道:「諸位來歷,在下尚未拜聆,適才多有誤會,誤傷了這位娘子,在下萬分歉疚。今日既是同御妖邪,大家算得一家人了。待會強敵到來,咱姑蘇慕容公子手下的部屬雖然不肖,逃是決計不逃的。倘若真是抵敵不住,大家一齊畢命於此便了。」玄難道:「慧鏡、慧樹,你二人輕功較好,若有機會,務當設法脫逃,回到寺中,向方丈師伯報訊。
免得大家給妖人一網打盡,連訊息也傳不出去。」慧鏡、慧樹二僧合什說道:「恭領師伯法旨。」彈琴老者和鄧百川等一個人聽玄難如此說,知道他是決意與眾人同死,所以要差慧鏡、慧樹二人脫逃報訊,當是使少林寺得知仇人是誰,以便日後報仇。彈琴老者呆了一呆,忽然拍手笑道:「反正人家都要死了,阿碧身中劇毒,也不過是一死,我又何必傷心難過?唉,唉,有人說我康廣陵是個大大的傻子,我一直頗不服氣。如此看來,縱非大傻,也是小傻了。」包不同道:「你是貨真價實的大便子,大笨蛋!」彈琴老者康廣陵怒道:「也不見得比你更傻!」包不同道:「此我傻上十倍。」康廣陵道:「你比我傻一百倍!」包不同道:「你比我傻一千倍。」康廣陵道:「你此我傻一萬倍!」包不同道:「你比我傻十萬倍、百萬倍、千萬倍、萬萬倍!」神醫薛慕華道:「二位休再作這無謂的口舌之爭,慧鏡、慧樹二位師父,你們回到少林寺中,方丈大師問起前因後果,只怕你們未必答得上來。此事本來是本派的門戶之羞,原是不足為外人道,但為了除滅這武林中的大患,若不是少林眾高僧主持大局,實是難以成功。在下須當為二位詳告,只是敬盼二位除了向貴方丈稟告之外,不可向旁人泄漏。」慧鏡、慧樹齊聲道:「薛神醫所示的言語,小僧除了向本寺方丈稟告之外,決不敢向旁人泄漏半句。」薛慕華向康廣陵道:「大師哥,這中間的緣由,小弟要說出來了。」康廣陵雖於諸師兄弟中居長,武功也是這遠高出儕輩,但行事決斷,卻是十分幼稚。薛慕華如此問他一聲,只不過在外人面前全他臉面而已。康廣陵道:「這可奇了,嘴巴生在你的頭上,你要說便說,又問我幹麼?」薛慕華道:「玄難大師、鄧師傅,咱們的受業恩師,武林中人稱聰辯先生……」玄難和鄧百川等都是一怔,齊聲道:「什麼?」
原來聰辯先生便是聾啞老人。此人天聾地啞,偏偏取個名字叫做「聰辯先生」,他門中弟子個個給他刺聾耳朵、割斷舌頭,江湖上眾所周知。他門中決無一個不聾不啞之人,可是眼見康廣陵這一班人個個耳目聰明,能言善辯,遠勝於常人,那就大大的奇怪了。薛慕華道:「家師門下弟子人人既聾且啞,這是近三十年來的事。以前家師不是聾子,更非啞子,他是給師弟星宿老怪丁春秋激得變成聾子啞子的。」玄難等都是「哦」的一聲。薛慕華又道:「我祖師爺一共收了兩個弟子,大弟子姓蘇,名諱上星下河,那便是家師,二弟子丁春秋。他二人的武功本來是在伯仲之間,但到得後來,卻分了高下。」包不同插口道:「嘿嘿,定然是你師叔丁春秋勝過了你師父,那是說都不用說的。」薛慕華道:「話也不是這麼說。我祖師爺學究天人,胸中所學包羅萬象……」包不同道:「不見得啊不見得。」薛慕華已知他專門和人抬槓,也不去理他,繼續說道:「初時我師父和丁春秋學的都是武功,但後來我師父卻分了心,去學祖師爺的彈琴聲音之學……」包不同向著康廣陵道:「哈哈,你這彈琴的鬼門道,便是如此學來的了。」薛慕華道:「倘若我師父只學一門彈琴,倒也沒什麼大礙,偏是祖師爺聽學實在太廣,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工藝雜學、貿遷種植,無一不會,無一不精。我師父開始學了一門彈琴,不久又去學弈棋,再學書法,又學繪畫。各位,這些學問,每一門都是大耗心血時日之事,那丁春秋初時假裝跟著學習,學了十天半月,便說自己太笨,難以學會,只是專心於武功。如此十年八年的下來,他師兄弟二人的武功便大有高下之分了。」玄難連連點頭,道:「單是彈琴、弈棋一項,便耗了一個人大半生的精力,聰辯先生居然能專精數項,實是難極。那丁春秋專心一致,武功上勝過了師兄,也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康廣陵道:「老五,還有更要緊的呢,你怎麼不說?快說,快說。」薛慕華道:「那丁春秋專心武學,也可說是一件好事,可是……可是……唉……這件事說起來,於家師令名,實在是太不光彩。總而言之,丁春秋使了種卑鄙手段,又去學會了幾門厲害之極的邪法,反而突然發難將我祖師爺打得重傷。他原是想將我祖帥爺殺了,但祖師爺究竟是身負絕學的奇人,雖然在猝不及防之時,被他弟子搶了機先,但說就此被丁春秋制了死命,卻也不是易事。祖師爺重傷之下,苦苦撐持,幸好我師父及時趕到救援。但丁春秋發難之時,一切均已布置得十分周密,何況我師父的武功原已不及丁春秋,一場惡鬥之後,我師父復又受傷,而祖師爺卻墮入深谷,不知生死。我師父是因雜學而蹉跎了武功,但這些雜學究竟也不是全無用處。當此危難之際,我師父擺開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用以擾亂丁春秋的耳目,終於逃脫。
丁春秋揚言道,只要我師父從此不開口說一句話,以後便不來再找他的晦氣。那時我師父門下,共有咱們這八個不成材的弟手,他寫下書函,將咱們遺散,不再認為是弟子,從此果真裝聾作啞,不言不聽,再收的弟子,也均刺耳斷舌,創下了『聾啞門』的名頭。推想我師父之意,想是深惱當年分心去務雜學,以致武功上不及丁春秋,既聾且啞之後,各種雜學便不會去碰了。咱們師兄弟八人,除了跟師父學武之外,每人還各學了一門雜學。那是在丁春秋叛師之前,家師還沒深切體會到分心旁鶩的大害,因此非但不加禁止,反而頗加獎飾,用心指點。康大師兄廣陵學的是奏琴。」他指著那使棋盤的道:「范二師兄百齡,學的是圍棋,國手無敵,是當今天下的第一高手。」 包不同向范百齡瞧了一眼,道:「難怪你以棋盤作兵刃,只是棋盤用磁鐵鑄成,專門吸人兵器,未免取巧,不是正人君子之所為。」范百齡:「弈棋之術,固有堂堂之陣、正正之師,但奇兵詭道,亦所不禁。」薛慕華道:「我范二師哥的棋盤所以用磁鐵鑄成,原是為了鑽研棋術之用。他不論是行走寢臥,突然想到一個棋勢,便要用黑子白子布列一番。他的棋盤是磁鐵所制,將鐵鑄的棋子放了上去,縱是在車中馬上,也不會移動傾跌。後來因勢乘便,就將棋盤作了兵刃,棋子作了暗器,倒不是有意用磁鐵之物來占人便宜。」包不同心下稱是,口中卻道:「理由欠通,大大的欠通。范老二如此武功,若是用一塊木製棋盤,將鐵棋子拍了上去,嵌入棋盤之中,那棋子難道還會掉將下來?」薛慕華道:「那究竟不如鐵棋盤的方便了。我茍三師哥單名一個『讀』字,姓好讀書,諸子百家,無所不窺,是一位極有學問的宿儒,諸位想必都已領教過了。」包不同道:「小人之儒,不足一哂。」茍讀怒道:「什麼?你叫我是『小人之儒』,難道你便是『君子之儒』麼?」包不同道:「豈敢,豈敢?」薛慕華知道他二人辯論起來,只怕三日三夜也沒有完,忙打斷話頭,指著那使判官筆的道:「這位是我四師哥,雅擅丹青,山水人物、翎毛花卉,並皆精巧。他姓吳,拜入師門之前,在大宋朝廷中做過領軍將軍之職,所以大家便叫他為吳領軍。」包不同道:「只怕領軍是專打敗仗,繪畫人鬼不分。」薛慕華道:「取笑了!在下排行第五,學的是一門醫術,江湖上總算薄有微名,還沒忘了我師父所授的功課。」包不同道:「傷風咳嗽,勉強還可醫治,一遇到在下的寒毒,那便束手無策了。這叫做大病治不了,小病醫不死,嘿嘿,神醫之稱,果然是名不虛傳。」康廣陵捋著長須,斜眼相睨,說道:「你這位老兄性子古怪,倒是有點與眾不同。」包不同道:「哈哈!我姓包,名不同,當然是與眾不同。」
康廣陵哈哈大笑,道:「你當真姓包?當真名叫不同?」包不同道:「這難道還有假的?嗯,這位專造樓閣的老兄,大概精於土木工藝之學,是魯班先師的門下了?」薛慕華道:「正是,六師弟張阿三,本來是木匠出身。他在投入師門之前,已是一位巧匠,後來再從家師學藝,更是巧上加巧。七師妹姓石,她精於蒔花,天下的奇花異卉,一經她的培植,無不欣欣向榮。」鄧百川道:「石姑娘將我迷倒的藥物,想必是取自花卉的粉末,並非毒藥。」那姓石的美婦人閨名叫做清露,微微一笑,道:「適才多有得罪,鄧老師恕罪則個。」鄧百川道:「在下魯莽,萬望姑娘海涵。」薛慕華指看那一開口便唱戲的人說道:「八弟李傀儡,一生沉迷扮演戲文,瘋瘋癲癲,這武學一道,不免疏忽了。」李傀儡橫臥地下,說道:「孤王乃李存勖是也,不愛江山愛演戲,噯,好耍啊好耍。」薛慕華道:「我師兄弟八人雖給逐出師門,卻是不敢忘了師父教誨的恩德,自己給取名頭叫作『函谷八友』,以紀念當年師父在函谷關邊授藝之恩。旁人只道咱們是臭氣相投,卻不知咱們原是同門的師兄弟。咱們為提防那星宿老怪重來中原,給他一網打盡,是以每五年聚會一次,平時卻散居各處。因此這位阿碧姑娘是大師兄所收的徒兒,其餘師兄弟竟然都不知道,否則也不會有這場誤會爭鬥了。」玄難、鄧百川等聽薛慕華說罷他師兄弟八人的來歷,心中疑團,去了大半。公冶干問道:「薛先生假裝逝世,在棺木中布下毒藥,那是專為對付星宿老怪的麼?薛先生又怎知他要來到此處?」
薛神醫道:「此事說將起來,委實極是奇怪。兩天之前,我正在家中閉門閒坐,突然有四個人騎了馬上門求醫。這治病醫人之事嘛,原是我做大夫的份所當為,甚為尋常。古怪的卻是病人,其中一個是胖大和尚,胸前背後的肋骨根根折斷,滾圓的身子變成了方方的一條,倒似給人擠在什麼石棺之類的容器中壓成的。」玄難道:「慚愧,慚愧!這是我少林門下的三淨和尚。這僧人不守清規,罰入戒律院中懺悔,他身子太肥,在石亭中給軋成了如此模樣。是誰送他來求治的?」薛神醫道:「與他同來的另外一個病人,更加奇了,頭上戴了一個鐵套……」他說到這裡,包不同和風波惡同時跳了起來,叫道:「他奶奶的,便是這小子。謝天謝地,他又生了什麼怪病?」薛神醫道:「他是想除去頭上這個鐵套,可是我一加檢視,這鐵套竟是生牢在他頭上的,卻除不下來。」包不同拍手道:「奇哉,奇哉!難道這鐵套是他從娘胎中帶將出來,從小便生在頭上的麼?」薛神醫道:「那倒不是。這鐵套安到他頭上之時,乃是熱的,燙得他皮開肉綻,待得血凝結疤,那鐵套竟是與他臉面後腦相連,再也揭不下來了。若要硬揭,勢必將他嘴巴鼻子撕得不成樣子。」包不同幸災樂禍,冷冷的道:「他既來求你揭去鐵罩,便是將他五官顏面盡皆撕爛,須也怪不得你。」
薛神醫道:「三淨的折骨硬傷,那是容易醫治的,想來少林寺重罰他之後,自己也有治傷的法門,不必定須我薛某人出手。可是那鐵頭人的頭套,卻不易處治了。我正在沉吟之際,送他二人前來求醫的同伴忽然焦躁起來,大聲呼叫,命我快快動手。諸位,姓薛的生平有一樁壞脾氣,人家若是要我治病,非好言相求不可。倘若對方恃勢相壓,薛某寧可死在刀劍之下,也決不以術醫人。想當年聚賢莊上英雄大會,那喬峰甘冒生死大險,送了一個小姑娘來求我醫治,這人橫蠻悍惡無比,但既有求於我,言語中也不敢對我有絲毫失禮……」他說到這裡,想起後來著了阿朱的道兒,被她點了穴道,剃了自己的鬍鬚,實是生平的奇恥大辱,也不再說下去了。此刻阿碧中毒昏睡,神智不清,否則聽他說到喬峰攜同一個少女向薛神醫求治,必加追詢,也可探聽到阿朱的一些下落了。包不同道:「你吹什麼大氣?姓包的生平也有一樁壞脾氣,人家若是要給我治病,非好言相求不可,倘若對方恃勢相壓,包某寧可疾病纏身而死,也決不讓人治病。」康廣陵哈哈大笑,說道:「你又是什麼好寶貝了?人家要給你治病,還得苦苦向你哀求,除非……除非……」包不同道:「除非你是我的兒子。」康廣陵一怔,心想這話倒也不錯,倘若我的父親生了病不肯看醫生,我是要向他苦苦哀求了。他是個很講道理之人,沒想到包不同此言是討他的便宜,便道:「是啊,我又不是你的兒子。」包不問道:「你是不是我兒子,只有你媽媽心裡明白,你自己怎麼知道?」康廣陵一愕,又點頭道:「話倒不錯。」包不同哈哈一笑,心想:「六妹的師父是個大傻瓜。」公冶乾道:「薛先生,那二人既是言語無禮,你便拒加醫治了。」薛神醫點頭道:「正是。當時我便說道:『在下技藝有限,對付不了,諸君另請高明。』那鐵頭人卻對我一直甚是謙恭,說道:『薛先生,你的醫道天下無雙,江湖上人稱『閻王敵』,活人無算,武林中誰不仰慕?小人對你向來敬重佩服,家父跟你老人家也是頗有淵源,盼你慈悲為懷,救一救故人之子。」眾人對鐵頭人游坦之的來歷極是關注,這時聽薛神醫說道,他自稱是「故人之子」,都問:「他父親是誰?」李傀儡忽道:「他是誰的兒子,只有他媽媽心裡明白,他自己怎麼知道?」學的是包不同的聲口,當真是唯妙唯肖。
包不同笑道:「妙極,你學我說話,全然一模一樣,只怕不是學的,乃是我遺傳。」薛神醫微微一笑,道:「八弟,這位包先生愛說笑話,不必和他當其。」李傀儡道:「我乃華夏之祖,黃帝是也,舉凡中國子民,皆是我的子孫。」他既是愛扮古人,心中臆想自己是什麼人物,便是什麼人物,包不同討他的便宜,他也漫不在意。薛神醫繼續說道:「我聽那鐵頭人自稱是我的故人之子,當即問他父親是誰。那人說道:『小人遭逢不幸,大貽先人之羞,父親的名字是不敢提了。但先父在世之日,確是先生的至交,此事千真萬確,小人決計不敢拿先父來騙人。』我聽他說得誠懇,決非虛言。只是在下交遊頗廣,朋友著實不少,聽他說來,他父親已然去世,一時之間,也猜想不出他父親是誰。我想待他面具揭去之後,瞧他面貌,或能推想到他父親是誰。正沉吟間,陪他而來的一人說道:『師父的法旨,第一要緊是治好這三淨和尚之傷,那鐵頭人的面罩揭是不揭,卻不要緊。』我一聽之下,心頭便即火起,說道:『尊師是誰?他的法旨管得了你,可管不了我。』那人的神態極是橫蠻,說道:『我師父的名頭說將出來,只怕嚇破了你的膽。他老人家叫你快快治好這胖和尚的傷,若是遷延時刻,誤了他老人家的事,叫你立時便見閻王。』我初時聽他說話,心中極怒,但聽到後來,只覺他口音不純,頗有些西域胡人的聲口,細看他的相貌,也是捲髮深目,與我中華人民略異,猛地里想起一個人來,問道:『你可是從星宿海來?』那人一聽,立時臉上變色,道:『嘿,算你眼光厲害。不錯,我是從星宿海來。你既猜到了,快快盡心竭力的醫治吧!』我聽他果然自認是星宿老怪的弟子,尋思:『師門深仇,如何不報?』便裝作惶恐之態,問道:『久慕星宿海丁老仙法術通玄,弟子欽仰無已,只是無緣拜見,不知他老仙也到了中原麼?』」包不同道:「呸,呸,呸!你說星宿老怪也好,星宿老魔也好,怎麼自甘墮落,稱他做什麼『老仙』!可恥啊可恥!」
鄧百川道:「三弟,薛先生是故意用言語試探,豈是真心稱他為『老仙』?」包不同道:「這個我也知道啊!若要試探,不妨稱之為『老鬼』,『老妖』,『老賊』,激得他的妖子賊孫暴跳如雷,也是一樣的吐露真情。」薛神醫道:「包先生的話也是有理。老夫不善作偽,口中稱他一句『老仙』,臉上卻不自禁的露出了憤怒之色。那妖人甚是狡猾,一見之下,便即起疑,伸手向我脈門抓來,喝問:『你查問我師父行蹤,有何用意?』我見事情敗露,反手一指,竟是點了他的死穴。第二名妖人從懷中取出一柄餵毒匕首,向我插了過來,我手中沒有兵刃,這妖人武功又著實了得,眼見危急,那鐵頭人忽地伸手解圍,夾手奪了他的匕首,道:『師父叫咱們來求醫,不是叫咱們來殺人。』那妖人怒道:『十二師弟給他殺死了,你沒瞧見麼?你……你……你是他故人之子,竟敢袒護外人。』鐵頭人道:『你殺這神醫,便由得你,可是這胖和尚若不善加救治,性命難保。他不能指引路徑,找尋冰蠶,師父唯你是問。』」包不同道:「那鐵頭人也是星宿老怪的弟子。他們要三淨和尚指引路徑,去找什麼冰蠶?」薛神醫道:「我聽他是這麼說,究竟真相如何,那就不知了。我乘著他們二人爭辯,便即取兵刃在手。那妖人見不易殺我,又想鐵頭人之言也是有理,便道:『既是如此,你擒了這鬼醫生,去見師父去。』鐵頭人道:『很好。』反手一掌,拍在那人胸前,一掌便將這妖人打死了!」眾人都是「啊」的一聲,甚是驚奇。包不同卻說:「那也沒什麼奇怪。這鐵頭人有求於你,便即下手打死他的同門,向你示惠。」薛慕華嘆了口氣,道:「一時之間,我也分不出他的真意所在,不知他由於我是他亡父的朋友,還是為了要向我挾恩市惠。我正待詢問,忽聽得遠遠有一下嘯聲。那鐵頭人臉色一變,說道:「我師父在催我回去了。薛伯父,最好你將這胖和尚給治好了。師父心中一喜,或許不來計較這殺徒之仇。」說著當即匆匆離去,將那胖和尚留了下來。」
玄難道:「三淨這逆徒呢?」薛慕華向山洞角一指,道:「他躺在裡面休息,再過得半個月,也就好了。」玄難道:「如此說來,薛先生布置這假棺等等,全是為了對付令師叔了。」薛慕華道:「正是,這星宿老賊既到中原,他兩名弟子死在我家中,遲早會找上門來。那鐵頭人就算替我隱瞞,也瞞不了多久。是以我假裝死亡,在棺中暗藏劇毒,盼望引他上鈎。我全家老幼則都藏在這地洞之中。也是享有湊巧,再過兩天,便是我師兄弟八人每五年一次的聚會之期,大伙兒都聚集到了函谷關附近。剛好諸位來到舍下,在下的一個老僕人雖忠心,卻是十分愚魯,竟誤認諸位便是我昕懼怕的對頭……」包不同嘿嘿一笑,說道:「啊哈,看來他當玄難大師是星宿老怪,咱們這一伙人,都是星宿派的徒子徒孫了。我包某的同伴生得古怪,說是星宿派的妖魔,也還有幾分想像,可是玄難大師高雅慈祥,道氣盎然,將他誤認為星宿老怪,那不是太也無禮麼?」眾人聽他如此說,都笑了起來。薛慕華微笑道:「是啊,這件事當真該打。那老僕深恐我全家遭了老怪的毒手,不聽我的囑咐,竟將向諸同門報訊的流星火炮點了起來。這流星火炮是我六師弟巧手所制,一點之後,光照數里,我同門八人,每人都有不同的流星,旁人見到了流星,便知道誰到了。此事可說有幸有不幸。幸運的是,我函谷八友在危難之際得能相聚一堂,攜手抗敵,但竟如此給星宿老怪一網打盡,也可說是不幸之極了。」包不同道:「星宿老怪本領厲害,也未必強得過少林高僧玄難大師。再加上咱們這許多蝦兵蟹將,在旁吶喊助戰,拚命一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又何必如此……如此……如此……」他說了三個「如此」,牙關咯咯相擊,身上寒毒發作,再也說不下去。李傀儡高聲喝道:「我乃刺秦皇之荊軻是也。風蕭蕭兮身上塞,壯士發抖兮口難開!」突然間地下一條人影飛起,向他胸口一頭撞去。李傀儡「啊喲」一聲,向後便倒,那人抓住了他,廝打起來,正是一陣風風波惡。鄧百川忙道:「四弟,不可動粗。」伸手將風波惡拉開,便在此時,一個細細的聲音又傳進山洞:「蘇星河的徒子徒孫,快快出來投降,或許還能保得性命,再遲片刻,可別怪我老人家不顧同門的義氣了。」康廣陵道:「虧他還有臉皮說什麼同門的義氣。」老二范百齡深謀遠慮,說道:「張六弟,咱們若是置之不理,丁老怪是否真的能攻得進來?」張阿三不答他的問話,卻向薛慕華道:「五哥,這個地洞,瞧那木紋石材,應是建於三百年之前,不知是出於哪一派巧匠之手?」薛慕華道:「這是我祖傳的產業,世代相傳,有這麼一個避難的處所,何人所建,卻是不知了。」康廣陵道:「好啊,你有這樣一個烏龜洞兒,居然從來不露增分口風。」薛慕華臉有慚色,道:「大哥諒鑒。這種窩洞並不是什麼光榮物事,卻是不值一提……」一言未畢,忽然間砰的一聲巨響,有如地震,洞中諸人都覺腳底地面搖動,站立不穩。張阿三失色道:「不好!丁老怪用炸藥硬炸,轉眼便要攻進來了!」
康廣陵罵道:「卑鄙之極,無恥之尤。我祖師爺和師父都檀於土木之學,機關變化,乃是本門的看家本領。這星宿老怪不花心思破解機關,卻用炸藥硬攻,如何還配稱是本門的弟子?」包不同冷冷的道:「他殺師父、傷師兄,難道你還認他是本門的師叔麼?」康廣陵尚未回答,只聽得轟的一聲大晌,山洞中塵土飛揚,迷得各人都睜不開眼來,山洞中閉不通風,這一震之下,氣流激盪,人人耳鼓發痛。玄難道:「與其任他炸破地洞,攻將進來,還不如咱們出去。」鄧百川、公冶干、包不同、風波惡四人齊聲稱是。范百齡等也知玄難是少林高僧,躲在地洞之中以避敵人,是大損少林威名,反正生死在此一戰,終究是躲不過了,便道:「如此大伙兒一齊出去,跟這老怪一拼。」范百齡又道:「玄難大師與這老怪無怨無仇,犯不著趕這淌混水,少林派諸位大師還是袖手旁觀吧。」玄難道:「中原武林之事,少林派都要插手,各位恕罪,勿怪少林派多管閒事。」張阿三道:「大師仗義相助,咱們師兄弟十分感激。咱們還是從原路出去,好教那老怪大吃一驚。」眾人都點點頭稱是。張阿三道:「薛五哥的家眷和包風二位,都可留在此間,諒那老怪未必會來搜索。」包不同向他橫了一眼,道:「還是你留著較好。」張阿三忙道:「在下決不敢小覷了兩位,只是兩位身受重傷,若再出手,多有未便。」包不同道:「越是傷得重,打起來越是有勁。」范百齡等都皺了皺眉頭,料知此人不可理喻,難以勸阻,當下張阿三扳動機括,快步搶了出去。這一次復出,行動異常迅速,軋軋之聲甫作,出口處只露出窄窄一條縫,張阿三便擲出三個火炮,砰砰砰三聲晌,炸得白煙瀰漫,他是要護住出口,使星宿老怪不敢接近,否則他若是守在洞口,出來一個捉一個,出來兩個捉一雙,當真是瓮中捉鱉了。三聲炮響過去,石板移開後露出的縫口處已可過人,張阿三又是三個火炮擲出,跟著便竄了出去。
他雙足尚未落地,白煙之中只見一條黑影從身旁搶出,左足只在地下一點,便撲向了外面的人叢之中,叫道:「哪一個是星宿老怪,姓風的要會你一會。」正是一陣風風波惡。他看見面前站著一個身穿葛衣的漢子,喝道:「你雖不是星宿老怪,先吃我一舉!」砰的一拳,出手快極,已打在那人胸口,那人是星宿派的第九弟子,猝不及防,被他重重的打了一拳。總算那人功力極是不弱,身子晃了一晃,隨即還拳,啪的一聲,一掌打在風波惡肩頭。兩人拳來掌往,噼噼啪啪之聲連響了一陣,每一拳每一掌幾乎都打在對方身上,只是拳掌之力均不如何沉重,是以並不致命。但聽得颼颼之聲不絕,玄難、鄧百川、康廣陵等都從洞中竄了上來。樹叢中白煙飛舞飄揚,只見一個身形魁偉的老者站在西南角上,他身前左右,站著兩排高矮不等的漢子。康廣陵道:「丁老賊,你居然還沒死,可還記得我麼?」那老者正是星宿老怪丁春秋,一眼之間,便已認清了對方的諸人。他不答康廣陵的問話,卻道:「慕華賢侄,你將那位胖胖的少林僧醫好了麼?我可以饒你不死,只是你須投入我星宿門下。」他一心一意,只是要薛慕華治好了三淨,帶他到崑崙山之巔去找那冰蠶。薛慕華聽他口氣,竟是將身前諸人全不放在眼裡,各人的生死存亡全由他隨心所欲的處置。薛慕華深知這師叔的厲害,心下實是十分害怕,說道:「丁老賊,這世上我只聽一個人的話,唯有他老人家叫我救誰,我便救誰。你要殺我,原是易如反掌,可是要我治病人,你非去求那位老人家不可。」丁春秋冷冷的道:「你只聽蘇星河的言語,是也不是?」
薛慕華道:「只有禽獸不如的惡棍,才敢起欺師滅祖之心。」他此言一出,康廣陵、范百齡以及李傀儡等眾人都大聲喝彩。丁春秋道:「很好,很好,你們都是蘇星河的乖徒兒,可是蘇星河卻曾派人通知我,說道已將你們八人逐出門牆,不再算是他門下的弟子。難道姓蘇的說話不算,暗中仍是保留著這師徒的名份麼?」范百齡道:「一日為師,終身如父。咱們師父雖是將咱們八人逐出了門牆,這些年來,始終沒能見到他老人家,便是上門拜謁,他老人家也是不見。可是咱們敬愛師父之心,決不減了半分。姓丁的,老實跟你說,咱們八人所以變成孤魂野鬼,無師門可依,全是受你這老賊所賜。」丁春秋微笑道:「此言甚是。蘇星河是怕我向你們施展辣手,將你們一個個殺了。他將你們逐出門牆,乃是意在保全你們這幾條小命。嘿嘿,很好,很好。你們自己親口說吧,到底蘇星河今日還算不算是你們的師父?」康廣陵等一聞此言,均知若是不棄卻「蘇星河之弟子」的名份,丁春秋立時便下殺手,但一來這師徒的名份決不能臨危而棄,二來這是星宿老怪狠毒狠辣,今日既已如此得罪了他,原也不盼望他再能手下留情。八同門中除了那美婦人身受重傷,留在地洞中不出,其餘七人齊聲說道:「咱們雖被師父逐出門牆,但師徒之份,自是絲毫不變。」李傀儡更大聲說道:「我乃天仙童姥是也,你這不長進的小畜生,我一拐杖打斷你的狗腿!」他說話時學著一個老婦人的口音,嗓音蒼老,卻是十分響亮。康廣陵等聽到「天仙童姥」四個字,身子都是一震。丁春秋一直瀟灑安詳,但聽到了那人的名字,臉色也是不禁一變,目光中射出異樣的光芒來,左手袍袖一拂,突然間射出一點磷火,當真比流星還快,射向李傀儡身上。李傀儡待要閃避,卻哪裡來得及,嗤的一聲響,全身衣服著火。他急忙就地打滾,可是越滾磷火越旺。范百齡雙手從地下抓起泥沙,往他身上灑去。便在此時,
丁春秋袍袖接連飛出五點火星,分向康廣陵等五人身上射去,便只饒過了薛慕華,沒向他下手。康廣陵雙掌齊推,將那火星劈了開去。玄難雙掌搖了幾搖,劈開了兩點火星,但張阿三、范百齡二人卻己身上著火。這星宿老怪所發的磷火,比之他大弟子摘星子所發,更是厲害得多了。霎時之間,後園中便充滿了焦臭,張阿三等三人被燒得哇哇亂叫。丁春秋的眾弟子厲聲大起:「師父略施小技,便燒得你們如烤豬一般,還不快快跪下投降!」「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今日教你們中原豬狗們看看我星宿派的手段。」「師父你老人家神通廣大,當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東南西北的英雄好漢,無不望風披靡!」包不同大叫:「放屁!放屁!啊唷,我肉麻死了!丁老賊,你的臉皮真老!」鄧百川和公冶干早巳蓄勁於掌,包不同語聲未歇,兩點火星己向他疾射過來。鄧百川和公冶干各出一掌,兩股掌力並在一趄起撞開了這兩點火星,但兩人同時胸口如同中了巨錘之一擊,兩聲悶哼,騰騰騰向後退出三步。原來丁春秋乃是以極強的內力拂出火星,玄難內力與之相當,以掌力將火星撞開後不受損傷,鄧百川、公冶干內力遠不及星宿老怪之渾厚,對方內力乘勢壓來,兩人均感抵受不住。玄難欺到李傀儡身前,呼的拍出一掌,這掌力平平從他身上拂過,嗤的一聲響處,掌力將他衣衫撕裂,扯下了一大片來,但正在燒炙他的磷火,也被這掌風撲熄。一名星宿派弟子叫道:「這禿驢掌力還算不弱,及得上我師父的十分之一。」另一名弟子道:「呸,只及我師父的百分之一!」[2]
創作背景
《天龍八部》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部分內容曾由倪匡代筆撰寫)。故事背景設定在宋哲宗時期。金庸在《天龍八部》書前「釋名」部分中說:「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祐、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書中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了杜撰和改造。在創作《天龍八部》時,金庸對民族矛盾及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有了新的思想認識和新的處理方式,即不再局限於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而是升華至中華民族的整體利益的考慮,更多的傾向於和平主義和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從而超越了狹隘的民族矛盾,對戰爭與和平有了嶄新的思考。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