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1077,蘇軾當年如何抗洪?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巨浪1077,蘇軾當年如何抗洪?「吾在是,水決不能敗城!」1077年4月末的一天,徐州府廨內新官上任。大名鼎鼎的蘇軾來了。[1]
6年前,因反對王安石變法而屢遭新黨攻訐的他自請外放。原以為這樣可以躲過俗事的紛爭,結果反而墮入了更加繁雜的公務塵網之中。
回顧他曾到任的治所,杭州風景醉人,卻是最早試行新法的陣地;密州遠離喧囂,卻有蝗蟲和盜賊猖獗。如今來到山清水秀、政事清明的徐州,似乎終於可以喘一口氣。
「彭城 (徐州古稱) 嘉山水,魚蟹侔江湖,爭訟寂然,盜賊衰少,聊可藏拙。」
少了盜賊作亂,多了魚蟹飽腹,在這封寫給司馬光的信中,蘇軾的心情不可謂不好。
然而世事難料。剛過了兩個月的平靜生活,忽然傳來黃河於澶州 (今河南濮陽附近) 決口的消息。
黃河灌溉了大宋的土地,卻也是朝野的心腹之患。雖然歷史上五、六十年才決口一次,但是一旦發生,往往牽連中下游數百里,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年的雨季比往年逗留得更久,一瀉千里的黃河在奔往下游的途中不斷得到生力軍的補充,沒城淹田如入無人之境。
41歲的新任徐州知州蘇軾隱約感覺到,他短暫的清閒日子又要到頭了。
徐州與澶州相逾數百里,蘇軾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惕。連日不去的暴雨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7月下旬收到黃河決口的消息後,蘇軾就組織軍民在城中積蓄土石、乾草,用來加固城牆、填補縫隙。
擔憂很快成為現實。8月初,長途奔襲而來的洪水與梁山泊匯合,繼續向下游泛濫。是月21日,不斷暴漲的南清河再也支撐不住,溢出滾滾洪流直逼徐州城下。
徐州城東、西、北三面都有大山,加上徐州城,形成一個巨大的蓄水池。一旦城牆倒塌或者水位沒過城牆,整座徐州城將成為水下世界。
趁着水位尚淺,蘇軾急忙抽調多名水性出眾者組成水上救援隊,驅舟搜尋流落城外、居住在山林之中的難民,帶去食物或載入城中,一時「得脫者無數」。
數日來,洶湧的洪水始終無法突破修繕一新的城牆。但不利泄洪的地勢使得「蓄水池」的水位持續升高。
很快,城外水位已經超出城中平地近2丈。而最矮的東南段城牆在水面之上的部分只剩下3版 (約 6 寸) 。
水穿城下作雷鳴,泥滿城頭飛雨滑。
一直忙於用土石增加城高的蘇軾知道,再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城牆上了。
聽說城牆即將被大水淹沒,城中的富人最先坐不住了。他們收拾家中細軟,準備從尚未堵塞的南門出逃。
人心渙散之際,一向溫文爾雅的蘇軾拿出了壯士斷腕的氣概,將他們厲聲喝止:
「富民出,民皆動搖,吾誰與守?!吾在是,水決不能敗城!」
為了凝聚人心,蘇軾不允許自己的治下出現一個逃兵。他能給予眾人最大的承諾,就是「吾在是,水決不能敗城!」
人心暫時穩住了,還必須找到破局之法。就在這時,城中的老人在後輩的攙扶下趕來向蘇軾獻策。
原來約60年前,黃河在滑州 (今河南滑縣) 決口,爆發了特大洪水。時任知州在城內修築了兩條防水堤,頗有效用。
蘇軾聽後認為此法可行,決心發動一切人力,用最短的時間在原先的遺址上重建防水堤。為了激勵眾人,他親入武衛營,動員駐紮在此的禁軍。
「河將害城,事急矣。雖禁軍,且為我盡力!」
「太守猶不避塗潦,吾儕小人,當效命!」
宋朝地方官本沒有調動朝廷禁軍的權限,但看到身上沾滿泥水的蘇軾,禁軍將士為之動容,心甘情願聽從調遣。
修築防水堤需要大量的土石,而城中的取土坑與外水相通,此刻正不斷地向外冒水,想要從中取土已不可能。
之前準備好用來鞏固城牆的土石已經用完,眾人只能往城南的亞父冢邊的土山上取材。
於是,總共民夫5000人,加上城內的兵卒以及禁軍將士,有的挖土,有的運料,有的築堤,眾志成城、爭分奪秒地修築防水堤壩。
蘇軾呢,為了給築堤軍民拖延時間,他下令將數百艘公私船隻系攬在城下,減輕洪水對城壁的衝擊。之後他乾脆在城上搭建了茅屋,日夜巡視,調遣官吏分頭堵守,數過家門而不入。
9月21日,全長984丈、高1丈、寬2丈的防水堤奇蹟般地修築完成。
也正是在這一天,無處發泄的洪水終於從最矮的東南面城牆湧入城內,正好遇到新修的防水堤,再次被拒之牆外。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因為決口處的黃河復入故道,加上大雨已停,下游泛濫的洪水沒有了補給,漸漸退去。長達70餘日的徐州抗洪大獲全勝。
朝廷的獎諭不久傳來,宋神宗在盛讚知州、犒獎軍民的同時,詔准了蘇軾在城外修築小城和木岸的請求,這樣即使洪水重來,也能保徐州無虞。
蘇軾將這次抗洪的經過記其大略為《獎諭敕記》,而詳細的過程則撰成《熙寧防河錄》,藏於有司,以備後人參考。
這幅畫因圖中有乘鶴而去的仙人,常常被世人誤以為畫的是黃鶴樓。然而,只要仔細辨認絹本上用蠅頭小字抄寫的蘇轍的《黃樓賦》,就不至於造成這樣的誤會。
徐州洪水退去後,蘇軾等人在毀壞嚴重的東門上修建了一座城樓。取五行中土能克水之意,命工匠以黃土粉刷牆壁,這座城樓也因此得名「黃樓」。
一年後的9月初9,黃樓新建完工,蘇軾與眾人登樓共度重陽。
登高,賞黃菊,飲雄黃酒是重陽節的習俗。酒闌興盡之際,蘇軾扶欄遠眺,只見煙消日出,遠水鱗鱗。
豈知還復有今年,把盞對花容一呷。
莫嫌酒薄紅粉陋,終勝泥中事鍬鍤。
看着眼前的海晏河清,再回想去年在泥雨中揮鍬壘土的自己,當時哪裡想得到竟還有命撐到看花飲酒的今天。
「今夫安於樂者,不知樂之為樂也,必涉於害者而後知之。」
蘇軾總是以一種出人意料的姿勢品味苦樂。開墾東坡的趣味、日啖荔枝的快樂,如果沒有貶謫黃州、沒有流落嶺南,大概都不會那樣甜得令人印象深刻。
有人說上面那句從黃樓上傳下的金句不幸成為蘇軾後半生的讖語。或許你也可以將它看作每個人生活的常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