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柯(阎刚)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放柯》是中国当代作家阎刚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放柯
外公一生爱水,这也许正是他离不开清江的原因。外公常到我家,来时总是一脸的喜悦,可住不了两宿,这种喜悦定会消袪,于是他要回转,无论我们如何挽留,都不能打消他的去意。留得多了,外公就抛出一句到底的话:住不习惯。
外公之所以这样,自有维系于这条清江的鲜活的兴味。这其中最引他自豪的当属放柯。
放柯是外公的拿手好戏,也是他最能亲近清江的纽带。他在林间砍来一捆树柯子,均匀地排放在溪口的回水里或是浅水滩上,再炒上一小盅大麦,烧几块吃剩的腊骨,一齐装在一个小布袋里,凑近袋口一闻,那种喷然的混合香味可透到心底。这只小布袋扎好袋口后,系在事先安放好的树柯子中央,悬在水里,这种特殊的香味在水中自由发散,引来深水里的鲜活的游鱼,这就是放柯。待到清晨,穿过薄薄的江雾,悄悄靠近树柯子,一网撒下,顺柯收网,准能网到白甲、青鱼、乌鳞、河鲇等……若是运气好,兴许能捉到一只黄壳的老鳖。
外公很少空手而回,这在于他能识得水情,深谙鱼性。凭借他多年的经验,只要在滩上的石头中走上一圈,他就能准确地判断,哪种鱼儿正在上滩、哪种鱼正在觅床产籽。于是,他比照好柯枝的树种,香麦的火候,腊骨的多少,有的放失。那些处于生产状态的鱼种,无形中得到了保护。外公常说:独子不骄,独柴不烧。这当是一种境界。
在外公看来,放柯不单是一种技艺,更是他最值得引以为荣的自救本领,一种与死神抗争的生存手段。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外公就是凭着放柯这一具成的本领,让那河湾的十几户乡里乡亲,捱过了死神的召唤,使那些急需丁点营养就能告别死神的父老,重新活了过来,感受到阳光的可贵。这自然也少不了外公全家,少不了我的母亲,于是,也就少不了我。
外公在河湾德高望重。
既然放柯是维系外公整个人生的乐趣,这就必然少不了他的牵挂。外公渐渐老去,这是他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他能接受。然而,他不能接受正在失去的某种平衡。那一次,他听到了江面上传来隆隆的土炮声,他浑黄的眼珠同时瞥见冲入云天的巨大水柱,随后就是群船争抢浮鱼的场面。从此,外公就多了一块心病,柯再也放不灵了,再也没有多少鱼儿能光顾他的网窝了。
外公一气之下,烧了小布袋,撕破了鱼网,发誓不再放柯,他说他再放,就是那些炮手的同伙、帮凶。
外公并不是对清江失去信心,保有先前的记忆,这就是本钱。于是,他几次拄着拐杖,爬坡上岭,步行几十里到县上反映情况,要求县里派人来治一治,管一管。最后,县里果真就派人来了,没收了不少的炸药雷管,办了好几次整顿鱼政的学习班,外公自始至终参加学习,这是外公十分开心的事。从此,江面上就少了破城般的土炮声,有时还能见着几尾漂亮的红翅鱼,从江面一掠而过。然而,清江就像重病后的女人,始终难以康复。在外公眼里,清江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却少了些耐人寻味的色泽。
然而,他那日渐昏沉的眼里,从没失去对这江清丽之水的期待,每当乡里乡亲无不忧伤地对清江的现状感叹时,外公总是执拗地强辩,过些年,水里的鱼又会多得飞上岸来。
外公终于等到了这天的到来。他去逝后,葬在他日前早已圈定的墓地上。乡邻们只是说外公选了一官好地,但鲜有人真正明白其真实的意图。我每逢泛舟江上,或是在河滩徜徉,似乎总能感觉到那片向阳的山峁上,有一双慈祥关切的眼睛,注视着这不断变幻的江水,那自然是一种深情的寄托和企盼。
这就是清江的外公,或者是外公的清江。 [1]
作者简介
阎刚,男, 1962年9月出生,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