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 牛撇捺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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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年豬》是中國當代作家牛撇捺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殺年豬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民養的豬,除了必須給國家上交的,那就是年豬了。平常日子是不會殺豬的。如果不到過年就殺豬,除了紅事白事,那肯定是因為豬病了而又治不好,不得不殺。有一年的七八月份吧,我們家的豬只有四五十斤重,不知何因生了病,村醫開了藥,我跑到縣城買了針劑,但沒有什麼用,豬快死時被殺了。那一年我們家沒有年豬,只好買肉吃。
農民在生產隊終年勞作,沒有一個法定的節假日、休息日。長年強體力勞動,長年苦撐苦熬,但也長年處於半菜半糧、半飢半飽的狀態。至於吃肉,那是很奢侈的事。偶爾殺一隻雞,每年從生產隊分幾斤羊肉,到山上抓幾隻黃鼠、野兔、野鴿、麻雀等等的野味,聊以解饞。最能讓人解饞的,就是殺頭年豬,將豬肉豬油豬皮豬骨髓、豬的頭蹄下水、豬血等等,統統裝進腸胃。
農人自己有時都不太能吃飽飯,養頭豬其實非常困難。像我們這樣一個八九口人之家,條件相對較好,吃飯不用愁,但因為分到的糜衣之類少,養豬只能養當年抓(買)的。一般養十來個月就殺,一頭豬也就殺個百八十斤肉。而那些家裡勞動力多的,雖然吃飯比我們困難,但他們的糜衣、麥麩、米糠之類較多。他們一般養隔年豬,即大豬尚未殺時已抓好了小豬。因此豬胃口大,什麼都吃。比如當年豬不吃的野菜野草、瓜皮之類,它們都吃。所以長得大,能殺兩百多斤肉。但達到三百斤的很少。
餵豬的野菜,有灰條、苦苦菜等等。還有一種植物的種子,叫水蓬籽,可以代替糜衣,但如果不加入適量的麥麩米糠等等,餵出的豬腥臊難吃。我們家曾打平伙時吃過一次蔡家某人餵出的豬肉,即便特別饞,但吃那種肉也有些難以下咽。
農人養豬,真的就是吊豬一條命,活着就行。抓了豬娃,怕豬胃口小,找打石磨產生的石粉撐腸胃,但養了豬卻沒有多少東西喂,豬長期處於飢餓狀態,時常在圈裡或院子裡哼哼,嚎叫。
農人餵豬,大都用刷鍋水沖糜衣,然後加一些麩皮、米糠或黑面,就算交代了。因為怕費柴草,不給豬煮食。到了快過年時,為豬加精料。豬食中的麥麩、米糠、黑面、糜面、剩飯會多一點。此時的豬多少會被催肥一些。催肥的時間大約一個來月,對農人來說,那是在下血本。
進入臘月中旬,遠近都能聽到豬的嚎叫聲。殺豬的過程,既複雜又簡單,是在村民的喜氣洋洋中進行的。
豬不是任什麼人都能殺的,由專門的有技術的人操持。殺豬時需要很多人幫忙,抓、捆、抬、按。豬被殺後,要在一口特別大的鍋里燙毛。將一塊寬木板放在鍋上,將豬放在木板上,人們拿大勺往豬身上澆開水。然後拔毛、刮毛,最後將豬頭朝下吊起來分解。
殺豬時還有幾項技術活。一是翻腸子,翻不好就會弄髒。二是灌血腸。事前將一些白面糜子面放進盆中,殺豬時接血,邊接邊攪拌使其不致凝固。然後將調好的豬血灌進翻洗乾淨的豬小腸。將小腸兩端綑紮,放入鍋中煮熟即可。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中國,人們都喜歡肥肉,農民更是如此。因為肥肉更能解饞,肥肉的膘可以煉油。殺了豬,將板油、花油、肥肉等煉出一盆油來,那可是農人半年炒菜熗鍋的必需品。豬肉呢,儘可能地剔下來,切成小丁,炒成臊子。臊子存放的時間長,也適合中莊一帶的人喜歡吃「長面」(臊子麵)的習慣。殺了豬,會大吃一頓,那裡的人們不大會炒菜,更不會做紅燒肉回鍋肉之類,煮點白水肉,已是上等美味。煮一鍋骨頭或一隻豬頭,那就幸福到了無法言說。豬皮怎麼處理?不是煮來吃,也不是做皮凍,或者曬乾後用油炸,而是煮至七八分熟,切成丁,與肉丁一起炒成臊子。這樣的臊子沒有純肉的香,但數量多,經吃。因為有年豬,農人可以吃十天半個月的長面。可以用煮肉骨頭的湯燴一小缸酸菜粉條,就着花卷饅頭,大吃一二十天。可以在正月十五時煮豬頭豬蹄,啃個滿嘴流油。可以用煉製的豬油,聊解日益嚴重的嘴饞。
老人們回顧從前,中莊人殺了豬炒幾個菜是不成問題的。我奶奶就說過不少菜名。她還說她們家過年殺幾頭豬,醃一大缸豬肉。醃肉的方法是,將豬肉切成巴掌大的塊,煮到六七成熟,撈出控干,放進油鍋中炸至表皮焦黃,撈出,碼放在缸里。碼一層肉,撒一層鹽。最後將豬油倒入,沒過肉即可。以我當時的見識,覺得祖母說得玄,沒聽說過這樣醃肉的。可是在我六十來歲時,看到一檔電視節目,教醃肉,竟與祖母說的一模一樣。是貧窮使中莊人只會煉油炒臊子了。
中國的農民,在很長的歷史時期,都活在社會的底層。年豬,是農人苦難生活中的一點調劑。農民可以放開了吃肉,是改革開放之後的事了。[1]
作者簡介
牛撇捺,一九五七年出生,甘肅皋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