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杨建增)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梅》是中国当代作家杨建增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梅
刚住进梅二叔家院落时,我正读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简·爱》。那天她到院子晒衣服,看到我读得聚精会神,便问在读什么书,我说在读《简·爱》。她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该不是言情小说吧,要不咋那么旁若无人?”我说:“就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咋个就算是吧”,我被噎得一时无语,本想回怼几句,可一想住在人家二叔的房子里,每天又要到她家水井打水,便只好作罢。她问我能不能把书借给她看,那时能看到的名著很少,而我也是从别人处借的,再不想转借给她,于是便推托道:“书里写的是你,用不着去看,要是你父母看见了,一旦没收了,我可无法给人交待。”在她嫌我小气到家的埋怨声中,我只好把书借给了她,不过她很快把书看完还给了我。
凡学生最怕的就是住校,那环境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宿舍除脏乱吵外,就剩下和老鼠怄气了。迫不得已中,我只好在镇上找了间房子,那房子便是梅二叔家的。他二叔及婶娘调到了县城工作后,怕房屋不住人容易塌陷,一直希望有人入住能让室内空气畅通。我成为她家客户后,可谓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平素她父母只有在存放农具或晒衣服时才进来,顺便看一下室内的设施,而梅的弟弟斌却不愿再在自家待了,他每晚前来和我做伴,好似成了我的小跟班。
梅喜欢躺在床上看书,可翻不了几页便酣然入睡,常气得她母亲大爆粗口,于是就把她赶来和我们一块儿学习。可梅的屁股上好像长了陀螺,从不安稳,时而翻翻这本书,时而又翻翻那本书,转眼间又跑到街上去玩,不时又揶揄一下我和她弟:“哎,我说二位大学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不要书没念多少,倒把人念成了傻子。”说完便笑嘻嘻地看着我们,露出一副我不愿看,你们也别想看的神情。梅和我同级不同班,因此我不清楚她学习如何,而她的弟弟斌学习却很认真,成绩一直稳居班级前几名。
梅家离学校有两里多路,那时学校附近的学生晚上都要到校上晚自习,因没有路灯,走夜路常会磕磕碰碰,下自习后大家背上书包赶紧往回赶。大多时候我发现梅就在我们不远处身边,要么几人结伴,要么彳亍独行。我曾问她为何不快些走,她说她有些怕黑。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戏谑她道:“你给人说恐怕连鬼都不相信,你这样的人如果怕黑,天下就没有人敢走夜路了。”她极不满我拿她开涮,但第二天却照样如此。
梅生性好动,身材高挑,是我们级公认的美女。在青涩的时代,许多男生对她心生好感,但没有人敢把自己的想法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只好顾左右而言它,说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其实我和梅之间没有任何的情感暧昧,只是关系较为熟悉罢了。
梅是体育特长生,学校运动会许多项目她都参加,县、市举办的中学生运动会,她都能拿上名次。因爆发力强,弹跳出众,在学校排球队里更是出类拔萃,在课外活动体育老师组织的排球赛中,梅常成为焦点,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记得她们平时的训练抓得很紧,往往她们从山上折返十里跑回来时,学校的早读还未开始。
高二后半学期,因为要进行系统训练,梅转到了县城去读书,和她见面的机会便十分稀少,偶尔从斌的口中听到一些她的情况,据说她的辅导老师认为她考上大学应该没有问题。
那年高考,我因感冒紧张而发挥失常,只考了一所专科学校,入校月余还走不出失利的阴影,整日浑浑噩噩无精打采。而梅考到了外省的一所体院,在和我考到同所学校的一个女生通信时,知道了我的颓废萎靡,不久我接到了一封她的来信,劝我振作起来,不要一味地消极沉沦,人只要自己不倒下是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击垮他的。慢慢地我就走出了那份悲伤,假期我去镇上,顺便去了趟她家,她比以前更加青春阳光,闲聊的间隙,她煮了一锅洋芋让我吃,此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两年后,她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大学生运动会,整个假期因强化训练没顾上回家,临行前学校为她们放了几天假,她便趁机回了趟家。返校时她顺路来到我所在的学校,那时我正好去外地实习,另一个熟悉的同学接待了她,因要赶火车她只坐了一会儿,告别时她让同学转给我一副拳击手套。那双红色手套一直放在我的枕边,同宿舍一个同学爱不释手,老戴着它练习拳击,临毕业又耍赖式地给自己拿走。
毕业后我辗转了多个地方,和大多数同学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梅具体去了哪儿。有次碰到斌,他说梅在省城某大学任教,已结婚好几年了,他俩曾多次向人打问过我,可从没有人知道。
三十年弹指一挥,因相隔较远,加之命运多舛,我也和她没有再联系过,偶尔想起总觉得岁月从不败美人,爱笑的她命运应该不错。
今秋在省城住院时,情绪有些低落,我便和同学在电话里互聊了几次。他们执意要到医院来看我,可因疫情关系他们进不了医院,于是他们说找个地方大家一起聚聚。那天中午我们正相聚时,梅突然来到,事前我不知道她来,可能是同学早预约了她,因而场面有些尴尬。她细看了我一眼,问我住院为何不告诉她,我说怕你忙不好意思打扰,她说你的托词有些牵强。其实我既没有她的电话,更没有她的微信。多年未见,已到中年的她更为成熟和优雅,岁月为她平添了一份干练与沉稳。那天她大多时给大家沏茶、斟酒,好似我们雇来的一个专职服务生。
下午其他同学要上班,吃完饭大家就匆忙离开。梅说她无事留下来送我,人少后,她给我说了一些她的近况,因年龄关系她不再代体育课,现在学校的人事部门工作。她老公在另一所大学教书,自女儿考学离家后,老公就不再回家了,后来他和自己出轨过的一个学生结婚了,她只好一个人伶仃地生活着。
她苦笑道:“当初你说《简·爱》写的是我,谁知竟一语成谶,只不过简·爱先前生活艰辛,可自嫁给罗切斯特后却开启了幸福的生活,而我却恰恰相反。”我不知用什么言语去安慰她,只好充当她的聆听者,也许人生的境况大抵如此,有些伤口只能靠自己去舔吮疗治了。
她邀我去她家做客,因我时间紧只好作罢。送我回去时,她一再嘱托我好好治病并忘掉以前的一切不如意。
严冬来临了,花园的腊梅已含苞待放,红白相映的花蕾让我想起了梅曾经的笑靥。虽然时光无法回头,可生活却还得继续,愿梅也如梅花般坚韧,待到漫山春红时,不枉此生梦一回。 [1]
作者简介
杨建增 甘肃天水人,中学教师。曾在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发表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