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陳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母親》是中國當代作家陳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母親
母親故去已經三年了。
三年來我不願提及和觸碰母親的逝去,然而越是想要逃避的、就越是深深地烙印着自己的心痛。我常常要想起寫點什麼來紀念母親,但卻每每執筆無語哽咽,空落得一場傷心而作罷…… 水滿則溢,堆積的思念象決堤的洪水一樣沖刷着我內心的保坎,我想,我必須是要寫點什麼的了。
媽媽是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是自己委屈和痛苦的時候,最想呼喚和哭訴的人,也是自己最想念的人。
曾經聽聞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當你在六七十歲的時候、還有母親可以伺候,還有「媽媽」可以喊着…… 可是我再也喊不答應我的媽媽了,每當聽見別人喊着「媽媽」的時候,總是羨慕不已。這樣的痛楚和羨慕之情,絕然是「沒有」了母親的人才能深深地體會得到。媽媽是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是自己委屈和痛苦的時候,最想呼喚和哭訴的人,也是自己最想念的人。
把自己關閉在書房,凝視書桌玻璃板壓着的母親的照片,我靜靜地想念着母親,想得發呆,不知不覺中伏於書桌上沉睡了過去……
是啊,我曾經就這樣的在母親的懷抱中沉睡過去。小的時候,父親遠在千里之外的工廠工作,只有我和母親留在那個窮鄉僻囊的小山村相依為命。那時的我現在想來竟然沒有一次洗澡的印象,最多也就是用洗臉的毛巾擦擦身上的汗漬,所以頭上和衣服上常有許多象小蜘蛛一樣的虱子,還有許多白白的虱卵。母親雖然常給我洗衣服,可是總也不能把虱子斬草除根,於是她就愛在閒暇時候,把我的頭按在她的懷裡仔仔細細地找虱子,後來我到動物園看見猴子就經常有這相同的動作,只是猴子總是把找到的虱子興奮地塞進自己的嘴裡嚼着吃了,而母親就興奮地用雙手拇指掐死虱子,或是把虱子活捉了丟在旁邊的火爐里,只「噗嗤」的一聲,虱子就化為烏有。然後,母親就如得勝似的更加起勁地尋找着下一個目標。俗話說得好——虱多不癢,所以我總不喜歡母親這樣的舉動。記得有一次母親就強行把我按在她的懷裡進行她的大搜索,我十分不情願,卻又怕她冒了火揪我的耳朵,還有那更可怕的嘮叨,就不得不憋着氣任憑她擺布……朦朧中我感覺到有人在使勁地掐我的人中,有人在使勁地哭喊着我的乳名……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卻是躺在床上,看着周圍熟悉的一張張面孔,我竟然嚇得嚎啕大哭, 後來我才知道是自己性急,急火攻心昏迷在了母親的懷裡,從此母親就再不會強迫我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了。
可是,現在的我多麼希望能伏在媽媽的懷裡,讓媽媽再為我捉一次虱子啊!媽媽、媽媽我想你呀……
那時候還是公社制,大家都是集體勞動,酬勞按工分計算。父親在外工作,只有逢年過節才回家,我和母親的生活就靠母親一個人勞動的工分過日子,別人家一般都有好幾個壯勞力(那時,一般的家庭都會有四五個孩子),可以很熱鬧的過日子,而我和母親總是感到孤零零的。隊裡幹活一般要天黑才會收工,別的小朋友都回家了,我卻只能和家裡養的幾隻母雞一起畏縮在鎖着的家門前,有時候會等很久,黑暗常常使我感到恐懼,我常常會猜測門口的大樹上,是否會有那隻爬樹的熊家婆,想着想着就在恐懼中睡着了,等媽媽回來叫醒我的時候,我就會委屈地哭起來,媽媽把我摟在懷裡、心疼地抹着眼淚安慰我:幺幺,不哭哈,等爸爸回來了給你買糖果吃…… 於是我就時時地盼着過年,過年父親回來就會給我帶回新衣服,還有糖果。父親回來的時候,我們家也是最熱鬧的,會有很多的親戚朋友來到家裡,父親也會給每一位來客抓上一把糖果,和我要好的小朋友,我就會私下多給分上幾個糖果……
過完年,父親又要返廠了,母親會很早很早的起床,煮好許多的雞蛋給父親帶在路上吃,然後叫醒我,背着我把父親送出很遠很遠,天都還沒完全大亮,最後母親背着我站在最高處,流着眼淚看着父親慢慢地走遠……這樣的傷痛離別,在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於後來的我總是不忍目睹這樣的分離。
慢慢地,我也長大些了。我除了上學,也要象別人一樣打豬草割牛草,有時還要做飯煮豬食,我偶爾就偷了個雞蛋丟在豬食里一起煮,卻又常常忘了撈起來吃掉,於是就便宜我們家的豬豬了,有時候被母親發現,也少不了要嘮叨我的,可是揪我耳朵的時候是越來越少的了。我也越來越懂事,也和鄰居的哥哥們一起上山摘金銀花,打松子……雖然會有劃破手指摔疼胳膊的事,可是我拿着辛苦換來的錢給母親時,總是無比的高興,而母親也總是給我些錢讓我買書本文具之類的,我的書本鋼筆也總是同學裡最多的,學校發的獎狀也是最多的,我們家吃的是白米大飯,別人家吃的一般都是玉米飯,漸漸地,我不再感覺孤單不再感覺無助……
母親大概是沒有上過學的罷,印象中她只認識自己的名字,而且還不會寫,那時侯我曾天真的告訴母親說,等我長大了我會教她讀書識字。可是後來的日子裡,我卻總沒有教過她,說不清是怎麼回事了,或許她已經習慣了不識字的生活,或許,她已經沒有閒暇的精力來讓我教她識字了。那時,每每有父親的來信,她總是叫我把老師喊到家裡,由她「口述」老師代筆給父親回信,末了就做些好吃的飯菜請老師吃飯,以示感謝。再後來,我上三年級後,家裡的回信就由我自己寫了,不會寫的就用拼音代替,一封信下來總有許多的拼音,現在想來就好象是穿插在文字里的蝌蚪英語。但是,父親的回信總是表揚我寫得不錯,慢慢的,信里的拼音也越來越少了。
記得在我上完四年級的上半學期吧,有一天收到父親的來信,說是讓我和母親最快地收拾好家裡的一切,到他的廠里,以後可能一家人都不會再分開了。母親知道後自然是非常高興,只用了幾天時間母親和我就收拾好了家裡的一切,只有我的那頭豬豬沒有好的安置,最後,母親決定把它給賣了,買豬的人來了,家裡卻找不到那麼「大」的稱來稱豬豬,沒辦法,就以「估燈」的辦法賣給了別的人家,在趕走豬豬的時候,不知為什麼豬豬就是不肯上路,只是圍着我們家的房屋轉圈圈,我只當是豬豬也捨不得我走,還偷偷的地抹了幾把眼淚。末了,被買豬的人捆了抬走的,豬豬走之前,還撒了很大的一泡尿在家門口。第二天,爺爺來問豬豬估的是多少斤兩,我同時還把豬豬捨不得走的事也一併告訴了爺爺,爺爺大吃一驚,跟我們說人家後來過秤,比我們估計的多出了五十斤(意味着五十元錢吧,可那時的錢是很值價的),爺爺讓我們此次出門千萬要小心謹慎,那豬豬可是有些靈性的……
路上還算順利。到廠里後,父親忙忽了一陣,最後還是沒能把我們家的戶口解決。雖然父親手裡捧着每年的《先進工作者》等榮譽證書,但是父親太過於老實了,在這種大事情上,廠里隨意地安慰和應付了他幾句就沒了下文。
我和弟弟上學都是要交高價借讀費的,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父親一個人的工資維持,母親每天買菜做飯,我們幾乎是一個星期才能吃上一次肉。父親更加努力地工作,除了干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往往還要在廠里找一些力氣活,掙點小錢來貼補家用。星期天的時候,我就幫父親一起幹活,兩百公斤的油桶,從倉庫拉出來或拉進倉庫,一角錢一個,我和父親汗流浹背地拉一個上午,也就只能拉上兩百個左右,可是這樣的力氣活也不是每天都有拉的,一個月也就幾次吧。我和弟弟都是長身體的時候,雖然沒有什麼好吃的飯菜,每天的飯量也是驚人,家裡雖然拮据地開銷生活,可是依然有些入不敷出,母親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就想着要找點事情來做。
後來,母親在工地上挖過土方,我也總在學習之餘去幫母親一起挖。因為是計件工作,母親和我挖的一般是別人的兩倍,因為我們知道土方是有限的,挖完也就沒得挖了,雖然很累很辛苦,可是母親覺得能幹些活掙點菜錢,心裡很塌實。
土方沒挖的了,母親又四處打聽工作,終於又找了一個幫別人帶小孩的差事。小女孩只有兩歲,跟着我們家一起吃住,每個星期天才被她父母帶回去住一天,她的父母安排好生活,每月給母親50元的工錢。小孩很乖,母親也很喜歡,全當自己的女兒帶着。可是小孩總是難免有哭鬧的時候,有時,我正在做惱人的幾何或代數,她卻在哇哇地大哭,哭聲使我本來就煩躁的心情更加煩躁,越煩躁就越解答不出難題,這時我可是恨透了那個小女孩,母親見狀就把小孩抱到屋外去哄。但是小女孩實在是很乖巧憐人的,第二天,我又抱着小妹妹哄啊逗的,只要她不哭,我就會很喜歡她。就這樣,母親帶了小女孩一年,後來她的父母要接回去上幼兒園了,接走的時候,母親偷偷地哭了,小女孩也哭了,她的父母很感激母親,說把小孩帶得很好。後來,他們一家人還經常買了東些來看母親。可是我沒想到這段生活竟然影響到了我現在的生活——每當聽到小孩哭鬧的時候總是讓我感到煩躁不安,小孩不哭的時候我又是非常的喜歡,對我的兒子也是這樣的感覺。
小女孩走了,夏天來了,閒不住的母親讓父親做了個木製的小推車,她開始批發冰糕來賣。一支冰糕5分錢,利潤是2分錢,每天的利潤就要看天氣是否炎熱了。越是炎熱的天氣,母親就越高興,起得就更早,中午一般也就在外面買個饅頭填了肚子繼續賣她的冰糕,直到天黑了,才和去接她的父親說着話一起回到家。母親整理着一口袋的「分票」,和父親說着一天的見聞,然後計劃着第二天要多少冰糕才夠賣,要到什麼地方才好賣。有一次,我走在放學的路上,很遠就聽見了母親的叫賣聲:「冰糕,牛奶冰糕,5分錢一支,買冰糕哦」…… 我促足尋聲望去,遠遠地看見烈日下的母親的身影,她頭上戴着圓頂白色的太陽帽,雙手推着那個我熟悉的小推車,身體略往前頃,腳卻使勁地往後登,偶爾又取下推車上掛着的毛巾擦拭着額頭和脖子……哦,媽媽,我的喉嚨好象被什麼哽咽着,眼睛也逐漸地模糊不清……我不知道當時的我,為什麼沒有追上去喊她一聲,只是看着他走遠了後,我才逃跑似的飛奔回家,我真想大哭一場啊,可是我沒有哭,而是更加刻苦地學習。
到了初中三年級,我就準備考個中師或中專,想早些有個工作,這樣可以改變家裡的窘境。可是升學考試必須要在戶口所在地,於是,初三的下半學期,母親帶我回到了老家。母親給我聯繫好了學校和住宿,又叮囑了幾次,才又返回了父親的廠里,繼續做一些力氣活,然後每月給我寄回生活費。第一次離開父母的我,獲得了很大的自由,而且鄉鎮學校對我來說又是那麼新鮮,我慢慢地就不再那麼刻苦學習了…… 末了,我只考上了普通的高中,後來被母親接回了父親的廠里上高中。母親沒有過多地埋怨我,可是我總覺得對不住她,只有暗自刻苦努力地學習。上完高一分班的時候,我的成績就從中間水平標升到了全年級的第三名,也順利地分進了理科重點班,老師也非常喜歡我,看好我,我自己也暗下決心:一定要考上大學。
有時候命運也是喜歡開玩笑的。在我即將上完高二的時候,父親廠里突然有了個新政策:允許單身職工的子女頂替上班,而且是只有一次機會。雖然,有老師勸說父母讓我別走這條路,可是父母認為考大學也就是為了有個工作,最終還是讓我上了班,當了工人。現在的我想來,當時是多麼的不成熟,不懂事啊。上班後我又總覺得對不住父母,就在工作之餘,自考自學完了大學,總覺得這樣我才可以對他們有個交代,才可以面對他們。後來父母也覺得我還是懂事,給他們爭氣。
在我上班的第二年,父母就帶着弟弟跟我說是要回老家住一段時間,後來卻沒有再要回廠的意思了。我寫信問父親緣由,他說葉落歸根,自己的父母也老了,要留下盡些孝心,而且家裡畢竟也是有些家業的,不好荒廢。我還能說什麼呢,想着母親勞作的身影,我感到陣陣地傷痛,想到學習不太好的弟弟,將來可能就要當一輩子的農民,我的心感到無比刺痛…… 我讓弟弟回到廠里學習家電維修,當我見到他時,我竟然失聲痛哭,淚流不止。弟弟呆呆地看着我說不出什麼話來,我多麼希望他能懂得我啊。可是學完電器維修回到家的弟弟,沒有能搞出什麼名堂,後來又做了些別的行業,也沒能出人頭地,終於還是在老家結婚安家了,在他婚宴的席坐上,我舉杯一飲而盡,不爭氣的淚水象洪水一樣泛濫地奔涌而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傷心地抽泣着,父親猛地甩了碗筷向我怒斥,母親在旁看得清楚,她一邊拉着上了火的父親,一邊哭泣着:陳凱,你就別這樣了吧,人是有天命的啊,有什麼辦法呢?在旁的叔伯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地就把哭紅了眼的我給拽走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哭得那麼悽慘,也不知道母親是否和我有些感應,但她說出的那些話,我覺得她是明白我心思的……不知道是我哭了使得弟弟在結婚10年後離婚了,還是我事先有所感應到什麼而哭了,現在的我也沒有能想得明白。
後來我的工作調到了成都,離家更遠了,可是我和母親也基本上是每年能見一兩次面的,她沒有來看我,我就會回去看她。每次她來看我的時候,我都去車站接她,她也越來越蒼老了,每次見到她的時候我都感覺到辛酸,她總是小住十天半月的就要着急回家,怎麼也留不住她,我知道她是閒不住的人,知道她放心不下父親,放心不下自己的那個家。我回去看她的時候,她總是站在屋角等着的,我不知道她每次都等了多久,每一次我都老遠的就喊她一聲:媽,我回來了……然後就感覺到喉嚨潮濕哽咽說不出話來……
回到家的時候,母親會給我準備很多好吃的,一天要喊我吃幾次,好象怕我餓着似的,我最喜歡的是母親煨了一鍋的臘肉,她一邊切着,一邊把帶骨頭的瘦肉給了我一大塊,那肉真香啊……在旁邊沒有人的時候母親就要塞給我三百或四百元錢,讓我給兒子買書看,或是買自行車之類的,我不要,她就生氣地往地上一丟,說我不聽話,要我趕快撿起來揣好別叫人看見了。我知道這些錢都是母親省吃儉用攢下來的,我總是不忍又擰不過她,也只好收下了。臨走的時候,母親給我收拾好包裹,在裡面裝了好多的吃的,而我最喜歡的是她給我泡好的楊梅酒,一般都是他泡了一兩年的,味道香甜順口,每次回到廠里我都能喝很久,每次喝的時候,我就想起母親,我管這種酒叫「媽媽牌」楊梅酒。可是,現在的我再也喝不了這種「媽媽牌」楊梅酒了……
已經三年了。母親離開已經三年了,每每想起母親我都感覺無比的傷痛……
我是多麼地懺悔啊,怎麼就沒有真正的去關心過母親的身體呢,一直健康着的母親怎麼就突然得了癌呢,要是我每年都帶母親體檢一次,可能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了……
那是三年以前的事了。父親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說母親要到我這兒來檢查身體,說是身體裡有一個腫瘤,可能情況不太好。放下電話我就感覺到眼前一片漆黑,好象天塌了似的,我知道父親已經透露了母親得的是癌症,天啊!我可憐的母親啊,怎麼就突然得了這該死的絕症啊!可是我必須要面對這一切,我必須要在母親面前堅強,不能讓她有絲毫的察覺,我要極力地去挽救母親的生命。
母親來到了成都,我和妻子兒子都盡力地掩飾着內心的傷痛,母親沒有文化,也比較好哄。只是準備母親做手術的時候,還差6000元錢,當我正在私下四處借錢時,不想另一個不知情的醫生卻來到病房催款,被母親察覺了。她很驚訝還要那麼多的手術費,就猜測自己的病情嚴重,要我給她說實話。我忍着悲傷笑着對她說,現在的醫院是高科技設備,手術費自然要高一些,等把肚子裡的腫塊割除後自然就好了,讓她放心養病配合醫生手術,我這就回去取錢。其實,我哪裡還有錢可取啊,已經找幾個朋友借過錢了,我盲目地回到家,終於還是又找到一個朋友借到了6000元。但是,母親好象也感覺到了自己病情的嚴重……
終於手術完了,雖然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是當醫生把化驗結果給我,並對我說母親已經是癌症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可能還有三至六個月的生命時,我還是象被迎頭挨了一棒,猛然地又被清醒過來,我感覺四肢無力,自己就要沉下去似的,妻子在旁趕緊扶着了我,我終究還是嚎啕大哭出來,我感到無比地絕望,真是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母親被推出手術室時,我擦乾淚水,握着母親冰冷的雙手,告訴她,一切都過去了,再養幾天我們就回家,回家就不冷了……
那段時間我天天陪在母親的身旁,實在忍不住要哭出來的時候,我就趕緊躲進了廁所。母親有時也深情地望着我,可是並不說什麼,我想問,卻又怕自己的眼淚會不爭氣地流出來。時間從來沒有象那時一樣難過,我多麼希望能過得快些,母親能少受點苦早些出院,我又多麼希望時間能永遠停滯不前,那樣母親永遠都在我身邊啊。煎熬了半個月後,母親出院了,我把她接回家,我和妻子兒子都細心地照料着母親,她的精神也漸漸有了明顯的好轉。又過半個月,她就堅持要回老家了,我知道強留不住,只好送她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母親的狀況也仿佛越來越好了,她就催促我回廠上班,囑咐我好好照顧妻子和孩子,以後會來看我的,我只得忍着眼淚點頭答應。我再三地叮囑父親和弟弟一切都要聽母親的,想吃什麼就買什麼,想要什麼就買什麼。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母親把我和弟弟都叫到了她的床前,然後叫我打開了床邊的木櫃,讓我把櫃底的一塊大手絹遞給她,手絹打開以後,我看見了一疊鈔票,但都是10元以下的,她讓我數出來分作兩分,結果我和弟弟一人分得了三百六十八元五角,拿着錢,我和弟弟都哭得淚流滿面,叫她別這樣,病會好起來的。母親說她知道的,還是要我們各自拿了一份。那天晚上,我和弟弟坐在院子裡喝了很多的酒,卻沒有說什麼話……
第二天,我來到母親床前準備跟她告別,母親拉着我的手,眼淚已經流了許久了,猛然地就一使勁把我拽到了她的懷裡,又用拳頭使勁地捶打着我的背,喊我的乳名,要我一定好好照顧妻子和孩子,好好過日子……聽着這些話我的心都碎了,我幾乎是跪在了她的床前,要她好好養病,我過些時候就會回來看她,最後還是她把我推走了的。離開家的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我揚起頭,任憑雨水淋濕我的全身,我罵自己的無能,也罵老天不開恩……
回到廠里,我每天都會給家裡打一個電話,關心着母親的病情。一開始還很好,三個月後,母親的情況就很糟糕了,聽弟弟說她想要吃藥,想早些擺脫那樣的痛苦,聽得我揪心啊。就在我已經準備星期天就返家看她之前兩天,那天凌晨五點,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噩耗傳來了,是弟弟打來的,他告訴我說母親剛剛走了,叫我能回去就回去。放下電話,眼淚已經簌簌地流了下來,妻子已經醒了,她捏着我的肩膀要我堅強些,我們立即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回家奔喪。
那天的車開得真慢啊,一路上,我都止不住地流着眼淚,母親的一生就象電影蒙太奇一樣閃爍在我的腦海里……
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我終於還是沒能和母親見上最後一面,我感到無比的悲痛,我在她的靈前跪守了六天六夜,和母親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我只希望母親能原諒我的不孝,來生我依然要做她的兒子,我要讓她能過得幸福一些……
母親走了,後來我回老家的時候,總還能感覺到她在門口盼兒歸的身影,我知道母親永遠活在兒子的心中,委屈和痛苦的時候,我還是要喊媽媽。
媽媽、媽媽,兒子想你啊……[1]
作者簡介
陳彬,筆名夢蝶飛,成都人。漢語言文學專業,喜好文字、熱愛文學。就職於成都建中鋰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