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故园之一 宗祠(何先学)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水墨故园之一 宗祠是中国当代作家何先学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水墨故园之一 宗祠
故乡名高圳垅,顾名思义,是在高山深谷里的人家。
在我记忆中,故乡永远是这样一幅水墨:全村十六户人家,人不足百,集中居住在一律两层的三排瓦屋里,三排瓦屋周边,散落着猪栏牛圈和厕所;屋的一层进门是墙壁黝黑的灶门,灶门隔开的后屋是住处,兼做各种糟酒和烧酒的存放处;楼上也是住处,但一定有两个存放稻子的廒,以及各种咸菜酸菜坛子;屋的前后都有晒场,晒场和房子之间,是高不到三米、宽一米至五米不等的阴沟,沟之上是杉树搭起的小桥,小木桥将楼房的第二层后门和晒场连接起来;二楼后门处都有一个下到一层的楼口,楼口都有一块一米见方的盖板,揭开盖板,靠墙搭一把下到一楼的木板楼梯,楼梯后面一般都放着一个马桶。这种格局家家如此。左右和后面的山拱卫着梯田、菜园和三排瓦屋。这些山又在脚下生出两条溪流,这两条分列村左右溪流,把老屋心形环抱之后,在村前汇流一处,她们嘻嘻哈哈欢乐无比地把村前的稻田灌溉之后,扬起白亮的浪花义无反顾地泄下到了山下小村蛇形,又从这里汇入渡头江。渡头江,在村里是看不见的,但一座茂林修竹、山体陡峭名为蔸率灵岩险峻山峰却横亘村前,形如笔架。现在,我这个十四岁离开故乡的游子,便是从这笔架上,拿起思乡之笔,蘸着老屋前的涧水,素描我绿树村边合……开轩面场圃的故乡。
宗祠在最后一排老屋间,是先祖拿着分到手的半块铁锅,刚到这里时,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宗祠规模不大,但格局却也庄严。宗祠的外大门偏向东南,与村子在那时候出山的唯一一条比较像路的山道相对。祖宗用意深远,他们希冀子孙能将来从这个山洼里走出去谋个出身。
宗祠,自然是尊祖敬宗,纪念祖先的场所;是寻根问祖,接待重要客人、联络宗亲的场所。童年时期的我,很喜欢到既让我怕又让我喜欢的宗祠。那时候,宗祠对我来说,有五分诱惑,也有五分敬畏。
宗祠对我的五分诱惑,是因为每到正月,本村新嫁出去的姑姑和姐姐回来拜年时,家家户户都要烫酒过来,还要端着各色黄糍粑、油糍粑、点有喜庆红色的白糍粑,和团馓、糕皮、江米条、套花……这些美味对于我的物质匮乏的童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我喜欢去宗祠玩,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宗祠大门右手边住着一个叫做凤奶奶的。我每次去了,她都会给我一块团馓或其它零食。当香酥的米花在我舌尖欢快地绽放、每颗味蕾无比兴奋时,凤奶奶一定会坐我身边,轻声地讲述我母亲的模样和她秋天于浓雾山上跑回家来生我的故事。从这个奶奶嘴里,我知道自己原也是有妈妈的孩子,我的最初的对于母爱的渴望依然是受了凤奶奶的启发而萌生。
至于五分敬畏,则是因为从这里还是一个逝去的亲人在被我们送去另一个世界之前的短暂停留地。每当有亲人故去,孝子敲一下锣,打一杯水,逝者多大年纪,便打多少杯水,用这水给逝者沐洗了,再穿寿衣入殓,然后在宗祠外的天井里停灵三天。在这三天里,浓重的悲哀从这里升腾且弥漫全村,这时候的宗祠很肃穆,孝子跪在门前向前来凭吊的亲友叩谢,孝女则每日晨昏持桐油灯绕灵柩跪行三圈,而桐油灯需贴近棺底。我不懂为什么要持桐油灯照棺,问过奶奶。奶奶告诉我这是怕白蚁蚀咬致使棺材朽烂。不过,我后来一直坚持认为这是后人在给逝者照亮去往天堂的路……2018年清明节前,我带弟弟送父亲和继母回家安葬,也是在这宗祠为父亲和继母举行了归宗仪式。仪式完毕,就在我按司仪令抬头起身的刹那,我于泪眼婆娑间仿佛看到了父亲和早已去了那个世界的亲人团聚的欢乐场景。
在我看来,宗祠还是一个适合读家谱的绝佳所在。在我于2010年8月回乡的一个月夜,我便是特意去了月光斜斜洒在门前的宗祠读家谱。净手焚香翻开三叔给我的家谱,我看见先祖一个一个从牌位走下,他们围聚我身边,亲情的暖流充满我的全身。可是,我除了能清晰认出爷爷奶奶,对于其他先人都不能识得。
人啊,是一片时时都在飘游的云,谁也不会有永远的故乡;任是谁,大概只记得上三代的亲人,到得第四代,又有几人记得?一样的月光,一样的照着故乡和他乡;一样的月,曾照过我的始祖,如今照着我,以后还会照我未知的后人!如今,我已年近花甲,身在天山,但故园在我心里,宗祠在我心里。
宗祠那漆彩斑驳的木门上的泛着冷光的门环,在所有的日子里一直扣响着,其声如罄如钹,声声唤归,勿忘宗祖和故土——他乡没有祖祠![1]
作者简介
何先学,1964年生于湖南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