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如歌(外一篇)(熊偉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溫馨如歌(外一篇)》是中國當代作家熊偉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溫馨如歌(外一篇)
寫下這個題目,頓感臉部肌肉有點繃緊。是因為自己平時性情太溫和,心態使然?還是自己快近耳順之年,即將邁出「溫馨又從容」的步履?且不說言為心聲,也不忌老調重彈。為文者,想寫什麼,不寫什麼,純屬個人興趣。
我也許能找出N個理由,說明我們這個社會太需要強調「溫馨」這個詞了。我要為之疾呼,為之歌贊。
有人說了,你是社會學家嗎?你是高層決策者嗎?你是杞人憂天。當下,我們生活中不是沒有溫馨,而是缺乏發現者。就像人們常掛在嘴上說的:生活中不是沒有美,而是缺乏發現美的人。
但我還是要記錄有關溫馨的人和事,搜索其記憶中閃光的、刺眼的碎片,以及對溫馨的點點思考。
2010年,江西宜黃縣強拆事件成為中國互聯網上一大新聞,而我,正是這一震撼全國事件起因的見證人。
就在宜黃事件主人公鍾家人自焚前幾天,時值三伏,我接到宜黃同學鄒火急火燎的電話。他說,他在趕往南昌的路上,務必要我在辦公室等他,他有重要事情求助。不多久,鄒和他的兒子汗濕衣衫趕到,一開口,先說目前自己處境困難和危險,錢物都空,連身上的T恤都是借別人的。他告訴我,今天上午他的住房被強拆,公安、消防、法院有180多人參加,警車、推土機、消防車在場執行任務。不到五分鐘就把他一幢兩層樓的大屋砸成瓦礫堆,還以妨礙公務拘捕了他的家人。他要求我派記者去採訪報道這起駭人聽聞的強拆事件。
我雖在省報負責輿情工作,可在事件原因和性質沒有搞清楚之前,政府形象與百姓利益要放在同一層面來考慮。我要他先和懂法律的記者交談。從記者反饋得知,這是一起有違反法律程序的強拆事件。於是,我打電話給熟悉的宜黃有關人士,要他們慎重處理好這事。過了幾天,我出差到廬山,在山上巧遇宜黃的幾位縣領導,因為有我熟悉的人,我再次說起鄒同學的事,請他們做好善後工作。他們幾個人很矜持,點點頭,笑一笑,沒多說。
沒多久,鍾家人自焚及上訪事件爆發,幾乎是網上直播引來一片指責聲浪。最後是縣委書記、縣長立案調查。省委書記說,這起事件教訓深刻。宜黃當年尋找華南虎沒多大影響,這個「強拆」事件令其揚名天下。
事後,我在想,為什麼會發展成這種結果?冥思良久,我似乎頓有徹悟。從在廬山見到那幾位縣領導的表情,我就應該讀出答案。他們臉上雖不顯山露水,可表情里充滿了自負。鄒曾在省城大學讀書,當過鄉黨委書記,省市縣都有人脈關係。縣領導就曾對鍾家人說過,鄒這樣有背景的人,房子要拆就拆了,你還不就範。所以他們拆了鄒的房子,覺得是勝利了,更加無所畏懼。並沒意識到強拆帶來的負面效果,更沒注意到新媒體鏡頭對準了他們。他們腦子裡信奉長期在基層遊蕩的一個規則:對下面的民眾只要來蠻的,一切事情都會迎刃而解。
如果維護社會環境都是以強勢來支撐,以蠻幹為手段,那就不是和諧社會,也就沒有了溫馨的氛圍,社會矛盾就會凸顯發酵成社會衝突。
按理說,縣裡搞城市建設,目的是改善民生,讓居民有和諧溫馨的生活環境,而強拆就走向了溫馨的反面。官民關係高度緊張,還能不生出點大事來。
以後,鄒同學沒有和我再聯繫。網上說鍾家事促成鄒家事得以解決。怎樣解決詳情不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溫馨氣氛一定真沒有。
周國平是我敬佩的一位學者作家,他的文字富有哲理且很溫馨。他早些年寫了一篇題為《何必溫馨》的文章,對「溫馨」一詞直抒胸臆。他寫道:「我不太喜歡溫馨這個詞,它基本上是一個屬於女中學生詞典的詞彙。」「愛,未必溫馨,又何必溫馨;人生,未必溫馨,又何必溫馨。」周國平討厭說溫馨,是因為他認為溫馨這個書卷氣很重的形容詞,如今搖身一變,像一位通俗紅歌星,到處走穴,頻頻亮相,泛濫於歌詞、散文、商品廣告中。
是泛濫了嗎?我在互聯網上打出一句「溫馨是什麼?」就看到一首詩,每段開頭是這樣寫的:
溫馨是談戀愛,初相逢時一見鍾情的甜蜜……
溫馨是走在雨中徘徊,一把傘下你我身影時的浪漫……
溫馨是相愛時,走在大街上,浪漫牽手時的幸福……
溫馨是下班之後,等待你回來時的焦急心情;
原來,溫馨也是這麼平凡的讓人難以割捨,
溫馨是一首唱不完的歌……
看來生活中不能沒有溫馨,人們無時無刻不在與溫馨有約。當你走在過街地道口,抬頭看見牆上寫着溫馨提示:小心地滑,注意安全。你會感到什麼是溫馨;當你在林中小道上見一對老年夫婦踏葉踽踽而行,你會認同這就是溫馨;當你回憶軍民攜手並肩挺立抗洪堤岸的生動情景,你會倍覺溫馨凝聚的力量;當你看到群星薈萃舞台爭相賑災募捐的熱烈場面,你會觸摸到溫馨帶來的感動。我感覺,文明程度是以溫馨為標尺,和諧社會是以溫馨為底色,完美愛情是以溫馨為代名詞,幸福人生是以溫馨為頂峰。社會動盪是因為缺乏溫馨,人與人之間關係緊張也是因為沒有溫馨。就是老百姓檢驗好官差官,也是以他執政的地方社會環境是否溫馨作為基本標準。沒有溫馨,哪有美好,哪有幸福,哪有穩定,哪有民心。就是您周國平先生,不也寫過「家是溫暖的港灣」,「望着湖面上緩緩而行的點點帆影,我暗暗祈禱,願每張風帆下都有一個溫馨的家。」這樣溫馨四溢的文字嗎?!
我的思緒在飛騰飄逸。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十分重視「和」的思想,把它作為舉足輕重的治國方略,也作為建設和諧社會的重要思想來源。家是國的基本單位,國是放大了的家,治國先齊其家。「一家仁,一國仁。」而「和」是溫馨的源頭,「家和萬事興」。一個家庭溫馨、社會環境溫馨、人際關係溫馨的社會不就是我們追求的和諧社會嗎?「和為貴」,「和而不同」。同樣,一個和諧世界的建立,也離不開平等相處、其樂融融的溫馨大環境。
每當我看到這張溫馨的照片,心裡就會有無限的感動。這是一張發表在人民日報的照片,標題《三年撿垃圾 助哥上大學》;說明介紹,山東省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妹妹每天往返三十四里路在一個大型垃圾場撿拾垃圾,把賣廢品所得的每一分錢都用來供哥哥念書,使哥哥能順利考上大學。畫面是兄妹深情地擁抱,妹妹溫情地閉上眼睛,那雙歷盡艱辛有點蒼老的手緊緊扣在哥哥的背上。
原來溫馨離溫暖如此之近,溫馨離摯情相互依偎。其實,大愛就是溫馨的基石,愛的力量是通過溫馨無限地煥發出來的。溫馨是種追求、是個目標,更是一種狀態、一種精神。它不再是柔弱的代名詞,它往往是一種力量的象徵。溫馨可以營造,魅力來源自然。溫馨是有文化內涵的,所以彌久長留,效益無窮。不少城市甚至打出了「建設文明溫馨ⅹⅹ」的口號。
家是最能表達溫馨的,家是溫馨的港灣。可不怎的這個概念在當下模糊了。我有個要好同學的女兒,和男朋友談了八年,結婚僅一年,剛有小孩,就吵着離婚,還鬧到法庭上了。談及離婚的緣由,男當事人說,首先是家裡沒有了溫馨,過去戀愛時常有的密語親昵都沒有了;連對視的眼神都是直愣愣的,沒有了情感的溫度。於是,在外碰到一點點異性的情感火花,就燎原了。女當事人說,談了八年,抗戰都完成了,怎麼就抗不住外界的一點點誘惑吶?他說在家沒有溫馨,可溫馨靠一個人能做到嗎?社會溫馨來自機制,而家庭溫馨則來自心靈;營造溫馨來自大家,而品味溫馨則來自個人。溫馨是品讀出來的,是回憶而來的;是眾人攜手創造的,也是個人悉心織就的。寫到這裡,我想起當年央視春晚著名歌星韋唯唱的一首《愛的奉獻》;當主持人說出小保姆身患癌症、棋聖聶衛平的姐姐陪她看病並照顧那故事,歌聲響起:「這是心的呼喚,這是愛的奉獻……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那動人溫馨的場面感動了全國的觀眾,台上台下都在呼喚同一個聲音:只要人人都去營造一個溫馨的環境,那社會、那家庭、那每個人都會變成美好的人間和幸福的人。
到過台灣旅遊的人,都會對鄧麗君的「筠園」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僅僅是鄧麗君之墓倚山臨海的美觀,更是園內她那動聽的歌聲長年蕩漾。鄧麗君的甜歌像花兒開在春風裡,溫馨如風、如雨、如夢,讓人思念到永遠。藝術,美麗了溫馨,使其博大雋永;溫馨,上升至藝術,定能芳菲滿園。
仲春夜。瓷都。淅淅瀝瀝的細雨剛斷線。
夜宴收場,我忽然感覺頭皮有點發熱,不是喝酒所致。摸摸頭,發現是頭髮太長,有一個多月沒理髮了。在這裡還要呆上幾天,會難受。於是,告別同伴,決定去理髮。
在自己所住的賓館二樓看了看,走道燈光暗淡,寂靜的很,美發廳門關着。是今天休息?還是生意不好關門了?來迴轉悠見所有的門都關着,無人問,只好轉身下樓。出門。
雨後的大街,清新宜人,只是路人稀少,也許這是城鄉結合地帶。我向前走,偶見路上有幾家小美容美髮店,進去一問,很失望,不理髮,只乾洗按摩,或只服務女性燙頭。
沒辦法,只有再向前走。慢慢眼前少有店面了,越走越空曠,幾乎看不到人了。這時天又稀稀落落下起雨來,更添寒氣。當即決定攔的士進鬧市區。上的士,過橋,進入鬧市區,也沒見多少行人。問司機,是不是因為下雨的原因。司機答,今天是玉樹地震哀悼日,娛樂場所都關門了,所以人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理髮店,事畢,出門再攔的士。
許久,一輛的士停在身邊。開門上去。坐到副駕駛位子,說了所住的賓館。
司機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車內光線暗看不清他的臉龐,只見他右手把着方向盤,左手握着手機,正在打電話。
聲音很小,話語也是斷斷續續的:「我說你這人哪,不聽話,昨天怎麼沒來?我一直在車上等你,就是沒有接到你的電話,把我急得不得了……」他說的是當地方言,可我能聽得懂,來這裡多次,在瓷都也有幾個朋友,常交談。
「沒帶手機?出門怎麼會忘了帶手機吶!你的心思到哪裡去了,我一天到晚就記掛着你,開車到哪裡都想着你,我的心思你曉得啵……」聽得出,電話對方是個小女孩,因為司機的口吻就像是在哄小孩。
簡直是在聽別人的悄悄話,我有點坐不住。希望他能早點結束打電話,也有點怕他打手機影響開車,雖然晚上還未到10點鐘,可路上的車子行人還是來來往往不停的。何況,天又在下雨。
他一直一隻手開車,並不時換檔。換檔時,方向盤是「懸空」的。車速雖慢,我還是緊張地用右手握着車子右上方的手柄,以防不測。「你不要躺着接電話,那樣馬上就會睡着的,要坐起來,振作精神。你年輕啊,要注意身體,知道啵……」他越說越來勁,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如坐針氈,硬着頭皮聽這「心靈的傾訴」。
「……剛才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你都聽清嗎?心情好些啵……什麼?記不清楚,你啊,不是我說你,我的心都寒了,我是願為你做一切的,只要你高興……」他的心情激動起來,語速快了許多,車子也開得有點搖搖擺擺。
我十分擔心甚至有點慍色側身瞪了他一眼。怎麼這樣開車的,安全不要了,形象也不要了,你司機可是代表瓷都人的形象。做人透明點好,但也不能像高白釉瓷器那樣,透明到如一張白紙。
哪知,他絲毫沒有覺察我的態度,集中精力繼續說着:「明天去拿掉,我等你電話。記住了,出門不要忘了帶手機。你啊,一定要把我的話記在心上,就像我……」
這簡直在聽一段絕對隱私。哇,我剛理過發的頭又有點發熱了,發麻了!好在所住的賓館到了。
「你就在馬路這邊下吧,拐不過去。」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語氣還算溫和,感覺有點歉意。接了車錢,他還是一隻手握手機,一隻手把着方向盤開走了。「我跟你說……」
下得車來,站在馬路邊,我沒有馬上邁步。望着的士閃亮的尾燈,再把目光往上抬,看賓館耀眼的燈光,任憑細雨濡濕了頭髮。[1]
作者簡介
熊偉明,男,在江西日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