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梁列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班梁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粗體文字
原文
班超 子勇 梁慬 何熙
班超字仲升,扶風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為人有大志,不修細節。然內孝謹,居家常執勤苦,不恥勞辱。有口辯,而涉獵書傳。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詣校書郎,超與母隨至洛陽。家貧,常為官傭書以供養。久勞苦,嘗輟業投筆嘆曰:「大丈夫無它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間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壯士志哉!」其後行詣相者,曰:「祭酒,布衣諸生耳,而當封侯萬里之外。」超問其狀。相者指曰:「生燕頷虎頸,飛而食肉,此萬里侯相也。」久之,顯宗問固:「卿弟安在?」固對:「為官寫書,受直以養老母。」帝乃除超為蘭台令史。後坐事免官。
十六年,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以超為假司馬,將兵別擊伊吾,戰於蒲類海,多斬首虜而還。固以為能,遣與從事郭恂懼使西域。
超到鄯善,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疏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乃召待胡詐之曰:「匈奴使來數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狀。超乃閉侍胡,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貴。今虜使到裁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為豺狼食矣。為之奈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眾曰:「當與從事議之。」超怒曰:「吉凶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眾曰:「善。」初夜,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天大風,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約曰:「見火然,皆當鳴鼓大呼。」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鼓譟。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眾百許人悉燒死。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悅。超於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曉告撫慰,遂納子為質。還奏於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並求更選使使西域,帝壯超節,詔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超復受使,固欲益其兵,超曰:「願將本所從三十餘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為累。」
是時,於窴王廣德新攻破莎車,遂雄張南道,而匈奴遣使監護其國,超既西,先至於窴。廣德禮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騧馬,急求取以祠我。」廣德乃遣使就超請馬。超密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因辭讓之。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攻殺匈奴使者而降超。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
時,龜茲王建為匈奴所立,倚恃虜威,據有北道,攻破疏勒,殺其王,而立龜茲人兜題為疏勒王。明年春,超從間道至疏勒。去兜題所居B231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敕慮曰:「兜題本非疏勒種,國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之。」慮既到,兜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縛兜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奔走。慮馳報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將吏,說以龜茲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國人大悅。忠及官屬皆請殺兜題,超不聽,欲示以威信,釋而遣之。疏勒由是與龜茲結怨。
十八年,帝崩。焉耆以中國大喪,遂攻沒都護陳睦。超孤立無援,而龜茲、姑墨數發兵攻疏勒。超守盤橐城,與忠為首尾,士吏單少,拒守歲余。肅宗初即位,以陳睦新沒,恐超單危不能自立,下詔征超。超發還,疏勒舉國憂恐。其都尉黎弇曰:「漢使棄我,我必復為龜茲所滅耳。誠不忍見漢使去。」因以刀自刎。超還至於窴,王侯以下皆號泣曰:「依漢使如父母,誠不可去。」互抱超馬腳,不得行。超恐於窴終不聽其東,又欲遂本志,乃更還疏勒。疏勒兩城自超去後,復降龜茲,而與尉頭連兵。超捕斬反者,擊破尉頭,殺六百餘人,疏勒復安。
建初三年,超率疏勒、康居、於窴、居彌兵一萬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斬首七百級。超欲因此叵平諸國,乃上疏請兵。曰:
臣竊見先帝欲開西城,故北擊匈奴,西使外國,鄯善、於窴即時向化。今拘彌、莎車、疏勒、月氏、烏孫、康居復願歸附,欲共併力破滅龜茲,平通漢道。若得龜茲,則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實願從谷吉效命絕域,庶幾張騫棄身曠野。昔魏絳列國大夫,尚能和輯諸戎,況臣奉大漢之威,而無CD4B刀一割之用乎?前世議者皆曰取三十六國,號為斷匈奴右臂。今西域諸國,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貢奉不絕,惟焉耆,龜茲獨未服從。臣前與官屬三十六人奉使絕域,備遭艱厄。自孤守疏勒,於今五載,胡夷情數,臣頗識之。問其城郭大小,皆言「倚漢與依天等」。以是效之,則蔥領可通,蔥領通則龜茲可伐。今宜拜龜茲侍子白霸為其國王,以步騎數百送之,與諸國連兵,歲月之間,龜茲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計之善者也。臣見莎車、疏勒田地肥廣,草牧饒衍,不比敦煌、鄯善間也,兵可不費中國而糧食自足。且姑墨、溫宿二王,特為龜茲所置,既非其種,更相厭苦,其勢必有降反。若二國來降,則龜茲自破。願下臣章,參考行事。誠有萬分,死復何恨。臣超區區,特蒙神靈,竊冀未便僵仆,目見西域平定,陛下舉萬年之觴,薦勛祖廟,布大喜於天下。
書奏,帝知其功可成,議欲給兵。平陵人徐F8B5素與超同志,上疏願奮身佐超,五年,遂以F8B5為假司馬,將馳刑及義從千人就超。
先是,莎車以為漢兵不出,遂降於龜茲, 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復反叛。 會徐F8B5適至,超遂與F8B5擊番辰,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多獲生口。超既破番辰,欲進攻龜茲。以烏孫兵強,宜歷其力,乃上言:「烏孫大國,控弦十萬,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與共合力。」帝納之。八年,拜超為將兵長史,假鼓吹幢麾。以徐F8B5為軍司馬,別遣衛侯李邑護送烏孫使者,賜大小昆彌以下錦帛。
李邑始到於窴,而值龜茲攻疏勒,恐懼不敢前,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毀超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內顧心。超聞之,嘆曰:「身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恐見疑於當時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責邑曰:「縱超擁愛妻,抱愛子,思歸之士千餘人,何能盡與超同心乎?」令邑詣超受節度。詔超:「若邑任在外者,便留與從事。」超即遣邑將烏孫侍子還京師。徐F8B5謂超曰:「邑前親毀君,欲敗西域,今何不緣詔書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毀超,故今遣之。內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明年,復遣假司馬和恭等四人將兵八百諧超,超因發疏勒、於窴兵擊莎車。莎車陰通使疏勒王忠,啖以重利,忠遂反從之,西保烏即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為疏勒王,悉發其不反者以攻忠。積半歲,而康居遣精兵救之,超不能下。是時,月氏新與康居婚,相親,超乃使使多齎錦帛遺月氏王,令曉示康居王,康居王乃罷兵,執忠以歸其國,烏即城遂降於超。
後三年,忠說康居王借兵,還據損中,密與龜茲謀,遣使詐降於超。超內知其奸而外偽許之。忠大喜,即從輕猗詣超。超密勒兵待之,為供張設樂,酒行,乃叱吏縛忠斬之。因擊破其眾,殺七百餘人,南道於是遂通。
明年,超發於窴諸國兵二萬五千人,復擊莎車。而龜茲王遣左將軍發溫宿、姑墨、尉頭合五萬人求之。超召將校及於窴王議曰:「今兵少不敵,其計莫若各散去。於窴從是而東,長史亦於此西歸,可須夜鼓聲而發。」陰緩所得生口。龜茲王聞之大喜,自以萬騎於西界遮超,溫宿王將八千騎於東界徼於窴。超知二虜已出,密召諸部勒兵,雞鳴馳赴莎車營,胡大驚亂奔走,追斬五千餘級,大獲其馬畜財物。莎車遂將,龜茲等因各退散,自是威震西域。
初,月氏嘗助漢擊車師有功,是歲貢奉珍寶、符拔、師子,因求漢公主。超拒還其使,由是怨恨。永元二年,月氏遣其副王謝將兵七萬攻超。超眾少,皆大恐。超譬軍士曰:「月氏兵雖多,然數千里逾蔥領來,非有運輸,何足憂邪?但當收谷堅守,彼飢窮自降,不過數十日決矣。」謝遂前攻超,不下,又抄掠無所得。超度其糧將盡,必從龜茲求救,乃遣兵數百於東界要之。謝果遣騎齎金銀珠玉以賂龜茲。超伏兵庶擊,盡殺之,持其使首以示謝。謝大驚,即遣使請罪,願得生歸。超縱遣之。月氏由是大震,歲奉貢獻。
明年,龜茲、姑墨、溫宿皆降,乃以超為都護,徐F8B5為長史。拜白霸為龜茲王,遣司馬姚光送之。超與光共脅龜茲廢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將尤利多還詣京師。超居龜茲它乾城,徐F8B5屯疏勒。西域唯焉耆、危須、尉犁以前沒都護,懷二心,其餘悉定。
六年秋,超遂發龜茲、鄯善等八國兵合七萬人,及吏士賈客千四百人討焉耆。兵到尉犁界,而遣曉說焉耆、尉犁、危須曰:「都護來者,欲鎮撫三國。即欲改過向善,宜遣大人來迎,當賞賜王侯已下,事畢即還。今賜王彩五百匹。」焉耆王廣遣其左將北鞬支奉牛、酒迎超。超詰鞬支曰:「汝雖匈奴侍子,而今秉國之權。都護自來,王不以時迎,皆汝罪也。」或謂超可便殺之。超曰:「非汝所及。此人權重於王,今未入其國而殺之,遂令自疑,設備守險,豈得到其城下哉!」於是賜而遣之。廣乃與大人迎超於尉犁,奉獻珍物。
焉耆國有葦橋之險,廣乃絕橋,不欲令漢軍入國。超更從它道厲度。七月晦,到焉者,去城二十里,營大澤中。廣出不意,大恐,乃欲悉驅其人共入山保。焉耆左侯元孟先嘗質京師,密遣使以事告超,超即斬之,示不信用。乃期大會諸國王,因揚聲當重加賞賜,於是焉耆王廣,尉犁王B02A及北革建支等三十人相率詣超。其國相腹久等十七人懼誅,皆亡入海,而危須王亦不至。坐定,超怒詰廣曰:「危須王何故不到?腹久等所緣逃亡?」遂叱吏士收廣、B02A等於陳睦故城斬之,傳首京師。因縱兵抄掠,斬首五千餘級,獲生口萬五千人,馬畜牛羊三十餘萬頭,更立元孟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歲,尉撫之。於是西域五十餘國悉皆納質內屬焉。
明年,下詔曰:「往者匈奴獨擅西域,寇盜河西,永平之末,城門晝閉。先帝深愍邊萌嬰羅寇害,乃命將帥擊右地,破白山,臨蒲類,取車師,城郭諸國震懾響應,遂開西域,置都護。而焉耆王舜、舜子忠獨謀悖逆,恃其險隘,覆沒都護,並及吏士。先帝重元元之命,憚兵役之興,故使軍司馬班超安集於窴以西。超遂逾蔥領,迄縣度,出入二十二年,莫不賓從。改立其王,而綏其人。不動中國,不煩戎士,得遠夷之和,同異俗之心,而致天誅,蠲宿恥,以報將士之仇。《司馬法》曰:『賞不逾月,欲人速睹為善之利也。』其封超為定遠侯,邑千戶。」
超自以久在絕域,年老思土。十二年,上疏曰:「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馬依風。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間,況於遠處絕域,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蠻夷之俗,畏壯侮老。臣超犬馬齒殲,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棄捐。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節帶金銀護西域,如自以壽終屯部,誠無所恨,然恐後世或名臣為沒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謹遣子勇隨獻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而超妹同郡曹壽妻昭亦上書請超曰:
妾同產兄西域都護定遠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賞,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絕,誠非小臣所當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軀命,冀立微功,以自陳效。會陳睦之變,道路隔絕,超以一身轉側絕域,曉譬諸國,因其兵眾,每有攻戰,輒為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賴蒙陛下神靈,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積三十年。骨肉生離,不復相識。所與相隨時人士眾,皆已物故。超年最長,今且七十。衰老被病,頭髮無黑,兩手不仁,耳目不聰明,扶杖乃能行。雖欲竭盡其力,以報塞天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索。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見代,恐開奸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咸懷一切,莫肯遠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逾望,三年於今,未蒙省錄。
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亦有休息不任職也。緣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萬國之歡心,不遣小國之臣,況超得備侯伯之位,故敢觸死為超求衰,丐超餘年。一得生還,復見闕庭,使國永無勞遠之慮,西域無倉卒之憂,超得長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詩》云:「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超有書與妾生訣,恐不復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忠孝於沙漠,疲老則便捐死於曠野,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超後有一旦之變,冀幸超家得蒙趙母、衛姬先請之貸。妾愚戇不知大義,觸犯忌諱。
書奏,帝感其言,乃征超還。
超在西域三十一歲。十四年八月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超素有胸脅疾,既至,病遂加。帝遣中黃門問疾,賜醫藥。其年九月卒,年七十一。朝廷愍惜焉,使者弔祭,贈賵甚厚。子雄嗣。
初,超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為都護。與超交代。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年老失智,任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寒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盪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至數年,而西域反亂,以罪被征,如超所戒。
有三子。長子雄,累遷屯騎校尉。會叛羌寇三輔,詔雄將五營兵屯長安,就拜京兆尹。雄卒,子始嗣,尚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主順帝之姑,貴驕淫亂,與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床下。始積怒,永建五年,遂拔刃殺主。帝大怒,腰斬始,同產皆棄市。超少子勇。
勇字宜僚,少有父風。永初元年,西域反叛,以勇為軍司馬。與兄雄俱出敦煌,迎都護及西域甲卒而還。因罷都護。後西域絕無漢吏十餘年。
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車師前王及鄯善王皆來降班。後數月,北單于與車師後部遂共攻沒班,進擊走前王,略有北道。鄯善王急,求救於曹宗,宗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匈奴,報索班之恥,因復取西域。鄧太后召勇詣朝堂會議。先是,公卿多以為宜閉玉門關,遂棄西域。勇上議曰:
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強盛,兼總百蠻,以逼障塞。於是開通西域,離其黨與,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遭王莽篡盜,徵求無CA75,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強,驅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孝明皇帝深惟廟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遠遁,邊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屬。會間者羌亂,西域復絕,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值,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憤怨,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以時有叛者,皆由牧養失宜,還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恥於前負,欲報雪匈奴,而不尋出兵故事,未度當時之宜也。夫要功荒外,萬無一成,若兵連禍結,悔無及已。況今府藏未充,師無後繼,是示弱於遠夷,暴短于海內,臣愚以為不可許也。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今宜復之,復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西當焉耆、龜茲徑路,南強鄯善、於窴心膽,北B473匈奴,東近敦煌。如此誠便。
尚書問勇曰:「今立副校尉,何以為便?又置長史屯樓蘭,利害云何?」勇對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將居郭煌,後置副校尉於車師,既為胡虜節度,又禁漢人不得有所侵擾。故外夷歸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還,漢人外孫,若匈奴得志,則尤還必死。此等雖同鳥獸,亦知避害。若出屯樓蘭,足以招附其心,愚以為便。」長樂衛尉鐔顯、廷尉綦母參、司隸校尉崔據難曰:「朝廷前所以棄西域者,以其無益於中國而費難供也。今車師已屬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覆,班將能保北虜不為邊害乎?」勇對曰:「今中國置州牧者,以禁郡縣奸猾盜賊也。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臣亦願以要斬保匈奴之不為邊害也。今通西域則虜勢必弱,虜勢弱則為患微矣。孰與歸其府藏,續其斷臂哉!今置校尉以B473撫西域,設長史以招懷諸國,若棄而不立,則西域望絕。望絕之後,屈就北虜,緣邊之郡將受困害,恐河西城門必復有晝閉之儆矣。今不廓開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費,若北虜遂熾,豈安邊久長之策哉!」
太尉屬毛軫難曰:「今若置校尉,則西域駱驛遣使,求索無CA75,與之則費難供,不與則失其心。一旦為匈奴所迫,當復求救,則為役大矣。」勇對曰:「今設以西域歸匈奴,而使其恩德大漢,不為抄盜則可矣。如其不然,則因西域租入之饒,兵馬之眾,以擾動緣邊,是為富仇讎之財,增暴夷之勢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系諸國內向之心,以疑匈奴覬覦之情,而無財費耗國之慮也。且西域之人無它求索,其來入者,不過稟食而已。今若拒絕,勢歸北屬,夷虜併力以寇並、涼,則中國之費不止千億。置之誠便。」
於是從勇議,復郭煌郡營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雖復羈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其後匈奴果數與車師共入寇抄,河西大被其害。
延光二年夏,復以勇為西域長史,將兵五百人出屯柳中。明年正月,勇至樓蘭,以鄯善歸附,特加三綏。而龜茲王白英猶自疑未下,勇開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溫宿自縛詣勇降。勇因發其兵步騎萬餘人到車師前王庭,擊走匈奴伊蠡王於伊和谷,收得前部五千餘人,於是前部始復開通。還,屯田柳中。
四年秋,勇發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及鄯善、疏勒、車師前部兵擊後部王軍就,大破之。首虜八千餘人,馬畜五萬餘頭。捕得軍就及匈奴持節使者,將至索班沒處斬之,以報其恥,傳首京師。永建元年,更立後部故王子加特奴為王。勇又使別校誅斬東且彌王,亦更立其種人為王,於是車師六國悉平。
其冬,勇發諸國兵擊匈奴呼衍王,呼衍王亡走,其眾二萬餘人皆降。捕得單于從兄,勇使加特奴手斬之,以結車師,匈奴之隙。北單于自將萬餘騎入後部,至金且谷,勇使假司馬曹俟馳救之。單于引去,俊追斬其貴人骨都侯,於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後車師無復虜跡,城郭皆安。惟焉耆王元孟未降。
二年,勇上請攻元孟,於是遺敦煌太守張朗將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發諸國兵四萬餘人,分騎為兩道擊之。勇從南道,朗從北道,約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贖,遂先期至爵離關,遣司馬將兵前戰,首虜二千餘人。元孟懼誅,逆遣使乞降,張朗徑入焉耆受降而還。元孟竟不肯面縛,惟遣子詣闕貢獻。朗遂得免誅。勇以後期,征下獄,免。後卒於家。
梁D454字伯威,北地弋居人也。父諷,歷州宰。永元元年,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除諷為軍司馬,令先齎金帛使北單于,宣國威德,其歸附者萬餘人。後坐失憲意,髡輸武威,武威太守承旨殺之。竇氏既滅, 和帝知其為憲所誣, 征D454,除為郎中。
D454有勇氣,常慷慨好功名。初為車騎將軍鄧鴻司馬,再遷,延平元年拜西域副校尉。D454行至河西,會西域諸國反叛,攻都護任尚於疏勒。尚上書求救,詔D454將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馳赴之,D454未至而尚已得解。會征尚還,以騎都尉段禧為都護,西域長史趙博為騎都尉。禧、博守它乾城。它乾城小,D454以為不可固,乃譎說龜茲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白霸許之。吏人固諫,白霸不聽,懂既入,遣將急迎禧、博,合軍八九千人。龜茲吏人並叛其王,而與溫宿、姑墨數萬兵反,共圍城。D454等出戰,大破之。連兵數月,胡眾敗走,乘勝追擊,凡斬首萬餘級,獲生口數千人,駱駝畜產數萬頭,龜茲乃定。而道路尚隔。檄書不通。歲余,朝廷憂之。公卿議者以為西域阻遠,數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費無已。永初元年,遂罷都護,遣騎都尉王弘發關中兵迎D454、禧、博及伊吾盧、柳中屯田吏士。
二年春,還至敦煌。會眾羌反叛,朝廷大發兵西擊之,逆詔D454留為諸軍援。D454至張掖日勒。羌諸種萬餘人攻亭侯,殺略吏人。D454進兵擊,大破之,乘勝追至昭武,虜遂散走,其能脫者十二三。乃至姑臧,羌大豪三百餘人詣D454降,並慰譬遣還故地,河西四郡復安。
D454受詔當屯金城,聞羌轉寇三輔,迫近園陵,即引兵赴擊之,轉戰武功美陽關。D454臨陣被創,不顧,連破走之。盡還得所掠生口,獲馬畜財物甚眾,羌遂奔散。朝延嘉之,數璽書勞勉,委以西方事,令為諸軍節度。
三年冬,南單于與烏桓大人俱反。以大司農何熙行車騎將軍事,中郎將寵雄為副,將羽林五校營士,及發緣邊十郡兵二萬餘人,又遼東太守耿夔率將鮮卑種眾共擊之,詔D4 54行度遼將軍事。龐雄與耿夔共擊匈奴奧鞬日逐王,破之。 單于乃自將圍中郎將耿種於美稷,連戰數月,攻之轉急,種移檄求救。明年正月,D454將八千餘人馳往赴之,至屬國故城,與匈奴左將軍、烏桓大人戰,破斬其渠帥,殺三千餘人,虜其妻子,獲財物甚眾。單于復自將七八千騎迎攻,圍D454。D454被甲奔擊,所向皆破,虜遂引還虎澤。三月,何熙軍到五原曼柏,暴疾,不能進,遣龐雄與D454及耿種步騎萬六千人攻虎澤。連營稍前,卑於惶怖,遣左奧鞬日逐王詣D454乞降,D454乃大陳兵受之。單于脫帽徒跣,面縛稽顙,納質。會熙卒於師,即拜D454度遼將軍。龐雄還為大鴻臚。雄,巴郡人,有勇略,稱為名將。
明年,安定、北地、上郡皆被羌寇,谷貴人流,不能自立。詔D454發邊兵迎三郡太守,使將吏人徙扶風界。D454即遣南單于兄子優孤塗奴將兵迎之。既還,D454以塗奴接其家屬有勞,輒授以羌侯印綬,坐專擅,征下獄,抵罪。明年,校書郎馬融上書訟D454與護羌校尉龐參,有詔原刑。語在《龐參傳》。
會叛羌寇三輔,關中盜賊起,拜D454謁者,將兵擊之。至胡縣,病卒。
何熙字孟孫,陳國人。少有大志。永元中,為謁者。身長八尺五寸,善為威容,贊拜殿中,音動左右。和帝偉之,擢為御史中丞,歷司隸校尉、大司農。及在軍臨歿,遺言薄葬。三子:臨、瑾、阜。臨、瑾並有政能。阜俊才早沒。臨子衡,為尚書,以正直稱,坐訟李膺等下獄,免官,廢於家。
論曰:時政平則文德用,而武略之士無所奮其力能,故漢世有發憤張膽、爭膏身於夷狄,以要功名,多矣。祭肜、耿秉啟匈奴之權,班超、梁D454奮西域之略,卒能成功立名,享受爵位,薦功祖廟,勒勛於後,亦一時之志土也。
贊曰:定遠慷慨,專功西遐。坦步蔥、雪,咫尺龍沙。D454亦抗憤,勇乃負荷。
譯文
(班超、班勇、梁慬)
◆班超傳,班超字仲升,扶風平陵縣人,是徐縣縣令班彪的小兒子。他為人有大志,不拘小節。可是他孝順恭謹,居家操持勤苦,不以勞苦受辱為恥。他廣閱書傳,很有口才。
永平五年(63),他的哥哥班固被徵召任校書郎,班超和他的母親一同到洛陽。他家裡很貧困,常為官家雇用抄書,以其所得來供養母親。因此長時間工作勞苦,曾放下工作投筆嘆道:「大丈夫沒有其他壯志大略,還應該效法傅介子、張騫,立功於異域來取得封侯,怎麼能長久從事筆硯的工作呢?」同事們都取笑他。班超說:「小子們怎麼知道壯士的志氣呢?」後來,他到看相的那裡去看相,看相的說「:先生,您不過是布衣之士罷了,可是將來必定封侯於萬里之外。」班超詢問他的形狀,看相的說:「你額頭如燕,頸脖如虎,飛翔食肉,這是萬里侯的相貌啊。」過了很久,顯宗問班固:「你的弟弟在哪兒?」班固對顯宗說:「他在給官府抄書,得點錢來供養老母。」顯宗就任命班超為蘭台令史。
後來,班超因有過失而罷了官。
永平十六年(74),奉東都尉竇固出擊匈奴,起用班超做假司馬,讓他率領一支軍隊攻擊伊吾,在蒲類海作戰,斬了敵人很多首級回來。竇固認為班超很有才能,派遣他跟從郭恂一道出使西域。班超到了鄯善國,鄯善國王廣很恭敬而有禮貌地接待了他,後來忽然變得冷淡了。班超對他的部屬說「:你們可曾感覺到鄯善國王廣對我們的敬意減低了嗎?這一定是有匈奴使者來,鄯善國王心懷猶豫不知所以的緣故。明智的人能夠看出還沒有露出苗頭的事物,何況是明擺着的事實呢?」於是叫來侍候的胡人,嚇詐他說:「匈奴使者來了好幾天了。現在在哪兒?」侍者嚇不過,就吐露了全部情況。班超便把侍者關起來,把他的部屬三十六人都召集起來一同喝酒。喝得高興的時候,班超便用語言激怒他們說「:你們和我都處在極偏遠的地方,想立大功以求富貴。現在匈奴使者來了才幾天,而鄯善王廣便取消禮敬,如果他把我們抓起來送給匈奴,那我們的骸骨就會永遠餵豺狼了。你們看怎麼辦呢?」部屬都說「:現在處在危急存亡的地方,死活都聽從司馬的吩咐。」班超說「:不到老虎洞裡,就抓不到小老虎。現在的上策,只有趁夜晚天黑,用火攻擊匈奴人,他們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一定會大為驚恐,我們便可全部消滅他們。消滅了匈奴人,鄯善王會因此嚇破了膽,我們便大功告成,事情辦好。」部屬們說:「應當跟從事商量一下。」班超怒曰:「是吉是凶,決定在於今日。從事是庸俗的文官,聽了我們的計劃必定會因害怕而泄露機密。死了不為人所稱道,不是一個豪壯而勇敢的人。」大家說:「好!」初更時分,班超便率領部屬奔向匈奴使者營地。這時,正刮着大風。班超叫十個人拿着鼓躲在匈奴使者駐地後邊,約定說:「你們看到火攻起來了,就都擊鼓大聲吶喊。」其餘的人都拿着弓箭武器,埋伏在匈奴使者駐地的門前兩邊。班超順風放火,前後擊鼓喧譁,匈奴人嚇得亂作一團。班超親手殺死三個人,部屬殺死了匈奴使者,還殺死了匈奴使者的隨從三十多人,全都砍下了他們的腦袋。其餘的一百多人全被燒死。
第二天,就回去把情況告知郭恂。郭恂開始大吃一驚,一會兒臉色變了。班超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要分功,便舉着手對郭恂說:「您雖然沒有一同去破敵,我怎麼會存心獨占這份功勞呢?」郭恂這才高興起來。班超便叫來鄯善王廣,把匈奴使者的首級給他看。鄯善國舉國震驚。班超便把這個事公開,並加以撫慰。於是鄯善王便把自己的兒子送到漢朝做人質。班超回來把這件事稟報竇固,竇固大喜,詳細地把班超的功勞奏明皇帝,並要求另外選派使者出使西域。漢明帝讚許班超的氣節,下令給竇固說:「像班超這樣的官吏,為什麼不選,卻要另選他人呢?現在任命班超為軍司馬,讓他去完成未完成的功業。」班超再次受命出使西域。竇固想要多給些士兵給班超,班超說「:我只願把原來的三十多人給我就足夠了。如果有什麼不測,人多了更是累贅。」這時候,於賓王廣德剛攻破莎東國,便在天山南道稱雄。而匈奴派了使者監護他們的國家。班超到西域,先到於蜫國,廣德王對他很冷淡,禮儀極不周到。而且這個國家的風俗信巫。巫師說「:神人發脾氣了,為什麼要親近漢朝?漢朝使者有一匹靬馬,趕快牽來祭我。」廣德王就派人到班超那裡來要那匹馬。班超暗地裡了解了這個情況,便答應把馬給他,並要那個巫師親自來牽馬。一會兒,巫師來了,班超便殺了他,砍下他的腦袋送給廣德王,並以言辭責備他。廣德王早聽說班超在鄯善國消滅匈奴使者的情況,非常害怕,便擊殺匈奴使者向班超投降。
班超重賞廣德王及其下屬,就此把於蜫震懾安撫下來。當時,龜茲王逵是匈奴扶植的。他倚仗匈奴的威勢,據有天山北道,攻破疏勒,殺死了疏勒王,而立龜茲人兜題做疏勒王。
第二年(永平十七年)春天,班超抄小路到了疏勒,離兜題所居的..橐城九十里路。班超預先派遣官吏田慮去..橐城叫兜題投降,並囑咐田慮說:「兜題本不是疏勒種,國人一定不會聽他的命令,他若不投降,就逮住他。」田慮到達..橐城,兜題見他力微勢弱,根本沒有降意。田慮趁他沒有防備,便上前捆綁了他。兜題的隨從因事出意外,都嚇跑了。田慮飛馬告知班超。班超趕到..橐城,召集全部疏勒將士官吏,把龜茲倒行逆施的情況告訴他們,並扶植他們故王兄長的兒子名叫忠的做疏勒王,疏勒國人民都非常喜悅。疏勒王忠和他的下屬都請求殺掉兜題,班超不同意,想要示以威信,便釋放了兜題。疏勒從此同龜茲結下了仇怨。
永平十八年(75),漢明帝死了,馬耆因中國有大喪事,就進攻殺死了都護陳睦。班超孤立沒有外援,而龜茲、姑墨等國多次發兵攻打疏勒。班超鎮守..城,跟疏勒王忠構成首尾之勢,以極少的兵力,堅守了一年多。肅宗初登帝位,因陳睦剛被殺害,恐怕班超兵力單薄,不能保全自己,便下令召班超還朝。班超準備起程回國,疏勒全國憂愁恐懼。都尉黎..說「漢朝使者拋棄了我們,我們一定會再次被龜茲所滅,我真不忍心看到漢使離去。」於是拔刀自殺了。班超回到於蜫,於蜫國自王侯以下都號哭着說:「我們依靠漢使就像依靠父母一樣,真不能離開啊!」於是相互抱着班超的馬腳,使班超不能行走。班超恐於蜫始終不會讓他東歸,又想實現他原來的志願,便返回疏勒。疏勒有兩個城市,自從班超離開後,又降了龜北,而同尉頭國連兵一處。班超捕殺了謀反的人,打敗了尉頭,殺死六百多人,疏勒又安定了。
建初三年(78),班超率領疏勒、康居、於蜫、拘彌的軍隊一萬人,進攻姑墨石城,攻破了城池,斬首七百顆。班超想乘勝平定諸國,於是上書給皇帝請求增兵,說:「我私自以為先帝想要開闢西域,所以北邊派兵進擊匈奴,西邊派使者出使外國,鄯善、於蜫很快歸服我朝。現在,拘彌、莎東、疏勒、月代、烏孫、康居等國又都願意歸附,和我們同心協力,擊破龜茲,打通漢道。如果征服了龜茲,那麼西域未歸服的不過百分之一罷了。我常想,我是個小小士吏,着實願意像谷吉那樣效命於絕域,像張騫那樣委身於曠野之間。古時,晉國的魏絳,官不過一大夫,尚且能夠使夷狄和好。何況我仰仗大漢的神威,而能像鉛刀那樣連一割的用處也沒有嗎?古代論者都把奪取三十六國,稱為割斷匈奴的右臂。現在西域各國,從日之所入的廣大地區,莫有不歸順我們的。大小國家,都高高興興地不斷向我朝進貢,惟獨馬耆、龜茲沒有服從。我自從跟所屬三十六人出使絕域,歷盡了艱難險阻。從孤軍困守疏勒,到現在已經五年了。胡人的情況,我都非常熟悉,問他們城郭的大小,都說「:依靠漢朝就像依靠天一樣。」以此推測,則蔥嶺一帶可以暢通。蔥嶺暢通,那麼討伐龜茲便沒有什麼問題了。現在,應該扶植龜茲侍子白霸做龜茲的國王,以騎兵步兵數百送他,跟其他國家連兵,年或幾個月時間,龜茲王便可擒獲。用夷狄來攻打夷狄,這是上好的策略。我看到莎東、疏勒土地廣闊肥沃,牧草豐茂,不像敦煌、鄯善那樣貧瘠。這樣,既不需勞師遠征,而糧食又自足。況且姑墨、溫宿二王,是龜茲扶植的,既不是同種,更互相厭惡惱恨,想必謀反而歸降我們。如果姑墨、溫宿兩國來降,那麼龜茲便會不攻自破。望批下我的奏章,交主管部門參考行事。即使有萬分危險,我為國而死,又有什麼可遺憾的呢?我班超區區小吏,特蒙受皇上神靈,私心希望我不即死,能親眼看到西域平定,陛下高舉萬年之杯,薦功勳於祖廟,向天下宣告大喜的盛況。」奏章送上去後,皇帝知道可以成功,商議想要給班超兵馬。平陵人徐幹向來與班超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上書給皇帝願意竭力幫助班超。
建初五年(80),朝廷就任命徐幹為假司馬,撥發減刑的罪人及志願人員一千人給班超。以前,莎東以為漢朝不出兵,須向龜茲投降,而疏勒都尉番辰,又反叛漢朝。正好徐幹領兵來了,班超便和徐幹合兵攻擊番辰,把番辰打得大敗,斬首一千餘顆,抓了很多俘虜。班超已擊敗番辰,便想進兵攻龜茲。因為烏孫兵強,應當藉助他的力量。於是上書給皇帝說「:烏孫是個大國,有使用弓箭的兵十萬,所以武帝把江都王違之女細君公主,嫁給烏孫王。到孝宣皇帝時,終於得到了它的幫助,大破匈奴。現在可派遣使者安撫烏孫,與之併力合作。」皇帝採納了班超的意見。
建初八年(83),任命班超為將兵長史,借用鼓吹幢麾等旌旗樂器,任命徐幹為軍司馬。另外派遣衛侯李邑護送烏孫使者,大小昆彌以下官吏,都賜以錦帛。李邑剛到於蜫,正碰上龜茲進攻疏勒,他害怕不敢前進。於是上書給皇帝,陳述平定西域不可能成功,又極力毀謗班超,說班超擁抱愛妻,懷抱幼子,在國外享受安樂,沒有心思考慮國內的事情。班超聽到了,嘆息道:「我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恐怕現在會有人懷疑我了。」於是離開了妻子。皇帝知道班超忠心,便狠狠地責備李邑說:「即使班超擁抱愛妻,懷抱幼子,那麼思念家鄉的士卒一千多人,怎麼能夠都跟班超同心同德呢?」便命令李邑到班超那裡接受他的指揮,還說「:如果李邑在國外任職,那就留他在你那裡做從事。」班超卻派遣李邑帶領烏孫侍子回京師。徐幹對班超說「:李邑以前毀謗你,企圖使你平定西域的功業失敗,現在何不遵循皇帝的旨意把他留下來,另派官吏護送侍子呢?」班超說:「你怎麼這樣沒見識呢?正因為李邑毀謗我,所以我現在才派遣他回國。我處心無愧,還怕別人講什麼呢?因泄私憤而圖快意把他留下來,不稱是忠臣。」第二年,朝廷又派遣假司和恭等四人率領軍隊八百人到班超駐地,班超便發動疏勒、於蜫的軍隊攻擊莎東。
莎東暗地派人到疏勒王忠那裡用重利賄賂他。疏勒王忠便反叛班超,聽從莎東的指使,西保烏即城。班超就另立疏勒的府丞成大為疏勒王,調動全部沒有反叛的軍隊來攻擊疏勒王忠。過了半年,康居派遣精兵援救疏勒王忠,班超攻打不下。這時候,月氏剛與康居通婚,互相親善。班超便派遣使者多帶錦帛送給月氏王,教化曉示康居王,康居王便罷兵,逮捕了疏勒王忠,把他送回疏勒。烏即城便向班超投降了。
其後三年,疏勒王忠遊說康居王,向他借兵,回據損中,又暗地裡與龜茲密謀,派遣使者向班超詐降。班超知道了他們的陰謀,表面上佯裝接受投降。疏勒王忠大喜,隨即率領輕騎兵到班超那裡去詐降。班超暗地埋伏士兵,並設帳安排酒宴樂隊,等待疏勒王忠的到來。疏勒王忠來了,飲酒間,班超令士兵捆了疏勒王忠,把他殺了。於是乘勝攻擊他的軍隊,殺了七百多人,南道就這樣打通了。第二年班超帶領於蜫各國的軍隊二萬五千人,再次進攻莎東,而龜茲王派遣左將軍帶領溫宿、姑墨、尉頭等國的軍隊合計五萬人援救莎東。班超召集將校和於蜫王商議說:「現在兵少不能克敵,最好的計策是各自散去。於蜫從這裡往東走,長史也從此西歸。等聽到夜裡的鼓聲便可出發。」暗地放鬆所抓獲的俘虜的監禁。龜茲王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歡喜,自己率領一萬騎兵赴西邊阻擋班超;溫宿王率領八千騎兵往東邊攔截於蜫王。班超知道兩路敵軍已經出發,暗地號令各部率領軍隊於雞鳴時奔赴莎東軍營。敵人大驚,慌忙逃竄。班超軍隊追擊敵人,殺死敵軍五千餘人,繳獲大批財物、馬匹。莎東便投降了。龜茲等國亦各自敗退走散。從此班超威振西域。
以前,月氏曾幫助漢朝進攻車師國,立下了功勞。這一年,向漢朝貢獻珍珠寶貝、符拔、獅子,並要求漢朝以公主許婚。班超拒絕了月氏的要求,遣還他們的使者。從此月氏怨恨漢朝。
永元二年(90),月氏派遣他的副王謝,率領七萬人馬攻擊班超。班超兵馬少,軍士都很驚恐。班超曉喻軍士說:「月氏兵雖然多,可是跋涉數千里,翻越蔥嶺來犯,交通運輸極為不便,有什麼可憂慮的呢?只應當收藏好糧食,堅守不出,敵人便會因飢餓而投降。不過幾十天便會擊敗敵人的。」月氏副王謝率軍攻擊班超,不能取勝;又進行掠奪搶劫,也毫無所得。班超估計敵軍糧盡,必定會向龜茲求救。於是派遣軍隊數百人於東路攔截。月氏副王謝果然派遣騎兵齎送金銀珠玉去賄賂龜茲。班超的伏兵突出截擊,殺光敵人,派人持月氏使者的腦袋給副王謝看。謝大吃一驚,立即派遣使者到班超這裡來請罪,只要求讓他能活着回去。班超便放了月氏副王謝,讓他回去了。月氏從此受到極大震動,每年都向漢朝進貢。
永元三年(91),龜茲、姑墨、溫宿都投降了,朝廷任命班超為郡護,徐幹為長史,立白霸為龜茲王,派遣司馬姚光護送他。班超與姚光共同脅迫龜茲廢除原國王尤利多而立白霸為王,並派遣姚光帶着尤利多回到京城。班超駐紮在龜茲它乾城,徐幹屯兵疏勒。西域只有焉耆、危須、尉犁以前殺過漢朝都護陳睦,懷有二心,不敢歸誠,其餘西域各國都平定了。
永元六年秋天(94),班超調動龜茲、鄯善等八國軍隊合共七萬人,和吏士賈客一千四百人討伐焉耆。軍隊到達尉犁邊界,就派人曉喻焉耆、尉犁、危須說:「都護這次到這裡來,只想要安定、撫慰三國。如果想要改過從善,就應該派首領來迎接我們,那麼你們王侯以下都會得到賞賜。撫慰完畢我們便會回軍。現在賞賜你們國王彩色絲綢五百匹。」焉耆王廣派遣他的左將北革健支獻上牛酒來迎接班超。班超責備革健支說:「你雖然是匈奴侍子,可你掌握了國家大權,我都護親自來到,你們國王不按時歡迎,都是你的罪過。」有人對班超說,可就便殺了他。班超說「:這不是你們能考慮到的。
這個人的權力比國王還要重。現在我們還沒有進入他們的國境便殺了他,會使他們產生疑懼,如果他們加強防備,守住險要,我們怎麼能夠到得他們的城下呢?」於是賞給他財物,打發他回去了。焉耆王廣便同其他頭領在尉犁迎接班超,獻上珍珠寶物。焉耆國有葦橋的險阻,國王廣便拆毀了葦橋,不想讓漢朝的軍隊進入他們的國境。班超便改道從別處涉過齊衣帶以上的深水過河。七月三十日,到達焉耆,離都城二十里,在大洋中紮營。王廣出其不意,大為驚恐,便想把全國人趕到山林中去躲藏起來。焉耆左侯元孟曾到漢朝都城當過人質,他秘密地派人把這件事告訴了班超,班超把派來的使者殺了,表示不信用。他約會各國國王,並揚言要對他們重加賞賜。於是焉耆王廣、尉犁王氵凡和北革健支等三十人一同與班超相會。焉耆的國相腹久等十七人害怕殺頭,都入海逃跑了。危須王也沒有來。班超坐定,怒氣沖沖地詰責王廣說:「危須王為什麼不來?腹久一班人為什麼逃跑?」說罷,喝令吏士把王廣、王氵凡等抓起來,在陳睦舊城殺了他們,把他們的腦袋送往京城。
於是驅使軍隊抄劫虜掠,斬首五千餘顆,生俘一萬五千人,繳獲馬牛羊等牲畜三十餘萬頭。改立元孟為焉耆王。班超留在焉耆半年以安撫其國人。於是西域五十餘國都交納人質,表示歸服漢朝。第二年,皇帝下詔令說:「過去匈奴獨霸西域,侵犯河西,永平末年,白天也要把城門關起來。先帝深深憐憫邊疆老百姓遭受盜寇的禍害,就命令將帥出擊右地,攻破白山,進軍蒲類,攻取車師,其他定居的城郭諸圍都震懾響應,於是開闢了西域,設置了都護。可是惟獨焉耆王舜,舜的兒子忠,叛逆不道,倚仗他們國家的險阻,殺死都護和吏士,先帝重視黎民百姓的生命安全,不想大動干戈,所以派遣軍司馬班超安撫於蜫以西諸國。於是班超越過蔥嶺,到達縣度山,出入二十二年,莫有誰不服從的。班超改立各國國王,安撫其人民。
不驚動中國,不派遣軍隊,而使遠夷和睦,異族同心,達到了施行討伐,洗雪舊恥,替將士報仇雪恨的目的。《司馬法》記載『:賞賜不超過一個月,是要讓人們看以為善的好處』。現在封班超為定遠侯,食邑千戶。」班超自覺久居偏遠的異地,年老了,思念故國。
永元十二年(100),便上書朝廷說「:我聽說,姜太公封於齊國,五世而歸葬於周。狐狸死的時候,頭總朝着它出生的土丘,代地的馬依戀北風。周和齊同在中國,相距不過千里,何況我遠居絕域,怎能沒有『依風』、『首丘』的思想感情呢?蠻夷的風俗,害怕年壯的,欺侮年老的。我班超犬馬之齒日減,常恐年老體衰,倏忽死亡,孤魂漂泊於異域。昔者蘇武滯留匈奴只不過十九年。現在我持符節,捧印璽以監護西域,如年壽將終,死於駐地,那也沒有什麼可遺恨的。然而我恐怕後世或許有人把我死於西域的事實記載下來。我不敢望到酒泉郡,只願活着進入玉門關。我老而多病,身體衰弱,冒死上言,謹派遣我的兒子班勇隨帶進貢的物品入塞,趁我活着的時候,讓班勇回來看一看中國。」班超的妹妹同郡曹壽的妻子班昭也上書朝廷,請求把班超召回國,說「:我的同父母的兄長西域都護定遠侯班超,僥倖因微小的功勳,特蒙皇帝重賞,爵位列居通侯,官同二千石。天恩特殊超絕,真非小臣所應當蒙賞的。班超當初出使西域,立志犧牲自己的家身性命,希望能建立微小的功勳,以圖報效。不意碰上陳睦事變,道路阻塞,班超孤身轉側掙扎於艱險的異地,以言辭曉喻西域各國,憑藉各國的兵力,每有攻野戰,總是奮勇向前,雖身受重傷,也不逃避死亡的危險。幸蒙陛下的神靈,得以延續生命於沙漠之地,到現在已經三十年了。兄妹骨肉之親,長久離別,相見也許會不認識了。
所有同他一道出使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班超年紀最大,現在將近七十歲了。身體衰老患病,頭髮也全白了,兩手麻木而不靈活,耳不聰,目不明,要拄着拐杖才能走路。他雖然想要竭盡他的力量來報答皇上天恩,但迫於年歲遲暮,犬馬之齒將盡。蠻夷的本性,違反正道,欺侮老人,而班超早晚即將死去,長久不見有人來代替他,恐怕壞人伺機而動,萌生犯上之心,而卿大夫咸懷一切,不肯作深遠的考慮。如突然發生暴亂,班超力不從心,不能平息,那麼上會毀滅國家累世的功勳,下會廢棄忠臣所作的一切努力。那真是可悲痛的啊!所以班超於萬里之外,懷歸國之誠,自己陳述痛苦焦急之心,伸頸企望,到現在已經三年了。仍未蒙皇上省察。「我聽說古代十五歲服役,六十歲免役,也有休息而不任職的。因陛下以至孝來治理天下,博得萬國之歡心,不遺忘小國的臣子。何況班超獲得侯伯的爵位,所以我敢於冒死為班超哀求,乞讓班超因國能安度餘年。如果班超能活着回來,再見宮立闕,讓國家永遠沒有勞師遠征的憂慮,西域也沒有猝然暴發動亂的憂愁,班超得以長久蒙受皇上像文王那樣賜予歸葬骸骨的恩德,像田子方那樣哀憐衰老的惠愛。
《詩經·大雅》說:『老百姓通過勞動,可以得到小康。先施恩惠於中國,然後乃安定四方。』班超有書信和我作生前的訣別,恐怕真不會見到他了。我確實傷感於班超在壯年時候竭盡忠孝於沙漠之中,衰老的時候則被遺棄而死於荒涼空曠的原野。這真夠悲傷可憐啊!如果不蒙皇上的救援愛護,班超以後一旦有變,希望班超一家,能蒙受皇上像趙母、衛姬那樣,因事先上奏而免於治牽連之罪的寬恕。我愚笨不懂得大義,觸犯了忌諱。」奏章送上去了,皇帝被她的語言所感動,便把班超召回來了。班超在西域住了三十一年。
永元十四年(102)八月回到洛陽,被任命為射聲校尉。班超胸肋本來有病,回國之後,病情加劇,皇帝派遣中黃門看問,賜給他醫藥。這一年九月逝世,享年七十一歲。朝廷憐憫他,派使者弔唁致祭,賞賜極為優厚。班超的兒子班雄繼承他的爵位。以前,班超被召還,朝廷用戊己校尉任尚作都護,交代工作的時候,任尚對班超說「:君侯在外國三十多年,而我慚愧地繼您之後,責任重大,智慮淺短,您該有以教我吧。」班超說:「我年紀老了,變得愚笨了,您出任大職,我班超怎能比得上呢?必不得已,願意說幾句不甚高明的話。塞外官吏士卒,本來就不是孝子順孫,都是因為有罪過才被遷徙去補充邊疆的屯兵。而蠻夷又懷着禽獸心腸,很難收養而容易壞事。現在您秉性嚴厲而又有些急躁。水清了就沒有大魚,嚴於監察則不得下面的歡心。您應該寬容冷靜,簡易行事,小過失從寬處理,緊緊抓住重要的環節就行了。」班超走後,任尚私下對他的親信說「:我以為班君有什麼奇策,現在他所說的不過平常言論罷了。」任尚到任數年,而西域反叛作亂,任尚因有罪而被召還,就像班超所告誡的那樣。班超有三個兒子,長子叫班雄,遷升到屯騎校尉。正碰上羌人侵犯三輔,皇帝命令班雄率領五營兵馬駐紮在長安,並任命他為京兆尹。
班雄死了之後,他的兒子班始繼承他的職位,高攀上與清河孝王的女兒陰城公主成婚。陰城公主是順帝的姑母,驕貴而又淫亂。她跟她寵愛的人共同處在幃帳中,而叫班始進去,要他爬在床底下。
班始憋了一肚子氣,永建五年(130),就拔刀把公主殺了。順帝大怒,把班始腰斬了,班始的同族都被殺害。班超的小兒子名叫班勇。
◆班勇傳,班勇,字宜僚。年輕時就有父親班超的大將風度。
永初元年(107),西域反叛漢朝,朝廷派班勇作軍司馬。班勇和哥哥班雄都從敦煌出兵,迎都護和西域甲兵回來。於是罷免了都護。後來西域有十多年沒有漢朝的官吏。
元初六年(119),敦煌太守曹宗派長史索班率領千多人駐在伊吾,車師前王和鄯善王都到索班這裡投降。後來過了幾個月,北單于與車師後部一同攻沒索班,打跑前王,占領向北的道路。鄯善王着急了,向曹宗求救,曹宗因此請求朝廷出兵五千人攻擊匈奴,替索班報仇雪恥,於是又收復西域。鄧太后召班勇到朝堂參加會議。起先各公卿多數主張關閉玉門關,於是就放棄了西域。班勇上奏議道「:從前孝武皇帝擔心匈奴強盛,將成為百蠻的統帥,逼進我邊疆,於是開通西域,分離他們的同黨,當時的輿論認為這等於奪到了匈奴的內臟,砍斷了他的右臂。後來王莽篡位,向西域索取東西太多,貪得無厭,胡夷忿恨已極,於是背叛漢朝。光武帝中興後,沒有工夫考慮外事,所以匈奴仗恃自己強盛,趕走別人並占領別的國家。到了永平年間,再進攻敦煌,河西各郡,各郡白天都把城門關上。孝明皇帝考慮國家大計,於是派虎將出征西域,因此匈奴逃向遠方,邊境得到安寧。到了永元年間,西域地方沒有不歸附內地的。後來正逢羌人作亂,西域又斷絕往來,北匈奴又派遣督促其他小國。收集逃避的租稅,把價值抬得高高的,嚴格限期集會。鄯善、車師都懷憤怨之心,想親近漢朝,可惜找不到門路。可見前段時期有反叛的事發生,都由於統治工作不夠恰當,所以出現相反的效果。現在曹宗只是感到前面的恥辱,想報復匈奴洗雪恥辱,而不查一查歷史上出兵的先例,沒有考慮當時的具體情況。凡是想在荒外建功的,萬個中沒有一個成功的,如果兵連禍結,後悔將不及了。何況現在府庫空虛,軍隊後無援兵,這是向遠方的夷狄暴露自己的弱點,向海內展現自己的短處,愚見認為不能同意。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現在應該恢復,並重新設置護西域的副校尉,住在敦煌,像永元年間那樣做。又應派西域長史統率五百人駐在樓蘭,西邊擋住焉耆、龜茲的來路,南邊給鄯善、於蜫壯壯膽子,北面抵禦匈奴,東邊連接敦煌。這樣才算方便。」尚書問班勇道:「現在設立副校尉,派誰合適?又設長史駐樓蘭,有什麼好處?」班勇答道:「從前永平末年,剛開通西域,開始派中郎將駐在敦煌,後來設副校尉在車師,一方面管制胡虜,一方面又禁止漢人不得有所侵擾,所以外夷心甘情願歸附,匈奴也害怕我們的威勢。
現在鄯善王尤還,是漢人的外孫,如果匈奴得志,尤還首當其衝,非死不可。這些人雖然同鳥獸差不多,也知道避害。如果出兵駐在樓蘭,足夠讓他們歸附,我認為這樣比較方便。」長樂衛尉鐔顯、廷尉綦毋參、司隸校尉崔據反駁道:「朝廷從前想拋棄西域,因為西域對中國沒有好處而經費難得供給。現在車師已屬匈奴,鄯善也不可靠,一旦出現反覆,你能擔保北方匈奴不成邊疆的後患嗎?」班勇答道「:現在中國設州牧,為的是防止郡縣出現狡猾盜賊搗亂,如果州牧能保證不成為邊害。如果開通了西域,那麼盜賊不起來,我也願意用腰斬來保證匈奴的勢力必然減弱,敵勢減弱了,那麼為害的可能性就縮小了。現在設校尉來保衛西域,設長史來招降諸國,如果放棄不管,豈不等于歸還他們的內臟,接續他們的斷臂嗎!那麼西域必然失望,希望斷絕後,一定向北匈奴投降,緣邊各郡一定受到困害,恐怕河西城門白天又要關上了。現在不廣泛宣傳朝廷的大德,而只看到駐紮軍隊要多花幾個錢,如果北匈奴更加強大,難道邊塞會得到長治久安麼!」太尉屬意毛軫反駁道:「如果設置校尉,那麼西域不斷派使者來,要錢要糧將無止境,給他吧,那麼費用難供,不給又失去他們的心愿。
一旦被匈奴所迫,當然又來求救,那麼事情就鬧大了。」班勇答道「:如果讓西域歸附匈奴,使他們感戴大漢的恩德,不作侵擾的寇盜就很好了。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因為西域租稅收入很多,兵馬為數不少,將來在邊陲搗亂起來,這等於讓敵人富足起來,增添強敵的勢力。設校尉的目的,無非是宣傳漢朝的威德,維繫各國歸附內地的心愿,使匈奴的侵略野心有所收斂,而沒有耗費國家財力的憂慮。何況西域的人要求不高,他們之來,不過要點糧食罷了。現在如果一概拒絕,他們一定依附北虜,讓他們聯合起來進犯并州、涼州,那麼中國的耗費決不止千億而已。我看還是設置為好。」於是朝廷聽從班勇的意見,恢復敦煌郡營兵三百人,設西域副校尉,讓他住在敦煌。雖然又使西域得到控制,但是還不能走出屯兵之地。後來匈奴果然多次與車師共同進犯邊地,河西受了大害。
延光二年(123)夏,朝廷又派班勇作西域長史,率領兵士五百人駐紮在柳中。第二年正月,班勇到了樓蘭,因為鄯善歸附漢朝,朝廷特加班勇三綬以示獎勵。可是龜茲王白英還在猶豫不決,班勇用漢室的恩威開導他,白英就率領姑墨、溫宿自己綁着自己到班勇這裡投降。班勇於是調集他的步兵騎兵萬多人到車師前王那裡,從伊和谷把匈奴伊蠡王趕跑了,俘獲前部五千餘人,於是前部又開通了。回來之後,仍駐柳中,一邊防守,一邊種田。
四年(125)秋,班勇調集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兵和鄯善、疏勒、車師前部兵攻打後部王軍就,把他們打得大敗。斬首俘獲八千多人,馬畜五萬多頭。抓到軍就和匈奴持節使者,把他們押到索班死的地方斬了頭,替索班報仇雪恥,並將首級傳送到京師。
永建元年(126),另立後部故王子加特奴做王。班勇又派另一將校殺了東且彌王,也另立了他的同種人為王,從此車師六國都平定了。同年冬天,班勇調集各國士兵攻打匈奴呼衍王,呼衍王逃走,他的部下二萬餘人都投降了。抓到了單于的堂兄,班勇叫加特奴親手殺了,讓車師與匈奴加深讎隙。北單于自己率領萬餘騎兵進入後部,到金且谷,班勇派假司馬曹俊快馬去救援。單于退走,曹俊追斬他的貴人骨都侯,呼衍王就遷居在枯梧河上。從此以後車師沒有匈奴的蹤跡,城郭也很安定。只有焉耆王元孟尚未投降。
第二年(126),班勇上書請求攻打元孟,於是朝廷派敦煌太守張朗帶領河西郡兵三千人與班勇配合。班勇就調集各國兵四萬餘人,分騎為兩路出擊。班勇從南道走,張朗從北道走,約定日期到焉耆會師。可是張朗先有罪在身,想立功贖罪,就先趕到爵離關。派司馬帶兵打前站,俘獲敵人二千餘人。元孟害怕殺頭,派使者請求投降,張朗直接到了焉耆受降回去了。元孟竟不肯當面被捆綁,只派兒子到朝廷進貢。張朗於是得到赦免死罪。班勇因為沒有如期趕到,被判罪下獄,不久得到赦免,後來老死在家。
◆梁慬傳,梁慬字伯威,北地弋居人。父梁諷,歷任州宰。
永元元年(89),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封梁諷為軍司馬,使他先帶上金帛出使北單于,宣揚國家的威德,歸附的有萬多人。後來因違背竇憲的旨意,充軍到武威,武威太守奉旨殺了他。竇氏既滅,和帝知道梁諷是被竇憲冤殺的,召訲,作為郎中。梁慬有勇氣,常慷慨好功名。起初做車騎將軍鄧鴻的司馬,再次升遷,延平元年(106)拜為西域的副校尉。梁慬走到河西,碰上西域各國反叛,攻都護任尚於疏勒。任尚上書求救,朝廷召梁慬帥領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兵跑去救援,梁慬沒有到而任尚已解圍。恰好召任尚回來,朝廷用騎都尉段禧做都護,西域長史趙博做騎都尉。段、趙二人守住它乾城。它乾城很小,梁慬以為不太堅固,於是狡詐地勸說龜茲王白霸,想進來共保其城,白霸同意了。吏人堅決勸阻,白霸不聽。梁慬既進城,派將急迎段禧、趙博、合計軍士有八九千人。龜茲吏人都反叛其王,而與溫宿、姑墨幾萬兵士反叛,共包圍了城。梁慬等出來迎戰,把他們打得大敗。連續交兵數月,胡兵敗走,梁慬乘勝追擊,共斬首萬餘級,獲俘虜數千人,駱駝畜產數萬頭,龜茲才平定。可是道路遙遠,檄書不通。一年多,朝廷很憂慮。公卿議論的人認為西域阻隔太遠,多次有背叛,吏士屯田,耗費漢有止境。
永初元年(107),便罷免都尉,派騎都尉王弘調集關中兵迎接梁慬、段禧、趙博以及伊吾盧、柳中屯田的官吏兵士。
二年(108)春,回到敦煌。碰上眾羌反叛,朝廷大發兵向西出擊,逆詔梁慬留作各軍後援。梁慬到了張掖日勒。各種羌族萬餘人攻亭候,殺掠官吏百姓。梁慬進兵出擊,大破羌兵,乘勝追到昭武,虜便四散逃走,那些能逃脫的十分之二三。到了姑藏,羌的大豪三百餘人到梁慬那裡投降,梁慬慰勞他們同時遣還他們的故地,河西四郡又安定了。梁慬受詔書駐紮金城,聽到羌人又入侵三輔,迫近園陵,立即帶兵出擊,轉戰於武功美陽關。梁慬作戰時受了傷,奮不顧身,連日追趕,全部放走所掠俘虜,獲得馬畜財物很多,羌人於是逃散,朝廷嘉獎他,數次用璽書慰勉,並委之以西方事,令他作諸軍節度。
三年(109)冬,南單于與烏桓大人都反叛。朝廷以大司農何熙行車騎將軍事,中郎將龐雄作副將,率領羽林五校營士,同時調動緣邊十郡兵二萬餘人,又派遼東太守耿夔率領鮮卑族眾共同出擊,詔梁慬執行度遼將軍的任務。龐雄與耿夔共擊匈奴奧革建日逐王,破了他們。單于便親自率領軍隊包圍中郎將耿種於美稷,連戰數月,攻之更急,耿種移檄文求救。明年正月,梁慬率領八千餘人快速救援,到了屬國故城,與匈奴左將軍、烏桓大人作戰,破斬他們的頭目,殺三千多人,虜了他們的妻子,獲財物很多。單于又自己率領七八千騎兵迎攻,包圍了梁慬。梁慬披甲奔擊,所向都被擊破,虜就引兵回到虎澤。三月,何熙軍隊到了五原曼柏,得了暴疾,不能前進,派龐雄與梁慬及耿種步兵騎兵一萬六千人進攻虎澤。連營稍微前進,單于害怕,派左奧革建日逐王到梁慬那裡投降,梁慬便大陳兵接受投降。單于光頭赤足,自綁磕頭,繳納人質。正碰上何熙死於軍中,朝廷就拜梁慬為度遼將軍。龐雄便做了大鴻臚。龐雄是巴郡人,有勇有略,稱為名將。
第二年,安定、北地、上郡都被羌人入侵,谷價很貴,百姓流散,不能自立。朝廷詔訲發邊兵迎接三郡太守,使將吏人遷徙到扶風的邊界。梁慬立即派南單于之兄子優孤..奴帶兵迎之。回來之後,梁慬認為..奴接其家屬有功勞,便授以羌侯印綬,因犯了專擅之罪,召下獄,抵罪。第二年,校書郎馬融上書控訴梁慬與護羌校尉龐參,有詔原刑。語在《龐參傳》。碰上叛羌進犯三輔,關中盜賊興起,朝廷又拜梁慬為謁者,帶兵去打。到了湖縣,病死了。[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