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和访绿(王慧玲)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禾和访绿》是中国当代作家王慧玲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禾和访绿
草木重启一年的芬芳,禾和湿地的召唤紧随着一场小春雨的莅临抵达了我的内心。
就这样,周末,我“挟持”颜开车陪我出访。出城,沿肖台路北行,经十里紫荆大道,奔向禾和湿地。
路旁,盛花期的紫荆,红云一样闪过车窗,俨然列队欢迎的礼兵,紫荆队列里间有连翘、海棠一闪而过。肖台路两旁万木竞秀,云蒸霞蔚。到了马四干桥,禾和湿地的指示牌进入眼帘,沿河东行,水波澹澹,春和景明。隐在绿柳丛中的一树深红总是具有夺人目光的妩媚,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点不错,那是桃花。看花人很多,有老人,有坐童车的幼儿,还有一个拄双拐的少年,与他对视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黯淡眼神里寒星般的一点清纯。“可怜的孩子。”我在心里默念。虽然又是春风骀荡、展翅飞翔的季节,却总有生命永远失去飞翔的翅膀。
赏花的人们呼朋唤友,都奔了姹紫嫣红的花去。紫丁香、垂丝海棠、榆叶梅……各美其美。我的目光跳过一树一树姹紫嫣红的花儿奔了那些鲜活的绿去,冬青叶重新镀了釉,荠菜、紫花地丁、播娘蒿等许多野草嫩生生的,头上顶着新开的小花朵,像举着一粒粒小小的星星。有一种贴地而生的小草,草茎之上一朵朵淡蓝色小花,像空灵的小仙儿,这小尤物,在枯草间一朵两朵不起眼,无数朵手挽手肩并肩,便托出了低处的春天。
昨夜那声春雷是集结号,让所有的草木把潜伏在身体里的生命力爆发了出来,你呼我应、争先恐后地挺进春天。把阳光攥在手心里,它们的根就像脚一样可以向远处、深处行进。人的足音也惊扰不了它们,它们连“嘘——”的互相提示声都没有,也不用缩起身子躲着人类的鞋子。有春天撑腰,它们还怕什么呢?挫折也受得住,伤害也挺得住。若遇到伤筋动骨的踩踏,待人走远,直起身长舒一口气,重新舒展,重新抽芽,又是一棵好草。即使这样,我的脚还是尽量绕开那些开花的身躯,只用眼睛与它们交流,怕万一碰断了一棵草稚嫩的肢体,它就像那拄双拐的少年,有了残缺的人生。我善意的造访也得到了它们的礼遇,嫩黄新绿赏我一场视觉盛宴,绿色可餐,我饕餮般享受着这份大礼,慢慢到了人稀绿稠的湿地南部。
又见老友——菖蒲,修长的叶子像一把把剑。据说有些地方的人把菖蒲叫做“水剑”。《本草图经》曾这样描述它“其叶中心有脊,状如剑。”春秋战国时期,铸剑鼻祖欧冶子曾受到菖蒲的启发,铸就了“纯钧”宝剑。“菖蒲临水,与荷清喜;冉冉蒲叶,与莲共影。”倒真是一幅雅静、有韵的画。有资料记载,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菖蒲与兰花、水仙、菊花并称“花草四雅”,作为文房清供,它曾是文人的案头标配。因为甘于清幽,案上菖蒲,宛如君子,澹远清宁,于岁月喧嚣里,养成脱尘化俗之清气。禾和湿地的菖蒲,是驻守湿地的大将,手持绿剑专门对付水中的总氨、亚硝酸盐等,抑制水质PH质的提高,降低水的盐度,维护着水的健康,维持着湿地的平安、和谐。走在菖蒲丛里的木栈道上,我和三三两两走过来的来访者一样,给菖蒲行着长长的注目礼。栈道尽头的亭子里,有一对小情侣,春天的小树一般,临风而立,多让人羡慕的年华啊,青春是最激情澎湃的时期,若用一种颜色标注,非眼前活力四射的新绿莫属。我怕扰了一对小情侣,赶紧绕开,走向旁侧的春绿深处。
禾和湿地的蒲、苇像好姐妹一般比肩成长。美丽的蒲草已长成豆蔻少女,亭亭玉立。它根系发达,通过根系的吸收和吸附作用,不仅能够有效去除水中的氮和磷,还能给人最贴身的相助。李白在《鲁东门观刈蒲》中写道“此草最可珍,何必贵龙须?织作玉床席,欣承清夜娱。”在贫寒的旧日子里,蒲草给人类送去的绵软善意无草能比。芦苇更有它的诗意和承载,湿地的苇已一米多高,这和蒲一样古老的植物,又像春天一样簇新。它一直长在诗经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它也活在传说中:“谁谓河广?一苇杭之。”传说达摩祖师,折一根芦苇作舟。有水的地方,就摇曳着它婷婷的倩影,有霜的季节便立着它不朽的风骨,苇何曾脱离过人世生活?自古至今,“秋至苇芒白,春来苇自青。”此刻的芦苇,老根中抽出新苇,逐渐掩去老秆。这样的植物适合一步一步走近,去把自己融进去,揉进思绪,加上感情,去嗅出家乡的味道,泥土的味道,记忆的味道。四十年前,黄河南岸十余里,有我的老家,村西的芦苇荡滋养了一个村庄的日子,我的童年时光在那里落地生根,少年时光在那里拔节成长,青春时光在那里孕穗开花,它给了我多少快乐和神秘遐想啊。那些关于芦笛、野鸭、翠鸟的故事,那些来自苇箔的温暖记忆虽已淡远如烟,却一直在流逝的岁月里活着。我至今记得小学老师的话,他说,芦苇从骨子里是虚心而有能力自我提升的植物,像竹子,它把绿色一节一节送到高处,水往上涨,它们也往上长,从不让水淹到顶梢,水再大,也要把头高昂出水面,最紧张最激烈的时候,它一天能长出一大截。苇子曾给了我多少人生的启迪啊。在这片湿地,卸下作苇箔、作苇帘为人遮风挡雨职责的苇,和菖蒲、香蒲一起担起了另一种道义——净化水质、维持生态平衡。这里是芦苇的营寨,蒲草的营寨,鸢尾的营寨,它们在这里扎根、生存、驻守,唱着生命进行曲,这无声无韵的绿色之曲已和春歌一起灌进了禾和湿地的春季唱片。
忘了说一句,禾和湿地是小清河流域生态环境综合治理工作的重点工程,也是邹平市生态环境综合整治成果的重要体现。湿地面积1200多亩,邹平市政府投资1.8亿元,历时两年建成。邹平市污水处理厂每天把中水引到湿地,通过湿地潜流层、表流层的水生植物和微生物对水质进一步净化,实现了对沿河水环境的生态修复,净化后的工业用水达到了地表水的Ⅲ类标准。湿地净化潜流人工湿地205亩,生态稳定塘150亩,河道生态滞留塘23.55亩,湿地不仅提高了水资源的利用率,也为众多生物和鸟类提供了适宜的生长环境,多样化的生物反过来又修复了生态系统,自然界在这里达成了一种和谐,一种平衡,这本身就是一种生态文化的体现,而科学规划的景观,如科普长廊、浅流沙滩等更让湿地多了文化氛围,有了观光价值。接受环境教育的孩子们在老师带领下来了,他们探究着生态环境和人类未来的关系;邹平及周边地区追求休闲娱乐、旅游观光的人们来了,在这里卸下钢筋水泥丛林里拼杀的盔甲和一身疲惫,踏青赏花,戏水观荷,休养身心。
禾和湿地所在的韩店镇是有“《尚书》再造”之功的圣贤——伏生的家乡。2018年春天,第一届中国“伏生诗会”在禾和湿地举行,作家李登建先生、诗人寒烟女士、《山东文学》编辑杜立明先生等来过;2019年春天,第二届中国“伏生诗会”也在禾和湿地举行,庞培、雪松、长征、许烟华等来自省内外的130多位诗人、朗诵家以诗的名义雅集于此,拜谒伏生精神,朗诵写给伏生的诗,观赏湿地风光。粉墙灰瓦,幽径竹林,一草一木都被诗意熏染。《尚书》再造的伏生,绿色再造的湿地,在邹平韩店这方土地上诗意地相遇,这是灵魂的相遇,文化的相遇。人没有灵魂便是痴人,园没有灵魂便是死园,禾和湿地的灵魂就隐藏在这份特别的“绿”中。这绿,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还是感觉上的;不仅是形式上的,还是内容上的。“绿色、环保、和谐”,这是禾和湿地的建园主题,禾和湿地是一首人与自然合写的诗。
轻轻漫步,慢慢思索,我汇入了一丛丛绿色的诗行里。突然,“扑啦啦”一声,一只羽毛浅褐、喉部蓝色的鸟,闪电一般从我脚下的草丛里腾起,飞向远处,是苇莺吗?我的目光追不上它,好奇地前屈微蹲,看见鸟飞起处,一个干草窝里窝着六只小小的鸟蛋,蓝绿色,上有微红的斑点,我轻轻靠上去,用手一摸,那蛋是微温的。草窝看起来还带着母性的体温,孵蛋的鸟应该惊慌地躲在不远处,是我的误入惊扰了它平静的生活。我带着一颗歉疚的心,倒退着离开,并在心里祈祷:愿蛋壳里的生命如期孵化,不要错过这美丽的季节,我盼望眼前的绿快速葳蕤成绿色的帐篷,那样这里便不会有踏青的脚了,这六个小生命啄破蛋壳,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绿意覆盖的世界,在绿的庇护中,鹅黄的小嘴张开,接住妈妈捉来的虫虫,不久肉乎乎的身体上生出毛茸茸的羽毛,生出翅膀,它们在摇曳的苇秆上练习飞翔、捉虫、唱歌,到不远处的菖蒲花朵上吃虫子,再到远一点的荷塘里捉小鱼儿当早餐,这花树、荷塘、芦苇丛、菖蒲丛,这泽国,任它们周游,任它们世代繁衍生息。我想象着当夏天到来时,在清晨或黄昏,这里一定有许多操着乡音的鸟鸣,它们的歌声像带翅膀的种子,飞翔着,撒遍湿地的每一个角落,犹如班得瑞的《清晨》,带着湿漉漉的气息进入人的耳朵。到那时,在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脚也踩不到的碧绿深处,仲夏会伸出碧绿的胳膊把更多秘密和盘托出,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奇妙运行,参与者有蜉蝣、蜘蛛、蝴蝶、鸟……它们的世界有人类无法破译的密码,很有意思,就是这样。在这个婆娑世界,它们能够做到,因为它们的人生信条比人类的更纯粹,它们对生活的爱比人类的更简单和执着,它们比人类更配生活在地球上,更配拥有自然和未来……我的遐想被颜的唤归声打断,起风了,“呼——呼——”,东风强劲,眼前的绿随风起舞,他急乎乎走过来,一只手扯起我胳膊,一只手为我挡着扬起的几片枯叶,把我“挟持”着走向停车场。好吧,好吧,访问到此结束。咦?婚姻里的男女,共赴一场人生的旅行,且行且纠缠,到中年,怎么就慢慢演变成了一场责任与情感的互相“挟持”?
返程途中,我在车上闭目养神,眼前忽而是一块沉默的绿毯,静静地铺展着;忽而是一片汹涌的绿海,绿的波浪在大地上澎湃着,放射着生命的光波与声波。蓦地,我的耳边一声衔着绿色的鸟鸣追过来:“你到夏天,记得再来!”[1]
作者简介
王慧玲,山东邹平人,教师,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随笔集《黛湖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