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回(红楼梦故事情节之一)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红楼梦第五回(红楼梦故事情节之一)是清代作家曹雪芹创作的小说,是《红楼梦》的总纲。
该小说通过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利用画册、判词及歌曲的形式,隐喻含蓄地将《红楼梦》众多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的发展和结局交代出来。[1]
正文
第四回中既将薛家母子在荣府内寄居等事略已表明,此回则暂不能写矣。
如今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那宝玉亦在孩提之间,况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其中因与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来。
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是日先携了贾蓉之妻,二人来面请。贾母等于早饭后过来,就在会芳园游顽,先茶后酒,不过皆是宁荣二府女眷家宴小集,并无别样新文趣事可记。
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一回再来。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又向宝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当下秦氏引了一簇人来至上房内间。宝玉抬头看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的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图> ,也不看系何人所画,心中便有些不快。又有一幅对联,写的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及看了这两句,纵然室宇精美,铺陈华丽,亦断断不肯在这里了,忙说:“快出去!快出去!”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宝玉点头微笑。有一个嬷嬷说道:“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秦氏笑道:“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宝玉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众人笑道:“隔着二三十里,往那里带去,见的日子有呢。”说着大家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于是众奶母伏侍宝玉卧好,款款散了,只留袭人,媚人、晴雯、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那宝玉刚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宝玉在梦中欢喜,想道:“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呢。”正胡思之间,忽听山后有人作歌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宝玉听了是女子的声音。歌声未息,早见那边走出一个人来,蹁跹袅娜,端的与人不同。有赋为证: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宝玉见是一个仙姑,喜的忙来作揖问道:“神仙姐姐不知从那里来,如今要往那里去?也不知这是何处,望乞携带携带。”那仙姑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处,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今忽与尔相逢,亦非偶然。此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自采仙茗一盏,亲酿美酒一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试随吾一游否?”宝玉听说,便忘了秦氏在何处,竟随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宝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何为‘风月之债’?从今倒要领略领略。”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当下随了仙姑进入二层门内,至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尽许多,惟见有几处写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看了,因向仙姑道:“敢烦仙姑引我到那各司中游玩游玩,不知可使得?”仙姑道:“此各司中皆贮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尔凡眼尘躯,未便先知的。”宝玉听了,那里肯依,复央之再四。仙姑无奈,说:“也罢,就在此司内略随喜随喜罢了。”宝玉喜不自胜,抬头看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三字,两边对联写的是: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宝玉看了,便知感叹。进入门来,只见有十数个大厨,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宝玉一心只拣自己的家乡封条看,遂无心看别省的了。只见那边厨上封条上大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宝玉问道:“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警幻道:“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怎么只十二个女子?如今单我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女孩子呢。”警幻冷笑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厨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宝玉听说,再看下首二厨上,果然写着“金陵十二钗副册”,又一个写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宝玉便伸手先将“又副册”厨开了,拿出一本册来,揭开一看,只见这首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滃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后有几行字迹,写的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宝玉看了,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宝玉看了不解。遂掷下这个,又去开了副册厨门,拿起一本册来,揭开看时,只见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宝玉看了仍不解。便又掷了,再去取“正册”看,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也有四句言词,道是: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宝玉看了仍不解。待要问时,情知他必不肯泄漏,待要丢下,又不舍。遂又往后看时,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也有一首歌词云: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后面又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也有四句写云: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后面又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后面又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其断语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后面忽见画着个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其书云: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后面便是一所古庙,里面有一美人在内看经独坐。其判云: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其判曰: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后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其判云: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后面又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宝玉还欲看时,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恐把仙机泄漏,遂掩了卷册,笑向宝玉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
宝玉恍恍惚惚,不觉弃了卷册,又随了警幻来至后面。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一语未了,只见房中又走出几个仙子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一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了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
宝玉听如此说,便吓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污秽不堪。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所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令彼熟玩,尚未觉悟;故引彼再至此处,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
说毕,携了宝玉入室。但闻一缕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宝玉遂不禁相问。警幻冷笑道:“此香尘世中既无,尔何能知!此香乃系诸名山胜境内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群芳髓’。”宝玉听了,自是羡慕而已。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来。宝玉自觉清香异味,纯美非常,因又问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红一窟’。”宝玉听了,点头称赏。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壁上也见悬着一副对联,书云:
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宝玉看毕,无不羡慕。因又请问众仙姑姓名: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少刻,有小丫鬟来调桌安椅,设摆酒馔。真是: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更不用再说那肴馔之盛。宝玉因闻得此酒清香甘冽,异乎寻常,又不禁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宝玉称赏不迭。
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词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舞女们答应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
开辟鸿蒙……
方歌了一句,警幻便说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限。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歌,翻成嚼蜡矣。”说毕,回头命小丫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一面目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曰:
〖红楼梦引子〗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宝玉听了此曲,散漫无稽,不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惋,竟能销魂醉魄。因此也不察其原委,问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因又看下道:
〖恨无常〗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乐中悲〗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世难容〗 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喜冤家〗 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还构。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虚花悟〗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聪明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留余庆〗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晚韶华〗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好事终〗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收尾•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因二人携手出去游顽之时,忽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后面追来,告道:“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袭人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没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梦里叫出来?”正是: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赏析
本回要点:意淫,是一种真正的高雅的爱情
(评:中间一段文字有重峦叠翠之妙)
这回的难点是“意淫”。意淫是什么?这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笔者原先是把这“意淫”看成是精神恋,是柏拉图,很相似于今天的“网恋”。今又反复阅读原文,对自己的观点有所修正。书中的警幻仙女说:“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兴趣,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情痴,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
这里,警幻仙女把淫(爱)分成两类:一类是世俗之爱,是以达到性的满足为目的的,可称之为“性爱”;另一类为意淫,是以无功利、无条件的尊重、爱护、信赖异性为前提,以获取灵的满足为目的的一种真正的高雅的爱情。
“灵的满足”,是意淫的一种境界;这种境界很难用用语言文字来加以表达,爱的双方只能“心会神达”,即李商隐的名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也;这是双方灵魂的相互重叠,相互依偎、相互絮语、相互聆听、相互偷换,相互撞击、相互慰藉、相互融化,从而导致牵挂,痴迷,陶醉,相看两不厌,“镇日无心镇日闲”,“彩线难收面上珠”的情景。这种境界就是“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就是哥哥心里有妹妹,妹妹心上有哥哥;就是彼此的精神乐园。进入了这种爱情境界,就是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的发痴发狂,砸了自己的命根子——通灵宝玉那样的情景;就是妙玉在中秋之夜的夜游,后来的走火入魔;就是《西厢记》中莺莺在夜半三更偷听张生弹琴时的那种感觉:“风吹铁马檐前动”、“梵王宫殿夜鸣钟”;就像安娜在与渥伦斯基幽会时脸上发出的灾难临头时的可怕的光……
这种真正的高雅的以灵的满足为目的的“意淫”,不是把女方当作娱乐的工具,当作生儿育女的机器,当作性伴侣;而是以她为自己的灵,是自己的“另一半”,是贾宝玉口中的玉,是白帝宫中的芙蓉花神,是雪莱笔下的麦布女王。这就是宝黛式的爱情,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式的爱情,就是茶花女为了爱亚芒而自我毁灭式的爱情。这种爱情在那个时代的贵族中是绝无仅有的。这种“意淫”,和柏拉图式的精神恋有相似的地方,都以灵的满足为其目的。但两者又有不尽相同的方面:精神恋是排斥性爱的,而“意淫”虽然是不以性爱为为其目的,但却并不排斥性爱;它把性爱升华为一种美的境界,一种诗的境界。这种性爱不是《金瓶梅》中的肉的快感,而是诗;是像贾宝玉的《折红梅诗》所表述的那样:是在天堂月宫的嫦娥处欣赏开放的梅花,是在渴饮观音大士瓶中的仙露(见本文第50回赏析);或如劳伦斯的《贾泰莱夫人的情人》中所写的那样:觉得温情的波涛,汹涌地从他自已的心灵里流到她的心灵里,两个相怜相爱的心灵在他们间燃烧着。意淫的性爱不是片时云雨之欢,而是永恒的灿烂的万里晴空。
读这回要注意作者的一个大花招。作者说什么警幻仙子是奉荣宁二公之命来教育宝玉成才的。这纯粹是骗人的鬼话。所谓“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然后入于正路”,这种方法明明是教唆宝玉谈情说爱,使其堕入庸俗之情网的,哪里能够入于正路?还需特别指出的是,警幻仙女虽然精辟地分析了庸俗的色情和高雅的爱情即意淫两者之间的不同,但她并不肯定贾宝玉的意淫品格。她要把宝玉从意淫的境界中拉出来,教唆他走从众的路,与世人同流合污。为达此目的,她当了皮条客,特地把高雅的林黛玉与世俗的薛宝钗合而而一,把这两位闺阁淑女降格为秦可卿式的倾情荡妇,并以自己妹子的名义,介绍给宝玉,还亲自“秘授以云雨之事”,让宝玉享受世俗的色情之乐。
太虚幻境是掌握女人命运的机关,警幻仙女是这个机关的领袖。贾宝玉在宁国府的媳妇秦可卿卧室中睡午觉,做梦到了太虚幻境,见到绝色美神警幻仙,让他看了金陵十二钗部分女人的命运册子,又让他聆听“红楼梦”曲子。这册子上的判词和红楼梦曲词,都是预示书中女人们的命运的。但梦中的宝玉并不理解。其实,此回的重点就是:警幻仙子将她的妹子可卿许配给宝玉,让他和她爱得难解难分,不小心,掉入情魔无底洞中,大呼“可卿救我”,梦即醒。是写爱情不过是一场美梦,是一场灾难。此回总括全书女人的爱情悲剧命运,是大纲。
作者在这一回中表现出的思想是多方面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作者通过太虚幻境和警幻仙女,一方面表示“爱情是灾难、,是悲剧”的思想;另一方面又宣扬爱情享乐主义。一方面尽情赞美“意淫”的高雅,批判世俗色恋的庸俗;另一方面又惋惜、同情甚至津津乐道于宝玉和可卿之间的庸俗恋情。对于警幻仙子,作者把她当作是东方的爱神维纳斯,极尽赞美、爱慕、倾情甚至崇拜之能,另一方面又让她那弥漫着仙香的身上散发着封建卫道者的气味。
对于幻境中的可卿这个人物,作者一方面把她描写成绝色的美人和仙姬,另一方面又把她当成世俗色情之恋的典型。这一矛盾产生了宝玉和可卿恋情的无头案,红学家们费尽心机,难断此案。警幻仙的妹子可卿与宁府的秦可卿是否同一人呢?从名字看来似是;而实际上又似非。这幻境中的可卿一方面就是警幻仙子本人,也就是曹雪芹所追求、所崇拜的女王——这可从警幻仙子出场时作者对她的那一篇狂热性的颂词看出;但另一方面又似乎就是现实中的那个照护着宝玉睡中觉的秦可卿。是耶?非耶?令人难辨。
这现实中的秦可卿,也是一个矛盾:她是“情天情海幻情身”的女人,是情痴情种,是浪漫的泛爱主义者,秦可卿者,情可倾也;但她在贾母等人的眼中,又是知书识理,温柔贤惠,恪守妇道的人。她真的是“多情却是总无情”啊;秦可卿者,情可轻也。情可轻而不可倾。这,又是秦可卿性格的矛盾,是她的悲剧之源。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两个秦可卿》文(发表于《红楼》)可看。
曹雪芹因何写贾宝玉在梦中到太虚幻境,遇到仙女,和仙女之妹相爱?这是个谜?我认为这太虚幻境可看成是作者的爱情理想国。是作者在一个很特殊的环境中,遇到一位浑身是灵的女性,他把她当作偶像来爱他,崇拜她。警幻仙,仙姬,可卿,黛玉,宝钗、妙玉,都是一个人,是作者所崇拜的麦布(女王)。或者,作者曾有过如像可卿这样的绝色恋人,因二人条件的严重阻隔,只能在梦中幽会。如同清代红学家周春诗所云,“梦里香衾窥也字,尊前宝袜隔巫山”是也。
这太虚幻境,与今日之因特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颇为相似的。太虚幻境中的爱情,与今日之“网恋”,又很有相似之处!我友Q君,在现实中爱情屡屡失意,而在网上却找到了他的“警幻仙子”,二人在虚无飘渺中爱得死去活来。这和贾宝玉的梦中爱情,又有何别?“情天情海幻情身”,掉入情魔无底洞——就是这么一回事。曾看到网上的某“谈情说爱”网站,有“梦断红楼”之名者,这也就是网上的一种红楼梦啊!红楼梦者,现实中不能实现的和被毁灭的爱情,到梦里去弥补吧![4]
注释
金陵十二钗判词 晴雯判词
金陵十二钗判词
画:既非人物,亦非山水,不过是水墨滃染,满纸乌云浊雾而已。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注释]
这一首是说晴雯的。
1.霁月难逢,彩云易散——“霁月”,明净开朗的境界,旧时称赞人品行高尚、胸怀洒落,就说如光风霁月(出宋诗人黄庭坚语);雨后新晴叫霁,寓“晴”字。“彩云”,喻美好;云呈彩叫雯,寓“雯”字。这两句说像晴雯这样的人极为难得,因而也就难于为阴暗、污浊的社会所容,她的周围环境正如册子上所画的,只有“满纸乌云浊雾而已”。
2.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这是说晴雯从不肯低三下四地奉迎讨好主子,没有阿谀谄媚的奴才相。
3.风流灵巧招人怨——传统道德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要求安份守己,不必风流灵巧,尤其是奴仆,如果模样标致、倔强不驯,则必定会招来一些人的妒恨。
4.寿夭——短命夭折。晴雯被迫害而死时仅十六岁。
5.多情公子——指贾宝玉。
[鉴赏]
晴雯从小被人卖给贾府的家仆赖大供役使,连父母的乡籍姓氏都无从知道,地位原是最低下的。在曹雪芹笔下的许多家仆中,晴雯是反抗性最强的一个。她藐视王夫人为笼络丫头所施的小恩小惠,嘲讽向主子讨好邀宠的袭人是哈巴狗。赵姨娘作威虐待芳官,结果被藕官等四个孩子一拥而上“手撕头撞”,弄得狼狈不堪。晴雯站在反抗者一边,对主子欺压家仆反而吃了亏大为称心。抄检大观园时,凤姐、王善保家的一伙直扑怡红院,袭人等顺从听命,“任其搜捡一番”,唯独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啷’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往地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来”,公然反抗,还当众指着狗仗人势的王善保家的脸痛骂。晴雯因此而遭到残酷报复,在她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情况下,硬把她“打炕上拉下来”,撵出大观园,当夜就悲惨地死去。贾宝玉对于这样思想性格的一个丫头满怀同情,在她抱屈夭亡后,特意为她写了一篇长长的悼词《芙蓉女儿诔》,以抒发自己内心的哀痛和愤慨。这说明贾宝玉之亲近晴雯,自有其开明思想为基础,决不是因为“美人的轻怒薄嗔,受宠的使性弄气”使他觉得“更别具有一番风韵的”。曹雪芹在介绍十二钗的册子时,将晴雯置于首位,这是有心的安排。作者对晴雯的特殊热情,是有现实感受为基础的,在描写她的不幸遭遇的同时,也可能还有政冶上的寄托,所以图咏中颇有“怨时骂世”的味道。
袭人判词
画:一簇鲜花,一床破席。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注释]
这一首是说袭人的。
1.枉自温柔和顺——指袭人白白地用“温柔和顺”的姿态去博得主子们的好感。
2.空云似桂如兰——“似桂如兰”,暗点其名。宝玉从宋代陆游《村居书喜》诗“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小说中改“骤”为“昼”)中取“袭人”二字为她取名,而兰桂最香,所以举此,但“空云”二字则是对香的否定。
3.堪羡——值得羡慕。在这里带有调侃的味道。优伶,旧称戏剧艺人为优伶。这里指蒋玉菡。
4.公子——指贾宝玉。作者在八十回后原写袭人在宝玉落到饥寒交迫的境地之前,早已嫁给了蒋玉菡,只留麝月一人在宝玉身边,所以诗的后面两句才这样说。续书未遵原意,写袭人在宝玉出家为僧之后才嫁人,细究起来,就不甚切合诗意了。
[鉴赏]
袭人原来出身贫苦,幼小时因为家里没饭吃,老子娘要饿死,为了换得几两银子才卖给贾府当了丫头。可是她在环境影响下所逐渐形成的思想和性格却和睛雯相反。她的所谓“温柔和顺”,颇与薛宝钗的“随分从时”相似,合乎当时的妇道标准和礼法对奴婢的要求。这样的女子,从封建观点看,当然称得上“似桂如兰”。作者在判词中用“枉自”、“空云”、“堪羡”、“谁知”,除了暗示她将来的结局与初愿相违外,还带有一定的嘲讽意味。这一点,脂砚斋的体会不同,他口口声声称“袭卿”,可能把作者的微词也当作赞词了。
在评这首判词时脂砚斋说:“骂死宝玉,却是自悔。”(是说作者自悔)这也许只是脂砚斋自己的观点,未必尽符作者本意。然而,观点尽管不对,批语却仍有研究价值,因为这样批还是话出有因的,否则何以袭人后来嫁给蒋玉菡,倒说宝玉(他的形象中当然有作者的影子在)是该“骂”应“悔”的呢?我们理解是宝玉后来的获罪沦落与袭人嫁人,正是同一变故的结果——即免不了招来袭人担心过的所谓“丑祸”。宝玉为此类“毛病”曾挨过父亲的板子,但他是不会改“邪”归“正”的,所以终至成了累及封建大家庭利益的“孽根祸胎”。当事情牵连到宝玉所亲近的人时(也许与琪官交换汗巾的事还要成为罪证),袭人既不会像晴雯那样索性做出绞指甲、换红绫小袄之类不顾死活的大胆行动,甚至也不可能象鸳鸯那样横了心发誓说“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我也横竖不嫁人就完了。若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袭人唯一能用以表示旧情的,只不过是在将来宝玉、宝钗处于“贫穷难耐凄凉”时,与丈夫一起对昔日的主人有些生活上的资助而已,即脂批所谓“琪官(蒋玉菡)虽系优人,后同与袭人供奉玉兄、宝卿,得同终始。”(甲戌本第二十八回总评)所以,不管袭人的出嫁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在脂砚斋看来,这是宝玉不早听从“贤袭人”劝“谏”的结果,是宝玉的过失,故曰该“骂”应“悔”。但实际上曹雪芹并没有什么“自悔”,他后面还借“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的诗句来暗示袭人的画(第六十三回),这不也含有嘲讽的意味吗?再看册子里所绘的画,是“一簇鲜花,一床破席”,除了“花”、“席”(袭)谐音其姓名外,“破席”的比喻义也并不光彩。当然,袭人的可讥议并不是什么她不能“从一而终”,而在于她的奴性。
香菱判词
画:一枝桂花,下面有一方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注释]
这一首是说香菱的。
1.根并荷花一茎香——暗点其名。香菱本名英莲,莲就是荷,菱与荷同生池中,所以说根在一起。书中香菱曾解自己的名字说:“不独菱花,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八十回)
2.遭际——遭遇。
3.“自从”二句——这是说自从薛蟠娶夏金桂为妻之后,香菱就被迫害而死了。“两地生孤木”,两个“土”字加上一个“木”字,是金桂的“桂”字。“魂返故乡”,指死。册上所画也是这个意思。
[鉴赏]
香菱是甄士隐的女儿,她一生遭遇是极不幸的。名为甄英莲,其实就是“真应怜”。
按照曹雪芹本来的构思,她是被夏金桂迫害而死的。从第八十回的文字看,既然“酿成干血痨之症,日渐羸瘦作烧”,且医药无效,接着当写她“香魂返故乡”,亦即所谓“水涸泥干,莲枯藕败”(“藕”谐音配偶的“偶”,乐府民歌中常见)。所以,戚序本第八十回目就用“姣怯香菱病入膏肓”。可是,到了程高本,不但回目另拟,而且续书中还让香菱一直活下去,在第一百零三回中写夏金桂在汤里下毒,要谋害香菱,结果反倒毒死了自己,以为只有这样写坏心肠的人的结局,才足以显示“天理昭彰,自害自身”。把曹雪芹对封建宗法制度摧残妇女的罪恶的揭露与控诉的意图,改变成一个包含着惩恶劝善教训的离奇故事,实在是弄巧成拙。
黛玉宝钗判词
画: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地下又有一堆雪,雪中一股金簪。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注释]
这一首是说林黛玉和薛宝钗的。
1.可叹停机德——这句说薛宝钗,意思是虽然有着合乎孔孟之道标准的那种贤妻良母的品德,但可惜徒劳无功。“停机德”,出于《后汉书.列女传.乐羊子妻》。故事说:乐羊子远出寻师求学,因为想家,只过了一年就回家了。他妻子就拿刀割断了织布机上的绢,以此来比学业中断,规劝他继续求学,谋取功名,不要半途而废。
2.堪怜咏絮才——这句说林黛玉,意思是如此聪明有才华的女子,她的命运是值得同情的。“咏絮才”,用晋代谢道韫的故事:有一次,天下大雪,谢道韫的叔父谢安对雪吟句说“白雪纷纷何所似?”道韫的哥哥谢朗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接着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一听大为赞赏。见《世说新语》。
3.玉带林中挂——这句说林黛玉,前三字倒读即谐其名。从册里的画“两株枯木(双“木”为“林”),木上悬着一围玉带”看,可能又寓宝玉“悬”念“挂”牵死去的黛玉的意思。
4.金簪雪里埋——这句说薛宝钗。前三字暗点其名:“雪”谐“薛”,“金簪”比“宝钗”。本是光耀头面的首饰,竟埋没在寒冷的雪堆里,这是对一心想当宝二奶奶的薛宝钗的冷落处境的写照。
[鉴赏]
林黛玉与薛宝钗,一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一个是皇家大商人的千金;一个天真率直,一个城府极深;一个孤立无援,一个有多方支持;一个作叛逆者知己,一个为卫道而说教。脂砚斋曾有过“钗黛合一”说,其确切的解说如何可以研究,但无疑不是否定林、薛二人的差别或对立。作者将她俩三首诗中并提,除了因为她们在小说中的地位相当外,至少还可以通过贾宝玉对她们的不同态度的比较,以显示钗、黛的命运遭遇虽则不同,其结果都是一场悲剧。
元春判词
画:一张弓,弓上挂着一个香橼。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注释]
这一首是写贾元春的。
1.“二十年”句——这是说元春到了二十岁(大概是她入宫的年纪)时,已经很通达人情世事了。
2.“榴花”句——榴花似火,故用“照”字。以石榴花所开之处使宫闱生色,喻元春被选入凤藻宫封为贤德妃。用《北史》事:北齐安德王高延宗称帝,把赵郡李祖收的女儿纳为妃子。后来皇帝到李宅摆宴席,妃子的母亲宋氏送上一对石榴,取石榴多子的意思,表示祝贺。册子上所画的似乎也与宫闱事有关,因为“弓”可谐“宫”,“橼”可谐“缘”。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
3.“三春”句——“三春”,春季的三个月,暗指迎春、探春、惜春。“初春”,指元春。“争及”,怎及。意思是元春的三个妺妺都不及她荣华贵。
4.“虎兔”句——说元春的死期。“虎兔相逢”,原意不明。古人把十二生肖与十二地支相配,虎兔可以代表寅卯,说年月时间,如后四十回续书中说:“是年甲寅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月。”但这样的比附,对这部声称“朝代年纪,失落无考”的小说来说,未免过于坐实。事实上即使是代表时间,也还难以断定其所指究竟是年月还是月日,因为后一种也说得通。如苏轼《起伏龙行》:“赤龙白虎战明日”,句下自注云:“是月丙辰,明日庚寅。”即以龙(辰)虎(寅)代表月日。又有人以为“虎兔相逢”乃影射康熙死胤祯嗣位于壬寅年,明年癸卯元雍正事。此外“虎兔相逢”还可解释为生肖属兔的人碰到了属虎的人或者碰到了寅年等等。又所根据底本属早期脂本的《乾隆抄本百二十回红楼梦稿》和“已卯本”中“虎兔”作“虎兕相逢大梦归”,就有可能暗示元春死于两派政治势力的恶斗之中。“大梦归”,指死。
探春判词
画:两个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注释]
这一首是写贾探春的。
1.自——本。精明,程已本误作“清明”,与第三句头两个字重复。小说中说“探春精细处不让风姐”(第五十五回),又写她想有一番作为。
2.“生于”句——说探春终于志向未遂,才能无从施展,是因为这个封建大家庭已到了末世的缘故。脂批:“感叹句,自寓。”意思是说有作者身世感慨在。
3.“清明”二句——清明节江边涕泪相送,当是说家人送探春出海远嫁。册子上所画的船中女子即探春。原稿大概有一段描写送别悲切的文字,现在所见后四十回续书中没有这个情节而且把“涕送”改为“涕泣”,一字之差,把送别改为望家了。画中的放风筝是象征有去无回,所谓“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第二十二回探春所制灯迷——风筝。)所以,放风筝的“放”不是“放起来”而是“放走”的意思,小说特地描写过放走风筝(说是放走病根儿)的情节,则画中放走风筝的“两个人”,当就是后来遣探春远嫁的设谋者,但不能落实,有可能是对投向王夫人怀抱、不承认自己生母的探春怀恨记仇的赵姨娘和贾环。“千里东风一梦遥”,也是说天长路远,梦魂难度,不能与家人相见,与我们现在读到的探春嫁后又回娘家探亲不同。
湘云判词
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转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注释]
这一首是写史湘云的。
1.“富贵”二句——史湘云从小失去了父母,由亲戚抚养,因而“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富贵对她来说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襁褓,婴儿裹体的被服,这里指年幼。违,丧失,死去。
2.转眼吊斜晖——程高本作“展眼吊斜辉”。吊,对景伤感。斜晖,傍晚的太阳。这句即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意思。从后面《红楼梦曲》中我们知道湘云后来是“厮配得才貌仙郎”的,(“脂砚斋本”有“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等批语,她可能就是嫁给卫若兰的。)只是好景不长,丈夫可能早卒。
3.湘江水逝楚云飞——诗句中藏“湘云”两字,点其名。同时,湘江又是娥皇、女英二妃哭舜之处。楚云则由宋玉《高唐赋》中楚襄王梦见能行云作雨的巫山神女一事而来。所以,这一句和画中“几缕飞云,一湾逝水”似乎都是喻夫妻幸福生活的短暂。
妙玉判词
画:一块美玉,落在泥污之中。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注释]
这一首是写妙玉的。
1.洁——既是清洁,又是佛教所标榜的净。佛教宣扬杀生食肉、婚嫁生育等等都是不洁净的行为,人心也是不洁净的,在世界上很少真正有一块洁净的地方,唯有菩萨居处才算“净土”,所以佛教又称净教。
2.空——佛教要人看破红尘领悟万境归空的道理,有所谓“色不离空,空不离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般若经》)等等的言论。皈依佛教,又叫空门。
3.金玉质——喻妙玉的身份。贾家仆人说她“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文墨也极通,经典也极熟,模样又极好。”(十七回)
4.淖(音闹)——烂泥。题咏后两句与册子中所画是同一意思,指流落风尘,并非续书所写的被强人用迷魂香闷倒奸污后劫持而去,途中又不从遭杀。根据后来在南京发现的靖氏藏本《石头记》脂批中的新材料来看,妙玉大概随着贾府的败落,也被迫结束了她那种带发修行的依附生活,而换来流落“瓜州渡口……红颜固不能不屈从枯骨”(据周汝昌同志校文)的悲剧结局。
迎春判词
画:一恶狼,追捕一美女——欲啖之意。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注释]
这一首是写贾迎春的。
1.子系中山狼——“子”,对男子表示尊重的通称。“系”,是。“子”“系”合而成“孙”,隐指迎春的丈夫孙绍祖。语出无名氏《中山狼传》。这是一篇寓言,说的是赵简子在中山打猎,一只狼将被杀时遇到东郭先生救了它。危险过去后,它反而想吃掉东郭先生。所以,后来把忘恩负义的人叫做中山狼。这里,用来刻划“应酬权变”而又野蛮毒辣的孙绍祖。他家曾巴结过贾府,受到过贾府的好处,后来家资饶富,孙绍祖在京袭了职,又于兵部候缺题升,便猖狂得意,胡作非为,反咬一口,虐待迎春。
2.花柳质——喻迎春娇弱,禁不起摧残。
3.一载——一年,指嫁到孙家的时间。赴黄粱——与元春册子中“大梦归”一样,是死去的意思。黄梁梦,出于唐代沈既济传奇《枕中记》。故事述卢生睡在一个神奇的枕上,梦见自己荣华富贵一生,年过八十而死,但是,醒来时锅里的黄梁米饭还没有熟。
惜春判词
画:一所古庙,里面有一美人,在内看经独坐。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注释]
这一首是写贾惜春的。
1.“勘破”句——语带双关,字面上说看到春光短促,实际是说惜春的三个姐姐(元春、迎春、探春)都好景不长,使惜春感到人生幻灭。勘,察看。
2.缁衣——黑色的衣服。僧尼穿黑衣,所以出家也叫披缁。据曾见下半部佚稿的脂砚斋评语,惜春后来“缁衣乞食”,境况悲惨,并非如续书所写取妙玉的地位而代之,进了花木繁茂的大观园栊翠庵过闲逸生活,还有一个丫头紫鹃“自愿”跟着去服侍她。
3.青灯——因灯火青荧,故称。
王熙凤判词
画:一片冰山,上有一只雌凤。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注释]
这一首写王熙凤。
1.凡鸟——合起来是“凤”字,点其名。《世说新语•简傲》说:晋代,吕安有一次访问嵇康,嵇康不在家,他哥哥请客人到屋里坐,吕安不入,在门上写了一个“凤”字去了。嵇康的哥哥很高兴,以为客人说他是神鸟。其实吕安嘲笑他是凡鸟。这里反过来就“凡鸟”说“凤”,目的只是为了隐曲一些。
2.“一从”句——因为不知原稿中王熙凤的结局空间如何,所以对这一句有着各种猜测。脂批说“拆字法”。意思是把要说的字拆开来,但如何拆法没有说。有人说“二令”是“冷”,“三人木”是“秦”(下半是“禾”非“木”),也不像。吴恩裕先生《有关曹雪芹十种•考稗小记》中说:“凤姐对贾琏最初是言听计‘从’,继而对贾琏可以发号施‘令’,最后事败终不免于‘休’之。故曰‘哭向金陵事更哀’云云。”研究脂批提供的线索,凤姐后来被贾琏所休弃是可信的。“金陵王”是她的娘家,与末句也相合。画中“冰山”喻独揽大权的地位难以持久。《资治通鉴•唐玄宗天宝十一年》说:有人劝张彖去拜见杨国忠以谋宝贵。张说:“君辈倚杨右相若泰山,吾以为冰山耳。若皎日既出,君辈得无所恃乎?”“雌凤”,当指她失偶孤独。
巧姐判词
画: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注释]
这一首是说贾巧姐的。
1.“势败”二句——曹雪芹佚稿中贾府后来是“一败涂地”、“子孙流散”的,所以说“势败”、“家亡”。那时,任你出身显贵也无济于事,骨肉亲人也翻脸不认。当是指被她的“狠舅奸兄”卖于烟花巷。脂批说:“非经历者,此二句则云纸上谈兵,过来人那得不哭!”揭示出这一情节与作者、批者的生活经历的关系。
2.“偶因”二句——“刘氏”,程高本作“村妇”,当是嫌原句太直露而改的。刘姥姥进荣国府告艰难,王熙凤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后来贾家败落,巧姐遭难,幸亏有刘姥姥相救,所以说她是巧姐的恩人。脂批说刘姥姥“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事”(甲戌本第六回),又说巧姐与板儿有“缘”(庚辰本第四十一回),当是指他们后来结成夫妻,过着自食其力的劳动生活。续本则写巧姐嫁给了一个“家财巨万,良田千顷”的姓周的大地主家做媳妇,把“荒村野店”写成了地主庄院,与作者在画中所预示之意相悖。“偶”,贾府本不存心济贫,凤姐更惯于搜刮聚敛,对刘姥姥不过是偶施小恩小惠而已。“巧”,语意双关,是凑巧,同时也指巧姐。
李纨判词
画: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注释]
这一首是写李纨的。
1.“桃李”句——借此喻说李纨早寡,她刚生下贾兰不久,丈夫贾珠就死了,所以她短暂的婚姻生活就象春风中的桃李花一样,一到结了果实,景色也就完了。这一句还暗藏她的姓名,“桃李”藏“李”字,“完”与“纨”谐音。
2.“到头”句——喻指贾兰。贾府子孙后来都不行了,只有贾兰“爵禄高登”,做母亲的也因此显贵。画中图景即批此。
3.“如冰”二句——意思是说,李纨死守封建节操,品行如冰清水洁,但是不值得羡慕,像她这样早年守寡,为儿子操心一辈子,待到儿子荣达、自以为可享晚福的时候,却已“昏惨惨,黄泉路近了”,结果只是白白地作了人家谈笑的材料。
秦可卿判词
画:一座高楼,上有一美人悬梁自尽。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内容简介
黛玉入贾府,贾母万般怜爱,与宝玉又日同行夜同止,亲密无常。只孤高自诩,目无下尘,不受下人待见。宝钗来后,其容颜丰美,品格端庄,行为豁达,贾府上下,莫不赞许。黛玉心中不快,宝钗不以为意。
近日花开,宁府请贾母等品茶赏花,宝玉同去。席上由从孙辈贾蓉携媳秦可卿伺候。至午间宝玉困倦,可卿引其入己闺房。但见陈设尽世间珍奇,更丝丝香甜,比仙苑奇葩毫无逊色。宝玉早已眼骨软,朦胧睡去。恍惚中由警幻仙子引至太虚幻境,以情欲声色警之,去其痴顽。不料宝玉见金陵十二钗命运薄册,未觉稍通;更梦中与仙子可卿同入巫山共领云雨之欢,痴迷不拔,跌入幻海,无可救药,自此宝玉通晓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