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小時候的故事(26)望星空(李彥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講小時候的故事(26)望星空》是中國當代作家李彥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講小時候的故事(26)望星空
我從讀高小,也就是十二歲時就開始上早晚自習了。夏天天長,早晚可以不搭黑,天一短,就得披星戴月了。那時候,沒有電燈,學生們上自習點的是煤油燈,兩張長桌子一併,就變成一個大的長方桌子了,然後把燈放在中間,周圍最少可以坐八個同學。老師指定一個組長,讓靜靜地做作業。有的時候老師早已坐在講桌後面瞅着我們了,因為講台上沒有照明,我們也看不見,所以一般情況下,誰也不敢缺席和搗亂。可也有不少時候,我們派一個同學放哨,確定沒有老師後,同學們就敢放心地講故事,看閒書,互相打鬧說話了。如果一旦被老師逮住,那就得挨批評了。不過因為有放哨的給暗號,一般情況下,老師是逮不住我們搗亂的。等晚自習一散,每個人的鼻孔都是黑黑的,而後各自回家。
女孩子天生怕走黑道,我家裡又沒有鐘錶,家又住的比較偏遠,所以少不了讓爹起早睡晚地接送我。爹接上我之後,常在星斗滿天的時日裡,教我認天上的星星。他說「天上星,地上丁,玉皇爺的兵馬數不清。」我抬頭問爹「玉皇爺在哪?」爹說:「在紫禁城的羅霄殿裡,凡人可看不見。反正天上的星星都歸他管。」我問:「那麼多,怎管?」爹說:「靠天規天律管呀!讓你在什麼地方,就在什麼地方,不能亂動。不然,就派天兵天將去捉拿和教訓。」
爹抬起頭,指了指村子北面的一顆比較明亮的星星說:「那就是天罡星,天罡星坐紫禁巋然不動,就是說這顆星星不動彈,一年四季,不出宮。它是所有星星的統領,所有的星星都圍着它轉。」然後,讓我從天空中找「大扣角」和北斗星。還說:「天罡星只有一個,永遠在大扣角和北斗星的中間,北斗七顆星像把勺子,大扣角五顆星就像套在牛脖子上讓牛曳犁的那個木頭拐。你不管走在哪,天罡星所在的方向肯定是北。你要是找不見它,就先找北斗星,找見了北斗星,沿着那北斗星勺殼外面那兩顆星,直直的延伸出去五倍頭上的那顆星就是天罡星了。從天罡星再直直地延伸,就看見大扣角啦。你面對的天罡星那面是北,右手方向是東,左手方向是西,背後就是南了。」還說:「趕牲口到了生地方,走夜路,全憑看星星來辨方向,判斷時辰。」我說:「我也不趕牲口,記這幹什麼?」爹說:「懂天文,才能識地理,記住這些東西,沒有壞處。」
「老明星,老明星,除了月亮數它明」,「北斗七星是勺,南斗六郎是瓢」,「天河白茫茫,織女孤零零」,「牛郎擔孩三顆星,織女玉梭四邊形」,「張果老驢圈裡沒有驢兒,肯定明天日頭高」,「一尺星,一丈星,不能遠,也不能近」。爹講的關於星星的故事,一套一套的,一串一串的。慢慢的,我也就都記住了。早上起來,看看老明星的高低就知道天的遲早了。下晚自習後,看看張果老驢圈裡有沒有驢兒,就可判斷第二天的天氣了。而且還添油加醋地指着天河,給小夥伴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
後來,書本上的地理知識學多了,方明白了爹說的天罡星就是北極星,北斗星就是大熊星座,大扣角就是仙后星座。爹講的天罡星和北斗星、大扣角之間的關係,正好和書本上講的北極星與大熊星座,以及仙后星座之間的關係相吻合。也知道了爹講的天河,就是銀河。也知道了牛郎星和織女星是永永遠遠也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與學校的老師做比較,覺得爹說的比地理老師講的還形象生動。儘管爹不識字,可他有看星星辨別方向的實踐經驗,爹才是我初學天文知識的啟蒙老師啊。在我考上初中後,確曾有過那麼一陣子,還夢想着自己長大了做個天文學家呢!不過因為地理不是主課,在數理化等考試科目的重壓下,慢慢地也就不用心學那些所謂的「副課」了。
初中的晚自習時間比高小更長,爹在接我回家的路上,他還常常給我講些壯膽的故事。《吹大膽》就是其中的一個。爹說,張大膽、王膽大和李有膽互相吹自己的膽子最大,這個說他敢與死了的人在一起單獨過夜,那個說他曾經一個人夜行五十里進城。三個人誰也不服氣誰。於是人們就讓他們比大膽。比試的辦法是在天黑後往一座墳地的新墓堆上插一根桃木棍子,誰插的利索,打個來回用的功夫少,誰贏。誰輸了就請大家喝酒。他們三個抓鬮後,張大膽先去,本來一袋煙的功夫,他去了一個時辰也沒有回來。王膽大就去找,王大膽去後,該回來了也沒有回來。李有膽接着也去找,李有膽走後,到了該回來的時間也還回不來。家裡的人着急啦,就相跟了幾個人,打着火把一同去尋找他們。
結果,一出大門就碰上李有膽失魂落魄地往回趕,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好了,我碰見吊死鬼啦,在後面跟上來了!你們快救我!」人們把李有膽安置回家後,就又去找那兩個。剛走了一截,看見王膽大跌跌撞撞地也回來了。他穿着的白衣服的衣襟上有不少血,遠遠望去,真和古裝戲中吐舌頭的吊死鬼差不多。只聽他說:「你們快去救張大膽哇,他被鬼抓住給嚇死啦!」人們方意識到李有膽把王膽大當成吊死鬼啦。人們把王膽大安置回家後,就都快去墳地里找張大膽了。
當一群人互相壯着膽走到墳地邊上,朝着墳地一瞭,在新墳堆的旁邊真趴着一個人。大家躡手躡腳地走近一看,正是張大膽。掐人中,拽耳朵,拍天靈,千呼萬喚好大一陣,張大膽才說上話來。說有鬼把他拽住不讓他走了。當人們七手八腳地往起拉他時,才發現他往新墳堆上插那根桃木棍子時,把自己穿的長衫的一角也被插進去了。所以他插好桃木棍子要扭身往回返時,感到有鬼在拽他,一害怕,就被嚇得昏過去了。一群人折騰了大半夜,雞叫了,天亮了,才回了家。從此三個大膽誰也不再敢再吹自己大膽啦。我聽了,禁不住笑了。
爹說:「世上哪有什麼鬼,就算有,人也看不見。凡怕鬼的人,都是自己心裡就有鬼,是人自己把自己嚇的。」爹向來不怕鬼,不信邪。所以趕牲口的人都願意和爹一道攬活行走。只要爹在家,即使到了晚上,我們家的家門也不上栓。他從來是穿着媽給做的寬鬆的睡褲睡覺,一有動靜就出去了。爹從來也不在屋內解便。受爹的影響,我也曾在大半夜裡跟着他到過院子裡認過星星。於是媽免不了罵我們是「神經病」。爹卻說:「她要是個小子來呀,我就帶他走夜路,練膽量。」媽說:「就是小子來呀,我也不讓!」爹的這些習慣和想法、做法,大概和他趕牲口的經歷有關。爹在我幼小的心目中,是靠山,也是英雄。
如今,星空仍在,可城市裡的燈光比月亮還明,很少有人在夜深人靜之時,望着星空,認星星了。我卻總願意在靜靜地夜裡,抬頭仰望深邃的星空,回想爹指着星星給我講故事的情景,古稀年歲的我仿佛又變成了跟着爹走夜路的小女孩。
作者簡介
李彥良,山西昔陽人,1948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