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燕長城(紅山飛雪)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走進燕長城》是中國當代作家紅山飛雪的散文。
作品欣賞
走進燕長城
深秋,我一個人,在高高的山崗行走。
天,高遠地藍着,陽光很溫暖地照拂。風卻是涼的,從山崗上一陣一陣掠過,撩起人的髮絲與衣襟,帶起陣陣嘯聲。連天的荒草大部分已經發黃,現出深深淺淺的顏色,被風拍打着,一波一波向遠處涌去。
我曾不止一次來過這裡,在這高高的山頂行走。
這是一座東西走向的大山,山高而雄偉,山頂卻是平坦、空曠。像一條通衢大道,逶逶迤迤由西向東而去,不知,在何處停下匆匆腳步。山的西邊,是一處斷崖。一條陰河,川流不息地來到這裡,被大山阻住了。陰河水雖然不是多麼浩大,但憑藉滴水穿石的韌勁,經年累月,一座大山終於被攔腰截斷。陰河水緩緩從大山腳下流過,在大山的南側,與一條來自草原深處的老哈河相匯,然後,浩浩蕩蕩向東方流去,奔向更加廣闊的松遼平原。
這座大山,扼守着燕趙大地的咽喉要道,成為塞外進軍中原的要衝之地,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在那諸侯割據,烽火連年的戰國時期,這一連綿山脈,割斷了北方少數民族屢次南侵的道路,成為一道重要的自然屏障。為了割據一方,鞏固邊防,燕人在這一代修築了一條長城,史稱「燕長城」。
燕國位於今河北省北部和遼寧西端,包括今天內蒙古赤峰大部分地區,幅員廣闊,南與齊國、趙國相接,北與東胡等遊牧民族毗鄰。據歷史文獻記載,為了防禦鄰國的進攻,燕國共築有兩道長城,一道是南長城,一道是北長城。
《史記.張儀列傳》秦相張儀遊說燕昭王時語。張儀說:「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雲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大王所有也。」張儀所說的長城指的就是燕南長城。據《水經注》、《元和郡縣圖志》等文獻記載,起於今河北省易縣西北太行山下,經易縣南境,入徐水、安新北境至雄縣東北,折向南經文安至大城縣西境,止於子牙河。
而修築時間較晚的另一條長城,因它行經赤峰市南,故名"赤南長城"。赤南長城橫亘東西,與赤北長城大體成平行方向。赤南長城西起河北省圍場縣中部的夾皮川鄉邊牆村,由此東行,入喀喇沁旗南境,經婁子店鄉,又東北行,過山前方,再東北行,沿山嶺進入赤峰市美麗河鄉,東過老哈河,而後進入遼寧建平縣境,從建平縣又進入敖漢旗,復進入遼寧省,由北票北部山區逶迤前行,然後進入阜新縣,全長600餘里,是中國歷史上修築最早的長城之一。我的腳下,就是赤峰段燕長城遺址。亂石堆砌,瓦礫遍地,蒿草連天,在深秋季節里,一片枯黃,一片蕭索的景象。如果不是斷崖處用碎石擺放出來的「燕長城遺址」幾個大字,很難有人會知道,這裡,曾經是群雄逐鹿時的燕趙之地,這裡,曾經屹立過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長城——燕長城。
為了記住這一段歷史,當地文物部門就用碎石堆砌了那幾個大字。一是為了銘記,一是為了保護。在山下公路行駛,很遠就可以看見。
我就是被「燕長城遺址」幾個大字吸引過來的。
可是,當爬上高高的山頂,舉目四望,突然就有一種蒼涼、悲愴的感覺湧上心頭。這個地方太寂靜、太荒涼了,讓人感到了某種不安。
沒有樹木,沒膝的荒草在山風中俯仰着,像是滿山無處發散的思緒,披拂飄搖,從遠古,一直俯仰到今天,不知何時才會停止。裸露着的是一堆堆亂石,有的是燕長城倒塌遺留下來的碎石亂瓦。有的則是山民們開山採石丟下的。因為年代久遠,我們這些非專業人士,無法辨認哪些是來自於戰國時期,哪些,來自於大山深處。在一堆亂石中,發現了一個倒塌了的石碑,基座露出了殘缺的紅磚。想來,這肯定是現代人留下的,看看石碑,上面字跡模糊,已經無法辨認。沒有了殘垣斷壁,沒有了地理標識,只有文字記載,這裡的人們已經忘記了歷史上這裡曾經發生的一切,忘記了自己的祖先曾經在這快土地,浴血征戰,快意恩仇;忘記了那個戰國時期在這裡所發生殺伐與吞併、愛恨情仇與慷慨悲歌。歷史文物的保護,任重而道遠。
悠悠白雲,被風吹着,飄飄蕩蕩,從頭頂飄向遠方。巨大的陰影,投射在萋萋荒草、殘磚碎瓦上,陰晴不定,詭異而張皇。很像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山的南面,是一片開闊的田疇,正在豐收的莊稼,被一車一車運回村子裡,人來車往,熱鬧、繁華;山的北面,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綿綿群山,那裡,是一個個古老的村落,應該還有許許多多關於燕長城、關於燕趙大地的不老傳說。
昔日的燕長城早已蕩然無存,或被歲月消磨,或被山民破壞。只有那些遺落在歲月深處的碎石亂瓦,安靜地臥在蒿草里,享受着今天溫暖陽光的撫摸,咀嚼着歲月往來的風風雨雨。幾朵山花,在蒿草里探出頭來,很溫和地笑着。那些堅硬、粗糙、布滿歷史塵埃的亂石碎瓦,多少也有了些溫情。很多遺蹟,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可以觀看、可以觸摸、可以憑弔的殘垣斷壁,或者土丘、古樹之類。前來憑弔的人,都會尋找到可以撫今追昔,一發思古之憂情的着眼點。可是,眼前這個山崗,這個曾經修建了燕長城的大山,這個曾經上演了一幕幕國破家亡、王朝更迭的舞台上,什麼都沒有。遍地荒草,滿山亂石,一眼望不到邊的秋色。
一切都深深隱藏在歲月的深處。
一群羊,從山坡上來,很像是一團團從大山深處湧上來的雲朵。群山裡的村落,時隱時現,就像不斷閃現在眼前的謎團。我猜想,那些村落、那裡居住的人們,一定會知道這大山,知道這燕長城,知道燕趙大地發生的故事。放羊的是一位中年漢子,被山風吹得黧黑的臉,極像這山裡的岩石,粗糙、堅韌。看到我,他很自然地停下腳步。他就來自那大山深處的村子裡。看見我一個人在這荒涼的山上漫步,他並不顯得奇怪。他說,見慣了像我這樣的人,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站在風中,四下里尋覓。來的,走了;又會有人來。來來去去,遠近的人都有。他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這裡的長城雖然沒有了,但是名聲還在,比北京八達嶺的長城還古老。他的眼裡露出些許惋惜的神情,只可惜,長城沒有留下一點點遺蹟,讓許多慕名而來的人,失望而歸。
一陣更強烈的山風襲來,我們背靠着一塊巨大岩石坐下,看着羊們散落在荒草里,慢慢移動,恍惚之間,似乎走進了那個遙遠年代。我遞給他一支煙,點燃,看着那青煙剛一出口,就被山風吹散,無影無蹤。這裡,曾經修建過一條很長很長的長城,如今,怎會一點點痕跡都沒有呢?他嘿嘿一笑:「很多人都這樣問過,這是一個無法說清楚的問題。山上的老墳荒蕪了,不去年年除草、填土,也會丟失的。」
山風掠過岩石的稜角,呼嘯聲更加悽厲。我們感覺到了深秋寒意。
這是一塊具有深厚人文底蘊的土地。幾千年來,先後有東胡、烏恆、鮮卑、庫莫溪、契丹、女真、蒙古等各族人民生息、繁衍在這塊沃土之上,這裡成了我國古代北方各族活動的大舞台。我國古代北方各族人民用自己的智慧和辛勤的勞動,創造了馳名中外的「紅山文化」、「夏家店青銅文明」。這裡又是商族、山戎和烏恆族、契丹族興起的搖籃和故鄉,中國「龍」文化也從這裡發源。西拉沐淪河、老哈河流域和黃河流域一樣,也是中華民族古代文明的發祥地之一。
早商時期,西遼河上游赤峰地區存在一個城邦奴隸制社會形態。考古人員在今敖漢旗,松山區陰河、英金河流域等地發現大批規模宏偉、建築堅森、布局嚴密的石築城堡,大多建在高山頂或山坡間,城內大小住房密布,城垣石築,辟有多道城門和城樓。我們的祖先,很早很早就在這裡繁衍生息了。
撥開層層沒膝的荒草,躲避着腳下累累的碎石,舉步前行。眼前連天的荒草,荒涼的秋色,很難讓人聯想到這裡曾經發生過那麼多的傳奇故事,曾經有過那麼多的輝煌與榮耀。往事悠悠,我等後人覽之,不禁感慨系之矣。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張養浩這首《山坡羊•潼關懷古》似乎可以給出一個答案。世上許多建築大都如此,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修建的,都經受不住歲月的消磨,人類的破壞。多麼精美、多麼堅固、多麼重要的建築,終究會在歷史深處,變成一抔黃土,長滿萋萋荒草,讓人感慨唏噓。修城築牆,挖池掘壕,一切都是徒勞,歲月圍不住,人類的融合也難以阻擋。山下那些村落,那裡的人,應該祖祖輩輩就生活在這裡,商族、山戎、烏恆族、契丹族,各民族的後裔們,在這裡繁衍生息,綿延不斷。那是人的力量,人類存在,家園就不會荒蕪。因為家園,是休養生息之地,是和平的居所。
往事如風。發生在這塊土地上的所有愛恨情仇,分分合合,都在風中煙消雲散,成為今天人們茶餘飯後的故事。那些曾經鮮活的人物,那些曾經建築在大地上的亭台樓閣、長城古道,都變成了一個個文字符號,被後人銘記,供後人憑弔,讓那些喜歡附庸風雅的人,一發思古之憂情。好在山河不朽,那些記載了人類豐功偉績的建築變成了黃土,但山河還在。我們可以在大地行走,在不朽的山河瞻仰祖先的創造與毀滅,懷想祖先們的智慧與狂妄。感謝我們人類足夠智慧,建築無法永恆,人類思想卻可以不朽。我們行走大地,可以在蕩然無存的遺蹟處,閱讀那些生動翔實的文字,去感受這片土地曾經的輝煌與沒落。
太陽有些蒼涼了,山風越發猛烈,幾隻山鳥從頭頂飛過,啾啾鳴叫,打破了山的寂靜。那群羊和那個放羊人漸漸遠去,消失在山的盡頭。荒草依舊在風中俯俯仰仰,撩撥着人的思緒。舉目四望,滿眼蒼涼。
我一個人在山崗上行走,走在燕長城的遺址中,走進了一片深秋里。
作者簡介
紅山飛雪,孫國華,內蒙赤峰市人。作品散見於《人民文學》《兒童文學》《中國校園文學》《小品文選刊》《四川文學》《意林》《語文報》《電影報》等報刊。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