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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特别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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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特别的冷》中国当代作家李道义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这年冬天特别的冷

——写在母亲祭日的文字

一九六八年,我从古城一中毕业回乡务农。因为文革的原因,我的初中学历是四年,俗称“老三届”。家里为供我上学,倾其所有,我回到家时,己经是家陡四壁了。尤其是俺娘,因常年积劳成疾,己经卧病在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乡里的郎中也开了不少中药,家里的药锅天天煎,娘的病情时轻时重,始终不见好转,全家人一筹莫展,父亲更是愁的茶饭不思,精神都快崩溃了。

这年冬天特别的冷,西北风呼呼地,从早刮到晚。人们都躲在家里,连狗儿鸡儿也不出窝,大地没有半点生机。娘的病情更重了,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直冒虚汗,我看着娘难受的样子,急的直掉眼泪。娘反而安慰我:“人吃五谷那有不生病的,你们不要难过,我一定会好的。”突然有一天,父亲从公社卫生院回来,带回一个好消息,王院长说县上派出了送医下乡工作队,队长是县医院著名的沈惠周大夫(院长),很快就要来到咱们公社巡珍了。这个消息,就象寒冷的冬天吹来一股春风,我们全家人都象盼救星一样,期盼医疗队早日到来。

这年冬天特别的冷,西北风刮在脸上,象刀割一样。在一个北风狂虐的上午,医疗队来到了我家,一位胖胖的、讲外地口音的大夫,带着两名助手,挤进了不足十平方米的窑洞,我们姐弟三人只好退出窑外。因为方言差异,父亲艰难地给沈大夫介绍母亲的病情。沈大夫一边听,一边问,一边仔细给母亲诊断、查脉搏、听心音、量血压。姐姐挤进屋里,从竹皮暖瓶里倒了三碗开水,算是对客人的招待。沈大夫让两位助手分别给母亲做了诊断,三个人讨论了一下,沈大夫给父亲做了明确交待:“老李啊,你老婆患的是风湿性心脏病,高血压,现在需要住院治疗,不能再拖了。”沈大夫看着父亲朿手无策的样子,进一步安慰道:“我先给你开一星期的药,按时吃,你们要抓紧准备,到县医院就找我,花不了多少钱的。”沈院长的话,就象寒冬里的一把火,如春风拂面,温馨感人,冰窖般的窑洞里立马暖意融融。

这年冬天特别的冷,高天寒流急,大地朔风吹。在那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城乡还不通公交车,从乡下去县城谈何容易!那时候只有中条山有色金属公司和十二冶建去窑头煤矿拉煤的汽车,偶尔从村边驶过,而且又不是天天都有。怎么办?父亲找到街上人民食堂(饭馆)的庞厨师,求他帮忙,因为他和司机们都很熟。庞厨师是个热心人,一口应承,让我们等他的消息。乡亲邻里知道母亲要去县医院看病,在贫穷偏避的小山庄无疑成了头号新闻,纷纷前来探视,有的拿了鸡蛋,有的还拿了钱,父亲推辞不收。乡亲们说:“看病要紧,知道你手头紧,就别逞强了。”感动了我们全家。母亲含泪对我说:“儿啊!这份恩情你要牢记在心里,这笔钱娘怕是还不了啦,你将来一定要还上。”在经济欠发达的年代,乡亲们无私相助和真情关爱,以及庞师傅的热心帮忙,如同寒冬里涌入一股暖流,令人心暖,令人感动。

这年冬天特别的冷,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庞师傅捎话来了,今天有车。我们赶紧收拾行装,其实只有一个铺盖卷,一个米面袋。我们把娘抬到村上等车,为了感谢司机师傅,父亲专门逮了一只大公鸡。天气阴沉沉的,西北风中有雪花飞舞,我们苦苦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有一辆拉煤的大解放卡车卷着滚滚尘土,慢慢的停在路边,车门上有十二冶等字样。庞师傅满脸堆笑迎了上去:“肖师傅,辛苦你了,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老李哥,老嫂子要去县医院住院,你捎他们一程吧。先进屋吃饭,菜都炒好了。”那位肖师傅看了看缩成一团的母亲,瞅了瞅土里土气的“老李”,望了望阴沉沉的天气,皱了皱眉头,既同情又无奈的说:“天气不好,饭就不吃啦,看病要紧,驾驶室只能挤俩人,上车吧。”我赶紧把行李搬到车上,父亲抱着母亲挤进了驾驶室。我坐到卡车斗上边。肖师傅说:“上边本来是不允许坐人的,事到如今。哎!你可要千万小心啊。”庞师傅赶紧拿了一袋热气腾腾的火烧,递给肖师傅:“带上路上吃,明天来,我给你做黄焖肉。”肖师傅真是个好人,他亲自指出我坐的位置,吩咐我如何抓紧车箱前沿,如何注意安全,一切总算搞定,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车徐徐开动了,庞师傅和哥哥、姐姐,还有乡亲们,渐渐消失在刺骨的寒风里。汽车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不停止地颠簸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尘土和煤硝飞旋在空中,直往裤筒里、袖筒里和领子里钻。我虽然戴着火车头帽子,依然冻的瑟瑟发抖。

经过二个小时的颠簸。傍晚时分,汽车终于驶进了县城,在县医院大门口停下了。肖师傅和父亲经过一路交流,仿佛成了老朋友。我从车上跳下来,腿脚早己麻木,我把母亲从驾驶室抱下来。父亲对着肖师傅,千恩万谢。肖师傅却说:“老哥,不客气,出院时到十二冶调度室找我。”肖师傅的话,让我和父亲俩喜出望外。一路上俩人不知聊了什么,彼此之间竟然兄弟相称了,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工农关系

这年冬天特别的冷,天空一直飘着雪花。我们进入县医院,我和娘在门诊部的长条椅子上等着,父亲直接去找沈院长。很快,沈院长和两个助手,带着担架来了,直接把娘接进了住院部。护士打来了热水,给娘擦了脸和手。沈大夫立即查脉搏、测血压、听心音,最后轻轻舒了口气,对父亲说到:“老李,你们来的很及时,住几天院会好起来的。先给病人搞点热粥吃,吃完饭扎液体。”同病房的一位陌生好心人马上说:“这是我们刚熬好的小米粥,你们先吃吧,缺锅少碗的你们做也来不及。”沈大夫热忱负责的态度,素不相识病友们的热情关怀,让父亲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我忐忑不安的心也终于静了下来。

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医院里却处处温暖如春。病房里靠墙四周四张病床,中间一个铁火炉,铁皮烟筒连接窗外,室外雪花飘飘,屋里春意融融。

这年冬天特别的冷,白雪皑皑,冰封三尺。县城周围,群山逶迤,冰柱倒挂,寒气逼人。住院几天了,娘的病情大有好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时至年关将至,娘催我先回家,过年的柴禾还等着我呢。

后来听父亲讲,我走后没一星期,娘就说病情好多了,坚持要出院。父亲找沈院长商量,沈院长说:“你们现在出院,等于前功尽弃,绝对不行,不能半途而废,我知道你们是经济困难,怕花钱。这样吧,你们到附近农村找个地方住下来,住院费就省下啦,我每天去你们的住处巡珍,你看如何?”父亲说“这个办法不错,只是辛苦你了。”第二天父亲告诉沈院长,在刘张村找了个地方,只是离医院稍远些。沈院长说:“我多跑两步路没关系,只要地方合适,保暖要好。”在刘张村一家姓张的院子里,靠西一间角房是主家的灶房兼柴房,条件虽差,非常暖和。主人非常热情,提供了很多方便。父亲把娘安顿好,沈院长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光顾一下那间昏暗的柴房,风雪无阻。那个年代,沈院长属于高级知识分子,是“小资产阶级分子”,是贫下中农改造的对象,现在想起来真叫人汗颜。父亲一辈子不沾人便宜,对于房东的热情好客,无以为报,就每天服待我娘吃完饭喝了药,去附近山上拾硬柴。临近年关回家时,老张家院子里柴堆如山,房东怎么劝父亲也不听。这就是那个年代普通的人际关系。天虽寒,人情喛啊!

这年春节前娘出院了,果然还是搭着肖师傅车回来的。这一年春节,我们家特别的幸福,不但馍馍蒸的多,鞭炮也比往年买的多。亲戚朋友和乡亲们争相光顾寒舍,父亲破例大方一回,用“大前门”香烟招待大家。农家小院欢声笑语不断,亦然勃勃生机。

又是一年寒冬腊月,天气亦然特别的冷。母亲不听医生劝告,也不听我们的劝告,全力投入到繁重的家务劳动。在坚持了一年之后,旧病又一次突发,于一九六九年农历十一月一日,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娘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娘只给我们留下了三架纺花车和一部织布机。娘的纺车时,有节奏的嗡嗡声,是我们最好的催眠曲;娘织布时,织布机里传出来的咔哒声,是全家人的冬暖夏凉。与其说娘是病死的,不如说是累死的。我常常想,那时候如果有现在的医疗条件该有多好啊。

今天是俺娘去世的第五十四个忌日,娘去世时年仅五十一岁。我含泪写下上边这些文字,既是对母亲的怀念,也是对那个年代的好人怀念。乡亲们的无私奉献,庞师傅的热情帮忙、肖师傅的大力支持、沈大夫精益求精的治疗、同室病友们的热情关怀、张房东提供的临时住所,虽然他们中的多数人早已不在人世,他们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这年冬天特别冷,我永远怀念伟大的母亲,感恩伟大的年代,致敬伟大的人民![1]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