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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下河风物记(姜伟婧)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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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下河风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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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下河风物记》中国当代作家姜伟婧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里下河风物记

荸荠滋味长

如果向一个没有吃过荸荠的人描述它的味道,还真让人为难。清脆似梨,却没有梨肉的渣渣;甘甜如蔗,却不及甘蔗的冰凉。黑紫中泛着光泽,昭示着里下河水生植物特有的风姿。

荸荠总让人联想起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譬如周作人的一首小诗,写女孩儿“小辫朝天红线扎,分明一只小荸荠“,那欢快跳脱的背影就如在目前了。又譬如在汪曾祺的小说《受戒》里,那个让你觉得说话一定漾着脆生生甜意的英子,最爱吃的食物就是荸荠。以至于英子的爹爹把一半本可以用来种粮食的田地,用作了种荸荠。年少不知忧的英子和明海在田里快活歪荸荠的场景,也成了两小无猜的美好回忆

小时候生活在泰州下坝口,荸荠就是小娃们喜爱的零嘴水果之一。二十年前的小孩子更喜欢生吃,咬一口,水漾漾的满嘴,沁凉清甜直入喉肠,比如今超市货架铺满的饮料不知舒爽多少倍、天然多少倍!

然而生荸荠性凉,不宜多吃,又兼如今泥土环境不比从前,生荸荠里难免有寄生虫,所以大家大多煮熟了吃。高温熬煮后,也自多了份醇厚绵软、清润回甘。

荸荠不仅可唱独角戏,与其他食物同台合作,也自成一种美味。将荸荠切成片,和青椒、木耳、肉片搭配了炒,既不会盖过其他食材的味道,又可助生津消食,不妨大快朵颐。

曾有一阵工作在扬州,爱吃扬州狮子头,比之家常制作的浓郁肉香外,多了肥而不腻的醇厚绵长。后来请教懂行的前辈,才知道这肥而不腻的秘诀,在于肉泥里是掺了荸荠末的。难怪,绵软肥厚的肉泥,与清脆甜香的荸荠末相融,中和了油腻,又滋长了肉香。

荸荠实在是一个好相处的食材,可荤可素,与水果等相处也融洽得很,且有养生的功效。荸荠和甘蔗同煮,就是广东人用作甜汤的“甘蔗马蹄水”,清火生津。荸荠亦可入药,儿科中成药王氏保赤丸里,就有荸荠配伍其中,具消食导滞之功效。中医家尤爱这药食同源的荸荠,曾有《咏“荸荠”诗》云:“荸荠味甘性滑寒,润肺解毒能化痰。儿童多食促发育,善降血压治便难。”这看似不起眼的黑紫色小疙瘩,竟藏着如此乾坤。

而如今的秋冬日,常见雾霾横行,亦或天气干燥,容易引起身体不适、心烦口渴。然而大自然恰恰让这能清肺润燥的荸荠生长正当其时,愿意赐予辛劳勤勉的人们这一天然疗愈的恩物。若在秋冬季节,煮一碗清甜的荸荠水,连汤带果吃下,胃是暖的,心是甜的,所以古有谚语说“冬日荸荠赛雪梨”,当真不假。

这样的荸荠,就成了里下河水乡最寻常也最可亲的一种存在。

记得有一年年初开学季,我的一个即将到东北上大学的学生,在微信朋友圈里抱怨:妈妈给她的行李箱里塞满了各种家乡食物,其中竟然还有三斤荸荠……我哑然失笑,因为知道荸荠水分多,不能久放,极易腐烂变味。可回头想想,心中忽然一酸,又很能理解这位妈妈来:儿行千里,这些看似“累赘”的行李里,载的是沉甸甸的乡情啊!

藕花深处

“江南可采莲”,因而莲藕成了江南水乡特有的水产,一直蔓延到里下河水域。

“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宋代大儒周敦颐的句子早已在孩童口中传唱。莲的气节,在莲花根部深埋淤泥下的莲藕身上,彰显无疑。那莹白的色泽、筋骨分明的藕节,代表着一种洁身自好的节操,被里下河人民所赞赏。

而莲藕也不因文人骚客的赞美,就变得高傲不可一世。它是里下河水乡人最亲近的朋友。人们把莲藕当作入馔的好食材。最著名的如桂花糯米藕,在水乡周边城镇盛行着。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我小姨娘(家乡泰州方言,指妈妈的妹妹)烹制的,她说做糯米藕一定得选老藕,切片在藕孔中塞上糯米,再用长竹签扎紧成全藕,放入大锅,加水,放入红糖,小姨娘甚至找来传统的煤炭炉子,慢火炖熬七八个小时。莲藕在红糖水的熬煮下,由莹白变为诱人的赭红色泽,而原本的脆甜口感也转为松软,配上粘糯的江米,起锅再点缀金黄的糖桂花,温润的甜香就这么溢于空气中,令观者赏心,闻者驻足。我想着性格本泼辣的小姨娘,竟能在煤炭炉前用漫长的时光为亲人守候一锅桂花糯米藕,就觉得每一次下箸都是珍视和感动。

我常常觉着,里下河馈赠了人们这天然的物产,而里下河人又以灵心与耐性,才能让莲藕和糯米佳偶天成,赋予食物的一种新的生命形式。

从里下河走出的作家汪曾祺,就是被这桂花糯米藕滋养大的一代人。绵密的滋味也变成了绵长的思念,以至于汪老后来定居遥远的北京时,还专门写了一篇名叫《熟藕》的小说来慰解乡情。

除了糯米藕,里下河人在莲藕上还翻出了更多的巧思。如《红楼梦》里那些与淮扬菜系渊源甚深的美食中,最令人向往的甜点实在是“藕粉桂花糖糕”。想来一定是色凝如玉、清甜糯软的消食好物,可惜未曾一睹真容。却有幸得尝另一种藕粉制成的佳品:藕粉圆子。扬州东关街有一家叫“粗茶淡饭”的店铺,店面本不起眼,却常常客满无座。我和所有的光顾者一样,都惊奇于藕粉圆子的莹润弹牙,一口咬下,软糯的背后是芬芳绵密的糖芝麻馅料,待它悄然在齿间融化,甜香的回味却余韵不尽……

脆粉随心,荤素随人。莲藕也是可以搭配肉类、中和油腻的好帮手。里下河人家中来客,会很欢喜炖上一盅莲藕排骨汤,既有隆重待客的意味,又有为你的胃周到照顾的情味。有时又会模仿东北菜般“乱炖”,莲藕加上茄子、豆角、玉米、肉片,配上豆瓣酱炖为一锅,又别是一番风生水起的滋味。

所以啊,这莲藕真是个好相处的食材。而里下河的人们,也像这莲藕一样好脾气,任何嫌隙在水乡风物的润泽下,都消弭了火气,变得温和谦逊起来。

秋风起,看那藕花深处,一行行渔船顺流而下,采藕的农人不畏辛劳,满载着丰收的喜悦归家了。

留下我,继续怀想这风骨与亲切并存的里下河莲藕……

悠悠秧草情

我第一次吃秧草,还是南通海安老家的姑奶奶托人送来的。

“田头滴秧草子多得吃不掉咧,我又采了不少腌起来。你们不要舍不得吃,没了我再叫人带把你们!”姑奶奶豁牙漏风的亲切乡音从电话里穿来,给人久违的温情与感动。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秧草这个菜。一碟子腌秧草,不起眼的黄绿色泽,一入口,就很惊奇它那酸鲜可口的滋味,配粥配饭,竟都能化平淡之物为奇妙的美味。

但后来究竟没有再吃到,姑奶奶年纪大了,我们回去看她,她欢喜的热情,终究掩盖不住蹒跚的脚步。家里人不准她辛苦忙活,她也安下心来,在田垛头闲闲地晒太阳,或侍弄自己的一点小菜园。不用操劳,自得其乐,我们也觉安心。

可是一直想着腌秧草的那个味道。在超市买过玻璃瓶精装的秧草菜,真不好吃,味精提的鲜味如此嘈杂,细细的秧草倒成了配角,就是那么假,实在乱不了真。

之后再远行求学,七年时光,遍尝连云港的甜桃与海鲜,南京的粉丝和板鸭,地域风情,各美其美,可心里记挂的,却仍是生养我的里下河地域产出的特有蔬鲜。特别想家时就会特别馋,也不想求多少花样,就来一碗最简单素朴的开水烫饭吧!再配一碟腌秧草炒毛豆,黄绿配青翠,准保风卷残云、口残余香。

后来吃到秧草,是在结婚后。从泰州海陵嫁到扬州江都,同处里下河地区,地界临近,风物相似,习俗却有些微不同。在过冬、元宵、清明这些节令,在家乡海陵不常吃到的秧草圆子,这里是作重头戏的。每年节前,婆老太(江都方言,即先生的妈妈)都要包秧草圆子,并要为此忙上好几天。翠色的秧草收割下来,俏生生青漾漾。秧草本是田头遍生的廉价菜,然而要做成秧草圆子,却是需要耗时耗力。挑去杂草老筋,焯水脱水,刀切剁碎,再配上碎肉丁,做成美味的馅料备用。之后,再用早已准备好的、江都宜陵舅舅自家磨的江米粉,揉成软糯莹白的圆子,包裹清鲜碧翠的秧草馅料,放入家里的土锅灶头里,农家厨房里,柴火噼啪作响,蒸汽咕嘟升腾,一碗热乎乎的秧草圆子就端上来了,咬一口,粘软之后是清新的鲜味,尘世的幸福莫过于此。

不过婆老太一辈人,对秧草却有复杂的情绪。婆老太总跟我讲秧草不宜多吃:“我们那时候没得吃,天天吃这个田头的草,吃多了‘剐人’。”我一开始不太明白“剐人”的意思,后来琢磨着大约指“伤胃”,秧草能“刮油”,搁现在人们自然乐意多吃来解油腻,然而贫苦岁月本就少油少荤,田头随割随长的秧草,一开始是农家下饭的恩物,然而日日吃它,对本就失了滋养的胃实在是种煎熬。

旧时苦难的记忆在一茬又一茬生长的秧草地里日渐消散,而如今的我们,常年在市井喧哗中生存,对这来自泥土的鲜蔬小菜总怀别样的温情。秧草也从当年仅供下饭的小菜,成为如今受里下河人们特别礼待的时兴春鲜,人们把这不起眼的小小秧草与新捞上的河蚌同烧,鲜香无可比拟。更高档的酒店席面,会以秧草佐河豚,我在泰州高港等地曾经品尝过这道名菜,河豚引来江水的嫩滑,秧草又带着土地的清新,自是美不胜收。除了与河鲜江鲜搭配烧汤,泰州海陵的一些早茶店,还供应秧草包子,松软的麦香下是鲜嫩的秧草馅,与常见的青菜包比较,别有一番温婉轻灵的鲜,也是其他地方少见的美味。

如今早春的风荡漾在田头,料峭的寒露缀着小小三叶草,更显鲜嫩欲滴。这轻灵的春风从南通海安、扬州江都,吹荡到泰州海陵。尽管按区划我们隶属于不同的城市,但是奇妙的亲缘连接,相似的风俗习惯,都由绵长悠远的里下河贯穿起来,情谊是不改不变的。

来碗鱼汤面

生长在里下河地区的人,怕是少有能抵御鱼汤面的诱惑的。

尤其是在荒寒的冬日早晨,从滴水成冻的外间,钻入掺杂着鱼汤与胡椒鲜香的热气腾腾的早茶馆,这时没着没落的胃便仿佛有了温暖的依靠,为这一天的启程奠定下最有底气的依托。

如果非要从淮扬的早茶里选出最爱,我一定不选烫干丝或者三丁包,它们固然是淮扬早茶家族里的生力军,可是似乎只能做雅致的配食,是压不住空空祈求饱腹的胃的场子的。而鱼汤面不同,多少人在清寒的早更天坚定不移地向店家喊一句:“来碗鱼汤面”,正是看中它的厚实而亲和,鲜美而温润,且廉价,且营养。

在素有“鱼米之乡”之美誉的里下河,鱼类易获得,所以相对价廉,而稠白绵润的汤汁里,营养却丝毫不输牛肉面、腰花面等相对高价的面食。

但一碗正宗鲜美的鱼汤面的制成,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碗鱼汤面的精华,就在于它的汤底。纯正讲究的鱼汤底,选用的是里下河的小鲫鱼、长鱼骨(即“鳝鱼骨”)、猪大骨,下锅煸炒,慢火炖熬,直到汤浓色白,鲜香四溢,一碗纯正浓郁的鱼汤才算是熬成了。

原材料的新鲜度很重要,因为鱼久放即腥。而鱼汤最理想的境界,当如汪曾祺笔下的那个爱钓鱼的医生所做:他“随身带着一个白泥小灰炉子,一口小锅,提盒里葱姜作料俱全”,钓上几条“三四寸长的鲫鱼……刮刮鳞洗净了,就手就放到锅里……这种出水就烹制的鱼味美无比,叫做‘起水鲜’。”汪曾祺生长在高邮湖畔,那一色的湖鲜里,大约那一碗碗鱼汤面也曾滋养其温润醇厚的性情。

我们生活环境所限,几乎少有人能尝到汪老笔下的“起水鲜”了,然而鱼汤馆的店主替我们做了接近“起水鲜”的努力。每天天不亮,店主就需把鲜鱼、大骨购置齐、收拾好,风雨寒暑皆如此,个中艰辛可想而知。于是,柴火的噼啪声和汤水的咕嘟声,伴着升腾的白蒸汽,在每日的晨光熹微里,耐心等待食客的到来。面条客点即下,而后将汤、面盛入一个早已提前配好胡椒盐的白瓷大碗里,再撒上新鲜的青蒜花,勾动你味蕾的一碗鱼汤面才得以大功告成。鱼汤与面条各是各的柔润细滑,胡椒辛香解腥,蒜花又在此之外,多了一层碧翠可人,几相配比,相得益彰。

大自然不吝啬的馈赠,加上烹饪者的辛劳、守信、耐心,才能熬制一碗暖胃暖心的鱼汤面。

我也总固执地认为,要寻得一碗正宗的鱼汤面,只能在街巷四邻的口碑中寻得真味,热心的邻里往往会指给你一个不起眼的街边小店,桌面或许是油腻的,卫生或许是堪忧的,人气却是超旺。混杂着鱼汤鲜香与人声鼎沸,这时你便知道自己“走对了”——因为人们的胃只会做最忠实的投票。而我也曾走入一家连锁品牌饭店,点上店里的招牌鱼汤面,然而一下口,就知道“错了”,“浓汤宝”或“高汤精”的味道明白无误地传递给你的味蕾,那看来色白如牛乳的浓汤,也仿佛成了文明的笑话,让人无比怀念那碗原生的、哪怕粗糙的鱼汤面。

幸而,我们的街边小巷,那些用心经营的鱼汤面馆仍静静地伫立在城镇的晨光熹微处,“高邮鱼汤面”、“宝应鱼汤面”、“老凤城面馆”、“姐妹鱼汤面”等,或以盛产水鲜的地域冠名,或以店主身份、姓氏等冠名,不花哨,接地气,从无广告,只赖口碑,在每个清晨给人们带来热腾的实在的温暖。

来碗鱼汤面,享一份温暖的慰藉。[1]

作者简介

姜伟婧,江苏泰州人,硕士研究生,高中语文教师,泰州市海陵区作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