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媳婦」的前世今生(房思春)
作品欣賞
「勾魂媳婦」的前世今生
汶源名菜「勾魂媳婦」的前世今生
汶源街道是汶水源頭第一鎮，汶水源頭就發源於這裡。面積僅僅60多平方千米，卻有好山，好水，好的美食。黃莊豆腐遠近聞名，很多外地的人，慕名前來買豆腐；大鍋全羊也是傳統美食，是秋冬季大補佳肴，也是人們溫鍋、升學宴、蓋屋上樑、老年人生日宴的首選菜餚；棋山炒雞更是地方名吃，百吃不厭。除此以外還有香椿鹹菜、酸菜魚、歷山柿餅等等不一而足。 近年來，無論你走進任何一家飯店，餐桌上又多了一道特色菜--勾魂媳婦。
記得十幾年前，到棋山飯店吃飯，店裡給上了一盤勾魂媳婦。炒制後的魚碎平鋪在盤裡，猶如海綿一般，疏鬆勻實，色澤金黃，咸香濃郁，配以小煎餅，卷着吃，口舌生津，味道好極了，滿桌人沒一個不喜歡。詢問廚師，知是勾魂媳婦。同行的人詢問需用什麼材料，如何炒制，廚師都一一告知。可是後來聽他們說，回家後按照廚師的說法去做，卻怎麼也做不出店裡的味道。不知是廚師沒有說實話，還是自己的手把不行，後來也只好作罷。
7月21日，鋼城區和萊城區的文友在青年作家馬慶斌的公司小聚。正值三伏天氣，我們一行9人，尋幽溯源過汶水源頭後回到慶斌的公司已經十二點半，人常說：飢時糠也甜,飽時肉也嫌，我們都已飢腸轆轆，菜也已上桌：有干炒雞、大鍋羊肉等菜餚，色香味俱佳，擺了滿滿一桌。
特別是一道菜名奇特的--勾魂媳婦特有的咸香，濃濃的瀰漫在餐廳里，讓人垂涎欲滴。
文友們口裡說着感謝的話，看着滿桌佳肴就欲動筷。
東道主慶斌卻給我們講起了他和勾魂媳婦之間的淵源故事：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2004年，高考結束後，我就趁開學前等通知書的這段時間，去了棋山飯店打工。當時還是經別人介紹去的，所以我十分珍惜，幹活也十分賣力，髒活累活搶着干。因為我知道父母土裡刨食，供我上學不容易，就憑家裡那幾畝薄地，一年到頭能掙幾個錢？為了維持家用，我父親干過裝卸工，我母親修過鞋。可無論生活怎樣艱辛，父母從來沒有欠過我的學費；在我面前，他們也從未流露出生活艱辛的情緒。我只要說一聲需要錢，他們總是想方設法滿足我的要求，才使我順利完成了學業。
「那時，棋山周圍有數不清的飯店，都是以棋山炒雞作為招牌菜。請客上棋山吃飯，都是奔着棋山炒雞去的。客人吃的次數多了，味蕾開始變得挑剔起來。海參、鮑魚吃多了，也厭，何況無論走進哪一家飯店，幾乎都是清一色的炒雞。所以，飯店老闆總是不斷更換自己的廚師，千方百計更新飯店裡的的菜譜，以贏得客戶的青睞。一個廚師，沒有誰能在一個飯店裡待上三五年的，都是幹上一段時間就換一個地方。一個飯店，老是一種口味，回頭客就少，也就難以為繼了。
「我所在的飯店老闆，才從淄博聘請了一個新廚師，對淄博菜非常熟手，並且還帶來了拿手菜---'勾魂媳婦』。
「那時的我在飯店裡不僅要負責給客人端盤子提壺倒茶水，每天還要一大早趕到飯店，開始準備一天的做菜所用。我在廚師的安排下，負責剁勾魂媳婦。魚是白鱗魚，還有瘦肉，摻在一起，在案板上剁。這東西很蹊蹺，機器都不好使，只有手工剁出，炒制出來才是真正原汁原味，香味濃郁，口感也好。這其實本來是廚師的活，但是他看我玲透，受支使，就把這活交給了我。
「兩隻手，兩把刀，'鐺鐺鐺，鐺鐺鐺』地剁起來。剁得要快，還不能用死力氣，以刀鋒觸到案板為度。十七八歲的學生，從前哪干過這樣的活路。看似簡單，卻不簡單，縱使一身的力氣，也只是兩隻手上、胳膊上的事。剛開始還可以，剁着剁着，手脖子就酸了，胳膊也開始難受，不聽使喚起來。起初還有板有眼，慢慢的就亂了。到後來腰也酸脹脹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堅持，直到把魚和肉剁成肉末狀，用手一捏，不糝不粘為度。一盆勾魂媳婦剁完，人就有點頭暈腦脹了。長時間的重複機械運動，使人崩潰。
「我不知道我父親干裝卸工的時候，是怎麼熬過來的。一節車廂，六十噸的鐵礦粉，一杴一杴的往下卸，連續二十幾個小時不休息。鐵杴用不了幾天就要更換一次新的。父親每次回到家，都是渾身髒兮兮的，人也疲憊不堪，連飯也顧不上吃，倒頭就睡。他累。他的累不是尋常的累，是到了極限的那種累。按我母親的說法，我的父親是在拿着人肉換豬肉吃。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幼小的我無能為力，就暗下決心，只有好好學習，才有可能改變現狀，也是唯一的出路。
「中午時分，客人們陸續來了。廚師將剁好的材料，放在熱油鍋里不斷地翻炒。中間過程，廚師往裡放什麼東西，怎麼操作，我就不知道了。廚師在做這道菜的時候，寸步不離，也不讓我在跟前。待廚師把炒制好的勾魂媳婦盛盤，才會喊我去端。但是勾魂媳婦的香味，早就瀰漫在空中，勾起客人的食慾了。
「剛出鍋的勾魂媳婦盛放在長方形淺盤裡，就像矗立着一座寶塔，色澤金黃，咸香撲鼻。隨着漸漸冷卻，整座寶塔，就一層一層的陷落下去，我必須一路小跑從廚房端上客人飯桌，才能讓客人欣賞到這神奇的一幕。客人和我都我驚嘆不已，也使我對新廚師敬佩不已，覺得廚師不僅僅是廚師，還是一位藝術大師。
「同勾魂媳婦一塊上桌的，還有小煎餅，放在一個小盤子裡。煎餅卷上勾魂媳婦，送到嘴裡酥軟咸香，來不及咀嚼就要下咽。
「俗語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從前我的姥爺經常對我說：人在外邊，一定要多做少說，言多必失，說不定你哪一句話，就會得罪人。少說話，人啞不了；多跑腿，勤快辦事，可以討得主人的喜歡。那個時候的我，卻認為姥爺忒嘮叨，根本不往心裡放。倒是後來，經歷了一些事情以後，反過頭來尋思尋思，我姥爺所說的話，都是至理名言。
「客人第一次吃到香味濃郁的勾魂媳婦，很快風捲殘雲。他們很開心，就盤問我：'這道菜這麼好吃，白磷魚我們吃出來了，這裡面還加了什麼材料啊？』因為我親自操刀剁的，手脖子剁酸了，頭都剁暈了，當然知道裡面有瘦肉，就隨口說，還有瘦肉。
「當時的我，一個青皮後生，不懂江湖上的撈什子規矩和人心險惡。世上360行，行行有規矩，這是我後來隨着閱歷的增加才慢慢明白的。廚師的做菜秘方是不外傳的。'說了實話就完了自家』，把做菜秘方告訴了別人，就是斷自己的後路，人家都會了，自己還怎麼混下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廚師雖然在廚房裡不停的忙活着，卻是耳聽八方。我不經意說的一句話，他卻聽了個仔細。待我再回廚房端菜時，等待我的是劈頭一鐵勺子，一下子就把我打了個眼冒金花，天旋地轉，整個人都懵了，好久沒有回過神來。耳朵里分明傳來一句：'讓你嘴賤。』我瞬間明白過來，是我的嘴惹禍了。我頭上是鵝蛋大的包，心裡滿是後悔和憤恨。我一下子想起了姥爺曾經對我說過的話，也讓我更深刻的體會到了母親對我講過社會上幹活都是'拿人肉換豬肉吃』這句話的深刻含義。
「'明天讓你爸爸來見我』。我心裡害怕極了。我沉默了。想哭又不敢哭，滿腹委屈，又後悔做錯了事。回到家，終是沒有敢對父親說。頭上的鵝蛋包陣陣地疼痛，夜裡頭都不敢往枕頭上放。
「我爸是第三天去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擺了一桌酒席。後來，廚師非要收我做徒弟，要我磕頭拜師。雖然我極不情願，但還是順從地磕了四個響頭。就這樣我人生多了一個廚子師傅。
「過了一段時間，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就寄到了家裡，我那顆鬱悶的心，終於舒展開來。又過了幾天，我就打點行裝，奔赴了我新的人生之路。這一切，我沒有告訴我的師傅，沒有好好告別，也沒有好好說再見。到現在，二十年過去了，頭上的鵝蛋包早就消失了，可那鑽心的疼卻永遠不會消失，因為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始終讓我警醒着：人生在世，要遵循規矩，要努力奮鬥。
「再就是後來我曾幾次遇見到我當年的師傅。這些年，他一直輾轉在萊鋼周圍的飯店做廚師，混得還不錯。去年在一家飯店遇到了他，我趕緊送他兩盒煙，他卻想了好久才想起我。我們雖然分開了，各人經營各人的事業，並沒有相忘於江湖。我如今早已沒有了疼痛，有的只是曾經的回憶和感謝。感謝那一勺子，讓我堅定了一定要出去闖的決心。只是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這個'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徒弟；還記不記得當年我頭上的鵝蛋包。
「我和同村的李強都是他的徒弟。李強學成廚師以後，腳踏實地，幾年後在棋山開了一家'棋香園』飯店，經營的也是風生水起不說，年紀輕輕的他還被選進了村委。我雖然沒有給師傅當成徒弟，但是我並不後悔我的離開，夢想仰望星空的我則一直在努力奮鬥的路上。在青島求學期間，我一邊打工，一邊學習。周末、節假日、晚上，去飯店端盤子，客人的菜上完不用端盤子了，還要去站門。一天10元錢的工資，客人喝一瓶青島啤酒卻是我兩天的工資，這讓我很是感慨人生的迥異。並暗下決心，今後一定要勤奮努力，去實現自己的階層跨越和青春夢想。」
勾魂媳婦其實原名叫泡泡魚。最早是由白鱗魚、瘦肉炒制而成的。後來經過人們不斷改進，融合了當地習俗又加入了花生米、辣椒、雞蛋等材料進行製作，口味更多樣化了。慶斌講述完菜的由來和李強走了不同的路之後，也感嘆曾經是天之驕子的大學生，如今成為了社會上新的弱勢群體，大學畢業即失業，再也沒有了昔日的光環，可是他從來沒有後悔走出家鄉求學青島的生涯。大學畢業後，他不斷地追尋着自己昔日的夢想，下過深圳，做過北漂，後返鄉創業。在經營好企業的同時，用筆名：'你有未讀信息』把自己豐富的經歷訴諸筆端，先後出版累計約130萬字的長篇小說《我在等風也等你》《非誠青春，勿擾年華》《愛過就是一生一世》等。曾經的生活歷練，無形中增長了他的耐心和才幹，使他的青春年華熠熠閃光在人生的道路上。當年不諳世事的他，如今已加入了山東作協，成為濟南市作協主席團委員，成長為知名的青年作家。
也是從慶斌離開家鄉以後，勾魂媳婦開始走進汶源大地上的飯店，以它獨特的咸香，滿足着人們挑剔的味蕾，無盡的食慾，為美食家們又增添了一道美食。
他的故事講完了，我們欣然執箸，細細品嘗那盤金黃的勾魂媳婦。鮮為人知的仰望星空和腳踏實地的故事，讓人回味悠長，也因此每人多吃了幾個小煎餅。[1]
作者簡介
房思春，濟南市鋼城區汶源街道人，濟南市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