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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孝文本紀第十》

漢文帝劉恆(前202前157)是漢高祖劉邦的第四子,始封代王,周勃等平定諸呂之亂後,被迎立為皇帝,在位凡23年。漢文帝執政期間,執行與民休息的政策,躬儉仁愛,關心民瘼,減賦稅

漢文帝劉恆(前202—前157)是漢高祖劉邦的第四子,始封代王,周勃等平定諸呂之亂後,被迎立為皇帝,在位凡23年。漢文帝執政期間,執行「與民休息」的政策,躬儉仁愛,關心民瘼,減賦稅,省刑法,專務以德化民,因此社會安定,生產發展,禮義初興。在漢代帝王中,漢文帝是司馬遷傾心讚嘆的仁聖之君。作品着重記載漢文帝在位期間的一系列仁德政績,也鮮明地表達了司馬遷的政治理想,並為後世君臣樹立了師法學習的榜樣,意義非常深遠。

目錄

原文

   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1]。高祖十一年春[2],已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3]。太后薄氏子。即位十七年,高后八年七月[4],高后崩。九月,諸呂呂產等欲為亂,以危劉氏,大臣共誅之,謀召立代王,事在呂后語中。

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5],張武等議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大將,習兵[6],多謀詐,此其屬意非止此也[7],特畏高帝、呂太后威耳。今已誅諸呂,新喋血京師[8],此以迎大王為名,實不可信。願大王稱疾毋往,以觀其變。」中尉宋昌進曰[9]:「群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諸侯豪傑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然卒踐天子之位者[10],劉氏也,天下絕望[11],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12],此所謂磐石之宗也[13],天下服其強,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難動搖,三矣。夫以呂太后之嚴,立諸呂為三王,擅權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14],一呼士皆左袒[15],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欲為變,百姓弗為使,其黨寧能專一邪?方今內有朱虛、東牟之親[16],外畏吳、楚、淮南、琅邪、齊、代之強。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報太后計之,猶與未定[17]。卜之龜[18],卦兆得大橫[19]。占曰:「大橫庚庚[20],余為天王,夏啟以光[21]。」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22]:「所謂天王者乃天子。」於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往見絳侯,絳侯等具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還報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謂宋昌曰:「果如公言。」乃命宋昌參乘[23],張武等六人乘傳詣長安[24]。至高陵休止[25],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

昌至渭橋[26],丞相以下皆迎。宋昌還報。代王馳至渭橋,群臣拜謁稱臣。代王下車拜。太尉勃進曰:「願請間言[27]。」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璽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28]。」遂馳入代邸。群臣從至。丞相陳平、太尉周勃、大將軍陳武、御史大夫張蒼、宗正劉郢[29]、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典客劉揭皆再拜言曰[30]:「子弘等皆非孝惠帝子,不當奉宗廟[31]。臣謹請與陰安侯[32]、列侯頃王后與琅邪王[33]、宗室、大臣、列侯、吏二千石議曰:『大王高帝長子,宜為高帝嗣。』願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34]。寡人不佞[35],不足以稱宗廟。願請楚王計宜者[36],寡人不敢當。」群臣皆伏固請。代王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37]。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計之,大王奉高帝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不敢忽[38]。願大王幸聽臣等。臣謹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莫宜寡人[39],寡人不敢辭。」遂即天子位。群臣以禮次侍[40]。

乃使太僕嬰與東牟侯興居清宮[41],奉天子法駕[42],迎於代邸。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宮[43]。乃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還坐前殿。於是夜下詔書曰:「間者諸呂用事擅權,謀為大逆,欲以危劉氏宗廟,賴將相列侯宗室大臣誅之,皆伏其辜[44]。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45],女子百戶牛酒[46], 酺五曰[47]。」

段意

寫代王劉恆被迎立為皇帝的經過。

注釋

[1]中子:劉邦有八個兒子,劉恆為第四子,故稱中子。 [2]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3]都中都:以中都為國都。中都:故城在今山西平遙西南。 [4]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 [5]左右:身邊近臣。此指張武。郎中令:九卿之一,職掌守衛皇宮。 [6]習兵:熟習軍事。[7]屬意:真實意圖。[8]喋血:踩着死人的血行走,指平定諸呂之亂。 [9]中尉:掌宮衛的官。宋昌:據《會稽典錄》,是秦末楚軍將領宋義之孫。 [10]踐:登上。 [11]天下絕望:天下人對天子之位已斷絕希望。 [12]地犬牙相制:封地如犬牙相互交錯,既能相助,又能相制。 [13]磐石之宗:指漢朝江山堅如磐石,不可動搖。磐石:大石。 [14]太尉:即周勃,其入北軍誅諸呂事詳《呂太后本紀》及《絳侯周勃世家》。節:調遣軍隊用的憑證。 [15]左袒:露出左邊的臂膀。 [16]朱虛、東牟: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皆齊王劉肥之子,誅諸呂的宗室重臣。 [17]猶與:即猶豫。 [18]卜:占卜。 [19]大橫:卜兆的名稱。 [20]庚:更換,指皇帝之位要有變化。 [21]夏啟:夏禹的兒子啟。光:光大。喻劉恆將像夏啟一樣踐天子之位光大父業。 [22]卜人:指太卜令。 [23]參乘:陪乘。 [24]乘傳詣長安:乘坐驛車到長安。 [25]高陵:秦縣名,縣治在今陝西高陵西南。 [26]渭橋:又叫中渭橋,在今陝西咸陽市東。 [27]願請間言:希望單獨談談。 [28]代邸:代國在京都的住地。 [29]宗正:九卿之一,掌管皇族事務。 [30]典客:九卿之一,掌管民族事務。 [31]不當奉宗廟:指不能夠即位作天子。 [32]陰安侯:劉邦兄劉信之妻。 [33]頃王后:劉邦次兄代頃王劉仲之妻。琅邪王:劉邦堂兄劉澤。 [34]重事:重大之事。 [35]不佞:沒有才德,代王謙辭。[36]楚王:劉邦弟劉交,當時在皇族地位最高。 [37]代王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代王向西推辭三次,又向南推讓二次,表示謙讓。 [38]不敢忽:不敢隨便對待。 [39]莫宜寡人:沒有比我再合適的。[40]群臣以禮次侍:大臣們按朝見皇帝的禮儀,依品秩高低,排班伺侯。 [41]太僕:九卿之一,主管皇帝車馬。嬰:即灌嬰。清宮:指驅逐少帝。 [42]法駕:漢儀,天子出行有大駕和法駕兩種規格。大駕,公卿導引,大將軍參乘,屬車八十一乘;法駕,京兆尹、執金吾、長安令導引,侍中參乘,屬車三十六乘。 [43]即日夕:當天晚上。未央宮:皇帝住的地方。 [44]皆伏其辜: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45]賜民爵一級:賞給平民當戶男子爵一級。 [46]女子百戶牛酒:女子每一百戶一頭牛、十石酒。 [47]酺五日:准許平民百姓歡宴五天。

== 原文 ==  

孝文皇帝元年十月庚戌[1],徙立故琅邪王澤為燕王。

辛亥[2],皇帝即阼[3],謁高廟。右丞相平徙為左丞相[4],太尉勃為右丞相[5],大將軍灌嬰為太尉。諸呂所奪齊、楚故地,皆復與之。

壬子[6],遣車騎將軍薄昭迎皇太后於代[7]。皇帝曰:「呂產自置為相國[8],呂祿為上將軍,擅矯遣灌將軍嬰將兵擊齊[9],欲代劉氏,嬰留滎陽弗擊,與諸侯合謀以誅呂氏。呂產欲為不善,丞相陳平與太尉周勃謀奪呂產等軍。朱虛侯劉章首先捕呂產等。太尉身率襄平侯通持節承詔入北軍[10]。典客劉揭身奪趙王呂祿印。益封太尉勃萬戶,賜金五千斤。丞相陳平、灌將軍嬰邑各三千戶,金二千斤。朱虛侯劉章、襄平侯通、東牟侯劉興居邑各二千戶,金千斤。封典客揭為陽信侯,賜金千斤。

十二月,上曰:「法者,治之正也[11],所以禁暴而率善人也[12]。今犯法已論[13],而使毋罪之父母妻子同產坐之[14],及為收帑[15],朕甚不取。其議之。」有司皆曰:「民不能自治,故為法以禁之。相坐坐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16]。所從來遠矣,如故便[17]。」上曰:「朕聞法正則民愨[18],罪當則民從[19]。且夫牧民而導之善者[20],吏也。其既不能導,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反害於民為暴者也[21],何以禁之?朕未見其便,其熟計之[22]。」有司皆曰:「陛下加大惠,德甚盛,非臣等所及也。請奉詔書,除收帑諸相坐律令[23]。」

正月,有司言曰:「早建太子[24],所以尊宗廟,請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25],天下人民未有嗛志[26]。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27],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28],謂天下何[29]?其安之[30]。」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31],閱天下之義理多矣[32],明於國家之大體[33]。吳王於朕[34],兄也,惠仁以好德[35]。淮南王[36],弟也,秉德以陪朕。豈為不豫哉[37]!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賢及有德義者,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38],是社稷之靈,天下之福也。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39],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40]。朕甚不取也。」有司皆固請曰:「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歲,古之有天下者莫長焉[41],用此道也[42]。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親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諸侯,為帝者太祖。諸侯王及列侯始受國者皆亦為其國祖[43]。子孫繼嗣,世世弗絕,天下之大義也,故高帝設之以撫海內。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44]。更議不宜[45]。子某最長[46],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因賜天下民當代父後者爵各一級[47]。封將軍薄昭為軹侯。

三月,有司請立皇后。薄太后曰:「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為皇后[48]」。皇后姓竇氏。上為立後故,賜天下鰥寡孤獨窮困及年八十以上孤兒九歲以下布帛米肉各有數。

上從代來,初即位,施德惠,天下填撫,諸侯、四夷皆洽歡[49],乃循從代來功臣[50]。上曰:「方大臣之誅諸呂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勸朕,朕以得保奉宗廟。已尊昌為衛將軍,其封昌為壯武侯。諸從朕六人,官皆至九卿[51]。」

上曰:「列侯從高帝入蜀、漢中者六十八人皆益封各三百戶[52],故吏二千石以上從高帝潁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戶[53],淮陽守申徒嘉等十人五百戶[54],衛尉定等十人四百戶。封淮南王舅父趙兼為周陽侯,齊王舅父駟鈞為清郭侯。」秋,封故常山丞相蔡兼為樊侯。

人或說右丞相曰:「君本誅諸呂,迎代王,今又矜其功[55],受上賞,處尊位,禍且及身。」右丞相勃乃謝病免罷,左丞相平專為丞相。

段意

寫文帝即位之初的三件大事:一是廢除坐收孥律;二是立太子和皇后;三是封賞迎立有功大臣。

注釋

[1]元年:公元前179年。庚戌:10月1日。 [2]辛亥:10月2日。 [3]皇帝即阼:文帝登上台階主持祭禮。阼:殿前台階。 [4]右丞相平:即陳平。 [5]太尉勃:即周勃。 [6]壬子:10月3日。[7]皇太后:文帝之母薄太后。 [8]自置:自己任命自己。 [9]擅矯遣:擅自用皇帝的名義發布派遣令。 [10]襄平侯通:即紀通。 [11]法者治之正也:法律是治理國家的準則。 [12]率善人:引導人向善。 [13]論:判處。 [14]同產:同產業的人。 [15]帑:通「孥」,兒女。收孥:沒收為奴隸。 [16]「相坐坐收」三句:互相牽連治罪,目的是要壓制人們的犯罪心理,使他們不敢輕易觸犯刑法。 [17]如故便:依照原有的法律便於治理。 [18]愨(que):淳樸,老實。 [19]罪當則民從:用法得當則老百姓就服從。[20]牧民:治民。 [21]反害於民:反而為害老百姓。 [22]熟計之:再仔細研究一下。 [23]除收帑諸相坐律令:廢除一人有罪,其家人收為奴隸以及其他相連坐的法令。 [24]早建太子:早日確定皇位的繼承人。 [25]未歆享:還沒有欣然接受我的祭享。謙辭。 [26]未有嗛(qian)志:沒有滿意。嗛:滿足。志:心意。 [27]縱:縱然,即使。博求:廣泛搜求。禪天下:讓出皇位。 [28]重:增加。 [29]謂天下何:怎麼對天下說呢? [30]其安之:這件事暫時不要辦了。 [31]春秋高:年紀大。 [32]閱:經歷,見識。[33]大體:大局。 [34]吳王:劉邦次兄劉仲的兒子劉濞,年長於文帝。 [35]惠仁以好德:為人仁惠而又有德行。 [36]淮南王:劉邦少子劉長,文帝之弟。 [37]秉德以陪朕:謂劉長堅守德義正可以補我之不足。陪:古音通補,補充。 [37]豈為不豫哉:指楚王、吳王、淮南王將來都是可以繼位的,有他們在,就等於預先立了太子一樣。 [38]陪朕之不能終:輔佐我這個不能終於位的人。 [39]而曰必子:而說一定要傳位給兒子。 [40]憂天下:為天下人着想。 [41]古之有天下者莫長焉:古代其他王朝都不如殷周長久。 [42]此道:指早立太子。 [43]為其國祖:作為那個封國的始祖。 [44]今釋宜建二句:現在拋開應該立為太子的人不用,反而從諸侯及宗室中去挑選,這是不符合高祖的本意的。 [45]更議不宜:變更立太子的不應該再討論了。 [46]子某:指文帝長子劉啟。 [47]當代父後者:即應繼承父業的嫡長子。 [48]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為皇后:諸侯都是劉姓,沒有可選為皇后的,就立太子的母親為皇后。 [49]洽歡:和諧歡喜。 [50]循:安撫。 [51]九卿:朝廷九部大臣,即太常、光祿勛、衛尉、太僕、廷尉、典客、宗正、大司農、少府。 [52]益封:68位功臣已封侯,現再增加一些秩祿。 [53]潁川:郡名,郡治陽翟,在今河南禹縣。其郡守尊是劉邦功臣。 [54]淮陽:王國名,都陳縣,在今河南淮陽。其郡守申徒嘉,文帝時官至丞相。傳見《史記·張丞相列傳》。 [55]矜其功:依仗這功勞。矜:矜誇。

== 原文 ==  

二年十月[1],丞相平卒,復以絳侯勃為丞相。上曰:「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餘歲,各守其地,以時入貢[2],民不勞苦,上下歡欣,靡有遺德[3]。今列侯多居長安,邑遠[4],吏卒給輸費苦,而列侯亦無由教馴其民[5]。其令列侯之國。為吏及詔所止者,遣太子[6]。」

十一月晦[7],日有食之[8]。十二月望[9],日又食[10]。上曰:「朕聞之,天生蒸民[11],為之置君以養治之。 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以災,以誡不治[12]。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於天,災孰大焉[13]!朕獲保宗廟,以微眇之身托於兆民君王之上[14],天下治亂,在朕一人,唯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15]。朕下不能理育群生[16],上以累三光之明[17],其不德大矣。令至[18],其悉思朕之過失,及知見思之所不及[19],匄以告朕[20]。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21],以匡朕之不逮[22]。因各飭其任職[23],務省徭費以便民[24]。朕既不能遠德[25],故憪然念外人之有非[26],是以設備未息。今縱不能罷邊屯戍,而又飭兵厚衛[27],其罷衛將軍軍。太僕見馬遺財足,餘皆以給傳置[28]。」

正月,上曰:「農,天下之本,其開籍田[29],朕親率耕,以給宗廟粢盛[30]。」

三月,有司請立皇子為諸侯王。上曰:「趙幽王幽死,朕甚憐之,已立其長子遂為趙王。遂弟辟疆及齊悼惠王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可王。」乃立趙幽王少子辟疆為河間王,以齊劇郡立朱虛侯為城陽王[31],立東牟侯為濟北王,皇子武為代王,子參為太原王,子揖為梁王。

上曰:「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32],誹謗之木[33],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今法有誹謗妖言之罪,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34]?其除之。民或祝詛上以相約結而後相謾[35],吏以為大逆,其有他言[36],而吏又以為誹謗。此細民之愚無知,抵死[37],朕甚不取。自今以來,有犯此者勿聽治[38]。」

九月,初與郡國守相為銅虎符、竹使符[39]。

三年十月丁酉晦[40],日有食之。

十一月,上曰:「前日計遣列侯之國,或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絳侯勃免丞相就國,以太尉潁陰侯嬰為丞相[41]。罷太尉官,屬丞相[42]。

四月,城陽王章薨。淮南王長與從者魏敬殺辟陽侯審食其[43]。

五月,匈奴入北地[44],居河南為寇[45]。帝初幸甘泉[46]。

六月,帝曰:「漢與匈奴約為昆弟[47],毋使害邊境,所以輸遺匈奴甚厚。今右賢王離其國[48],將眾居河南降地,非常故[49],往來近塞,捕殺吏卒,驅保塞蠻夷[50],令不得居其故,陵轢邊吏[51],入盜,甚敖無道[52],非約也[53]。其發邊吏騎八萬五千詣高奴[54],遣丞相潁陰侯灌嬰擊匈奴,匈奴去。發中尉材官屬衛將軍軍長安[55]。

辛卯[56],帝自甘泉之高奴[57],因幸太原,見故群臣[58],皆賜之。舉功行賞,諸民里賜牛酒[59]。復晉陽中都民三歲[60]。留游太原十餘日。

濟北王興居聞帝之代,欲往擊胡,乃反,發兵欲襲滎陽[61]。於是詔罷丞相兵[62],遣棘蒲侯陳武為大將軍,將十萬往擊之。祁侯賀為將軍[63],軍滎陽。七月辛亥[64],帝自太原至長安。乃詔有司曰:「濟北王背德反上,詿誤吏民[65],為大逆。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軍地邑降者,皆赦之,復官爵[66]。與王興居去來亦赦之。」八月,破濟北軍,虜其王。赦濟北諸吏民與王反者。

六年[67],有司言淮南王長廢先帝法,不聽天子詔,居處毋度[68],出入擬於天子[69],擅為法令[70],與棘薄侯太子奇謀反,遣人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欲以危宗廟社稷。群臣議,皆曰:「長當棄市[71]。」帝不忍致法於王,赦其罪,廢勿王[72]。群臣請處王蜀嚴道、邛都[73],帝許之。長未到處所,行病死,上憐之,後十六年,追尊淮南王長諡為厲王,立其子三人為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

十三年夏[74],上曰:「蓋聞天道,禍自怨起而福由德興。百官之非,宜由朕躬[75]。今秘祝之官移過於下[76],以彰吾之不德,朕甚不取。其除之。」

五月,齊太倉令淳于公有罪當刑[77],詔獄逮徙系長安[78]。太倉公無男,有女五人。太倉公將行會逮[79],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緩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緹縈自傷泣,乃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80],雖復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願沒入為官婢,贖父刑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天子憐悲其意,乃下詔曰:「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僇[81],而民不犯。何則?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三[82],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歟?吾甚自愧。故夫馴道不純而愚民陷焉[83]。《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84]。』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毋由也[85]。朕甚憐之。夫刑至斷肢體、刻肌膚[86],終身不息[87]。何其楚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上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今勤身從事而有租稅之賦,是為本末者毋以異[88],其於勸農之道未備,其除田之租稅[89]。」

段意

寫漢文帝令列侯就國、舉賢良方正、籍田勸農、約法省禁等一系列勵精圖治的政策及其民殷國富的成效。

注釋

[1]二年:公元前178年。 [2]以時入貢:按時向天子進貢。 [3]靡有遺德:沒有什麼過失。 [4]邑遠:離封地很遠。 [5]教馴:教導。馴:通「訓」。 [6]為吏及詔所止者二句:在京師任職或受到特許的列侯可以繼續留下,但要派太子到封國去。 [7]晦:陰曆月的最後一天。 [8]日有食之:發生了日食。 [9]望:陰曆十五。 [10]日又食:望日沒有日食,當是「月食」之誤。 [11]蒸民:眾民。 [12]誡:告誡。 [13]災孰大焉:災異沒有比這更大的了。 [14]微眇之身:微小之人。謙辭。 [15]唯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只有兩三個執政大臣做我的幫手。意謂沒有廣泛聽取臣民的意見。 [16]理育群生:治理養育廣大人民。 [17]累三光之明:因為我的過失,使日、月、星三光失去了明亮。指發生了日、月食。 [18]令至:命令到達之時。 [19]知見思之所不及:我所知、所見、所思都不夠的地方。 [20]匄(gai)以告朕:乞求告訴給我。匄,同「丐」,乞求。 [21]賢良方正:舉賢之科名。直言極諫:敢於用直接了當的話當面勸諫,這是入選賢良方正的條件。 [22]匡:糾正。不逮:不足之處。 [23]飭:整飭。[24]徭費:徭役和費用。 [25]遠德:恩德遠播。 [26]憪(xian)然:心神不寧的樣子。有非:侵擾。 [27]飭兵厚衛:整治武器加強戰備。 [28]太僕見馬遺財足二句:太僕現有的馬留一些夠用就行了,其餘的都送給驛站使用。遺:留下。財足:剛剛夠用。傳:驛站。 [29]籍田:天子親耕之田,藉以勸農。 [30]粢(zi)盛:古代供祭祀的穀物。黍稷為粢,在器中為盛。 [31]劇郡:大郡。城陽郡都莒縣,在今山東莒縣。[32]旌:旗子。傳說堯曾設旌於路口,讓人把施政善言寫在旗上。 [33]誹謗之木:傳說舜曾在宮門外面的橋頭設立供人們提意見的木柱。誹謗:不滿之言。[34]來:使……來。 [35]民或祝詛上以相約結而後相謾:有的老百姓開始在一起祝詛皇帝,後來又加以告發。相謾:指互相揭發。 [36]他言:其他不滿意的言論。 [37]抵死:觸犯死罪。 [38]勿聽治:不要再審理治罪了。 [39]銅虎符:銅鑄的虎形符,長六寸,右留京師,左留郡守,合符方可發兵。竹使符:竹製的信符,長五寸,用作出入徵發的憑證。 [40]三年:公元前177年。丁酉:10月30日。 [41]潁陰侯嬰:即灌嬰。 [42]罷太尉官,屬丞相:撤除太尉這一官職,其部分職權歸於丞相。 [43]淮南王長句:劉長殺審食其事,詳《淮南王傳》。 [44]北地:郡名,郡治馬領,在今甘肅慶陽西北。 [45]河南:河套地區。 [46]甘泉:宮名,又叫林光宮,因建於甘泉山而得名,在今陝西淳化境內。 [47]昆弟:兄弟。 [48]右賢王:匈奴王號,有左、右之分。離其國:離開他原先的駐牧地。 [49]非常故:不是正常現象。 [50]驅保塞蠻夷:趕走了保護邊塞的其他少數民族。 [51]陵轢:欺壓。 [52]甚敖無道:非常傲慢不講道理。 [53]非約也:不符合雙邊的條約規定。 [54]詣:到。高奴:縣名,在今陝西延安延河東。 [55]中尉:主管京師治安的官。材官:步兵。軍長安:駐紮保衛長安。 [56]辛卯:6月27日。 [57]之高奴:到高奴。 [58]故群臣:文帝為代王時的大臣。 [59]諸民里賜牛酒:當地的百姓按里為單位賞給牛和酒。 [60]復晉陽中都民三歲:免除晉陽和中都兩地老百姓三年的租稅。 [61]滎陽:縣名,在今河南滎陽東北。 [62]詔罷丞相兵:命令丞相停止攻打匈奴的軍事行動。 [63]祁侯賀:即繒賀。 [64]七月辛亥:7月29日。 [65]詿(gua)誤:連累。 [66]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四句:謂濟北的官吏和百姓,如果在朝廷軍隊未到達之前就先行安定不亂,以及軍隊和地方都投降朝廷的,都赦免其罪,恢復以前的官爵。 [67]六年:公元前174年。 [68]居處毋度:生活起居違反禮制。 [69]擬:比擬。 [70]擅為法令:擅自頒布未經朝廷批准的法令。 [71]棄市:即在鬧市斬首。 [72]廢勿王:廢除王位。 [73]處王蜀嚴道、邛都:指把淮南王流放到四川的嚴道、邛都去。嚴道:即今四川滎經。邛都:即今四川西昌。 [74]十三年:公元前167年。 [75]「百官之非」二句: 大臣的過失,應該由我親身負責。 [76]秘祝:官名,主管宮中祝禱。移過於下:把過失歸於大臣。 [77]齊太倉令:管理齊國王都糧倉的官。淳于公:淳于意,傳見《史記·扁鵲倉公列傳》。 [78]詔獄逮徙系長安:逮捕後被關押在長安的詔獄。詔獄:朝廷直屬法庭,處理要案。 [79]將行會逮:淳于意剛要去官府接受審訊時,正好逮捕令也到了。 [80]復屬:指受刑砍下的肢體不能再接上去。 [81]「蓋聞」二句:聽說虞舜的時代,人犯了罪只穿上畫有標記的罪衣以代刑,使之感到恥辱,從而不敢輕易犯法。謬:通「辱」。 [82]肉刑三:指黥、劓、刖三種肉刑。 [83]陷:陷於罪刑。 [84]「詩曰」二句:引自《詩經·大雅·早麓》。意謂平易近人的君子,是保護人民的父母。 [85]或欲改行為善而道毋由也:有的人想改惡從善但也沒有機會了。 [86]刻肌膚:在人身上刻上犯罪的記號。 [87]不息:不再生長。 [88]本末:指農業和商業。 [89]其除田之租稅:漢文帝免除田租共13年,到景帝二年(前155年)又重新恢復。

== 原文 ==  

十四年冬[1],匈奴謀入邊為寇,攻朝那塞[2],殺北地都尉印[3]。上乃遣三將軍軍隴西、北地、上郡[4]。中尉周舍為衛將軍,郎中令張武為車騎將軍,軍渭北[5],車千乘,騎卒十萬。帝親自勞軍,勒兵申教令[6],賜軍吏卒。帝欲自將擊匈奴,群臣諫,皆不聽。皇太后固要帝[7],帝乃止。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赤為內史[8],欒布為將軍,擊匈奴。匈奴遁走。

春,上曰:「朕獲執犧牲珪幣以事上帝宗廟[9],十四年於今,曆日(縣)〔綿〕長,以不敏不明而久撫臨天下[10],朕甚自愧。其廣增諸祀場珪幣[11]。昔先王遠施不求其報,望祀不祈其福[12],右賢左戚[13],先民後己,至明之極也。今吾聞祠官祝釐[14],皆歸福朕躬[15],不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不德,而躬享獨美其福,百姓不與焉[16],是重吾不德。其令祠官致敬,毋有所祈[17]。」

是時北平侯張蒼為丞相,方明律歷[18]。魯人公孫臣上書陳終始傳五德事[19],言方今土德時[20],土德應黃龍見[21],當改正朔服色制度。天子下其事與丞相議。丞相推以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以為其言非是,請罷之[22]。

十五年[23],黃龍見成紀[24],天子乃復召魯公孫臣,以為博士,申明土德事[25]。於是上乃下詔曰:「有異物之神見於成紀,無害於民,歲以有年[26]。朕親郊祀上帝諸神[27]。禮官議,毋諱以勞朕[28]。」有司禮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親禮祀上帝於郊[29],故曰郊。」於是天子始幸雍[30],郊見五帝[31],以孟夏四月答禮焉[32]。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33],因說上設立渭陽五廟[34]。欲出周鼎[35],當有玉英見[36]。

十六年[37]。上親郊見渭陽五帝廟,亦以夏答禮而尚赤[38]。

十七年[39],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壽」。於是天子始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40]。其歲,新垣平事覺,夷三族。

後二年[41]上曰:「朕既不明,不能遠德,是以使方外之國或不寧息[42]。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43],封畿之內勤勞不處[44],二者之咎[45],皆自於朕之德薄而不能遠達也。間者累年匈奴並暴邊境[46],多殺吏民,邊臣兵吏又不能諭吾內志[47],以重吾不德也。夫久結難連兵,中外之國將何以自寧?今朕夙興夜寐,勤勞天下,憂苦萬民,為之怛惕不安[48],未嘗一日忘於心,故遣使者冠蓋相望[49],結軼於道[50],以諭朕意於單于。今單于反古之道,計社稷之安,便萬民之利,親與朕俱棄細過,偕之大道[51],結兄弟之義,以全天下元元之民。和親已定,始於今年。」

後六年冬[52],匈奴三萬人入上郡,三萬人入雲中[53]。以中大夫令勉為車騎將軍,軍飛狐[54];故楚相蘇意為將軍,軍句注[55];將軍張武屯北地;河內守周亞夫為將軍,居細柳[56];宗正劉禮為將軍,居霸上;祝茲侯軍棘門[57],以備胡。數月,胡人去,亦罷。

天下旱、蝗,帝加惠:令諸侯毋人貢,弛山澤[58],減諸服御狗馬,損郎吏員[59],發倉庾以振貧民,民得賣爵[60]。

孝文帝從代來,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61]。嘗欲作露台[62],召匠計之,直百金[63]。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上常衣綈衣[64],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65],幃帳不得文繡,以示敦樸,為天下先。治霸陵[66],皆以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不治墳[67],欲為省,毋煩民。南越王尉佗自立為武帝,然上召貴尉佗「兄弟」,以德報之,佗遂去帝稱臣。與匈奴和親,匈奴背約入盜,然令邊備守,不發兵深入,惡煩苦百姓。吳王詐病不朝,就賜几杖。群臣如袁盎等稱說雖切,常假借用之[68]。群臣如張武等受賂遺金錢,覺,上乃發御府金錢賜之,以愧其心,弗下吏。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富,興於禮義。

後七年六月己亥[69],帝崩於未央宮。遺詔曰:「朕聞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當今之時,世咸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70],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71],以離寒暑之數[72],哀人之父子,傷長幼之志,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朕獲保宗廟,以眇眇之身托於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餘年矣。賴天地之靈,社稷之福,方內安寧[73],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過行[74],以羞先帝之遺德;維年之久長,懼於不終[75]。今乃幸以天年[76],得復供養於高廟,朕之不明與嘉之,其奚哀悲之有[77]!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三日[78],皆釋服,毋禁取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者。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踐[79]。經帶無過三寸[80],毋布車及兵器[81],毋發民男女哭臨宮殿。宮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聲[82],禮畢罷[83]。非旦夕臨時,禁毋得擅哭。已下[84],服大紅十五日[85],小紅十四日[86],纖七日[87],釋服。佗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從事[88]。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歸夫人以下至少使[89]。」令中尉亞夫為車騎將軍,屬國悍為將屯將軍[90],郎中令武為復土將軍[91],發近縣見卒萬六千人[92],發內史卒萬五千人[93],藏郭穿復土屬將軍武。

乙巳[94],群臣皆頓首上尊號曰孝文皇帝。

段意

寫漢文帝後期的主要德政:一是與匈奴時戰時和,以和親為主,惡煩苦百姓;二是倡導節儉,為天下先;三是遺詔薄葬,革除舊習。

注釋

[1]十四年:公元前166年。 [2]朝那:縣名,在今寧夏固原東南。 [3]都尉:郡中主管軍事的官。印:孫印。 [4]三將軍:即將軍周灶駐隴西,魏遫駐北地,盧卿駐上郡,見《匈奴列傳》。 [5]軍渭北:駐軍在渭水北岸。 [6]勒兵:檢閱部隊。 [7]固要:堅決阻止。 [8]成侯赤:即董赤。 [9]獲執:獲得祭祀宗廟的權力,指當了皇帝。犧牲:祭祀用的豬牛羊。珪幣:寶玉和錢幣。 [10]以不敏不明而久撫臨天下:以我這樣不敏感不聰明的人長久做皇帝。 [11]廣增諸祀場珪幣:謂擴大祭祀的場所,增加祭祀的珪幣。 [12]望祀不祈其福:祭祀山川而不求神靈降福。望祀:祭名,遙祭山川。 [13]右賢左戚: 指祈福時先賢人後親戚。 [14]祝釐:祝禱求福。 [15]皆歸福朕躬:都把求來的福歸給我一個人。 [16]不與:不在內。 [17]「其令祠官致敬」二句:命令祠官祭祀時要為大家求福,不要單為我一個人求福。 [18]方明律歷:旁通曆法。方明:即兼通。 [19]魯人句:魯人公孫臣上書奏陳金木水火土五德的終始相傳之事。五德終始:亦稱「五德轉移」。戰國時期陰陽家鄒衍的學說。指水、火、木、金、土五種物質德性相生相剋和終而復始的循環變化。用來說明王朝興替的原因,是一種歷史循環論觀點。 [20]言方今土德時:公孫臣認為漢是土德,秦是水德,土勝水。 [21]土德應黃龍見:與土德相應的是黃龍應該出現。 [22]丞相推四句:丞相推算認為現在是水德開始明顯的時候,正月在十月,以黑色服為好,認為公孫臣的意見不對,請廢除不用。 [23]十五年:公元前165年。 [24]成紀:縣名,在今甘肅通渭東。 [25]申明:申敘闡明。 [26]歲以有年:年年豐收。 [27]郊祀:在郊外舉行祭天地之祀。 [28]禮官議二句:禮官討論制定出郊祀的儀式,不要怕我辛苦而有所隱諱。 [29]夏:夏天。躬親:親自。 [30]雍:縣名,在今陝西鳳翔南。 [31]五帝:五天帝,即東方蒼龍青帝,南方朱雀赤帝,西方白虎白帝,北方玄武黑帝,中央麒麟黃帝。 [32]孟夏:夏季第一個月,即四月。 [33]以望氣見:因為有望氣之術而見到了文帝。望氣:古代方士的一種占候術,望雲氣以測吉凶徵兆。 [34]設立渭陽五廟:在渭水北建立五帝廟。 [35]欲出周鼎:想打撈周鼎。周鼎為傳國之寶,共九隻。周亡,九鼎入秦,其中一隻飛沒入泗水之中,秦始皇和漢文帝想打撈均未如願。 [36]玉英:玉制的花。 [37]十六年:公元前164年。 [38]尚赤:以紅色為首。 [39]十七年:即後元元年,公元前163年。 [40]酺:聚會飲酒。 [41]後二年:公元前162年。[42]方外之國:即外國,此主要指匈奴。 [43]四荒之外:意同「方外之國」。 [44]封畿之內:即全中國。 [45]咎:過失。 [46]間者累年:近來連年。 [47]諭吾內志:了解我的內心思想。文帝的心志是和親,爭取邊境平安無事。 [48]怛(da)惕:憂傷害怕。 [49]冠蓋相望:喻使者來來往往很多。[50]結軼:車轍交結。 [51]偕之大道:共走一條大路,指和睦友好。 [52]後六年:公元前158年。 [53]雲中:郡名,在今內蒙古呼和浩特西南。 [54]飛狐:地名,在今河北蔚縣。 [55]句註:山名,在今山西代縣。 [56]細柳:地名,在今陝西咸陽西。 [57]祝茲侯:即松茲侯徐厲。棘門:地名,在長安北。 [58]弛山澤:解除山澤的禁令,使民可樵採漁獵。 [59]損:裁減。 [60]民得賣爵:有錢人可用錢賣得爵位。 [61]輒弛:馬上廢除。 [62]露台:觀賞景物的樓台。 [63]直百金:用費需百斤黃金。 [64]綈衣:黑色的粗絲衣。 [65]曳地:拖到地上。 [66]霸陵:文帝壽陵,在今陝西西安市北。 [67]不治墳:因山為冢,不壘墳墓。 [68]假借:用其他事緩解,即對諸侯示寬容態度。 [69]後七年:公元前157年。己亥:6月1日。 [70]重服:服喪時間很長。 [71]久臨:長時間為死者痛哭。 [72]以離寒暑之數:經歷寒來暑往漫長的日子。 [73]方內安寧:國內外太平無事。方:外。內:中。 [74]常畏過行:經常擔心有過失的行為。 [75]維年之久長二句:想到年歲長了,害怕不能永遠保住自己的皇位。 [76]幸以天年:得享天年。 [77]朕之不明與嘉之二句:像我這樣不聰明的人而得到這樣好的結果,還有什麼好悲哀的呢? [78]出臨三日:哭三天。 [79]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踐:應該服喪的親戚子弟們,也都不要光着腳。 [80]經(die)帶:麻制的孝帶。 [81]毋布車及兵器:不要把喪布掛在車上和兵器上。 [82]十五舉聲:哭喊十五聲。 [83]禮畢罷:喪禮行完即可。 [84]已下:已經下葬後。 [85]大紅:即大功,如禮應喪九個月。 [86]小紅:即小功,應服喪五個月。 [87]纖:即禫,緦麻衣,應服喪36日。 [88]比率從事:比照處理。 [89]歸:放歸回家。夫人、少使:宮女的等級。 [90]屬國悍:典屬國徐悍。將屯將軍: 監管各地駐軍。 [91]郎中令武:即張武。復土將軍:掌管喪葬封墳之事。 [92]見卒:服現役的士兵。 [93]內史卒:京城衛隊的士兵。 [94]乙巳:6月7日。

== 原文 ==  

太子即位於高廟,丁未[1],襲號曰皇帝。

孝景皇帝元年十月[2],制詔御史[3]:「蓋聞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4],制禮樂各有由[5]。聞歌者,所以發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廟酎[6],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惠廟酎,奏《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臨天下,通關梁[7],不異遠方[8]。除誹謗,去肉刑,賞賜長老,收恤孤獨,以育群生。減嗜欲,不受獻[9],不私其利也。罪人不帑[10],不誅無罪。除肉刑,出美人[11],重絕人之世[12]。朕既不敏,不能識[13]。此皆上古之所不及[14],而孝文皇帝親行之。德厚侔天地[15],利澤施四海,靡不獲福焉。明象乎日月[16],而廟樂不稱[17],朕甚懼焉。其為孝文皇帝廟為《昭德》之舞[18],以明休德[19]。然後祖宗之功德著於竹帛[20],施於萬世,永永無窮[21],朕甚嘉之。其與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禮官具為禮儀奏。」丞相臣嘉等言[22]:「陛下永思孝道,立《昭德》之舞以明孝文皇帝之盛德,皆臣嘉等愚所不及。臣謹議:世功莫大於高皇帝,德莫盛於孝文皇帝,高皇廟宜為帝者太祖之廟,孝文皇帝廟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天子宜世世獻祖宗之廟[23],郡國諸侯宜各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廟。諸侯王列侯使者侍祠天子[24],歲獻祖宗之廟。請著之竹帛,宣布天下。」制曰:「可。」

段意

寫漢景帝在詔書中,對文帝的恩德和政績作了高度評價。這也是作者的觀點。

注釋

[1]丁未:6月9日。 [2]孝景皇帝元年:公元前156年。 [3]制詔:下詔。 [4]祖有功而宗有德:創業開國之君在宗廟中稱祖,繼體治世之君稱宗,故劉邦稱高祖,文帝稱太宗。 [5]由:原因,理由。 [6]高廟酎(zhou):祭祀高廟用醇酒。酎:醇酒。 [7]通關梁:使關卡津梁通行無阻。 [8]不異遠方:遠近沒有區別。 [9]不受獻:不接受臣民的貢獻。 [10]罪人不帑:對犯罪的人不牽連到他的妻子。 [11]出美人:指將宮女放歸回家。 [12]重絕人之世:對絕代之事看得非常重要。 [13]不能識:沒能認識到文帝的偉大。 [14]上古之所不及:上古君王所做不到的。 [15]侔:相等。 [16]明象乎日月:文帝的光明就像日月一樣。 [17]不稱:不相稱,不相配。 [18]為《昭德》之舞:創作《昭德舞》。 [19]休德:美德。 [20]著於竹帛:即記載在史書上。 [21]永永無窮:永遠永遠沒有窮盡。 [22]丞相臣嘉:即申屠嘉。 [23]獻:祭祀貢獻。 [24]侍祠:陪同天子祭祀宗廟。

== 原文 ==  

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1]。」誠哉是言!漢興,至孝文四十有餘載[2],德至盛也。廩廩鄉改正服封禪矣[3],謙讓未成於今[4]。嗚呼,豈不仁哉!

段意

這是作者的論贊,稱頌漢文帝為仁聖之君。

注釋

[1]孔子言:見《論語·子路篇》第11、12章。必世:整整一代人。30年為一世。勝殘去殺:消除殘暴,不用殺人的刑法。 [2]漢興二句:從劉邦公元前206年建國,到漢文帝公元前157年死,共49年。 [3]廩廩(lin):漸近之義,猶言差不多。改正:改正朔。服:易服色。此句意謂文帝時差不多具備了改歷、變易服色、舉行封禪的條件了。 [4]謙讓未成於今:但他謙讓沒有進行,把改制工作留到了今天。[1]

司馬遷

司馬遷(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長,生於龍門(西漢夏陽、即今陝西省韓城市,另說今山西省河津市),西漢史學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史識創作了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原名《太史公書》)。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2]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