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兜番茄(杜思高)
作品欣賞
一兜番茄
三十年前的秋天，我上初中二年級。因家貧，哥哥輟學在家，種了半畝西紅柿，是反季節的。正常人家都是春天種秋天收，我哥是在麥收後種，他說種的晚了人無我有可賣高價。一個星期天上午，秋雨飄飛，把鄉野村莊田地塗抹得濕漉漉的，我拎着一袋番茄到茶庵街上賣。這些番茄很自然的金黃色，色澤光艷，品相很好。哥哥交待我：你賣一塊五一斤，下來賣個十來塊錢，夠你兩個月生活費。
我騎着從鄰居家借來的自行車，到茶庵街上去賣。那時自行車架很高，因為個子小我把腿從車梁下伸進去，掏腿半圈半圈騎到茶庵街上。到街上的時候，大約是上午九點多。在街角一處房檐下，把塑料紙展開鋪到地上，把番茄掏出來一個一個擺上去。金黃色的番茄被雨一潤，更加光潤。我滿懷信心，等着買主來買鮮貨兒。因為下雨過往人走的很快，有人快速騎車而過，有人步行，可沒人光顧我的菜攤。在漫長等待里，我充滿渴望，哪怕有一個人來問一下也好！到了晌午，趕集的人該回家的回家，該吃飯的跑到街頭飯店吃飯，街市上空袋子般寂寥空蕩。我孤零零地守着，心裡滿是失望，肚子裡咕咕直響。心裡禁不住對哥哥產生埋怨：你不來賣，讓我賣！
過了晌午，到了下一點，還沒有人來買。我沮喪極了，心想：今天怕是賣不掉了！是收拾起來回家還是再等等？收拾回家簡單，可我的生活費從哪來？我找了一個小一點的番茄，拿起來用衣服擦擦，張嘴咬開，一股甜絲絲酸溜溜的美味立時傳遞開來，幾口吞到了肚裡。可不吃還好，一吃更餓，於是一連吃了三個。肚子飽了，自己又嚇了一跳，這幾個番茄可值不少錢哩！後悔起來，心裡惴惴不安。在忐忑不安的心緒下，時間慢慢溜走。到下午快四點的時候，有一輛自行車唰地停在我攤前，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番茄咋賣？」我抬起頭，看到一雙孔武英俊的臉，濃眉大眼撲閃撲閃盯着我「一塊五一斤」我的聲音軟弱無力，低得像蚊子叫。畢竟，以前我沒有賣過東西，連稱都不會使。那張臉盯着我看「嗨，是你！」他分明認出了我。我的臉上一陣發燒。「是我」我也認出了他。他個子很高，大約一米八幾,而我當時不到一米六，他是我哥的同學海師兄，他家在街南老秦營。海師兄說：「番茄我全要了，明天家裡待客兒，一塊五貴，我只有八塊錢，全買走，你也回家吧，咋樣？」海師兄遞給我八塊錢，我幾乎是沒有考慮，就把番茄從地上收拾起來，裝進了兜里。那個兜是用藍色塑料繩編的帶眼兒的，很結實。我把一兜番茄遞給海師兄。他掛在車把上，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回家去吧！」我呆呆地站在雨中，目送我唯一的顧客遠去，淚水迷漫了眼睛。我把八塊錢裝進褲子布袋，按了按，然後推起車子，滑行了一段，把左腿從車架下伸進去，一拐一拐沿着鄉村公路向家裡騎去。
騎到家時，也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頭髮濕漉漉的。「大哥，大哥，賣了八塊錢。」我把車子在院子裡一紮，喊着哥哥。哥哥從屋裡出來：「我瞅瞅」我急忙伸手向兜里掏錢，可兜里什麼也沒有。我急了，懷疑是裝在上衣口袋裡，找遍也沒有。那八塊錢，仿佛從我口袋裡蒸發了。我心裡急得像貓抓，又推上車子，沿路騎着找了一遍，也沒找到。那八塊錢，絕對是我一上一下騎車子時，錢從兜里甩掉了，哪裡能再找到！
眨眼已是三十年了，我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可人生的第一次賣番茄的經歷，卻從沒忘卻。[1]
作者簡介
杜思高，筆名思杲，河南南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