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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穗麥子(張學東)

一穗麥子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一穗麥子》中國當代作家張學東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一穗麥子

周六一早,尚處於昨晚酒醉後深睡狀態的王科,被手機調為振動模式後一陣接一陣固執的蜂鳴聲終於吵醒了。他極不情願地摸過手機,睜開惺忪的眼睛,一看來電顯示:是妻子劉麗打的!他剛要撥接,卻因來電超時響起「嘟嘟」的短暫音。

妻子不是回鄉下老家去了嗎?有啥急事呢?宿醉迷糊中的王科似乎想回撥過去,但腦袋瓜子實在漿糊得緊,一迷瞪,又昏睡過去了。

「嗡嗡,嗡嗡!」 蜂鳴聲再一次固執地響起。王科又被吵醒了。他摸過手機,終於接通了。「王科,你咋的了,是不是又喝醉了,咋不接電話啊?」老婆在電話那頭急促地問。

「沒啥,就是幾個老同學喊着聚了下,沒外人的!」 王科清醒了許多,着意強調是老同學們的邀約。話剛說完,他心裡突然怔忪了一下,想對妻子補一句,但覺得是自己大驚小怪多疑了吧?於是,他閉住嘴,反問道:「你一早不停打電話,有啥急事呢?」

妻子這時回過神來,想起要對他說的事,焦急地說道:「我昨天回家來,老母親見你又沒回來,我說你忙,隱瞞你去應酬了。她老人家不停嘀咕,精神就不大好了。到晚上一直就喊心口疼,眩暈症更厲害了,躺在床上都天旋地轉的。你怕急着趕回來一趟哦!」

王科一聽,心裡一下焦急起來。他馬上翻身起床,對妻子說道:「好,我一會找個車,馬上趕回家來!」他一邊穿衣,一邊自責自己:這周他本來給寡居多年的老母親說好,要和妻子一起回老家去看她老人家的。但昨天上午,老同學嚴放一通「劈里啪啦!」既帶邀請又帶洗刷的電話,讓他不得不無奈地改變行程安排,讓妻子一個人回老家去看望老母親。

說起來,王科確實心裡有點內疚。一個月前,一紙調令,王科從省城一所著名師範大學校黨委委員、學生工作處處長的任上,調到了他老家所在市的樟城縣任代理縣長,接下來就是通過縣人代會正式選為縣長,作為到基層鍛煉培養的高學歷年輕幹部。他老家在相鄰的另一個縣,現在交通發達,開車不到兩個小時就可到家了。但他到縣上工作一個多月了,就是沒有抽出時間去看看老母親,為此,他內疚不已,每次與老母親通完電話,最後都承諾下周回老家去看望老人家。下周、下周,一個月過去了,他仍然沒有成行。

說忙當然忙,作為一縣之長,地方工作千頭萬緒,而他是從大學轉到地方工作,方式方法和思維有千差萬別,讓同事朋友們戲謔「夠你喝一壺的了!」工作忙是一回事,而處理地方上彼此交織的人際關係,更讓他這個從象牙塔的大學校園突然走進萬花筒般現實世界的所謂高知幹部,成天有一種在舞台上走秀的感覺。雖然勞累,但一個月下來,場面上的話他說得圓滑多了,拿私底下一些工作人員悄悄評價他的:有點像一個縣長了。

王科知道老母親擔心他,電話里反覆叮嚀,作為一個貧家子弟,他從大學本科一直讀到博士,本來就不容易,現在組織上把他安排到地方重要崗位工作,一定要對得起自己、家人,對得起組織的信任,要站穩腳跟啊!老母親每當在電視新聞里看到有貪官遭查處的消息,總是忍不住給他電話,千叮嚀萬囑咐。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老母親的囑咐,王科何其不懂。王科赴任之前,知道縣長在一個縣位高權重,萬眾矚目,稍有不慎,一失足成千古恨,這樣的案例他不知看過有多少件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為此,他給自己定下了上任後的三不:不貪錢財、不濫用權、不循私情。

王科懷抱着這樣的信念,到樟城縣任職一個多月來,特別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除了兩次幾個老同學的聚會外,他謝絕了一切私下宴請活動。

回想起昨晚嚴放召集的同學聚會,王科隱隱感覺心裡有些塞梗,但具體是什麼,似乎又抓不實在。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呢?

王科到樟城任職,不到一兩天就在家鄉傳遍了。樟城與家鄉是鄰縣,有相當一部分他的初中、高中同學,其中不乏象嚴放這樣的幾個發小同學。記得來樟城的頭一天,他就接到嚴放的電話,一通寒暄後,嚴放爽朗地邀約,王科縣長大人到樟城後,由他做東,幾個老同學聚聚,權作接風。

王科當即婉拒了。他牢記心中的「三不」,有心中劃定的底線。電話里,嚴放似乎聽出了他的憂慮,呵呵一笑,說:縣長大人,你放心,我們就是同學聚會,絕不會找你麻煩的!

王科怕一下明確拒絕傷害同學感情,況且,當年在縣城參加高考期間,他就住在嚴放家裡,得到過嚴放一家無微不至的照顧,許多年過去了,當時的情景還記憶猶新,他能一下斬斷同學情緣嗎?因此,他只得委婉說道:等我到任後,忙過一陣子再說嘛!

電話那頭,嚴放似乎也沒固執相請,只是說了一番「苟富貴,毋相忘」打訕的話,最後說道:好,好,我們老同學以後有的是機會。

果然,王科到樟城二十多天,老同學們不僅沒上辦公室找過他,就是電話也沒打一個,這讓王科欣喜之餘,心裡也有絲絲愧疚,是不是同學們真的認為他高就了,跟他們有了距離,再無來往了呢?他不禁心裡自嘲:這做官、做人,還真的考驗折磨人呀!

第一次與嚴放幾個同學相見,純屬偶然。那天傍晚,他從鄉下調研回縣城,錯過了食堂就餐時間,於是,他一個人走出縣政府大院,朝大門左邊一個名叫「周豆花」的店子走去。他聽司機說起過,這家「周豆花」店是家老店,價廉物美,機關單位的人逢到家裡沒開鍋火,都喜歡去這家飯店就餐。

說來也巧,王科剛在飯桌邊坐下,就聽到飯店門口走進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說話的聲音他異常耳熟,抬眼一看,竟然就是同學嚴放,另外三個人,也是高中時期的同學。王科與嚴放他們招呼一打,場面一下熱咯了,圍坐一張桌子,彼此少了事先預約的拘謹,話題一回到學生時代,大家都動了感情,滔滔不絕,最後抑制不住,每個人都喝了一大杯燒酒。酒酣耳熱,話出衷腸,王科感覺到與發小同學一起沒有顧慮猜忌的暢快舒心。飯畢,王科堅持由他付賬,嚴放幾個同學爭搶了一下,也任由他了。

大家分手時,乘着濃濃的餘興,嚴放也就約定了這個周末、也就是昨天晚上的同學聚會,而且嚴放反覆申明就是幾個同學,決不會有外人參與。王科再不好拒絕,但提出等周五臨時決定,害怕到時有急事。其實,這也是場面上的話,到時實在不想去,好有個退路。這不,周五一早,嚴放怕他找藉口爽約,於是連請帶洗刷要挾,終於讓王科無奈答應了晚上的聚會。為此,他只有讓妻子一個人回老家探望老母親。

現在,王科強忍着酒醉後的頭疼,趕緊起床洗刷。不知老母親病情究竟如何,他心裡焦急萬分。

王科一邊洗漱,一邊回想起昨晚聚會的場景,心裡隱隱有些掛欠。這次聚會,嚴放似乎顧忌王科的感受,有意選擇城郊一個普通的魚館,很僻靜,不張揚。主菜倒是稍有特點,是才從溪溝里釣到的八、九斤大的鮮魚,再有,來的也是那天吃豆花飯的幾個同學,這讓王科心情放鬆了許多。讓王科稍感意外的,是嚴放拿了兩瓶存放了二十多年的茅台,說是同學難得聚會,讓大家品嘗品嘗。王科知道這種茅台老酒的價值,正要阻止,誰知嚴放「啪!」「啪!」兩聲,就豪爽地把兩瓶老酒都開瓶了。

既然開了,就只有喝了。眼見幾個同學熱情高漲,王科不好拂逆,隨着大家暢飲。大家輪番向他敬酒,幾個輪迴下來,王科就醉得暈頭轉向的。迷迷瞪瞪間,王科偶閃過念頭,同學間喝這麼高檔的老酒,有點什麼不對勁吧?但看到嚴放幾個同學酒醉豪爽的樣子,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心眼小了呢?在同學們一個個「感情深,一口悶!」的鬧嚷聲中,王科被勸喝得酩酊大醉。

王科打了個的,飛快地往家裡趕。一路上,他回想起酒醉的場面,一陣苦笑,沒想到自己赴任前立下的規矩,就讓一幫老同學給打破了。回頭又想,好在是幾個同學的聚會,大家就敘敘友情,自己是不是有些過慮了呢?他就這麼瞻前顧後,左思右想,神思不定。

終於,車子到了群山環抱中的老家,一座普通的磚瓦房。此時,正是五月麥收季節,滿山金黃。山風中挾帶着一陣陣成熟的麥香,遠處山坡上,正有農人在收割麥子。這一切熟悉的場景,讓王科感到那麼親切、溫馨。

進了屋子,王科急切地走向老母親的臥室。老母親斜靠在床背上,神情雖然憂心忡忡,充滿焦慮,但身體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妻子站在床邊,臉上帶着和老母親一樣憂慮的神情,看着他走進屋子。妻子是教師,這個周末有空,所以王科才叫她從省城家裡趕過來看望老母親。

這時,王科驚訝地發現,在母親床邊的床頭柜上,放着一穗麥子,金黃的麥粒在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下異常的刺眼。

「科兒,你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為一穗麥粒狠狠責打你的事嗎?」神色焦慮的母親,雙眼突然炯炯有神地盯着王科。

「啊!」王科一頓,腦海里電光火閃般浮現一幅畫面:幼時,王科因為父親早逝,家中一日三餐非常艱難。不得已,糧食收穫的季節,他跟着多病的母親,提着提篼去農人收割麥子後的坡地里,撿拾遺留的麥穗,聊以補足荒飢。有一次,在撿拾麥子途中,王科跟着母親不知跑遍了多少山坡溝坎,但撿拾到的麥子寥寥可數。天色黃昏,山崗上,晚風吹拂,空曠清冷,王科低頭睃一眼提篼里零星的幾吊麥穗,深深的失落籠罩着飢腸轆轆的他。

這時,王科看到一塊還未收割的麥地,金黃的麥穗迎風搖曳。眼見周圍寂靜無人,王科迅速跑去麥地,剛要偷偷捋摘麥穗,後腦殼上重重挨了一磕子。他驚異中回頭一看,見母親又氣又急,暮色中淚光熒熒,只聽母親痛徹心扉地數落道:「科娃,你咋這樣干哦!氣死人啊,撿麥穗就撿麥穗,天經地義。窮要窮得鮮鮮,去偷去拿不該拿的東西,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啊!」當時,母親那種氣急痛苦的模樣,暮色中是那樣的鮮明。王科眼噙淚水,提着輕蕩蕩的提篼,跟在衰弱而毅然決然的母親身後,向山崗下走去。

「媽媽,您好好保重身體!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一定不會給您丟臉的!」王科從床頭柜上拿起這一穗有些扎手的麥粒,回家路上一直有些迷糊的腦海,一下空闊清明起來。[1]

作者簡介

張學東,男,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高縣作協第一屆主席,現供職於高縣文廣旅局。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