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愛情瘋子(張莉英)
作品欣賞
一群愛情瘋子
第一次看到張文就心生憐惜，他又低又瘦，足足比同齡人矮一頭。穿着有點不倫不類：顏色、薄厚、大小都不太合身。皮膚乾燥、頭髮干黃，還夾雜有少許白髮、紅髮。不用醫檢，就能看出是嚴重的營養缺乏；不必打探，也知道是個沒娘的娃。
但很快便發現，他絕對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且機靈、能幹。上課時不停地玩，可問啥都能回答上來，不管是寫字、拼音，教過兩遍，便可以讓他上台領讀。開飯時，能熟練地給小朋友發碗、勺子。吃完飯，擦桌子、掃地，動作相當敏捷、嫻熟。真是一個得力的小幫手。不由得對他從憐惜變為喜愛、升至關愛。我曾把小兒子好多衣服讓校車捎給他家，但他穿的仍然有點冬夏不分。
他經常不寫作業，更談不上家長簽字。那天，我嚴厲地對他說：「你再聰明也要踏踏實實寫作業，都大班了，要養成好習慣………明天不交作業就讓你去小班。」
我對他的了解是：他媽媽有點痴呆，還跟人跑了，他爸不太靈醒，偶爾打點零工，有時托費都交不起，爺爺奶奶都是腦子不很正常的人。所以，我也只是說說，沒打算看到想要的結果。
但讓我很意外的是他第二天不但寫了作業，還有家長簽字，而最吸引我眼球的是家長簽的那幾個字。簡直就是一個書法家的筆跡。
我問他：「誰簽的字？」 他說：「我爺爺簽的。」我有點不信。以前，有個老師跟我閒說了一句：「張文一家都傻傻的，咋生了這麼聰明、不一般的娃。」我沒多想就脫口而出：「可能是抱來的。」
而此時剛好接車的李老師過來，我順便說：「張文他爺不是腦缺嘛，寫字咋這麼漂亮？」
李老師眼睛比平時睜大了幾倍、用了和以往不一樣的腔調、聲音還提高了八度、又搖了兩下頭說：「你敢小看張文他爺？他可是當年方圓百里的高才生！只是和一個家裡富有的千金小姐好上了，女方家長堅決反對，女孩直接出家當尼姑了，他受了刺激，就一直沒結婚。」
我有點糊塗了：「沒結婚咋有兒子、孫子？」李老師嘆了口氣說：「唉，都是可憐人，前幾年才由別人介紹山那邊的張文他奶，湊合成了個家，他爸是他奶帶過來，在這邊才給娶了個媳婦，他爸連姓都沒改。」我這才注意到簽的名和張文不一姓。
我問：「張文是他爸親生的嗎？」
她說：「是呀。」
我說出了心中的疑惑：「這張文到底遺傳了誰的基因？咋這麼聰明！」
李老師拉長了口音，緩緩地說：「那娃沒娘、說來話長，背景複雜、身世淒涼……」
我們笑過之後，她從頭講了張文的身世。
原來張文的親爺不光是長相俊傑，而且才高八斗、身付異秉，和張文的奶奶偷偷對上了眼。而張文的奶奶是省城一個幹部的女兒，秀外慧中，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只是她父親為了官位亨通，將女兒許配給上級領導的兒子，張文的奶奶深知越不過家裡的攔阻，沖不破父親的關係網，乾脆留下一張紙條，讓家人不要找她，就和張文的爺爺回到偏遠的山村過起幸福快樂的小日子。
不久便懷孕了，需要增加營養。張文的爺爺因她放棄富裕的生活、光明的前途，背叛親離，和自己過這苦日子，感動地恨不能將自己的肉削下來給她吃。
他總趁天不亮就去村外的小山坡逮蠍子，拿到鎮上的藥鋪換錢，然後買些營養品。眼看產期到了，他卻在一個黎明逮蠍子時沒注意被毒蛇咬了，當人們找到他時，已經停止了呼吸。而他死的那天正好張文的爸爸出生了。張文的奶奶連尋死的力氣都沒有了，硬要以絕食殉情，表達她的愛情。被善良的鄉親們輪流看護、勸導，這個異鄉的女子從此不太說話了，大約一年後有點不記事了。
但張文的爸爸和今天的張文一樣聰慧、懂事，五六歲就能照顧媽媽。他從小打豬草、拾柴、燒飯，有空還爬學校窗口聽課。
十九歲時，喜歡村里一個姑姑，那姑娘也甘願以身相許，可姑娘的父母知道後，很快把姑娘嫁到很遠的外省了。他買了好多酒，自斟自飲，後來酒精中毒，搶救過來就和以前判若兩人了。
張文的媽媽是當時村子裡唯一去省城上學的女子，畢業後，帶回了省城的男友，讓村里人羨慕不已。不久，男友要出國了，她淚汪汪地送走男友獨自回村里。農村的夜晚黑的早，有時也黑得可怕！當她快走到村口時，忽然被幾個人蒙住頭、捂着嘴，拖到玉米地里……她被輪姦了，也從此痴呆了。
後來有人把她介紹給張文他爸，他們成家後生了張文。幾年後，那個出國的男友回國了，他到村里知道了一切，就私自帶走了張文的媽媽，說領她去外國看病，此後再無音訊。
當我聽完後，只留下一句：「一群愛情瘋子！」背後是一陣捧腹大笑聲和一句：「你真說對了。」
看着眼前這個活潑可愛又像是個流浪兒的張文，我不敢想他的將來……
自古抒寫戀情的詩人不勝枚舉；描寫愛情的篇章數不勝數，但此時，我只想起了一句：愛情不過是一種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