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臨風(李慶雲)
作品欣賞
一路臨風
一
敲完最後一個鍵,劉一偉雙手托起後腦勺,挺了挺胸,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暖意。「呵呵,終於搞定了,這一單接下來,印度尼西亞那邊信用證開過來,夠我們的工人加班加點幹上一個半月了。」
劉一偉這樣想着,將人民網的頁面打開。「2011年國家公務員考試報名攻略」一行字映入眼帘。劉一偉一愣, 沒有繼續打開頁面,他緩緩地站起來,慢慢地踱出辦公室,冬日的冷風吹到臉上卻感覺不到一點寒冷。望着樓下工人們進進出出裝貨的身影,劉一偉的思緒不禁回到了五年前畢業季的那個冬季。
二
「一偉,一偉,快回去看電腦,今年的國家公務員招錄職位出來了。 我市國稅局面向全國招十個名額,國際貿易專業的需要兩名。條件必須是擔任過學生幹部、黨員。我看了,這些條件你都符合。」張宇欣氣喘吁吁地停在操場上正在彎腰拾球的劉一偉面前。
劉一偉抬起頭來,毫不在意地說:「我以為你中了大獎呢,看把你急的!」
聽張宇欣這麼一乍呼,其他十幾個打球的男生都停下了奔跑的腳步, 驚呼一聲:「是嗎?」又猛然醒悟狀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宿舍。
望着其他同學猴急的樣子,張宇欣有點生氣地責怪道:「你怎麼一點不急呀?還有功夫開玩笑,好像我是來喊別人的。去晚了,網上都擠爆了,你恐怕連名都報不上。」
「報上了名,那就考上了?我看大部分都是淘汰產品。浪費人力,物力,財力。」劉一偉猛地跳起,把球甩向了球籃。
「你今天怎麼啦?故意氣我嗎?」張宇欣迷惑而又帶點怒意地喊道。
「哎呀,欣欣,你聽我解釋。」
「夠啦。」張宇欣避開劉一偉伸過來的雙手,下意識地點點頭。然後急轉身,丟下一句:「你看着辦吧。」飛也似地跑向了女生宿舍樓。
劉一偉張了張嘴,愣愣地望着張宇欣秀髮隨風飄舞的背影,頹然地坐到草地上,慢慢地用雙手枕着頭躺在了操場上。一陣狂風颳過,吹打在渾身濕透,上身只穿了一件球衫的劉一偉身上,着實讓劉一偉感到渾身透涼。
劉一偉只得從草地上一躍而起,快步走向宿舍。
以往每逢星期六的下午,男生宿舍樓的走廊上總有晃動的身影和宿舍內玩鬧的聲音。有拎着購物袋的剛需購物男,有匆匆忙忙邊接女朋友的電話邊穿外套的戀愛男,有冷不丁冒出一句「8字炸,或同花順」的摜蛋男以及陶醉在《愛相隨》網絡遊戲的幻想男……雖是畢業季,同學們平時都忙忙碌碌:為考研而徹夜霸占圖書館的學霸,成天盯着網上各類招聘信息不斷投送簡歷的……但星期六,同學們一般都想法放鬆一下。可今天怎麼啦,整個走廊空無一人。劉一偉似有所悟地推開關着的305 室的門,除自己床前空黑一片外,其他五個床鋪下的學桌前都端坐着一個人。連有半個月都似乎見不着面的考研男王傑都赫然坐在桌前,兩眼緊盯着電腦,鼠標不停地上下滑動着。
聽到開門聲,林曉彬頭不抬手不停地說:「一偉回來啦?你的國稅局的職位我們都給你留着呢。唉,忍痛割愛啊。誰叫你那麼優秀呢,我們報了也是白報。」
「是啊,還有一位令人羨慕的准丈人張副市長大人。」王傑也悠悠地冒出一句。
「張副市長怎麼啦?他又不好替一偉去考。憑我們一偉被評為本大學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學生會主席,拿過兩次國家獎學金,博覽那麼多的經濟類的書藉,考個國稅上的科員職位,那只是委屈了他啊。當然了,有個做副市長的丈人那當然更是錦上添花了。我羨慕嫉妒恨着呢。人又長得那麼帥,什麼都被他占着了。」周明華恨恨地敲了一下鍵盤說。
「唉,天生公務員的命。」林曉彬補了一句。
聽着室友們的你一言我一語,劉一偉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感。只淡淡地問了一句:「王傑,你不是要考研的嗎?今天哪有空來湊這個熱鬧?」說完話就徑直躺到了鋪上。
「噢,我是來打醬油的。順便看看弟兄們都擠上了哪座橋?幫他們惦量惦量掉下去的危險係數有多大?當然了,看到適合自己的,順便也擠擠看。說不定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讓我過了呢。那本大人就不要受這份考研的罪了。你不知道我五天都沒洗澡了。屁股坐疼了不說,眼晴都快熬成熊貓眼了。而且就算考上了研究生,以後還是要找工作的呀,準備考研只是萬不得已的選擇。」
「怪不得今天宿舍里有一股臭哄哄的怪味呢,原來污染源來自你這兒。」
「哈哈哈……」林曉彬笑得趴到了桌上。等他抬起頭,推了一下快要掉到鼻尖的眼鏡,才猛然看到劉一偉躺在床上,便吃驚地問:「一偉,你怎麼不看電腦呀?」
「人家的職位都板上釘釘了,哪像我們在大海中摸魚呢。你還替人家操那份心,把自己先搞定吧。」周明華挺了挺胸,嗆住了林曉彬。
經周明華這一說,宿舍重又恢復了安靜。
三
那是大三上學期的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劉一偉正和兩個同學購物回來,正有說有笑地點評着擺放在通往學校食堂通道兩旁的小商品。一個甜中帶着不容推遲的聲音夢幻般地在耳旁響起:「哎喲,是劉主席呀,我是商學院會計班的張宇欣,現在校紅十字會宣傳部做副部長。今天進行義賣活動。主席這台微風扇你支持一下,25塊錢一台。」
劉一偉詫異地將視線瞄向發出聲音的地方,只見一位身着淡綠色雪紡連衣裙,身材高挑苗條,腳踏一雙白色平底涼鞋,黛眉大眼,在陽光的照射下粉面泛紅,微汗直冒的女孩正捧着一個台式微風扇,隔着一堆未售完的商品,高舉到自己面前。
見此旁邊隨行的同學不屑地說:「就你這電風扇,還25塊錢,15塊錢差不多。」
「我都說是義賣的,還講什麼價呀,主席掏錢吧。」
劉一偉一看這架勢,看來今天不掏錢是不可能的了。於是爽快地說道:「那就包好吧,我要了。」劉一偉接過電鳳扇,剛想張口說點什麼,張宇欣早已移步迎上了另一位學姐。
回到宿舍,劉一偉找了根細鐵絲,把這個台式的微風扇掛在蚊帳頂部,不管春夏秋冬從未摘下過。說來也怪,自那以後這個女孩的聲音就時不時的在耳邊響起:在食堂里、操場上、學生會綜合類活動場所、圖書館。不知怎麼回事,在此之前似乎從未在意過這個聲音。但漸漸地劉一偉總感覺到自己從無意識到下意識地在尋找這個聲音。這種感覺特別是發生在一個星期四的晚上,在校圖書館,劉一偉正在看一本《國際貿易術語解釋通則2000》。剛看得入了迷,又聽到了這個聲音「學長,你看的這本書好高深啊,我以後也想看看。」
「你學會計的,對這種書也感興趣?」
「狹隘啊,狹隘,我們做會計的,哪個行業不涉及呢?更何況這是本操作性指導性很強的書籍呢。國際貿易術語我略有了解,但不是很懂。從這本書中我想我會找到答案的。如果仍然不懂,到時學長會不吝賜教吧?」
「哪裡,哪裡,共同探討吧。」
「一言為定。」
從那以後,圖書館裡經常出現他們二人的身影。閱讀,爭論,有時開心微笑,有時面紅耳赤,有關於貿易,有關於會計類的。他們甚至忘記了哪個是屬於自己的專業課程範疇。為了練好英語口語,劉一偉還刻意要求張宇欣儘量用英語對話。開始,張宇欣很不習慣,抗議過許多次,但後來也就順從了。直到大四第四周的周二,兩人一起在食堂吃飯,張宇欣多點了兩個菜。劉一偉不解。只聽張宇欣高興地說:「星期天我不是回家一趟了嗎,我爸爸誇我知識增長很快了呢。」
「你爸爸?噢,你爸爸是做什麼工作的呀?」
「你不知道?呃,他是搞經濟工作的。」張宇欣含混地說。
劉一偉見張宇欣答得含混,也沒再追問。只表功了一句:「還不是鄙人的功勞。」
「那是。這不,現在我不是在犒賞你嘛。」張宇欣用筷子敲敲那多點的兩盤菜說。
飯後劉一偉留了個心眼,「你不告訴我,我還打聽不到嗎?」憑着他校會主席的身份,很快就打聽出來了。不過,當他打聽這個事情時,卻被幾個朋友揶揄了幾回:「裝什麼蒜呢?這麼長時間張宇欣沒告訴你?以前那麼多姐姐妹妹追求你,你都沒答理她們,張宇欣她爸爸沒當那麼大的官,個性又那麼強的女孩,你會跟她走那麼近?恐怕預謀已經很深了吧,哈哈。」
聽着這些話,劉一偉像被針刺了一樣。但他沒有立即找張宇欣。
第五天晚上,張宇欣應劉一偉的邀請高興地來到圖書館,手裡拿着本《西方政治經濟學》。
劉一偉見此問:「這本書怎麼樣?」
「政治和經濟有時真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它倆像一對冤家情人,誰也離不開誰,但誰也主宰不了誰。有時一方看似為另一方着想,結果卻又背道而馳。但總有一雙無形的手把它倆拉在一起。哎,我也說不明白。」
「你說得很明白。欣欣,你以後是從政呢還是搞經濟?」
「問這幹嗎?還早着呢,當然公務員優先考慮啦,你不也是嗎?學生幹部當到這份上,不做公務員做什麼?」
「你看我成天看的是些什麼書?我不考公務員,我要做貿易。欣欣。這就是我今天約你來的目的。咱倆道不同,家境不同,我們以後還是少接觸吧。」
「什麼道不同,家境不同,你都聽到什麼了?」張宇欣剛落下的屁股又從椅子上彈了回來。因聲音太大,惹得旁邊的學生都扭頭朝他們倆看。
「出去走走吧,欣欣。」
「我不走,你把話說清楚。」
「出去吧,你看人家笑話呢。」劉一偉歪了一下嘴說。
張宇欣見他們成了眾人的聚光燈,也只得悻悻地跟着劉一偉出了圖書館的門。
他們在綜合樓前的一棵梧桐樹下住了腳步。劉一偉彎腰撿起一片飄落在地上的梧桐葉說道;「欣欣,我與你不同。我大四了,就像這片梧桐葉子一樣,到離開母校的時候了。有些問題你現在可能還沒有想到,但我必須考慮我的畢業去向了。我問你,畢業後,你是不是要留在這個城市?你當市長的爸爸允許你離開他嗎?即便允許,但他允許你離開蘇南到蘇北去嗎?」
「你怎麼知道我爸當副市長?」
「這你不要瞞了。從你瞞我這個事情上,也可以看出你對自已的去留是沒有決定權的。我以後一定會從商的。而且是要回到我的家鄉蘇北。」
「你騙人,你學習那麼用功,還擠時間兼學生會主席,你不就是想鍛煉自己的領導能力嗎?而且我們這麼發達的城市還不足以吸引你嗎?你完全可以考我市的公務員呀。」
「公務員是你和你父母的選擇,但不是我的。」
「這就怪了?中國的父母有幾個不希望自已的孩了成為公務員呢?難道你父母沒這個願望嗎?你是不是有其他什麼理由?」張宇欣跺着腳說道。
「我的情況你不清楚,我要回去幫我的父母。」
「從你父母給你取這個名字,他們肯定是不希望你回去的,你不要糊弄我了。你肯定另有所指了。我明白了,那好吧,你走吧。」張宇欣一揮手,滿眼含着淚低頭跑開了。
見張宇欣誤會而去,沒有去追。他慢慢地在大理石台階上坐下來,身倚着一棵偌大的梧桐樹幹:誤會就誤會吧,長痛不如短痛。
其實,劉一偉也知道,宇欣說得沒錯,他父母的最大願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考上公務員,能留在大城市。自從他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日起,父母就不斷地在教導他:大學不比中學;在大學要自己學會學習;大學老師只起引導作用,大部分專業知識要靠自己主動鑽研;多看課外書籍,否則四年下來你是學不到什麼知識的;同時儘可能地當上學生幹部,鍛煉自己的領導能力,為以後考上公務員打下堅實的基礎……這些,劉一偉聽得耳朵都生老繭了。
進入大四後,父母更是一有機會就督促他多看一些與考公務員有關的書籍。他現在都怕回家見父母了。也怕接他們的電話。
尤其是當工程師的父親,從破產企業下崗後,辦了一家小規模的五金工具廠,但因還各種原因,還是倒閉了。父親說:「一偉啊,你要有志氣,不要步我的後塵。你一定要給我爭氣,考上公務員。咱家沒後台,就只能靠你真才實學去考了。」
劉一偉為此也與父親爭論過,但很多事實擺在這裡,他也無法用語言去駁倒父親,惹父親生氣。他只是暗暗下定決心:我以後會證明你看的,公務員根本就不是我的最佳選擇。他飽讀了各種與貿易有關的電子商務、物流、結算等等類型的書籍。還苦練英語口語,聽力。
不過得想個辦法,讓自己能從考公務員的壓力下和宇欣的誤解中解脫出來。劉一偉背靠着梧桐樹,仰望着夜空,陷入了沉思。一陣涼風吹過來,有了!他轉憂為喜地蹦了起來,重回到了圖書館。剛拿起書,他想還是發個信息先穩定一下張宇欣的情緒。「欣欣,對不起,我想得太多了,你說得不錯,我父母確實希望我考上公務員。接下來我會靜下心來好好看看這類書。這段時間我就不打擾你了。」信息發出,很快收到回信:「好的。」
劉一偉就喜歡張宇欣的這種不拖泥帶水的個性。她不是那種粘人的女孩,而且處理事情有自己獨到的方式。屬那種你才說了上句,她就知道下句的聰明女孩。
這一招真有效,張宇欣很少來打擾他,只偶爾發「書呆子別忘了吃飯呀」「笨笨學霸,出來活動活動啦」之類的話來關心關心。
四
想到這裡,情緒低落的劉一偉又回過神來,按計劃實行就行了。剛想從床上爬起來,手機響了。一看,父親打過來的。「爸,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正忙着查職位表呢。我先掛啦。」沒等父親開口,劉一偉搶先說道。父親這時候來電話,他知道父親要說什麼。
劉一偉並沒有馬上打開電腦,而是拿了臉盆、毛巾、香皂、換洗衣服,並力邀王傑:「王傑,你也該去洗個澡了。憑你一身臭氣,能選到什麼好職位?弄得不好把他們幾個都熏暈了,結果選錯了,你的罪過可就大了去了。」
「不錯,不錯,快請開,快請開,我的頭現在就已經暈了。」周明華作揉額頭狀。
沒辦法,王傑只得乖乖地收拾東西跟劉一偉下了樓。
從浴室回來後,劉一偉好好地將自己從頭到腳收拾了一番。一改往日牛仔褲加深 V 長袖 T 恤,外罩休閒羽絨大衣,腳穿運動鞋的休閒風格。而是將在主席團就座時的一套深藏青西服翻了出來,裡面搭配一件白色暗格襯衫,腳穿一雙黑色皮鞋。
這一亮相,把宿舍里的幾個男生嚇了一跳,「咦,你現在就到國稅局上班嗎?免筆試,免面試,免體檢,免政審提前破格錄取了?」「而且一米八一,國字臉,再配上這套西服,有沒有搞錯,是不是國家稅務局局長來了?」
「噢,我懂了,先把架勢造出來,這叫先聲奪人,勢在必得。不過, 一偉,我告訴你,你那個職位好像報的人挺多的,到目前為止,好像不下幾百人呢。」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劉一偉打了個響指,「這才顯示出競爭的殘酷性。」不到半個小時,劉一偉就把名報上了。然後,他打了個電話,徑直往門外去了。
到了食堂,張宇欣已買好了飯菜:一份抄茄子,一塊蒸魚,還有一份自己喜歡吃的蒸蛋,另加一份煲雞湯。張宇欣笑問:「報了?」
「報了。」
「挺像,挺不錯。」
「像誰?」劉一偉見張宇欣定定的眼神,忍不住問道。
「像國家幹部啊,哈哈!來,把這雞湯喝了,這可是專為你點的喲。」張宇欣微紅着臉說。
「吃了這頓晚飯後,接下來的時間我可得爭分奪秒,投入封閉式的訓練了。欣欣,還得你的支持呢。」
「我知道,我不會打擾你的。」
就這樣,劉一偉又逃過了這一陣與張宇欣的相處。
劉一偉整天泡在圖書館裡,如饑似渴地閱讀着各種商戰中的書籍,他要好好掌握做生意需要的知識。他知道,工作後就難有這樣的好機會讀書了。一旦工作,時間上不允許不說,就是有時間也沒有這麼多的書籍供他選擇了。
光陰似箭,一晃就到了國考開考的日子。劉一偉早早到了考點。當然張宇欣也去送考了。劉一偉進了考場,她就在附近瞎逛。
第一場考下來,兩人從人堆里擠出來。剛走到考生相對較少的一幢大樓的轉彎角時,張宇欣停下了腳步,迫不接待地搖着劉一偉的肩膀問:「怎麼樣?」
劉一偉想了一下說:「感覺還可以,聽天由命吧。反正我盡力了。」並半開玩笑道:「難道考不過,你就不理我了?」
「那當然啦,我可是為你作長遠打算的喲。」
「考不上,我也不會纏着你,我有自知之明,如果考不上,我就在你面前消失,到時你可不要難過喲?」劉一偉笑着說。
「非你莫屬,你就別嚇唬我了。」 張宇欣的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劉一偉的胸口上說。「只要筆試過了,我會找人幫你輔導面試的。」
「要是沒過呢?」
「沒想那麼多,你這個大煞風景的傢伙。」張宇欣追打着劉一偉。
五
國考已過,但同學們也沒有閒着。考研的繼續埋頭苦讀。急着想找工作的,繼續關注各大招聘網站。劉一偉卻背起行李到一家早就聯繫好的做外銷的企業實習。當然,張宇欣極力反對,她認為一偉雖是學外貿專業,但依他的實力,他是無需到企業去實習的,他應該為下一步面試做準備。劉一偉只得安慰張宇欣:如果筆試通過,他一定回來為面試做準備。但萬一通不過,他不想浪費這段保貴的時間來做這些無用工。並說如果通不過他也無顏見宇欣和其他同學,還不如早點消失。並囑咐張宇欣把心思用在學習上,以後她是必須要考公務員的。並且說到時如果他通不過,她就不要再找他了,他說:「欣欣,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現實是殘酷的,不是你我也不是父母的錯,是現實。」
張宇欣說:「你會回來的,你一定會的。」
二人相擁而別,劉一偉執意走了。張宇欣淚眼漣漣,但也無法留住劉一偉的腳步。
劉一偉實習的單位為他提供了食宿。這是一家以出口船用配件為主的企業,規模不小,沿江而建,每一年的出口額上億美元。因為劉一偉的簡歷比較豐富,從簡歷及學校的推薦信上反映出來的綜合條件很好,所以實習單位沒有怠慢他,把他安排在廠里的國際貿易部實習。
劉一偉一到單位,就迫不及待地深入車間熟悉產品及工藝流程,並虛心向本部門的前輩學習。從製作每一份單據開始,漸漸學會了怎樣根據信用證繕制各式單據,怎樣到銀行交單,怎樣租船訂倉,怎樣跟單,怎樣在網上與客戶聯繫,怎樣報盤,怎樣還盤,他覺得每一個環節都那麼重要。他要學的知識太多了。在學校里書本上的知識似乎很豐富。但實踐中這些知識更是具體豐富,太有意思了。也太有挑戰性了。這很對他的味口。他像海綿一樣,貪婪地吸收着來至各方面的知識。
張宇欣一開始不斷地發信息給他,他只回一個字:忙。到了晚上,張宇欣打電話給他,他也僅僅應付幾句,說什麼對不起啦,我有信用證要看啦;對不起,我有郵件要處理,以後有空再跟你聊,等等。他像有干不完的事。說實話,他確實忙。但不至於忙到回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劉一偉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淡化對張宇欣的思念,也希望張宇欣對他生氣,誤解直至厭煩,到最後把他忘記。他知道他們的道不同,他們是不會有結果的。
但張宇欣似乎並不怪他,她認為現在的別離只是短暫的,等筆試成績出來他就會回到她身邊了。
劉一偉心中太有數了,他是不可能回去的,他只是為了應付父母和宇欣才去參加國考的,他要用事實讓他們絕望,他不會走公務員這條道的。他是一片野馬,是一匹弛聘商場的野馬。他與張宇欣的交往是錯誤的,他不能在這條道上再錯下去。所以自從他知道張宇欣的家境後,他就努力地在想辦法結束這個錯誤。儘管離開張宇欣讓他感情上受到難以忍受的痛苦,張宇欣帶給他的感情上的震動是巨大的,這個女孩雖生在那樣的家庭里,但她不驕橫,待人誠懇,而且思維敏捷,處理事情爽快。她的閱歷,知識面超過一般的女生。她看問題有自已獨到的見解,很多時候與他的思想產生共鳴。大學四年,作為學生會主席的他可謂是閱女無數,但他只對她動了心。但現實卻讓他不能動這個心。離校時他把那個小吊扇小心翼翼地摘了下來,放在行里箱裡,他想把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深埋起來,他拚命地讀書,拚命地工作,他要在忙碌中沖淡這份感情。
每逢休息日,劉一偉就返回家中,到父親的廠里幫忙,熟悉家裡產品的性能,記下每個產品的技術參數,並拍下圖片。因等國考分數,他父親見他回來忙忙碌碌,也沒有說什麼。回到宿舍後,他在網上給父親的企業製作了一個精美的網頁,把拍回來的產品照片一個個傳上去,並對它們用中英文作了一一介紹。然後鏈接到各大國內外專業網站平台上。他沒日沒夜拚命地做着這些,他想儘快地出成果,讓父親看到他走這條路的希望。上班時間,他認認真真地做着實習單位領導吩咐的事情,一下班他就趕緊打開郵箱。一開始,郵箱裡沒有任何動靜,劉一偉不斷地鏈接推廣,終於有一天他打開郵箱時,收件箱顯示有兩份郵件,迫不及待地打開,第一封是比利時客戶,要寄樣品,第二份是芬蘭的客戶,詢價並諮詢工廠情況,客戶希望跟工廠打交道,不希望是公司二級經銷商之類。劉一偉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終於有客戶跟自己聯繫了。他根據客戶的要求一一進行了落實。
很快,劉一偉寄出的樣品得到了芬蘭客戶的認可,並且接受了報價,客戶一下給了他20萬歐元的訂單,交期一個半月。他把這個最大的好消息趕快向父親做了匯報。父親聽到這個消息不敢相信,既高興又憂心忡忡。而更多的是憂慮。因為父親沒做過外銷,工程師出生的他質量上能保證不出任何問題,生產能力也沒有問題,但他考慮到廠里現有庫存商品不能滿足訂貨量,不足部分仍需不少資金,這錢從哪裡來?另外擔心一旦貨出去了,錢要不回來怎麼辦?因為內銷出現這種情況太多了。廠里又無外貿人才,具體怎麼出貨他不懂。
劉一偉了解了父親的疑慮後哈哈大笑,他說:「老爸,你兒子不就學的這個嗎?你投資這麼多年在兒子身上,現在正是兒子發揮作用的時候呀。明天外商就把信用證開過來了,到時你用信用證到銀行打包貸款,能貸到70%的款呢,這樣材料錢不就有啦,有了錢,你趕快組織材料,加緊生產,在信用證到期前你必須把貨生產出來按照外方要求包裝好,然後我會叫你把貨送到哪兒。絕對要保證交期。」
父親將信將疑,但等拿到訂貨款時,他相信了。於是他拿着錢趕緊組織生產。
劉一偉一邊實習,一邊落實訂單事宜。他要做的事太多了,因為是第一次做外銷,父親的廠子沒有申請自營進出口經營權,他得找外貿公司代理出口,還要做各種單據,租船訂艙,廠里在忙,他在外面也一直忙個不停。因為是第一單,雖然書看得不少,但實際操作中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因此任何一個細節他都很細心,唯恐哪裡出了差錯而影響收匯。終於,緊張的忙碌換來了勝利的成果,貨物順利地到達了目的港,貨款及時到了帳,他和父親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父親見兒子為他打了這麼漂亮的仗,高興得不知幹什麼好,下令讓所有的員工休息一天,另外承諾給員工們發獎金。工人們那個高興勁就別提了,說什麼我們老闆嚴肅的臉上終於綻開了花,但願我們的小老闆從此能把他們帶上富裕路。工人們是計件工資,他們不怕做,就怕沒有任務做。劉一偉更是高興,他倒不是因為這一單賺了不少的錢,而是因為整個貿易流程他實實在在操作了一遍,通過這一單,他真真體會到了什麼叫國際貿易。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他知道,要讓父親的廠子真正走上出口型大企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做。
這天,劉一偉正在辦公室為實習單位制一份碼單,突然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宇欣打過來的,趕快掐了,並回了一短信:上班時間。但很快他收到張宇欣的短信回話:我知道,但你趕快查一下國考分數。劉一偉想,這還用查,肯定黃了。但他還是查了,然後發了一個短信給宇欣:沒戲。
六
夕陽西下,寒風蕭蕭,江面臨風,波濤洶湧。劉一偉坐在江邊,看着一艘艘裝滿貨的海輪在波浪中顛簸向前。「我一定要排除阻力,勇猛向前,讓我家的產品裝上一艘艘海輪,駛往世界各地!」他撥弄了一下被江風吹亂的頭髮,起身離去。
過了三個月後,劉一偉辭別了實習單位。儘管實習單位再三挽留,說什麼好好在我們這裡干,在這裡有你發展的前途。我們領導還是比較重視象你這樣有真才實學,肯學敢幹的青年的。但劉一偉去意已定,他謝絕了實習單位的好意。
劉一偉的突然回家,讓父親勃然大怒,把拿在手上的一根鋼管「哐啷」一聲仍到地上,指着劉一偉吼道:「你回家幹什麼?公務員考不上,我不知道你成天在學校做什麼?你以為你做成了一筆生意,你回來就能把這破廠子搞起來?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好好給我滾回學校去,把畢業證書拿回後好好在家繼續複習,準備再考。我養你這麼多年了,也不在乎再養你一年。」
父親的暴怒和強硬語氣讓劉一偉倒吸一口冷氣。他定了定神,一句話沒講,放好行李後,他去了一下移動公司,重新換了一張手機卡。
一直陰雨的天氣終於迎來了久違的陽光。劉一偉來到車間,邊走邊看材料。「嚓嚓」一聲,他驚訝地抬起頭來。一個身着紅色風衣的少女擦身而過。一偉好奇地扭頭張望,正巧那紅人兒剛好回頭。一偉被突然呈現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的美麗噎住了,他覺得這個女孩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女孩好像也被擋在她面前的男孩的氣質鎮住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假裝到包里找手機避開了。臨出車間門時還忍不住回頭張望。劉一偉好生奇怪,這麼髒兮兮的車間何來這麼個人兒?而且在這個小縣城竟有如此漂亮的MM,不可思議。
「孫師傅的寶貝女兒,很漂亮吧?今年剛考到縣初級中學做英語教師,剛才到她父親這兒拿鑰匙的,怎麼樣?我把她介紹給你?」旁邊的張師傅一看這場面笑嘻嘻地對劉一偉介紹道。劉一偉漲紅着臉,連連擺手說:「別開玩笑了,人家是事業單位,人又這麼漂亮,怎麼會看得上我?」
「沒關係,這事包在我身上。」
劉一偉覺得只是個玩笑而已,沒當回事。
過了兩天,張師傅趁中午吃飯時間找到劉一偉,老遠就喊:「一偉,你過來。」劉一偉一頭霧水跑過來。「星期天你準備一下,你們在咖啡館見個面。」
「什麼?誰?」
「你和孫師傅的女兒孫靜儀呀。你不是叫我做媒的嗎?」
劉一偉見來真的。嚇得趕緊說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他現在還什麼都不是。這事驚動了父親,一直以來,父親就不斷地數落劉一偉。今天見劉一偉這樣,又不禁生氣地罵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叫你好好考公務員你不考,現在也知道沒臉見人了。人家姑娘那麼好,能主動邀請你,你連見人家的勇氣都沒有,你還能做什麼?」但劉一偉的牛脾氣上來,八頭牛也拉不回頭,他堅決回絕了張師傅的好意。
不管父親怎麼責罵,一偉都不理不睬,只是不斷地在廠區,車間,倉庫,財務,及其它管理機構跑,並把相關的信息在電腦上進行整理。廠里的一些老資格的師傅有時也勸劉一偉說:「聽你爸的話沒有錯,你還是不要折騰這些東西了,考公務員是正事。省得惹你爸生氣。」劉一偉每每聽到這些,只是微微一笑。」
終於有一天,父親打電話叫他到辦公室來一下。劉一偉一進辦公室,見父親仍然黑着臉,就悄悄地在父親辦公桌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父親見他這個樣子,語氣稍微平和了一下說:「今天我有空,我們父子倆也談個心。你也說說你的打算。」劉一偉內心一陣激動,父親終於肯聽他講話了。
「爸爸,您說的話確實不錯,考上公務員確實能有個穩定的飯碗,有較好的福利。但我學的是這個專業,考上公務員,恐怕沒幾年我的專業就會荒廢了。況且我對公務員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我就只想您能放手讓我一搏,要是幾年下來,我干不出成績來的話,到時我會主動去考公務員,我還年輕,考公務員的路還很長,到時我去考公務員的話,我又有了基層鍛煉的實踐經驗,也許考上的把握性更大。另外,我正想找您把我這些日子對廠里存在的一些問題的看法跟您商量,看能否改進一下?」他把 U 盤插入桌上的電腦。文件打開了,是個視頻,從倉儲管理,到現場管理,從人員配備,到廠區環境,從生產管理到設備管理,直到財務管理都進行了詳細的分解比對,並提出了自己的一套改革方案。父親不由地嘖嘖稱讚:「你這小子,看不出還真有兩下子!」
第二天父親就開始落實劉一偉提出來的方案,因為動作太大,工人們每天要花一個多小時進行整改。經過近兩個月的整改,工人們嚇了一跳,以為跑錯了地方。原來十幾年的廠子一下子不復存在了似的。滿地鐵屑的廠區似乎一夜間披上了厚厚的綠衣,原先一覽無餘的幾間廠房如今淹沒在綠樹叢中,若隱若現,不加細辨,以為是到了某科研院所。工作人員的精神面貌似乎也有了很大的改變。由於落實了新的更科學的經濟責任制,所有工作人員的積極性都被調動了起來。跑市場的,搞技術革新的,研究新工藝的,工人們個個信心十足,幹勁十足。工人們搞不明白,他們的廠長這些天不知得到了哪位高仙指導,一下子有了這麼多的創意,以前上級逼着廠里整改,每次都只是應付而已,老廠長怎麼啦?
枯木逢春,勞燕歸來,對近幾個月來廠里發生的變化父親是看在眼裡,喜在心上,但對兒子的工作仍揪心,他好像認為兒子在自己的單位上班就不是正規的工作,但兒子的不依不撓,對他的數落不理不睬他也沒有辦法。他見劉一偉整天呆在電腦前,不知他在幹什麼。有幾次悄悄跑到背後,看他是不是在玩遊戲,但每次看到的都是兒子在看一堆英文資料,有時見他拿着手機用流利的英語好像在跟外國人交談,但不知他們在講什麼。有時一偉還會問他一些技術上的問題。有一天,他拿着個圖紙問這種產品能不能生產。父親仔細研究一番後認為,這是個非標產品,依目前廠里的設備條件是可以生產的,只是要好好打樣,重做一套模具,但工價和成本可能要高一些。
劉一偉把相關的情況回饋給澳大利亞的客戶。客戶很高興,讓他打樣,並且將打樣費提前打到廠里帳上。父親立即安排人把樣品打好寄給客戶確認。
一周後,澳大利亞客戶給廠子下了30萬美元的訂單。信用證結算。劉一偉那個高興勁呀就甭提了。為了便於操作,同時為了節省開支,劉一偉為企業申請了自營進出口經營權,並將企業的名稱由原來的「劉大工具廠」改為「宇欣工具製造有限公司。」父親非常贊同。
隨着一系列管理制度的進一步改進以及內外銷訂單的不斷增加,原先的小工具廠在不到四年的時間裡已經成長為一家初具規模的現代化大企業。原先的小平房,換之以一幢氣派的辦公大樓,前面是幾排寬敞的標準廠房。廠房與廠房之間,綠樹成蔭,花草遍布。如今的宇欣工具製造有限公司成為了該縣的優質創匯大戶。劉一偉成了遠近聞名的創業能手。
前兩年父親一到考公務員的時間就開始嘮叨。儘管一偉帶給他一個又一個的驚喜,但他總忘不了提這事兒。不過現在父親好像把這事忘了。他甚至覺得自己該退休了,方方面面的事好像離了兒子公司就轉不起來了似的。父親不傻呀,兒子幾年的時間把公務員一輩子的錢都賺回來了,而且還帶動了幾百人的就業,又為國家創造了那麼多的稅收,這是哪個公務員能做到的功德呀。對於一偉來講,他更是覺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勁兒,跑市場,攬訂單,跑銀行,找資金,樣樣在行。事業上真是青雲直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謂是一個市場經濟的弄潮兒。
七
四年來,不知多少好心人為劉一偉介紹過對象,但他不是不想見,就是見了時間不長就又分手。父母那個急呀:「這小子,歲數不小了,在我們這樣的小縣城,像你這麼大的男孩早結婚有孩子了。」可劉一偉好像一點也不着急。而且還傷了好幾個女孩子的心。
是這樣的,劉一偉的確很傷女孩子們的心。尤其是一個叫丁潔的女孩,材料商丁為喜老闆的千金。是某警校畢業的才女,剛剛考進了縣公安局,被分配在戶政科。
丁潔性格開朗,為人大方熱情,長得聰慧機警,可謂是嘴甜貌美。丁潔平時按時上下班,班後經常幫父母打理生意。幫父親發發郵件之類的事。有一次宇欣公司向丁老闆詢問一種材料,說外商對這種材料的要求很高,劉一偉為這事已經跑了幾家材料供應商,但都不符合要求。丁老坂在電話中詳細解釋後邀請劉一偉到他公司來實地考察一下。劉一偉不敢馬虎,就驅車去了,經過實地考察後,劉一偉對丁老闆的材料很滿意,就當場下了訂單。丁老闆那個高興呀,堅決要留一偉吃飯。劉一偉盛情難卻,帶着身邊的兩名工作人員一同赴宴。
剛想開席,包間的門開了,一位上身穿一件白色泡泡長袖,下着一條裹臀黑色皮短裙,外罩一件黃色披風,腳穿一雙齊膝軟靴,長髮披肩,婷婷玉立,嬌美中透着機警聰慧的女孩出現在大家面前。丁老闆嗔怪道:「怎麼到現在才來?」
「你的貴客在這兒,我總不能穿工作服來吧。」女孩笑吟吟地說。同時跑到劉一偉跟前大方地自我介紹道:「丁潔,戶籍警,早聞大名,讓你久等了。」
「哪裡,哪裡,認識你比吃飯重要,我們的守衛神。」劉一偉調侃道。
席間,觥籌交錯,妙侃不斷。丁潔多次表示感謝宇欣公司對她父親生意的關照。
劉一偉對丁潔的大方,懂事頗有好感。
和煦的陽光照射在地毯一般的綠地上,成群結隊的花蝴蝶在碧綠的草地上翻飛嘻戲,白的,紅的,黃的各色花兒生怕把春姑娘打扮得不夠艷麗,爭先恐後地送香獻艷。劉一偉正興致勃勃地看一份到法國的參展邀約,忽然一股花香撲鼻而來。他好奇地抬起頭來:「咦,你怎麼來了?稀客,稀客。」
「本警察今天特地來查查貴公司的用工情況,順便替我父親拜訪一下總經理你呀,喏,好漂亮的花兒,路邊采的。」
「花兒再漂亮沒我們的警花漂亮,今天有勞你大駕,不失遠迎,請多包涵。」劉一偉一邊接過花兒插在桌上的一個空花瓶里。
「呀,總經理的辦公室好氣派呀,我的辦公室只有你的三分之一大,辦公桌更是小得可憐。」
「哈,哪能同你們公務員比呀,那麼多的人頭擠扁了想進去,能有幾個像你這樣的佼佼者呢,像我就是被你們擠下橋的人,沒辦法只有自救了。」
「你笑我幹嗎呢,說不定我辭了職到你這兒來打工呢,怎麼樣,給我留個職位吧?」
「不敢,不敢。」
兩個年青人在調侃中度過了首次獨處時光。
丁潔隔一段時間就到宇欣公司,借各種理由去看望一偉,劉一偉的父母見這樣,不禁喜上眉梢,兒子沒考上公務員,說不定找個公務員媳婦呢。
夏天的天氣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艷陽高照,冷不丁大雨傾盆。劉一偉剛從外面辦事回來,不提防淋濕了頭髮。他剛坐在辦公桌前抓着一個微型小電風扇吹頭,丁潔一身警服出現在面前。「呀,總經理手裡拿的什麼新式玩意兒呀?我把你公司暫住人口證送來了。」
「謝謝你,辛苦你了。呵,一個微型電風扇,頭髮濕了,吹一下。」
「呵,這麼大的總經理,空調,電吹風不用,用這破玩意兒,與你的辦公環境一點兒也不協調。等會我走時順便幫你扔到垃圾箱裡。潮男就是不知道整理自己的東西。」
「不勞你了,我覺得這玩意挺好。噢,對了,後天我公司去法國參展,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帶的?」
「法國,好浪漫的國度,我好想去呀,可我們這個職業何時能去得了呀?法國香水很出名吧,那幫我帶點香水怎麼樣?」
「很樂意效勞。」
「叮吟吟……」劉一偉放下電風扇,拿起電話。
「那我先走了。」丁潔拿起劉一偉剛放下的電風扇,轉身向門口走去。
劉一偉急忙追上去吼叫道:「丁潔,你幹嘛隨便拿人家的東西?快把電風扇給我!」
「你說這個嗎?一個破電風扇,幹嗎這麼着急?」丁潔隨手把電風扇往地上一撂。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我的東西你怎麼可以這樣隨便處理。摔壞了,我跟你沒完,你給我滾遠點!」劉一偉像捧寶一樣把電風扇從地上捧起來。
見劉一偉這樣破口大罵自己,丁潔頭也不回沖向暴雨中。
好長時間不見丁潔來,劉一偉父母有點納悶,姑且一偉出國那段時間她不來可以理解,但一偉已回國這麼長時間了,丁潔總該來賀賀吧,或者一偉一回國就應該邀請她來了。出什麼問題了?一打聽,劉一偉只回了一句:「腳長在人家身上,她愛往哪跑就往哪跑,這你我管得着嗎?」
沒辦法,現在的年青人早一副臉晚一副臉,做家長的只能幹瞪眼。
八
花開花落,轉眼又一年的元旦到了,街上掛滿了紅燈籠。
「啊呀,我們的主席來啦,咦,怎麼一個人呀?還把她藏在車子裡吧,快,快去請出來。讓我們哥兒們飽飽眼福。」王傑指着劉一偉身後的奧迪A6 說。
「沒有沒有,就我一個人。弟兄們都到了吧?」
「都到了,就剩你了,領導總是最後到。快來見見我們今天的新娘新郎官。」
「劉曉彬,新郎官,今天好帥啊,祝賀,祝賀,新娘子好美。」
「娟,這就是我說過的校學生會主席劉一偉,現在是大企業家。」
「劉一偉,我敬你一杯,今天老同學大喜的日子,你沒有把女朋友帶來,理當該罰,但我以罰帶獎,獎你三杯。」王傑端着酒杯一仰脖子咕嚕一下一杯酒下去。
「不要這樣。我還沒有女朋友。」
「開玩笑,我們這位高富帥會沒有女朋友?你們信嗎?」
「恐怕是女朋友太多,左右為難,不知帶誰來好吧,或者是女朋友們正打成一團,我們的劉老坂一氣之下'你們別打了,我誰也不帶』,哈哈哈,是哪一種情況,從實招來。不說就喝。」
「沒有,沒有,我喝,我喝。」「你那個市長的千金叫什麼來着,噢,張宇欣,最終沒跟你牽手?」
「她把你甩了?唉,是她沒福氣,一偉沒考上公務員怎麼啦?當年如果考上了,能有我們一偉現在這麼風光?當然,周明華我不是說你呀,你雖堅持考上了個鄉鎮公務員,確實沒我們一偉風光,奧迪A6你還沒坐過吧?」
「我哪能同一偉比,他那車的一個輪子我也買不起。」
周明化漲紅了臉說。「你們現在都發財啦,做電商呀,做經銷呀,做外貿專員呀,都比我好,我呢,這輩子就為你們做好服務好啦。」說完脖子一仰自個兒把一杯酒灌下肚。
「嗯呀,嗯呀,宇欣,你在哪兒?你把我甩得久……」
「總經理,你喝多了,快到車裡躺好。」
九
元旦一結束,各行各業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狀態,而且都為新的一年的開啟鉚足了勁。
「董事長,農行許行長說馬上到。」財務張科長喊道。
「我不接待,你讓一偉接待,想當年為貸款的事我找過許行長几次,他都愛理不理的,今天來肯定沒什麼好事。」劉一偉的父親說。
「許行長,這是我們總經理劉一偉先生。」
「久聞大名,年輕有為。」
「許行長,您好,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我們的財神爺。」
許行長笑說:「給你介紹下,這是我行國際部小張,剛來的,跟你家公司同名也叫宇欣。」
劉一偉以為聽錯了,趕緊把目光轉向剛從車裡出來的女子。
「啊,是你!」劉一偉禮貌地把手伸出去。那女子趕緊迎上來,眼裡似有淚花一閃,但只淡淡地說了聲:「你好。」
許行長也沒覺察什麼,只是說:「真是名不虛傳,你們的工廠真是個花園工廠,一個機械類的企業環境能搞成這樣,真是很少見,佩服,佩服。」劉一偉趕緊把行長迎到會客廳。
許行長說明了貸款資助的來意,劉一偉喜出望外,趕緊把公司的狀況及發展藍圖作了匯報。
許行長聽了劉一偉的匯報,對公司的藍圖很是讚賞,並表示在政策允許範圍內給予最大支持。以後相關事情由宇欣公司與張宇欣直接對接。
因臨近吃飯時間,劉一偉極力留許行長一行吃飯,但被行長好意謝絕了。
送別了許行長,劉一偉回到辦公室,剛才的精神氣兒一下子懈了下來:宇欣她怎麼會到銀行里?而且是到我們這兒?她是來找我的嗎?不可能,剛才她那麼淡漠,顯然是一點兒也不高興見到我。匯報時我幾次拿眼神看她,但她總是低着頭,她有男朋友了?她結婚了?如果她沒有結婚,她為什麼不敢看我?她肯定是心虛。不行,我得打個電話問問她,唉,還是不能打,行長在車上。發個信息吧,怎麼寫呢,就問她有沒有交男朋友?不行,忒二了。就這樣,劉一偉接下來一個下午像丟了魂一樣,手機拿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手機一響他就撲上去,他渴望是宇欣打來的。但只等來了一個下午的失望。
也是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宇欣怎麼會有他的電話號碼呢?他又怎麼會有宇欣的電話號碼?宇欣的突然出現,真的把劉一偉驚糊塗了。他撥通了許行長的電話。
「許行長,您好,打擾您了,我是宇欣公司劉一偉,有個事想諮詢一下。上午您不是要求我們有什麼事直接跟張宇欣同志對接嗎?我查了一下,竟忘記要張宇欣的聯繫方式了。您能否提供一下,我們的工作人員在這兒等呢。」
「好的,你記好啊……。」許行長很快告知了電話。
劉一偉撥通了電話——
「喂,你好!請問哪一位?」那邊電話里傳出了熟悉的聲音。
「欣欣,是我呀,劉一偉,晚上我們可以見個面嗎?」
「一偉?哦……過一會我給你電話,我還有點事要辦。」
……
劉一偉坐在車上,深冬的寒氣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整個車裡滿載着玫瑰的香氣。雖然宇欣剛才的回話讓他打了個寒顫,但多年的商戰使他很快把情緒穩定下來。「沒關係,即使出了什麼狀況,我都不會怪她,當年是我盡力甩了人家的。我沒有任何的理由怪人家,我只有用滿滿的歉意來贖回我當初的決意。如果宇欣如我一樣,這麼多年堅守當初的相愛,那我劉一偉會用我畢生來呵護她,做她永遠的守衛神,不會再讓她在異鄉感到半點落寞。」
正想得入神,手機響了,是張宇欣!——「我在辦公樓下等你。」劉一偉一腳油門下去,車如箭一樣駛出。
老遠看到宇欣白色的羽絨服在寒風中抖動,劉一偉的心跳驟然加快,「嘎」的一聲,車在宇欣面前停下,劉一偉趕緊下車為宇欣拉開車門。
「欣欣,冷吧。讓你等了。」
「還好。」
一路上,劉一偉欲言又止,不過宇欣的神情讓他稍稍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宇欣也沒開口講話。車子在一家私人會所門前停下。
剛關上二樓的包間,宇欣就像瘋了一樣,雙手捶打着劉一偉,「你這個傢伙,你好狠心,這麼多年,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電話不打一個,我打你電話又打不通。我像瘋子一樣到處找你,我考到你們這裡,翻遍了所有的戶頭都沒找到你父親那個廠,你說,你這是為什麼?」
劉一偉站着任由宇欣的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自己身上,然後猛地抓住宇欣的雙臂把她緊緊地攬在懷裡,雙唇緊緊地蓋住了宇欣的玉唇,眼淚卻一滴一滴地落在宇欣的香腮上。
「宇欣,這麼多年,我無論怎麼努力想把你忘了,但事實證明這是辦不到的。前兩年我拚命創業。我要成功,我清楚只有成功,我們才有希望。等到有資本了,我就滿世界找你,聽說你到英國留學了,我找到那個學校,學校說你畢業回國了。我把廠子改成你的名字,把產品商標註冊成你的名字,我就像天天看到你,聽到你說話一樣,你是我的動力,是專屬於我的無形資產,是我的全部。我天天看着你賣給我的那個微風扇,盼望着奇蹟出現。終於我那神奇的微風扇把你吹來了。但見到你時,看你淡然的樣子,我又害怕——」
「害怕什麼,害怕我嫁人了,害怕我有男朋友了,你這個傻瓜,不是為了你,我會跑到這個小城來?」
「你爸爸?我沒考上公務員。」
「我都到你這裡來工作了,他還能再阻攔嗎?況且我也不是公務員,不做公務員我們照樣活得精彩。」
……
想到這些點點滴滴的往事,劉一偉突然從激動中回過神來,飛奔下樓,準備去接要下班的宇欣去試婚紗。[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