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韭 菜里絕句(余顯斌)
作品欣賞
三月春韭 菜里絕句
在農村,韭菜是家常菜,是不可或缺的。一般人家,都栽種了一塊,不大,也就一鋪蓆子的樣子。多了吃不完。韭菜宜生,割一茬長一茬,記得在歷史書本中吧,有黃巾起義的口號說:「頭如韭,割復發。」前半句是虛的,割了長不起來;後半句絕對真實,毫無水分。
但是,韭菜也不是處處可長的,需要一定的條件。
首先,土肉要厚實。有的人在沙地栽種韭菜,一定是稀稀拉拉的,長不大。另外,得靠近水,韭菜宜生,宜生之物,一定喜水。
在小村,家家都拉着自來水,水龍頭就安在院子裡,再砌上一個水池。要洗菜,或者洗碗了,都拿到水池邊,龍頭一扭,嘩嘩嘩,清亮亮的水就流了下來。洗過的水幹嘛?澆韭菜啊。韭菜就在水池邊不遠,一蓆子的土,平展展的,長着韭菜,綠乎乎的,就是為了借用這水。村里人種地,見縫插針,利用地勢,還有水源,很是就手。
因此,一般人家,洗罷菜,就在旁邊掐了韭菜,一洗。洗過韭菜的水,澆在韭菜地里,一點兒沒浪費。然後,轉身走了,不一會兒,廚房裡響起砧板菜刀的聲音。隨後,屋頂上,一縷炊煙直直升起來,藍藍的飄上了天空。同時,鍋里響起吱啦吱啦炒菜的聲音。
一盤盤菜隨之也拿上了桌。
這兒的人別的可大意,吃飯卻很講究。菜必用瓷盤盛着放在桌上。一家人圍着桌子,吃一口飯,夾一箸菜,放進嘴裡,咯吱咯吱的,慢條斯理。這,在別處很少見。
菜,一般是家常的,譬如炒辣椒、炒扁豆、炒青西紅柿,還有燒茄子。燒茄子,怎麼做?做法很簡單,把茄子摘了,一洗,拿回來放進灶膛里,埋在紅火灰里,爆皮了,拿出來。茄子嫩,也就燒熟了,如撕狗肉一般,撕成寸許的長條,放在磁盤裡。然後剝了大蒜,和着鹽搗為蒜泥,倒點開水進入蒜泥里,攪拌均勻,澆在撕好的茄子上,夾一箸一嘗,那個味,才叫一個香。燒茄子能白口吃,能下酒,最好是吃糊湯。
其餘,則不宜,味道不搭配。
什麼馬配什麼鞍子,用在飯菜搭配上,亦然。
當然,除此之外,桌上斷斷是少不了韭菜的。
韭菜一般是醃着吃的。醃韭菜的做法,是把韭菜割了,洗了,擺在蓆子上晾着。晾乾水汽後,用刀切成三寸許小段,放進瓷壇中。有時,也將青辣椒摘了,洗淨,不切,囫圇着放在一塊,壓入壇中。是壓,不是裝,得整瓷實了。這樣還不算完,還得在上面放上一塊洗淨的石頭,給夯着。
罈子口得封嚴,有的用油紙封,固然密實,可韭菜中會出現橡膠味,敗了鮮味。最好的辦法,是在壇口上蓋了石板,滋上泥,不留一點兒縫隙。
有的人在罈子里兌水,這就錯了。醃韭菜不是醃酸蘿蔔,兌水,韭菜就爛了,就成為菜泥了。
半個月後,拍開泥封,一股韭菜的香味,撲鼻而來。揭開壇蓋,抓一撮韭菜,青綠青綠的,像剛從地里掐回來的,很新鮮。放進嘴裡一嘗,酸,鮮,香,辣,各味俱全,它菜所無。
醃韭菜佐酒,一流的菜。
記得有一年,我在外地浪跡,於一個初春的雨夜,冒着絲絲細雨回來,娘當時在燈下,正在搓草繩子,看見了,眼睛一亮。外面,春雨帶着寒氣衝進來。娘說我冷,燒了一盆火,然後,又去抓了一碟醃韭菜,拿了一壺包穀酒,一個杯子一雙筷子,放在火旁桌上,讓我吃着喝着,她去攤煎餅。
我愛吃煎餅。
我喝杯酒,夾一箸韭菜下酒。
不一會兒,娘把煎餅拿出來,薄薄焦黃的一盤,並將醃韭菜放在煎餅中,一卷,捲成筒狀,讓我吃着喝着。一壺酒見底,五塊煎餅下肚,我已不覺醺醺醉矣。那夜,睡在床上,心裡竟然一片輕鬆,如睡在雲朵里一般。
後來,遊走四方,從沒吃過那夜的好東西了。
醃韭菜吃麵,也是很好的。在老家,吃麵的時候,少不了一碗油潑辣椒,另外,少不了一碟醃韭菜。一碗長長的面,舀到碗裡,用勺子舀一勺紅紅的辣椒油,澆在麵條上,再夾上一箸醃韭菜,放在上面。然後,拿起筷子,使勁地攪拌着,不停地攪,讓麵條、辣椒油,還有韭菜充分結合,讓面香、辣椒油的香味,還有韭菜的香味,也充分滲透,一直到那種香氣進入鼻端,纏繞着舌尖,又滲入胃裡,仍攪拌着。一直攪拌到口水出來了,才用筷子開始呼呼啦啦地夾着吃起來,才是麵條的最正宗吃法。
很多人整天吃麵條,佐韭菜,卻不懂吃法,拿了麵條,澆上菜,呼呼嚕嚕就開始,太急。性急吃不得熱豆腐,同樣的,性急吃不出妙味。
這,是我的獨家吃麵法。
作者簡介
余顯斌,現任教於陝西省山陽縣山陽中學,《讀者》《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