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音詠嘆(李景寬)
作品欣賞
三音詠嘆
心音,承於先祖,啟於胎中,發自心裡。但那只是節律有序的心跳之音。凡動物,皆有之,是其生命存活的標誌。若把心跳之音作為元音,那人的心音就比其他動物奇妙得多了。古人云:「心之官則思」,思就是思想、思考、思維。一個「思」字把心的內涵和作用概括無餘。
但科學研究證明,完成思想和思考任務的器官實際是人的頭腦。是頭腦的思維複雜了心音的靈魂,是言語的表述變換着心音的外衣,文辭的修飾為心音梳妝打理,而後在各自主觀能動心理的驅使下,使心音成了人格化的交際工具,進而形成了不只區別於動物,也區別你、我、他及天下所有人的特色表徵。由音而曲,由曲而歌,人世間,個個是歌手,人人是樂家。儘管人與人的音色、音質、音調都不一樣,但其規律性的特點還是可以琢磨認識的。
童心之音,最為純真。不假不偽,不修不飾,或啼或笑,率真坦誠,心明如鏡,音純如水,很易聽懂。一句「童心無欺,欺則損己」,說明童心雖薄淺,但褻瀆不得,其根本的原因在於它最實在,也最具真情。
年輕人的心音,多有處高凌然之氣勢。或為情,或為愛,或為家事,或為公益。他們都有足夠的理由盡情地放歌,而且激情充溢,多有鋒芒。昂揚的志向,自信的心境,放飛着高揚的心音,縱然站在了懸崖之上,也不屑畏懼那腳下的深谷。因此年輕人的心音是最動人心弦的。
人到中年,心中甩不掉的「珍寶」多起來了:家事、國事、天下事,自己、朋友和孩子,哪樣責任也不能放棄。故有「人到中年百事衰」之言,雖然不可能人人都變成了霜秋寒草,可荷重前行者的心音,總不再似年輕時那麼輕鬆張揚了。中年人的心音,低沉得像是縴夫的號子,能把凸岩踏成凹,能把行雲遏成汗,能把日月送回家,但自己的心卻在滴血,掉淚。因此說中年人的心音是最感人肺腑的,穩健是其主旋律。
扯一方瑰麗的晚霞作彩衣,踩着那夕陽斜照下的桑榆之長影,吟老年人心中的歌,那時的心音並不一定比晨霞中百靈鳥的叫聲不動聽。往昔的甘苦,追悔和欣慰,成功和失敗,怨恨和感激,都鑄成了曾經的煙雲,不飛不散地凝在心頭,更增添了追憶中插曲的韻味。靜靜地聽老年人的心音吧!每個音符中都有哲理,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神曲」。
有人認為女人的心音似乎都很是纏綿軟弱。理由是她們的心最熱,能把春雨、秋霜、寒露、冬雪都化成淚水。然後收藏在自己的心中,而且不忍讓其隨風飄去,總希望隨自己的心情放飛。有人卻認為,梅雨的情致並不只是女人彈奏心音的專用背景,陡直的山崖上照樣有牧羊女。潮聲、濤聲中並不乏女人掙扎和吶喊的聲音,日升月落的軌跡中同樣有女人的足跡。女人的心音不只柔美,也有剛強的音節。
男人的心音應當是高亢粗獷的,加之酒的灼熱、煙的薰染,更增添了其拔山蓋世的雄壯。真希望,男人的心音,不只可與狂飆的旋律相諧,而且更具備大海的襟懷,廣遠而博大。有了那深沉、寬容的底蘊,才不失大丈夫心音的傲岸和豪邁之派勢。
品賞心音的魅力,是愜意的。但不知為啥,我猛然想到了古代的笑話《濫竽充數》。笑話中的竽,許是管好竽。它有孔,但無音,糟在南國先生不會吹,使它成了「濫竽」。先生也本無大錯,錯在喜好派場的齊宣王那至高無上的權力,以及宣王那不精明的選用人才機制。南郭先生只不過是鑽了一個可鑽的空子。所幸只是吹竽,而不是治國。
人的心音不應該是吹不響的竽。
俗言云:「雁過留音,人過留名」,表達的是人對自己名譽的看重。雁之音,高翔之鴻鵠之聲也,人之名就因其類之千差萬別而不同了。古往今來的中外歷史上確有不少芳流百世的英雄名人,而臭名昭著,惡名遠揚者也經世不絕,至今尚有。但更多的世人則是那些沒有顯赫名聲也不被人唾罵的平常之人。
平常之人,並非平庸之輩。所謂平常就是平和而正常,不悖常規。正是這些平常人物,構成了人類生息繁衍的主流,使史河長流,浩浩蕩蕩,奔騰不息,日夜向前。
「英名」者不是處潮流之先鋒,便是遭阻隔而勇往直前的英雄。享「英名」之人,生者或若激流動涌,或如飛瀑譁然;去者則壯懷烈激,感天動地。「惡名」者則如險地危漩暗漕,常在人們不備之時,施技暗算別人。是英、是惡、或抑、或避,人們心中自知。
吾仰英名而存敬意,畏暗途而有餘悸。
每當夜深人靜夢醒之時,認真地思索,還是做一個不留「雁聲」、「名聲」,但當留「足音」、「仁音」的平常人為好。因為自己不可能與鴻鵠為類,終難有赫赫英名;且又不能去做那種給別人添煩加亂,讓人唾罵的損人害人之徒。
「足音者」,雙腳踏地之音也。「仁音」者,合於大眾的仁慈、仁愛、仁義之心也。對於個人來說,足若無音,仁義難達。為人一世,若無腳踏實地之精神,縱然敢蔑「燕雀」之志小,而那「鴻鵠」的高翔之態也不會成為自己的生命內涵的。信念之可貴,在於人能矢志不渝地為了她去追求、去探索、去實踐、去創新、去奉獻。「做平常人」許是最適合於凡人的志向。
一位識相的朋友看了我的掌紋之後曾蒙我:「你的手相有氣度,但不知君之足相是否有音載?」我自然不會輕信他那一套,讓他看我足底的模樣的。不慕雁高飛,只望足有音。我夢想自己,能做個足下有音的平常人。而且那音是篤實厚重的。但人的足之音載是輕是重,是清是濁,是虛是實,那是由別人或後人評說定論的事。茶餘閒作此篇,權當作答朋友的戲言。
筆本無音,而其音在於用它寫的字中、文中、詩中、畫中。筆之神奇,既可描摹世間七彩,還可演奏宙間天籟。凡用筆之作,不僅有形彩可入目,而且有音韻可入耳。賞閱蘭亭之書,可聞山間流水之妙音,吟誦鏗鏘之句,能聽筆頭擲地之聲響。
李、杜、三蘇及諸多優秀的詩、詞、文、曲之所以暢流至今,不絕於耳,則在於其文筆有音,音中有情、情中有骨、骨中有氣、氣中有質、質中有魂魄也。寫字、作文、填詞、對詩、繪畫,妙在靜中有音,奇在形中有魄也。故識字、讀文、吟詩、觀畫,貴在不只識其形,也難在賞其音也。
筆之有音,古來有之。丹青鼻祖吳道子的畫,越是靜靜地品味,其聲音越是宏大動聽。一幅《孔子行教圖》就足以說明。草聖張旭的字更是筆端生風,字間響雷。毛澤東主席的詩詞,其豪情,其壯志,其睿智,其韜略,皆是撼天動地,越古貫今之作,其文筆之聲,無篇不力透紙背。今人的筆管之下更是不乏改革的呼聲和潮聲。
舊時的中國,用筆者少,耘鋤者眾;而如今的中國,用筆者眾,而耘心者鮮。近幾年來,隨着互聯網的發展,QQ,博客,微信,微薄,大有掀翻傳統寫作和閱讀習慣的陣勢。似乎會在手機上發段俏皮話就成了寫家了,社會的發展,經濟的繁榮使人看淡了手中的筆。
國家的昇平,衣食的豐足,視野的繁華,使人多了幾分安寧而少了一些憂愁,同時也少了些不該少的思索,而多了些不該多的浮躁。用筆的人大可不必為「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太勞神費力了。
至於那江山社稷的危安,人民事業的興衰,上有領導,下有眾人,就更不用自己去擔憂了。作為文人,用筆寫寫男女婚戀,繪繪貓狗蟲魚,聊聊錢位權變,傳傳超級笑話,編編俠女俊男就足可以以「家」而居稱了。由此「文人軟骨病」和「文筆失語症」,有了得以傳染的土壤和載體。
筆者「廢軟」了,讀者麻木了,剛直的文人風骨和文筆簫聲成了「古董」了。當人們被靡靡之音熏得昏昏欲睡之時,一部分憂天的杞人和懷舊的文人們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就互相諮詢論證:當今的中國真的再也不需要聽到魯迅先生那種呼民喚眾的筆音了嗎?
傳播先進的文化,任重道遠,作為用筆之人,豈能寫啞字,作啞詩文,繪啞畫?筆音是文人的良智,是民眾的希冀。用有音的筆,寫有音的詩文,繪有音的畫圖吧!只要是正義之聲,老百姓會和應的,只要是進步之聲,社會會歡迎的。真正的「金聲玉振」來自民心,來自熱土。有社會責任感的文朋詩友們,用筆為群眾呼喚,為人民放歌吧!
作者簡介
李彥良,山西昔陽人,1948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