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兄長書(葉沉)
作品欣賞
與兄長書
大哥好，今晚無事，很想和你聊一會兒。
春分過後，天氣一天暖過一天，中午時甚至有點兒初夏的感覺了。街上的行人容色煥發、步履輕盈，不少女孩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換上了漂亮的裙裝。整個城市在明媚的春光下熠熠生輝，變得亮堂而充滿活力。
我們小區人工湖邊的楊柳早已吐出了新綠，樓前樓後的春海棠等或紅或白、或紫或黃，開得花團錦簇，甚是熱鬧。一些不知名的鳥雀穿花拂柳地飛來飛去，時時發出清亮悅耳的鳴叫，女兒笑着給我說那些都是報春鳥，不知是真是假，這小丫頭，一向愛唬我。
這季節使我不覺又想起咱們家門前池塘周圍那熟悉到骨子裡的景象來。
記得每年的這個時候，你就會帶着我和三弟四弟去岸邊折楊柳、做柳笛，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我們怎麼才能吹響，吹得好聽。你還給我們每人編一個柳條帽戴到頭上，然後指揮我們手持木棍兒趴在土堆後，模仿電影裡解放軍打伏擊的場景。那屏息凝神、待「敵」出現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還令人莞爾失笑。
說起來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不知大哥是否還記得，也許你已經忘了，畢竟分別的這十二年裡，再沒有人陪着你去回憶那些童年往事了。
對了，應該先說正事兒的。給你報個大喜訊吧：幾天前，侄媳婦為咱們家添了一位可愛的小千金。這既令我十分高興，又感慨時光流逝之快，轉眼間你我都榮升祖父輩兒了。大嫂喜極而泣，一再念叨說要是你還在該多好啊，當了爺爺不知會喜歡成什麼樣子呢！是啊，那樣的話咱們兄弟肯定又要大醉方休了。尤其是四弟，他現在的酒量可是比你我都大得多，平時我是不敢輕易和他對飲的。
說說咱們的父母吧。在你剛離開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提心弔膽的，生怕兩位老人扛不過這一關，尤其是病殘的父親。所幸他們沒有倒下，畢竟是從最艱難的歲月里跋涉出來的一代人，他們的隱忍和堅強遠非我們所能預想——儘管心裡和我一樣在流血。後來，他們的身體慢慢穩定下來並漸漸好轉。如今，面對四世同堂的喜悅，我想他們一定會越來越健康長壽吧。
這些年，全家人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生活過得一天好似一天，你應該都看在眼裡的。還有，我沒有辜負你的期望和託付，幫助大嫂把小侄兒培養到大學畢業，現在已經是武漢市一家跨國公司的優秀員工了。他秉承了你的善良、踏實和幹練，滿滿的一身正能量，未來着實可期。
大哥，你知道麼，不管是為家庭還是為單位，我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時候總能感受到來自於你的推動和鼓勵，即便在最步履維艱的時候也不曾沉淪和停滯。謝謝你在冥冥之中對我的引導和護佑，使我從一介孱弱書生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儘管我還無法原諒你的猝然離去和不告而別。
咱家池塘邊的竹林愈發茂盛了，密密匝匝的，一片連綿的青蔥。春節前後那段日子，曾被大雪壓倒了好幾片，我把它們一棵棵都重新扶了起來。和你一樣，我也喜歡在早晨佇立在竹林旁遠眺東方的天空，看着紅彤彤的朝陽從池塘對岸的樹叢後冉冉升起，將它那吉祥燦爛的金色逐漸塗滿咱家的房屋和院牆。喜歡看着家人們在和暖的陽光下出出進進、忙忙碌碌，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恬然的快樂和滿足······
當然，這一切也得益於咱們國家整體的進步。
在你離開後的這十二年裡，咱們村發生的變化用「翻天覆地」來形容似乎也不為過：新修的柏油路幾乎延伸到各家門口，讓我們再也不會在雨後的泥濘中苦苦掙扎了；大多數的家庭蓋起了新樓房，不少人家還買了小汽車；村中大大小小的道路旁都裝上了最新的太陽能路燈，父老鄉親徹底告別了黑燈瞎火的日子；那些曾經赤貧的家庭也因為國家「精準扶貧」工程的落實而直起腰來，上了年紀的老人們每月也都有了養老補助金——當年你為這些人看病時總是不忍心收他們的錢，想起來恍若昨日。
新一屆村幹部們口碑不錯，年輕的村長是我大學時的老同學，務實而勤勉。上次回家一起吃飯時，我由衷地向他敬了好幾杯酒。
只是這一切終因少了你的共享而令我心下黯然。你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是咱們這一帶頗負盛名的良醫和主事者，如果沒有走的話，現在更應該是功成名就、安享尊榮的時候了。念及於此，還是忍不住想要掉下淚來。
東拉西扯地說了這麼多，大哥該嫌弟弟囉嗦了吧。這會兒外面好像下起了雨，我聽到有雨點敲窗。天氣預報上說這兩天「倒春寒」，可能還要再下兩場小雨。這樣也好，很有利於今春的墒情，家裡種的那十來畝麥子應該豐收有望了。
好了，就此擱筆吧，下周清明節我依舊會帶着咱兄弟愛喝的酒去你墳上看你的，有什麼需要提前交待的，夢裡相見。我知道你希望我也要保重好自己，我一定會的——你永遠停留在了三十八歲，弟弟又怎敢輕易老去？還有許多事情等着咱兄弟攜手去做呢。
放心，大哥。 [1]
作者簡介
翟明輝（葉沉），中原布衣，蓬門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