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吃水有關的記憶(秦輝華)
作品欣賞
與吃水有關的記憶
在我五十多年的人生里,與吃水相關的記憶,首先得把時空穿越到五十多年前的故鄉了。
我出生在會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村,傳說中那是一碗油也換不來一碗水的窮地方。
關於會寧五十多年前水的稀缺情形,至今我還記得一個經典的橋段,那是我一個很有魄力說話很有感染力的朋友經常講的段子。話說是在會寧老家一個偏僻的村子裡,有一窮苦人家。她家有十個孩子,早上起床洗臉,用水是一件大事。急中生智的母親想了一個好辦法:每天早上,她先讓十個孩子圍繞自己站成一圈。她自己嘴裡先滿滿的含上一口水,然後對着孩子們的臉以嘴吹水,環吹一周,此時她嘴裡竟然還剩半口水。接着孩子們急忙用雙手上下左右在臉上一陣亂滋,最後用衣襟下擺擦一擦,孩子們的花貓臉就算洗完了。
在我的記憶里,我們村吃水雖然沒有橋段里那樣誇張,可要吃到水,還是得笨鳥先飛,起早到山泉里去挑了。我們兄妹幼小的時候,挑水是父親的專利。等我和弟稍大些,能抬水了。母親先給我和弟弟找了一個小水桶,一根彎彎扭扭填炕的推耙。我們弟兄一前一後奔奔跑跑互相配合,一回又一回,從河溝山泉里,螞蟻搬家式的往返,半天功夫也能抬滿一缸水了。那時候給家裡幹活,是沒有一星半點兒酬勞的,因為我們年齡雖小,可也知道父母養家的辛勞,只要能分擔父母一點點的辛苦,只要父母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懂事聽話的,只要能看見勞作一天的父母一絲疲憊的微笑,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再稍大些,我感覺自己能挑水了,也願意獨立勞動了。就向母親申請買了兩個水桶,要了一條扁擔,開始自己去挑水了。
挑水的路,至今想來,那是一條既熟悉又陌生的路。從家門出來,沿着鄰居們朝街面的馬路,穿過大戲台,來到溝沿。走在之字形的下溝路上,慢慢來到溝底,過了小河,上坡走上2分鐘左右,就到了山泉邊。這口吃水泉,背靠大山,成圓形嵌在半山的一處平台上。來自大山深處的幾股清流從山澗縫隙中晝夜不停汩汩流出。久久為功,日夜不輟,慢慢就有半泉水了。假如遇上雨天,老天幫忙,滿滿一泉水的日子,能讓一村人驚喜不已。村里老幼婦孺,牲口雞狗,天上飛鳥,山里活物,主要的吃水就靠它了。
關於挑水,至今想來,最有三怕。一怕天旱,泉水幾近枯竭。這時候若要挑到水,一要貪黑起早,二要動作輕而舒緩。因為此時泉里有水的地方已是原來十分之一了,稍微急躁一些,水容易發渾,這樣挑回來的水不能入缸,還需澄清;等澄清後,多半桶水入缸,桶底全是泥。二怕半夜挑水,因為家家缺水,大家只能半夜挑水。有時起早了,街面上行走還好說,等行走在溝底,貓頭鷹尖刻而怪異的叫聲,簡直讓人毛骨悚然,汗毛直豎;再加上松鼠等小動物急行打落的土塊,從幾百米的高空骨碌碌滾動發出來的聲音,把我這個自小怕黑的小心臟都快嚇沒魂了。三怕雨天挑水。雨天挑水,過河溝是一道坎,好不容易挑到水了,七繞八繞下平台又是一道坎,最難的是上陡坡。假如該你倒霉,行走在你前面的一個挑水人,腳下打滑,人和桶子、扁擔從坡上滾落下來,你只能四腳朝天依樣畫葫蘆重複表演一次了。可想而知,後面挑水的人,想要上坡該有多難了。可即使這樣,還得想辦法挑水回去呀,不然回家怎麼向家人交代呢?小時候的過往雖然有淚有痛,但刻骨銘心的記憶卻難以忘懷。面對苦難,躲避永遠不是良藥,唯有面對,才有活路。
從8歲上小學,到18歲離開家鄉去靖遠上師範,這才幾乎徹底告別了挑水的生活,把它交給了上小學的妹妹。雖然過去好多年了,可挑水的經歷,與我而言,不失為一種財富。自己長年累月一點點的付出,也是對家的一份愛心;自己風雨無阻的堅持,也是對個人毅力的一種錘鍊;自己摸爬滾打的閱歷,也是對生活艱難的一種體驗。
一根扁擔,兩個桶子,挑來的是水,也挑來了潤澤生活的原液;一根扁擔,兩個桶子,一頭是家,一頭是工作。像挑水一樣搞好平衡,不管是在平地,還是在溝底;不管是上坡,還是下坡。始終心平如鏡,揣着一個目標,一定能夠把水挑到家。[1]
作者簡介
秦輝華,甘肅會寧人,甘肅省靖遠師範畢業,中小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