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山如山,高古似磐--憶義山恩師(葉發君)
作品欣賞
義山如山,高古似磐--憶義山恩師
義山老師是名人,記憶名人多少要冒藤蘿附高枝的風險的。何況高山唯巍峨烘托,大海須巨濤映襯,而我輩不過是朽木糞土、蜉蝣螻蟻,所以一直惴惴難安,不敢下筆。然而,人生的許多過往,哺育過你的人,恨過與愛過的人,都會時不時闖入你的夢裡,讓你食不甘味,不吐不快。坤玉老師的溫婉和藹,廷武老師的嚴苛冷峻,正松恩師的幹練體恤,義山老師的嚴肅矜持,都是我們同學少年的回憶,都是我們奮然前行的動力,都是我們歲月不居的唏噓。
記得1985年的下期,學校為我們開設宋元文學課,來上課的正是趙義山老師。那時,他挺年輕,似乎大不了我們多少。方正的臉,筆挺的胸,中等個子,嚴嚴實實的中山裝。不知什麼原因,他上課,從不露一點親切,似乎他不知道快樂地笑是什麼樣子。滿嘴的文言,時不時大段大段地背誦,那帶着濃重鼻音的南部縣語音,我們真聽不真切什麼詩啊詞的,除非我們熟悉的那些許片段。評價人物時,老是引經據典,似乎作學問、寫文章,總是什麼"氣力宏贍」"雅正高古」,我們特別怕「宏贍」「高古」,因為,他的嚴肅嚇壞了我們,不敢向他請教。下了課,我們還得去查什麼是"宏贍",什麼是「高古」,甚至要到學校圖書館去查,有時到了圖書館也查不出個所以然,所以,大家常常苦惱:學校怎麼弄來這麼個老師,故意地把自己整得個滿腹學問似的,成心讓人聽不懂。於是私下裡,我們宿舍的叫他「高古老師」。而就是這高古老師,還故作情真意切地給我們講柳永《雨霖鈴》,我們總覺得無論他講得多歡,鋪排得多有氣勢,總是走不進柳永的心靈的,那麼古板的人,怎麼能理解風花雪月、細膩如絲、溫情如火似冰的柳三變呢?更可惱的是,每每他上課,課堂總是占得滿滿的,從不提前一點點下課,搞得我們總是去吃殘湯剩飯。老實說,我們對他敬而遠之,說直白點,就是不喜歡他。
趙老師也似乎看透了懵懂我們的心思,越是不喜歡,越是要逼你,似乎父輩們慣用了的招式,儼然是廷武主任師嚴懲我們臨時抱佛腳就要平時用功一樣。什麼柳永的《望海潮》,蘇軾的《前赤壁賦》,歐陽修的《秋聲賦》,晏殊的,晏幾道的,王安石的,開列一大堆要背的篇目。我們沒辦法,只能早起晚歸背宋詞,背八大家,背該背與不該背的。因為,「高古」說過,考試就得硬本事,不講什麼師生情。真的,那時我們有點恨他,巴不得早點結束他的課程。直到一天晚上,我們正在106教室上自習時,他突然闖了進來,在黑板上寫下兩首詩,其中一首,我記得真切,是吳澄的《三十年前好用工》:「三十年前好用工,男兒何者為英雄?世間有事皆當做,天下無堅不可攻。萬里行方由足下,一毫非莫入胸中。拳拳相勉無他意,三十年前好用工。」他說,他的課結束了,用這首詩來勉勵大家,不負青春,不負一生。那一刻,我分明看見老師眼角的潮濕,分明感覺坤玉師站在我們的面前。就那一刻,我才明白,義山師的拳拳真情,才明白老師的純粹,才明白恩師是為我們計長啊!
後來,出身社會,從事教育工作,一直將老師您為師的要義化為教育行為。
就是這份情義,讓我們在繁重的教育教學之餘,常常關注母校發展,關注我的恩師們。我知道義山師從母校到佛山、再回母校,最後落腳川師大的經歷;我更知道,恩師一路走來的情懷,高雅而古樸一直未變。為母校申碩付出的艱辛,飢腸轆轆的煎熬,北京小巷的狂風暴雨,涼山州駐京辦的一床一凳,中文系第一個碩士授權點古文獻學多次申博的失敗,恩師的抑鬱浩嘆,為正松恩師的吶喊聲援,「三會三有」教改探索,正是先生「世間有事皆當做」的情懷與擔當啊!
先生是重情重義之人。讀他的一些回憶文章,你不能不淚目。對親人的愛,與正松師的惺惺相惜,對中學老師的感激,對學生們的扶掖,無不感人至深。特別是寫到單親母親無錢送他讀書時的情景:「我哭,我媽也哭,娘兒倆哭作一團。」寫到這裡,我想說,我愛「紅旗直上天山雪」的豪壯,也愛「醉眼千峰頂上,世間多少秋毫」的曠達,但我更愛「慘慘柴門風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這般母子情深!
先生是中國散曲研究會會長,中國韻文學會副會長,受中華詩詞學會的邀請,曾來渠縣中學做客。在參觀渠縣中學王蒙先生題書的「嘯天詩館」陳列室時,看到承明兄與我合力創作的《渠縣中學賦》時,一邊吟誦,一邊指點,一邊鼓勵,全然沒有先前的冷肅。在送別先生與令琪弟的小宴上,我特別地自責,本想給先生送點小小的禮物,可我和承明怎麼商量都得不出一個一致的答案,甚至還幾個電話去徵詢遠在廣東、見多識廣的維兄。您說:你們的成長,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老師,真的是愧對您了,我一直拿不出像樣的禮物送您!唯一寬慰的是,在您的聲聲叮囑里,我手足般兄弟承明兄在成長!唯一慶幸的是,作為教育人,我們一直甘為人師的堅守!
此時此刻,耳邊似乎又響起在南師院6o周年校慶時,我們師生聚會上,您雄渾吟誦的《蟾宮曲》: 歲月疾似飛梭,憂什麼?遺憾什麼?古往今來,佳人才子,難得遇合。怎叫地他知天命,忙忙間我已不惑。休再蹉跎,休再消磨。相見何難,理應高歌。
歲月疾似飛梭,蒼狗白雲,變幻幾多。霽月難逢,春花易謝,心志不磨。青眼加金杯玉盞,紅霞飛燕語鶯歌。意匯成海,情匯成河。相見何難,理應高歌。[1]
作者簡介
寇玉苹,四川邛崍市貓兒愛斑魚莊合伙人《新蕾》雜誌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