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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家爭鳴記(穆旦詩歌)

作品原文

作者:穆旦

百家爭鳴固然很好,

九十九家難道不行?

我這一家雖然也有話說,

現在可患着虛心的病。


我們的會議室濟濟一堂,

恰好是一百零一個人,

為什麼偏多了一個?

他呀,是主席,單等作結論。


因此,我就有點心虛,

盤算好了要見機行事;

首先是小趙發了言,

句句都表示毫無見識。


但主席卻給了一番獎勵;

錢、孫兩人接着講話,

雖然條理分明,我知道

那內容可是半真半假。


老李去年做過檢討,

這次他又開起大炮,

雖然火氣沒有以前旺盛,

可是句句都不滿領導。


「怎麼?這豈非人身攻擊?

爭鳴是為了學術問題!

應該好好研究文件,

最好不要有宗派情緒!」


周同志一向發言正確,

一向得到領導的支持;

因此他這一說開呀,

看,有誰敢說半個不是?


問題轉到了原則性上,

最腦人的有三個名詞:

這樣一來,空氣可熱鬧了,

發言的足有五十位同志。


其中一位綽號「應聲蟲」,

還有一位是「假前進」,

他們兩人展開了舌戰,

真是一刀一槍,難解難分。


有誰不幸提到一個事實,

和權威意見顯然不同,

沒發言的趕緊抓住機會,

在這一點上「左」了一通:


「這一點是人所共知!」

「某同志立場很有問題!」

主席說過不要扣帽子,

因此,後一句話說得很彎曲。


就這樣,我挨到了散會時間,

我一直都沒有發言,

主席非要我說兩句話,

我就站起來講了三點:


第一,今天的會我很興奮,

第二,爭鳴爭得相當成功,

第三,希望這樣的會多開幾次,

大家更可以開誠布公……



  附記


讀者,可別把我這篇記載

來比作文學上的典型,

因為,事實是,事過境遷,

這已不是今日的情形。


那麼,又何必拿出來發表?

我想編者看得很清楚:

在九十九家爭鳴之外,

也該登一家不鳴的小卒。


1957年

作者簡介

穆旦(1918年4月5日-1977年2月26日),原名查良錚,中國現代主義詩人、翻譯家,九葉詩派成員之一,祖籍浙江省海寧市袁花鎮,出生於天津,畢業於美國芝加哥大學。[1]

穆旦6歲即發表習作,青年開始詩歌創作,之後一直寄情於現代詩,聯大畢業後,曾參加了中國遠征軍。國外深造回國後,擔任南開大學外文系任副教授,文革中遭受迫害調圖書館工作。1977年穆旦因心臟病突發去世,享年59歲。[2]

穆旦早在四十年代就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青年詩人,他的詩在上海詩人中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四十年代初期,聞一多遍選《現代詩鈔》時,選入了他詩作十一首,數量之多僅次於徐志摩一首。1948年初,方宇晨的英譯《中國現代詩選》在倫敦出版,其中就選譯了穆旦詩九首。1952年,穆旦的兩首英文詩被美國詩人赫伯特·克里克莫爾(Hubert Creekmore)編選入《世界名詩庫》(A Little Treasury of World Poetry)同時入選的其他中國詩人只有何其芳。穆旦詩作的藝術風格、詩學傳統、思想傾向和文學史意義,在四十年代就被一些詩人和評論家較為深入地討論着,並被介紹到英語文學界。

五十年代初以來,穆旦頻受政治運動的打擊,身心遭到極大的摧殘,被迫從詩壇上銷聲匿跡,轉而潛心於外國詩歌的翻譯,直到驟然去世。穆旦去世多年以後,才逐漸被人們重新認識。人們出版他的詩集和紀念文集,舉行「穆旦學術討論會」,給予他很高的評價。「二十世紀中國詩歌大師」的排行榜上,他甚至被名列榜首。這種種的不尋常,被稱為「穆旦現象」。[3]

袁可嘉在《詩的新方向》中認為,穆旦「是這一代的詩人中最有能量的、可能走得最遠的人才之一」,現在看來這一判斷是準確的。

袁可嘉回憶了現代文學史上現代化新詩潮的由來和發展,認為「穆旦是是站在40年代新詩潮的前列,他是名副其實的旗手之一。在抒情方式和語言藝術『現代化』的問題上,他比誰都做得徹底」。不過袁又指出,這樣的「徹底性」難免在某些尚不成熟的詩作中帶來一定程度的生硬和晦澀,使他的作品到今天還不能為更多的人所理解和欣賞,是我們應當吸取的教訓。[4]

王佐良認為「無論如何,穆旦是到達中國詩壇的前區了,帶着新的詩歌主題和新的詩歌語言,只不過批評家和文學史家遲遲地不來接近他罷了」。王佐良還談到了穆旦晚年的詩作,認為詩人經過將近三十年的坎坷,仍有那無可企及的詩才。他認為《冬》可以放在穆旦最好的作品之列。[5]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