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悼念(適者)
作品欣賞
九月的悼念
就在你剛離去的那些日子裡,我常夜半醒來便難以入眠。那時也特別害怕聽到淅瀝的雨滴聲。那樣的夜晚我總禁不住的想，在那荒涼而漆黑的山坡上，一向喜歡湊向人堆的你該是怎樣的孤獨與寂寞，面對無邊的黑暗，該是怎樣的驚恐與無助。我固執地想其時你仍有着思想與魂靈，也許只是中了某種魔咒，以至不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而有一段時間，真的就有兩個同事前後說到夢見你了。其中一個還說，你說不好耍，叫她一起玩牌。大家都煞有介事地玩笑說，她叫你陪，你可要小心喲。而我更堅信我的想法，你並沒有魂飛魄散，只是真的是孤獨和寂寞了。
原來你並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樣灑脫。
與你相比，你卻一直知道我是一個怕死的人，不是因為我覺得我的生命有多麼珍貴，不能失去，只是懼怕孤獨的黑夜和荒涼的山坡。那時我們一起散步說起生死，我這樣說起我的隱憂，你笑得捧腹，說我是笨蛋，死都不怕還怕黑，說人死如泥，是不會知道怕的。你一直就是這樣，笑點極低，且喜歡誇張的揶揄別人，常常笑罵我們是笨蛋，是憨包。這兩個詞幾乎就是你的口頭禪，有時甚至因為說得太順口了，惹惱那些不太熟悉你的陌生人。但是我們都了解你，了解你的大大咧咧，喜歡你的毫無遮掩，甚至於你的粗魯我們都早已習慣。
你還是個「見面熟」，但凡見過一面的，你都有本事記住他的名和姓，滔滔不絕地聊起來沒完，仿佛你們是深交已久的故知。對於你不了解他的過往，你總是抱有極大的熱情和極強的好奇，像調查戶似的非把他查得個底朝天才罷干休。沒多久，近的遠的大小人物都已瞭然於胸，別人當然也是認識你的。如果有不認識我的人突然說及我，對方又不明白說誰，一般就會說是那個和你一起經常上街的女人，這樣一說，便沒有不明白的了，只是仍不知我姓甚名誰。
你的熱情仿佛總是用不完似的，今天忙着幫這個人牽線搭橋，明天到那家去家長里短。你總習慣把別人當作自己人，而別人也從不把你當外人看。
生病之前的你，一直就是這樣的活力四射，即使生活給你滿途的風雨，你也把它活成了一片晴天。因此對於你的離去，我們一直是缺乏真實感的。也許是生命燦若夏花，而你卻花開半夏。我們不能承受這樣的生命之花在不屬於凋零的季節滑落枝頭。
但也許於某種意義而言，離去何嘗不是更好的歸宿。回望你短暫一生，從來沒有享受過幸運之神的青睞。婚後遭受丈夫的背叛，人前強顏歡笑，人後以淚洗面。離異後雖幾度戀愛，但也不遂人願。娘家有孱弱的父母等你贍養，有不成器的弟弟和已是盲人的妹妹等你去扶持。一家人的重擔全壓於你肩，你雖是一個女人，但是擔起的卻是很多男人都擔不下的擔子。至到半年前遇到他，你的生命才稍有一絲暖色。感謝那絲暖色，讓你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不至於那麼孤單，那麼悲慘。
你離去後有人說：你常把如果你死了，一定要嚇嚇我們的話掛在嘴邊。說這是在暗示一種宿命，只是我們當初都沒有覺察……
也有人說，你看你的小指比別的手指要短得太多，相書上說，這樣的人註定是會要短命的。但我卻知道你是不願相信宿命的，那些在死神邊緣掙扎着的日子裡，我知道你的心裡有着太多的不舍，你說你在沒有遇到他以前，稍不如意你總會想到死，但現在你幸福了，你想好好地活着。這讓我想到了歐·亨利 的《警察與讚美詩》。說一個叫索比的流浪漢，因窮困失業，無家可歸，為進監獄得以安身而故意耍無賴，偷東西，幾次惹事生非都沒有達到目的，後來想改邪歸正，警察卻逮捕了他。可恨的上帝就是那警察，而你卻是那個可憐的流浪漢小偷，只想偷着幸福一小會的小偷，但上帝並不成全於你。我知道你也割捨不下你的女兒，你的女兒年齡尚淺，你想要教給她的還有許多許多，你還沒有看到她長大成人，你還沒有為她找到幸福，你要想一直地陪着她走下去。你也不舍你年邁的父母，不舍我們這幫朝夕相處的朋友……
你的太多不舍，讓你在最後的生命歷程里走得特別艱難。那些日子你每天遊走在死神的邊緣，忍受着生命行將失去的絕望和病疼帶來的巨大折磨。我一直是了解你的外強中乾的，但一向以強示人的你卻默默地忍受着，忍着不怕，忍着不哭，甚至忍着不死！但是,再強烈的生的執念也難以擺脫塵歸塵，土歸土的宿命。就像《聖經》所言：「人從哪裡來，終將回到哪裡去」，這是生命的必然。這些我們都能明白，生老病死，事事無常，誰人也無法主宰。但我們不明白的是：這個生命的輪迴里，你為什麼離開我們那麼早，那麼早。難道是因為天堂里沒有淒風苦雨嗎？
唯願，你在異域的天空下盡情享受你的暖，在仁厚的地母懷裡永安你的魂。
作者簡介
適者，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