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鎮歲月如歌(洪敏)
作品欣賞
鄉鎮歲月如歌
我始終忘不了離開小鄉後那個夜晚，在小城幽深小巷裡一個租來的小平房裡，我躺在床上淚雨滂沱。那天，我離開了工作近十年的鄉鎮，被借調到縣城一個部門。早些日子就有心理準備，可真這麼一天，我還是感覺，一把利刃讓我的歲月切割，萬千滋味涌滿心頭。
從二十出頭到三十開端，那段歲月青蔥苦澀、感性收穫，看似波瀾不驚，其實內心不斷在堅韌、不斷在感知中滋長理性，就像破繭之蝶般，那是我艱難而又堅實成長的歲月，在瑣碎與跌打中滋長生命的鋒翼。所以，記憶斑駁瑣屑又閃着光彩。
我留戀那裡的人，有兩個人始終讓我內存感恩。一個他教會了我如何工作，同時給予我人格和品行上的浸染，職務上的領導卻是內心成長的導師。一個他不斷給予我鼓勵，在我不相信靠自我拼搏能實現心愿的困頓時光里，他告訴了我可以，並用他的眼光給予我許多鍛煉的機會，讓我找回自己。他們給予我的感召深深影響我的為人：當你在有意或無意能給予一個人幫助的時候，記住你要慷慨。
我留戀那裡的景，有兩處風景讓我流連忘返。一處是辦公室門前的兩棵大槐樹，冠如巨傘，濃郁蔥茂，直插雲天。見到它的那天，我就知道它們肯定與政府大院經歷了同樣的歲月，見證着數位智者、政者在這裡蛻變成長、成就自我。兩棵樹傲然挺撥在花牆砌成的小院裡，一年三個季節都繁茂如林，枝頭透過花牆簇擁到過道上，走過、路過，真是入心入境。一處是伙房門前的菜園和菜園裡的機井，花紅菜綠，有清澈的水從井口裡緩緩流淌。我們端着飯碗蹲在門前就餐，相互玩笑，飯碗裡水煮的青菜星星點點，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
還有很有意思的事想來也讓人開懷。下班後的閒暇段，一群人開始迷戀上了乒乓球。每個人都有自己較為固定的對手，球技不相上下才打得更起勁。我的頂頭上司是位年輕帥哥，幽默風趣隨和。我們是對手，都為贏得對方欣喜不已。我們打的時候常遭來很多人圍觀着叫好。有一次，我一個旋球過去，他接球幅度用力過大，「刺啦」一聲，褲襠開縫。旁邊的哥們兒歡呼，他蹲着囧着不起來。那時我的小家就住在政府大院裡，當我翻出愛人的褲子拿來時，他將上衣外套系在腰間，拿着球拍，正向領導「老大」叫板，樣子可愛至極。
我很慶幸兒子在那個簡樸的大院裡的童年生活，他結結實實地享受到一個大集體的氛圍和快樂。他會偶爾闖入我們領導房間，坐坐他的椅子，在潔淨的地面上翻幾個跟頭；會偶爾像只小尾巴般跟着某個叔叔伯伯去趕集，然後提回一大包零食；大院西部分是鄉派出所駐地，年經的民警小伙把小子當成開心丸，這個舉起抱走了，那個用胳膊給夾了回來，童心大漲的時候，玩着捉迷藏的遊戲讓小子自己藏回我們那間小屋。
有一次，我們下午集合，一群人圍着剛從幼兒園踢球進院的小子，七嘴八舌地挑逗。小子正迷戀他的球，踢踏着不理他們。一大哥童心大發，說小子哎，我能把你的球踢到天上去信不信。話音未落，腳起鞋飛，我們瞪眼看，球與他的一隻皮鞋裹挾着直插雲霄，落到了辦公室房檐上。驚呼聲起，爆笑聲起。球跌跌撞撞滾落了下來，鞋子卻端莊在瓦礫上衝着他笑。我們進了辦公室集合匯報，本來他負責點名的，也只好作罷。整個匯報會，我們都憋着笑。那應是最開心的會議吧！
還有我住得那小黑屋子，在大院的角落僻靜處。傍晚時分，那兒最熱鬧。值班人員喜歡聚集在我家裡，談天說地。冬天圍着爐火，烘烤般的氣氛讓每個人紅光滿面。夏天，把桌子搬到小院，明月相照，清風襲來，憋不住時光着膀子大碗喝茶，淋漓痛快。
當然，也有驚悸的事發生。正值汛期，瓢潑大雨嘩啦地下了一天，夜裡繼續肆虐瘋狂。關鍵時期，大部分人都住在了鄉里。我的小屋裡外兩間，夜，我正熟睡之際，聽到「噗通、咣啷」巨響，我一躍而起，四處張望，沒發現異常。下床往外屋一瞅，那一弊我驚愕倒吸涼氣。屋頂破了大洞，雨水夾雜着泥漿、柴草還在滴答。我那輛錢江125摩托車已歪倒在旁邊桌子上（過後看到油箱上被砸了深深的坑），上面覆蓋着攤下的泥片，七零八落。那景真是滿目蒼夷！老天啊，你真愛我，假如在裡屋給我來下，我命丟矣，不知算不算殉職？一夜無眠，我蜷縮在沙發角上，驚恐地望着屋頂，似乎等待又一聲的巨響襲來。
天稍亮我就跑出小屋去了辦公室，認為那裡比我的小屋安全。一會兒，門哐啷地推開，鄉長進來，氣喘吁吁，表情古怪，盯着我，然後說了一句：「沒哭啊！」看來，他不放心，一早就圍着政府大院轉悠了圈，發現我敞開着大門的慘狀。此刻，他一問，我哭笑交融，撇着嘴道：「老天，嚇死我了！」
嚇死我的事還另有一樁。下班後我正準備回趟老家，鄉里發生了一位殘疾人救落水母子的故事，先進事跡明天報組織部，我站在辦公桌前整理一些資料準備帶回去加班。那天穿着長裙，覺得腳面和小腿部有點癢，便抖動了下。在我們那裡黑蚊子肆虐，這不足為怪。可還是覺得異樣，涼涼的、濾濾得慌。我一邊忙乎着裝資料，一邊下意識地低頭瞧。一隻青花蛇正盤過腳面順着小腿往上爬，它的頭高仰着正和我對望。我「媽呀」一聲一腳甩出去，手裡的資料也四處紛飛。一腳出去，它還在，我又飛出一腳，它跌落在地，迅速爬向桌子一腳，搖頭擺尾不見了。
我汗毛倒立，頭髮乍起，一身汗淌下。四周已沒有人，我呆呆地捂着胸口，靜氣，眼珠緊盯它離去的地方，然後急轉身逃回家。第二天，我在辦公室里翻箱倒櫃折騰了一天，還在全政府大院掀起了一場「打蛇熱」的波瀾：我緊急匯報，全鄉動員，清除雜草，堵塞屋內孔隙。並在內心禱告：親愛的，遠離我們吧，去你的廣闊天地逍遙吧！
作者簡介
洪敏，1978年出生，山東省慶雲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