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和拿(蘭華茂)
作品欣賞
買和拿
1
那天，王老師推着自行車回來，正走到單元門，碰到了老張。
他們是老朋友了，又是多年鄰居，見了免不了要寒暄兩句。
老張看見王老師提着半袋水泥往樓上走，關心地問，王老師，做什麼？
王老師說，準備給窗台砌上瓷磚，去買了幾半袋水泥。
老張說，樓下物業不是在修房頂嗎？那裡有現成的水泥，不用買？直接拿就可以了。
王老師為難地說，不好吧，人家的東西怎麼說拿就拿呢？
老張毫不客氣地說，咱們買房花了那麼多錢，用他們一點水泥算什麼。何況堆放在那兒好些天了，沒人管。
王老師笑笑，不說話。
老張繼續說，那些水泥也是多出來的，幫他們處理了，算做好事。所以不拿白不拿，像你這樣還花錢買，怎麼說你呢，太認真了。
王老師說，我還是覺得買水泥好，不占別人的便宜。
聞言，老張臉色一變，有些尷尬的說，王老師說得對，王老師覺悟高，向王老師學習，然後他訕訕的走了。
王老師於是便提着水泥上樓。
對這件事，王老師說了就過了，沒放在心上。
幾天後，他找來一個師傅把瓷磚砌好了，一切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看着舒心，他以為這事就完了。
可是有一天，樓下的門衛老陳頭叫住王老師，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重要的事。
王老師覺得奇怪，他沒欠物管費啊。不過他為人和善，也就走進去，看他說什麼。
好幾秒鐘，老陳頭都不說話，先看四周沒人，又神秘兮兮地打量王老師。
這一通，把王老師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開始渾身不自在，連忙問，有什麼事嗎？
老陳頭這才吞吞吐吐地說，不久前老張向物業公司反映，說王老師手腳不乾淨。他前幾天就親眼看見，明明拿了物業維修屋頂的水泥，還不承認，說是買來的。這樣的人真可怕。
王老師一聽就火了，說要找老張理論。他狠狠地罵道，這老張當面一套背面一套，什麼玩意。
老陳頭看拱火成功，又開始當消防員，說，王老師，你是好人，我們相信你，你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計較。再說，你和他吵，明擺着是我們告訴你的。唉，大家都是老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你知道就行了。所謂清者自清，誰也不能往你身上潑水。我看還是算了吧，不理他，防着他也就是了。
王老師想，老陳頭這話也對，幾十年的鄰居，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撕破臉吵鬧起來也沒意思，讓大家笑話。就權當自己沒聽見。想到這裡，他這才氣哄哄的走了。
可是，這氣始終沒有出，在胸口裡堵着。
又過了幾天，王老師再看到老張，他就有了戒心，不再那麼熱情敞亮了。
再看老張，很是奇怪，更加客客氣氣，開口王老師，閉口王老弟，叫得那個親熱喲。
老張不提水泥的事，王老師也就不好說什麼。
這讓王老師有些懷疑，或許這話不是老張說的呢，他們認識幾十年了，不至於這樣吧。是不是有誤會，會不會是老陳頭子虛烏有的胡說八道，挑撥他和老張的關係。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老陳頭也是熟人，和他私交不錯。他糊塗了，不知該相信誰。
他是個軸性的人，眼裡揉不得沙子，他想方設法法都要弄清楚。
於是，王老師又一次見到老張，他說，老張，上次我買的那半袋水泥，忘了開發票，要不你陪我一起去找那老闆補上，免得口說無憑，說我是偷來的，讓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老張臉有些紅，說，王老師，也就半袋的水泥而已，不用這麼較真。再說這麼一樁小事，說不定人家早忘了。然後就快步走開了。
看着老張遠去的背影，王老師心裡說，讓那些長舌婦去嚼舌根吧。
2
又過了幾天，王老師下班回來。
這一次，他的自行車兩邊重重疊疊掛着幾十個塑料盒，是裝檔案文件的，是從學校拿回來的。
原來，學校買了一批新的，舊的沒人要，放在辦公室的過道上好幾天了。
王老師上下課，天天在這些塑料盒旁邊走來走去。他是一個節儉人，覺得丟了可惜。
這天，他聽到教務主任對清潔阿姨說，堆在這裡不好，又影響交通，乾脆扔到垃圾庫去。
王老師一聽，連忙上前說，主任，好好的扔了，怪可惜的，要不這樣，我拿回家裝資料。
主任笑了，說，這感情好，廢物利用，那就辛苦你了。
於是，王老師高高興興把塑料盒收起來，用繩子紮好，在辦公桌上碼得比小山還高。
下班時，他就用自行車把塑料盒子載回家。
可是，離家越近，王老師越走越慢，開始擔心。他想，上次水泥說是買的，被老張說了一大通，差點被當成了小偷，這次真是拿的，再遇到老張，更不知說什麼好了。所以，最好不讓老張看見，於是他沒有大張旗鼓，而是悄悄的走人很少的後門，一路上，他連自行車鈴聲都沒按。
然而越怕誰，越要碰見誰。
他剛走進後門，把自行車停好，抱着塑料盒，正準備上樓。不過，他似乎覺得背後有人，轉身一看，老張正笑眯眯的站在他面前，得意洋洋，一副抓個現行的樣子。
王老師心裡咯噔一下，渾身不自在。他知道老張不是善茬，絕不會放過他，一定會添油加醋。於是他主動出擊，先說清楚，免得誤會，不至於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於是王老師不等老張開口，就解釋說，學校不要的，我拿回來裝資料。
這時，老張的臉色特別和藹，眼睛都笑成了一道縫，他說，不錯不錯，這東西好，分門別類，找起來方便。然後他看王老師拿不了，幫他把地上的塑料盒碼起來，還問，要不，我給你送上去吧。
王老師說，不用，謝謝老張，我能拿。
老張笑着正準備走開。
這時，王老師又說，這盒子真是單位不要的。
老張說，瞧你說的，難道你王老師還偷公家的東西不成。然後，拍拍手，走了。
王老師看着他走遠，回味剛才的話，既想笑又想哭，不知怎麼辦才好。
沒想到過了幾天，老陳頭又傳話，說老張說的，什麼要不要的，怎麼說也是公家的東西。王老師這是公物私用，見便宜就占，見好處就撈。不得不說，還是老師的話好聽，一會兒說買，一會兒說沒人要，這樣的人，見得多了。
王老師聽了，氣不過，要找老張說清楚。
虧得大家一頓好勸，說，王老師，我們相信你。你走你的陽關道，他走他的獨木橋。我們不和他一般見識。
王老師一聽這話，氣消了一半。
3
從此，王老師不敢往家裡拿東西了。因為，他不知道到底應該說買的，還是拿的。
於是，他更遠遠地躲着老張。
對此，老張還是有話說，他說，王老師作賊心虛，謊言被戳穿，沒臉見人了。
王老師一聽這話，差點沒背過氣去。[1]
作者簡介
蘭華茂，四川內江人,畢業於四川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