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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王小字)

云清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云清》中国当代作家王小字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云清

今年秋天,我在植物园偶遇多年不见的朋友艳,彼此寒暄。

那一日已经是深秋,天空如洗,各种树木的叶子都已经凋零的稀稀疏疏,阳光不很强烈,淡淡地照在我们身上。秋风微微有些凉,艳耳后的碎发在风中飘摇。艳向我说起云清,她已经放出来了。哦,云清,多年不提起她的名字,真的是生疏了。我为云清出狱感到高兴。从此,她的生命应该有了从前和以后的分界线。

2013年的夏天,我在一家超市做导购员。超市坐北朝南开在一条宽阔的东西走向的马路边上。和超市并排的房子都被租用成了门头房。超市北面是居民楼。超市的对面是一片绿油油树林,树林里是绿色植物和蝉的世界。树林的后面是一片安静的村庄。艳是我们超市的领班。那时候,她还没有结婚,长着一张圆乎乎的脸,圆润的额头很容易让人想到天庭饱满这个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发出智慧的光芒。

我负责食品区,食品区旁边是洗化用品区。洗化用品区的导购员就是云清。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了。记忆中只记得云清的笑容很甜美,长眉入鬓,眼睛细长,鼻子坚挺,薄薄的嘴唇,嘴巴微微有点向外凸出,整体看上去,很有美感。她的身材瘦的恰到好处,走起路来袅袅婷婷。

我刚去超市上班的时候,和大家都不熟悉。云清是老员工,她面带甜美的笑容,一口一个“姐”的叫着我。她的热情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超市早上7点钟就开门,这个点几乎没有顾客。云清是个健谈的人,内心似乎很苦闷。看见老板还没来,我们并肩站着聊天,云清告诉我她离婚了,独自带着一个上幼儿园的女儿,在外面租房子住,日子过得很清苦。

我没有想到笑容甜美的云清会有这样灼心的烦恼,诧异地问:“孩子这么小,你的前夫不给抚养费吗?”

云清细长的眼睛立刻显出狰狞的样子:“他一点钱也不给,也不来看孩子。”说完,她把头歪向另一边,哼了一声,接着自言自语地说:“他是个人吗?根本就不是人!”

我看不见她的脸,却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伤感,揭人家伤疤的事我就不问了。超市的空调很给力,凉丝丝的空调风迎面而来。云清的心也是凉的吧。

我安慰她:“能自己带着孩子独立生活说明你是个很棒的妈妈。”

提起孩子,云清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她说:“我有时觉得对不住孩子。”

“孩子长大了就会理解你的。毕竟,谁结婚的时候也不想离婚。这些臭男人,结婚之前,都很会装模作样,结婚以后都变成了大尾巴狼。你还年轻,不要气馁。”

“嗯,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让俺闺女过的好一点。”

有顾客来了,我们各自走开。

那时候,大家都喜欢玩QQ,云清也喜欢在QQ上和网友聊天。如果洗化区没有顾客,云清就会说:“姐姐,帮我照看一下,我去趟厕所呀。”我点点头,知道她会去很长时间,主要是进去玩手机。

那一次,她从厕所出来以后,情绪很低落:“姐呀,你知道吗?我有很多贷款,过几个月就要还一大笔利息,我到哪儿去弄钱呀?”

“你贷款干什么?”

这时的云清脸上没有笑容,眼睛红红的,楚楚可怜:“我以前租了门头卖家电,后来赔了钱,离了婚。他妈的,他睡了我五年。离婚时把贷款和孩子都给了我。”

我瞠目结舌:“他凭什么让你自己还贷款?”

她阴沉着脸,鄙夷地说:“谁知道呢?他就是这么不要脸!”云清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慢悠悠地走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满腹狐疑。这种感觉仿佛是云清站在半开半掩的门里面,伸出头来和我搭讪,诉说着她在门里面过得孤单凄苦,却不肯让任何人窥见里面真实的情形。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都是云清苦闷了,便会找我倾诉。大约觉得我对她的不幸抱有同情,并且是一个友善的听众。

事实上,即便是到了现在,我自始至终也不清楚云清婚姻失败和高额贷款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云清因为高额贷款还不上,正在人生的低谷挣扎。

超市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门外的音响天天唱着“好日子呀,好日子.......”,听的人头疼。整理货物的间隙,我看见云清又在跟艳诉苦。云清眼睫低垂,下巴微微收着,满脸的哀愁情态。艳沉默地听着。云清拖长音调,忧伤地说:“你们不知道我有多么难。我上班挣这点钱,够干什么的?还要付房租,还要给孩子交学费,我的日子真是......”

她话说的这样明白,显然是希望大家帮帮她。后来,我们都曾经力所能及地帮过云清,艳还帮她带过孩子。可是,同事们都是工薪族,对于她这样一个贷款利息都高于工资的人,就是大家帮她一点,也是杯水车薪。

独自带孩子的单身母亲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同情,何况云清这样的年轻美丽。现在想想,云清也真是被逼急了。她开始跟网友借钱,有一次成功了。云清带着兴奋的笑容走近我,我立刻闻见了她身上散发着臭烘烘的体臭味,我猜想她昨天晚上没有洗澡。夏季一天不洗澡,人就臭了。

她兴奋地说:“QQ上一个大哥给我转了3000块钱,他说不用还了,3000块钱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这么多天的相处,我早就觉察到她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和同事们说话处事无不周全。我不想伤害云清的自尊,她的生活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真是大好人,现在这种纯粹的好人不多了。” 我不咸不淡地说说。

云清脸上带着红晕,暖暖地笑着,自顾自地继续说:“他说他年纪大了,和老婆已经没有了爱情,只剩下亲情了。他还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去他那里玩,他在A市.......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没法说.....”

云清说着拿出手机,让我看看她的QQ头像,QQ头像上是她的本人照片,天青色的短袖连衣纱裙裹着一个丽人,站在某个建筑物前,抿着嘴微微笑。我一个女人都觉得照片上的云清妩媚动人,何况男人?

我不由地赞道:“你穿这件裙子真好看。”

她得意地笑起来:“是吗?我傍晚经常穿着这件连衣裙,把长头发盘起来,发髻上夹上一朵大红花,领着俺闺女,沿着马路散步。”

我可以想象的出来,绚丽的夕阳下,花草环绕的柏油马路上,走来一位楚楚动人的年轻女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夏日的晚风徐徐吹过,云清天青色纱裙随风而动,更加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那会吸引多少男人女人的眼球啊。

我不知道云清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但我有一种直觉,世俗传统对过于招摇的女性,不管你是不是有心,都会含沙射影地射出无数恶意的利剑。云清正在走向女性的高危地带。

超市旁边是一家农资店,出售化肥农药之类的物资,店主是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妇。夫妇二人有着生意人特有的市侩眼神。不知什么原因,这对夫妇和我们超市老板不和睦。九月底的一天下午,政府综合执法的执勤车直接停在了我们超市门口,一下子下来好几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执法人员。老板赶紧过去交涉,我们都不知所以然。傍晚,这件事水落石出了。农资店的夫妇打了12345举报我们超市一天到晚播放动感音乐,噪音扰民。我们的老板四十出头,很是沉稳。综合执法的车开走以后,他就把超市门口音响的音量调小了。

我们的老板娘姓刘,我们都叫她“刘姐”。刘姐中等身材,胖乎乎的一张脸擦了很多粉。她人到中年,微微发福。刘姐留着比男士的毛刺发型稍微长一点点的短发,一对丹凤眼,脖子上挂着好几个饰品,有金项链、白金项链,也有细细红绳系着的玉器。她走起路来很有力度,看起来比老板更像一个真正的汉子。刘姐是个厉害人,咽不下这口气。她冷笑着说:“这两个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就不是好货,现在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哼,欠收拾了。”刘姐说着,用丹凤眼瞥了一眼艳:“艳,想不想吃煮玉米?老东西今年种了二亩玉米。”

艳的眼光游动在刘姐的脸上:“这个时候的玉米粒都长老了,不能煮着吃了吧。”

“不能煮着吃,我们就掰回来加工成玉米面。今天晚上,你敢不敢去?我开电动三轮车......”刘姐说 。

第二天清早,有大雾。上班的路上雾气缭绕,如临仙境。马路上的汽车都亮着红色的车灯缓缓前行。六点五十分,我刚到超市门口,就看见农资店的夫妇急急地出来,男主人锁上店门,女主人一边走一边穿外套。女主人穿上外套来不及系扣子,就赶紧坐在电动车后座上,夫妻二人骑着电动车忙忙地去了。

我走进超市,云清已经来了。她正站在超市的大玻璃窗前向外看着。我笑嘻嘻地说:“你看见了吗?他们好像去玉米地了。”

云清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眼睛红肿,两腮微微显出不健康的暗红,精神郁郁,像是有一片大雾正在她的心中缭绕。

她答非所问地说:“今天的雾真不小。”随即又回过头去,茫然地朝窗外望去。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没有心情关心超市老板和农资店的纠葛。她寂寥的背影和超市琳琅满目的货物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退避三尺。

我穿上超市的工作服,开始打扫卫生。我和云清都是上午班,下午三点半下班。下班以后,我们常常骑电动车一起向西走,走到下一个路口的红绿灯分手,我向北走,她向南走。那一天,快下班的时候,艳说因为早上有大雾,送货的车堵在了高速上,下午四点半才能到,让我们上早班的一小时以后再回来卸货。我觉得来回时间太紧,下班以后,就没有走。云清也没有走,她问我:“我们去对面的树林走一圈怎么样?”

“好主意。”

我还是第一次走进这片树林,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树林的景色这么养眼,简直让人忘却了世俗的烦恼。此时,灿烂的阳光已经驱散了雾气。蔚蓝的天空下,深深浅浅的树叶在飒飒秋风中优美的舞蹈,有一只黑白相间的长尾巴鸟儿被我们惊起,扑棱棱地飞走了。我仰头看见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有一个鸟巢。阳光透过枝枝叶叶洒落在静谧的树林里。枝头树叶依旧繁荣,地上坚韧的青草间却已经有了许多半黄不绿的落叶。

云清停下脚步,随意倚在一棵树上,若有所思。

我捡起一片落叶,欣赏着它的条纹,轻轻笑着说:“这儿的空气真好。你常来这儿散步吗?”

“嗯,有时候过来走走。”她停了停,继续说:“我的一个男同学说借给我两千块钱。”说完这句话,她又不出声了。

我抬头看向云清。她垂下眼皮,紧紧咬着下嘴唇。我感觉她拿不准她心里想说的话我会怎么看。我感到了她内心的怯意,像是做错了什么,尽管不自觉的,却也是面露赧然之色。

草丛间零星夹杂着不知名的浅蓝色的花,在风中轻轻颤抖。有几只大蚂蚁在花下忙来忙去。

稍稍停顿之后,云清说:“昨天晚上,他请我去KTV唱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喝了酒。他说他有的是钱,两千块钱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他带着酒气蹭过来搂着我,拉开我裙子上的拉链,往里面伸手。我吓得不行......我豁出去了。我说,他妈的,你不就是想干那点事吗?你老老实实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脱光衣服等我就行。”

云清的声音低沉沙哑,胸膛因为心中激烈的情绪大幅度起伏。她红肿的眼睛空洞地看向前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但她没有哭。

云清又急又快地继续说:“他愣了一下,站起来,瞪大了眼睛骂我,不要脸的婊子,你玩了多少爷们?我不敢露出怯意,心一横,故意轻蔑地说, 我从来没有数过。他当了真,用那样鄙夷恶毒的眼神看着我。他的样子真吓人。他站起来甩门而去........他走了以后,我瘫坐在沙发上打哆嗦.......很害怕他突然再回来.......”

这种情形下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任何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感到悲愤羞耻。一时间,我们相对无语,像两棵树一样静止不动。树林里安静下来,我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忧伤的思绪在林中滑过,任凭风吹叶落。有一片半黄不绿的树叶正落在云清的肩膀上,是无情的秋风过早的消耗了树叶的能量。

我想我当时的情绪就写在脸上。云清嘴巴向一边撇了撇狠狠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很堕落?”

“你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说,唯恐触动了她的神经。

云清眼里一下子泛起了泪花:“我好着呐,以后要更好更好的活下去。昨天晚上,我从KTV出来,已经是半夜了。我的小腹疼的厉害,涨得像一面鼓,敲一下,彭彭地响。我进了公厕,怎么也尿不下来。我猜想是那个畜生把我吓坏了。我蹲了好久,才慢慢尿下来。我穿好裙子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个脚和两个小腿都麻的不能走路了,就像整个身子安装在了木头上一样。我慢慢地扶着墙走出来,站在公厕门口,看到光秃秃的大街上开始起雾了。夜,又黑又冷又渺茫。整个世界就像坟墓一样安静。我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凌晨两点半了。我刚刚躺下,俺闺女睡梦中大哭起来,我怎么也哄不好她。我心情很糟糕,恶狠狠地问她,你到底哭什么?俺闺女抽抽搭搭地哭着说,妈妈!妈妈!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猜想她可能听见男的给我打电话了。我真是愧疚啊。我打开灯,给她擦掉眼泪,抱着她,哄着她说,妈妈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我们永远在一起。妈妈要努力,过几年我们就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还会买一辆车,我开车送你去上学......俺闺女睡着的时候,天开始亮了......”

云清说起自己希望的时候,脸上带着美好的憧憬。我觉得她那种对于生活的美好希冀,是一种自言自语般的自我鼓励,和她内心真实的感受不能匹配了。

云清说完,依旧倚在树上。然后她把头歪向另一边,不让我看见她悲伤的表情。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用来掩盖她心底的伤口,也用来维护脆弱的自尊心。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年的冬季,刘姐给艳介绍了男朋友,小伙子叫刘安。

刘安又高又瘦,肤色像所有的中国人一样略微淡黄。也许是因为单眼皮的缘故,他的眼睛显得比实际的大。刘安和我们聊天时总是带着客套的笑容,尽量表现得通情达理。他不管是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偏着头,以至于我有一段时期,每次看见他,总觉得他的左右脸不对称。但是,艳觉得他很帅,这就足够了。

他们两人郎情妾意,恋情进展顺利。没有什么比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爱情更感染人的啦。艳热烈的恋情温暖了寒冷的冬天,也给我们增加了不少乐趣。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超市里搞活动,张灯结彩。刘安早早地过来了,在超市里晃来晃去。我打趣艳:“你家帅哥又来了.......” 艳红着脸笑的甜蜜蜜。

云清端着一杯热水笑呵呵地说:“没结婚之前,恋爱都是甜的。”她喝了一口水,嘴巴湿润润的接着说:“我以前在外地打工时也谈过一个对象,他叫大伟。我们也很甜蜜,可惜没有成。”

艳连忙问:“为什么没成?”

“大伟是河南人,我母亲不愿意让我远嫁。我那时候没有坚持,真是后悔。我后来回来了。媒人给我介绍了对象,就结婚了。咳咳,找了一个畜生,你看我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云清自嘲地说。

“大伟是你的初恋吗?你现在还和他有联系吗?”艳来了兴趣

“他是我的初恋。我结婚以后,我们就不联系了。他应该也结婚了。”云清淡淡地笑笑,神情陷入了往事的忧伤。

我说:“刘若英唱'后来’的时候,一边唱一边哭。云清,这个你也可以有。”云清呵呵地笑起来。

艳兴致勃勃地小声唱起来:“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我和云清都鼓掌:“去吧,你的爱就在那边呢。”艳笑着跑了。

我站在大玻璃窗前向外看了看,天空中飘下来零星的小雪花。青灰色的马路冻得硬邦邦的,路人行色匆匆。小雪花在空中极美的舞蹈,缓缓地落下。对面的小树林落光了树叶,干巴巴、黑黢黢的树干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像一幅山水画,别有一番风情。超市里温暖如春,音响里正在播放钢琴曲《秋日私语》 ,一时间脉脉含情的音符四处飘散。

我对云清说:“下雪了,也许能早下班。”

“你也就是这么点出息,整天盼着早下班,早下班。”

“我又没有河南的初恋可以想念,想想早下班,怎么还不行?”

“哈哈哈。”

外面的小雪花在地面上薄薄地盖了一层,我们并没有早下班。

三点半下班的时候,和我交接班的人还没有来,云清先走了。

不一会,刘姐接了一个电话,匆匆地跑出去。

半小时以后,我正准备走,刘姐回来了。她说云清的电动车被汽车撞了,我们吓了一大跳。刘姐坐在椅子上,绘声绘色地说:“云清没有事,电动车后座撞坏了。我一接电话就赶紧过去,开轿车的还说自己没有责任,在那里和云清吵起来了。我说我们不会讹诈你的,你给她修好车子,查查体就行了。只要她身体没事,就算了。你要是不愿意呢,我们就先报警,再打120。汽车司机害怕了,先说给二百块钱,我死活不同意,又加了一百。”刘姐说完对我说:“你这会子出门说不定还能碰见云清,她在路口卖电动车的店里修车子呢。”

我直接去了卖电动车的店里找她。云清站在卖电动车的店里,侧身上一大片湿湿的泥。我问她有没有摔伤。她很无奈地说:“多亏我穿得厚,没有摔伤,只是砸了一下脚。车子明天才能修好,你来的正好,把我送回去吧。”我伸手想扶着她,云清拒绝了。她坚持一瘸一拐的自己走出去。

小雪已经停了,天空阴沉沉。马路上的汽车排成一条长龙。云清在红绿灯南边的村子里租房住。我们走进一座阔气的瓦房大院。她租的是紧挨大门的一间西屋。云清打开门上的锁,我们走进去。这间西屋不到二十平方米,墙皮很粗糙,微微泛黄。北墙下立着取暖的小太阳,紧靠南墙放着一张床。西墙放着一个简易的衣橱,衣橱门开着,挂着几件她平时穿的衣服。衣橱边上靠墙竖着一张很小的折叠桌子,两个马扎。

云清说:“坐床上吧,床上暖和点。”说完,她先一屁股坐下了。

她把右脚的鞋子费力地脱下来,整个脚面都又青又肿。

我吓了一跳:“这还了得,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云清勉强一笑:“不用了,就是电动车砸了一下,那有这么娇气,一下子就死了呢。”

“今天是小年,别说这种晦气话。”我看见床上有一件小女孩的衣服,“你闺女上幼儿园了吗?”

云清往床上挪了挪,说:“她这两天感冒了,在卫生室打点滴呢。我没工夫照顾她,我娘家妈看着她呢。”

“你娘家是什么地方的?”

“小镇村。离得我们超市不远。”

“这么近,你可以回娘家住啊。”

云清淡淡地一笑:“爹妈看见我就难过的吃不下饭。兄弟和兄弟媳妇看见我头都不抬。我一个落魄的人,就不回去给娘家人添堵了。这三百块钱正好够孩子的医药费,我明天去门诊结账有钱啦。”

这话说的实在让人心酸。我张口刚要说话,忽然觉得室内的光线一暗,蓦地抬头一看,门口的玻璃外贴着一张脸。我还没有看清是谁,门外的人见我们发现了,已经逃跑了,脚步声咚咚响。我紧走两步,打开门,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跑到北屋去了。

我回头看见云清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问道:“这是谁偷窥呀?”

“房东家的老太太,一直有这个毛病。”

我哭笑不得。

云清说:“你让我怎么办?这里的房租很少,对于我很合适。我常常很自责。我马上三十的人了,没能力抚养孩子,没能力赡养父母。我有[时候]]想起未来,就觉得茫茫然的不知所措。”

“你要好好的爱惜自己。”我说。

“我怎么能不爱惜自己呢?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啊。”

我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这一会觉得屋子里实在太冷了。我坐到床边上,两手伸进棉袄兜里取暖。

“你们都不能理解我的感受,我真是......”云清说不下去了,把脸歪向另一边。

“别人能不能理解你,重要吗?我倒是觉得你自己理解自己最重要。父母把我们生下来,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不是为了让我们找个男人结婚,去给人家生孩子当保姆,成全别人的家庭。父母是希望我们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的生活。过去的就过去吧,这不是你自己的过错。”我拍拍云清的手,“勇敢点,加油哦。”

云清如常的一笑:“谢谢你。我会好起来的。你说话总是让我心里很舒服。”

我撇撇嘴,拿不定主意她是否真像表现的这样坚强。我说:“别傻了,我说的是实话。你又没有杀人放火,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云清眼里的迷茫慢慢退去:“我真的想找一个对象重新开始。至今为止,我只爱过大伟一个人。你不知道大伟笑起来多么迷人。”

我重新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冷冰冰的西屋,说:“哦,找一个对象也好呀。找一个对你好的人,你也有个依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力量。婚姻对于女人也是一条出路。不过,大伟你就别想了,人家名草有主了。”

云清笑着说:“我很同情你老公,找了你这么个毒舌妇。”

“你同情任何人的老公都是自作多情,包括大伟在内。”

“滚蛋吧你。”

我笑吟吟地走了了,时间不早了。

第二天,我是上午班。云清和别人换了班,她是下午班。

不到三点,云清就来了。她笑着塞给我几个年糕:“这是我妈今天中午做的,你尝尝。”我含笑谢过。

云清很兴奋:“我昨天给大伟打电话了。我打了他七年前的电话号码,一打就通了。他问我是哪位?我说,你猜猜我是谁?他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声音。”云清说着满面红晕地激动起来。“他惊喜地大叫起来,宝贝儿,宝贝儿,是你吗?”

云清的眼睛褶褶闪光,她脸上幸福的笑容瞬间感染了我。她以前也是喜欢笑的,只有这一次的笑容让我感觉到她是真正发自内心的高兴。

“你知道吗?大伟也离婚了,他也独自带着一个孩子。”云清的神态就像一个热恋中的小女人。

我明白了,云清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她布满阴霾的天空被爱情之神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金灿灿的阳光。

我为云清感到高兴:“真好,你俩真有缘分。”

“大伟在旅游公司开大巴,他说过几天要从我们这里路过,还说带我去玩几天。”云清羞涩地说。

“那你就去吧。”

这时,刘姐过来了,我们立刻不说话了。刘姐看见云清客套地说了几句话,过去了。等刘姐走远,云清看着她的背影嘟囔:“怎么还不发工资?”

艳也过来问云清昨天的事情,两个人叽叽咕咕一阵子。

云清问艳:“刘安忙什么去了?”

“他最近跟着一个卖早点的师傅学手艺,想开一家早餐店。云清姐姐,你穿这件黑色羽绒服真漂亮啊。”

云清感情上有了大伟的回应,整个人都焕发出不同往日的光彩。她得意地说:“这件还不算是最漂亮的。我还有一件玫红的羽绒服,我穿那件才好看呢。”

云清的手机响了。她立即接了电话:“嗯,大伟。”

艳冲着我挤挤眼。我们都看着云清笑。

云清温柔地笑着,语气甜的要死:“啊?我借你三千块钱干嘛用?我贷了一些款,需要还。嗯嗯,我还想跟你多借一点呐......”

大年初六,云清穿了一件玫红羽绒服来上班,她没精打采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云清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我说:“你穿玫红羽绒服果然好看。”

云清勉强一笑说:“大家都说我穿这件羽绒服最好看。”说完,她满腹心事地低下头去,低声说:“姐,大伟开的旅游车今天路过我们这边。他说过来接我,一起去玩几天。”

我这才注意到,云清今天收拾的格外漂亮,墨黑的长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也化了淡淡的妆容。

云清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不安地说:“他要是想和我发生关系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白了她一眼:“你整天朝思暮想的,又巴巴地主动联系的人家,这会子他来了,你......”

云清又是羞愧又是悲哀地把头歪向另一边,揶揄的话我也说不口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是初恋吗?......”

云清缓缓地低下头。

真为她难过,那么迫切地需要人来爱,那么迫切地需要一个依靠。现在有一个合适的人想走进她的生活,想走进她的心,爱她,帮助她。相爱还没有开始,她自己先害怕地发抖了。

那一天的每一分钟对云清都是煎熬和折磨。

七年不见,两人改变的何止是昔日的容颜。最容易想到是看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最担忧的是彼此都爱的是曾经的那个青涩的自己。最害怕是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

云清不停地走来走去,内心彷徨无助。她胆战心惊的期待着。她内心的道德观和被迫遇见的种种无奈斗争的厉害。女性的自尊心也在其中疯狂的搅动,对于爱的向往让她欲罢不能,以前的悲惨遭遇又让她胆战心惊,各种骚动的思潮汇集成一条忽冷忽热的大河,云清被这河水淹没了。她忘了自己的初心,也迷失了真正的自己。络绎不绝的顾客从她身边来来去去,她视而不见。

食品区来货了,我忙碌起来,卸货,登记,摆货。我一直忙到下班。

初七早上,我一上班,就看见云清穿着工作服正在打扫卫生呢。

一缕头发从她的耳后滑过来,散开在右边脸上。一夜之间,云清脸上神采奕奕的光彩消失殆尽。云清明明还是昨天的容颜,为什么今天看起来似乎消瘦了许多呢?

我惊讶地问:“你生病了吗?昨天没有去?”

云清神色憔悴了。她努力站直身子,两手握着拖把杆,声音沙哑:“昨天大伟没有来接我,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不能主动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接我,我不能......”

所谓的爱情还是败给了赤裸裸的现实,毕竟接受云清就要接受她的全部债务。金钱与美人,理智的大伟还是选择了前者。

这次没有见面的离别便是永别了。从此你我是路人。

开春的时候,为了多挣钱,云清去了大城市打工。她把年仅四岁的女儿送到了寄宿的幼儿园。

后来,听说她因为还不上高额贷款坐了牢。[1]

作者简介

王小字,自由职业。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