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只有怀念…(107)(向冬云)
作品欣赏
今夜,只有怀念…(107)
怎样概括我的恩师?狷介?应该是吧。不迎合,不趋附,把学生当子女,默默耕耘在平凡讲台。白衬衫,黑裤子,手工缝制的黑布鞋,是他一惯的样子。头发不浓密,眼神不犀利,步履还算轻快,朴实得近乎邻居大伯。那时有篇课文,是鲁迅先生的回忆散文《范爱农》,王老师教这篇课文的情形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他的眼珠偶尓一翻,让人直觉得“眼球白多黑少”简直就是说的老师自己。更奇的是,他给自己的儿子就取了个“爱农”的名字。这究竟纯属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我们不得而知,但老师耿介正直之风骨总觉得与那篇文章有些相得益彰。有关老师的性情,那时未谙世事的我们难以深入了解,但这个印象却伴随我走过久远的时光,亦似乎植根于我后来的人生里。
在如今教育形势下,老师保姆式陪伴已成为常态,而那时,我们的自由空间却是极大极大的。一周可以有四天晚上看电影,可以停下学习去抬大粪给柑子树上肥,下课可以到小河边洗衣服,晚上可以在操场骑自行车闲聊天……无比宽松自由的高中生活,多少人撒着欢儿去玩乐!唯一让我们觉得我们也是高三学生的,是王老师每天清晨早早到教室门口,通报每位同学到教室时是几时几分。那份严谨,那份执着,是无声的敦促,让你不得不心生敬畏。像个老母鸡护幼雏一样扑在一群学生娃娃当中,是那时已不再年轻的王老师。躲在他视线之外,是自习时书本遮掩下的交头接耳,是晚就寝后热闹嘈杂的寝室夜谈,甚至是某些“胆大妄为”之人的青春蒙动……
八十年代末,我们虽无温饱之虞,但物质生活也并不丰裕。每周上学放假都是步行,食堂饭食极为粗劣,常常趁周末带些腌菜佐餐,或者一包快餐面佐料就可以冲一碗汤大家抢着喝。尽管如此,除少数几个人晚自习后还点着煤油灯发奋苦读,更多的人并没认识到非要头悬梁锥刺股以改变自己的命运。饱尝生活艰辛的他很为我们的前途担忧,总希望他的学生们能够跳出农门吃碗轻省饭,经常挂在嘴边的是那个年代最经典的“皮鞋草鞋”论,遗憾的是,少年的心,管他将来穿皮鞋还是草鞋呢,好玩才是第一位的。于是乎,大冬天跑到寝室揭男生被子把他们拎起来,晚上在寝室外守候个别晚归的女生,似乎就成了老师琐碎的日常。
匆匆那年,我们就那样平淡地毕业了。高考之后填志愿那天,在二中空旷操场上,远远就看见王老师身影。心怀忐忑地走近,不敢直视老师目光,只怯怯地叫一声“老师”,生怕会有一顿数落,却听见老师说,“你啊你,差几分就上了降线本科。”那语气,没有责备,只有惋惜,也有失落。至今想来,那仿佛来自慈父心中的深深惋惜,依然让人潸然泪下。
后来就是面对尴尬的分数,顺其自然地走进师专,从事教育这么多年。很多苦恼困惑的日子,面对纷繁琐事,疲惫、无奈的时侯,想起那些与老师相处的时日,他的一片素心,半生付出,便也放下急躁,静候花开。不能不说,老师当年之行,已成为同样为师之我,默默效仿的榜样。后来某年教师节,我的学生送我一本周国平的《朝圣的心路》,读到其中一篇《守望的角度》,说他特别钟情“守望者”之名,老师默默守望我们的身影,再次在脑际浮现。他何尝不是一群不更事的少年的守望者?诚如周国平所言,守望的生涯,使守林者心明眼亮,不染尘嚣,生命也因此单纯而富有。
作者简介
向冬云,七十年代生于内蒙呼伦贝尔盟,现北京市中学教师。崇尚自然,爱好读书、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