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碰到你(梁怡)
作品欣賞
伸手碰到你
凌晨時分,我在似有似無的雨聲中醒來。伸手碰到你的鼻子,你睡得正酣。
聽着你的輕鼾,我恍惚看到一個黑臉龐的小男孩站在鄰家門前的小土丘上,穿着花裙子的我從院落里出來,看着黑瘦黑瘦的小男孩,猜測着他和鄰家嬸子的關係。我駐足片刻然後像蝴蝶一樣飛過。不知你可否記得?
高二的一個活動時間,我正在值日,有同學送來一封信。我叫了白瑜一起來讀,讀完白瑜問我:「他喜歡你?」我搖頭。青春年少,我敬重你如老師一般!怎敢喜歡!
你考上了學校,準備要離開,那天我和語文老師告了假,借了自行車趕向火車站。老舊的車站裡,你和你的幾個兄弟在一起。我一直等他們離去才走到你身邊。「你怎麼來了?」 「嗯,來送送你。」你終是隨着人流離去,一個人背着一個黑色的大包。我追上去把買來的麵包與可樂塞給你,看你離去。你去了大學給我的第一封來信里說你終於離開家了,離開那個小縣城了,但那天總有什麼牽掛讓你不捨得離開。
千禧年,你完成學業義無反顧地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找我。於是在西關,我們有了短暫的相聚。回來的驚喜與離去的突然讓人有坐過山車的感覺。那天我下班回來正是中午,秋後的大太陽讓人見識到秋老虎的厲害。我把自行車停在一樓小院的暗角里急急往樓上跑,房東朱阿姨正和鄰居嘮,看見我就停了下來。我跑到頂層的移動板房前,門輕掩着,推開,你坐在床上,你的行李已打包好放在旁邊。「我要去長治了,上午剛剛接到單位的通知。」「要走多久?」「不知道,年底總要回來的。」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誰曾想到這樣的分離會是整整十年!我們大婚、我們結束租住房有了自己的小屋、我們有了我們的孩子,一切都在兩地的艱難里發生着,變化着!
因為十年兩地的艱難,才更能體會到你回來在我身邊的真實與幸福。在最好的青春年華里我一直微笑着在等,在盼!以為無期,沒成想我還是等到了,盼到了!雖然我已年近不惑,但生活還是給了我最大的恩寵。我像是失憶了一般,記不得那十年裡如何度過你不在身邊的日日夜夜。孩子也記不得你不在他身邊的日子。只記得你給他買了一輛價格不菲的小自行車,你扛着自行車,拿着風箏帶他去汾河公園玩。孩子在你的呵斥聲里很快地學會了騎車。三月的風裡,你教孩子放線,風箏飛得老高,孩子的笑聲在風裡遠遠迴蕩。你帶他沿着河邊的石頭走,我不放心地看着生怕孩子掉下去,孩子卻高興地跟在你身後躥上躥下。孩子在你的方式里感受到了濃濃的父愛,在你的方式里學會了男孩應有的膽量與堅強。
一天孩子吵着要吃可樂雞翅,我給他做了一大盤。裝可樂的易拉罐沒有扔,我用小剪刀剪出三分之二的桶體,和孩子一起做了一個花籃式煙灰缸。你看着這個小手工瞪大眼睛說:「我見過這樣的煙灰缸,在小學時全鄉六一兒童節手工作品展示中。」「那是我做的!」「是嗎?」你疑惑,「真的」我笑。因為那次手工作品展我得了一等獎,獎品是一套外國文學叢書。
微弱的光透過窗簾,你醒來問我:「怎麼醒了?」「伸手就能碰到你的感覺真好」我喃喃。你攬過我的頭笑我。你很快地又睡着了,我還是睡不着。雨聲似有似無,不知下了多久了。
很小的時候我們見過彼此,縣城上中學時你在我的旁邊坐了很久,高中時你一中我二中。你在後來給我的一封信里告訴我,你在想我的時候會騎一輛自行車到二中的校門口徘徊卻不敢進去找我,你寫了好多封信卻不曾給我寄出。多年後我在另一個城市,你在東北繼續你的學業,你的來信陪着我度過一個個孤獨的夜,讓我在陌生的城市不再孤單害怕。應該感謝那個時候有磁卡電話,應該感謝門衛大爺幫我約你接聽電話,他老人家每次接通電話會問我是不是你家裡人。戀愛時沒有鮮花沒有電影,有的只是那一封封往來的最真誠的信件,最後成為一撂。我把它們從西關帶到興華街,又從興華街帶到府東街,把它們放在新床頭櫃的第二個抽屜里。
我終是睡去了,聽着雨聲,聽着你的輕鼾,感受着內心深處細密溫暖的過往……
孩子叫我時我一骨碌爬起來,揉揉眼才想起孩子有吉他排練。急急地給孩子熱了牛奶,麵包夾好果醬,看孩子吃了背着吉他匆匆出去。他像了你的膚色,黝黑而健康。
我準備早餐時你也起來了。收拾床鋪清掃地面,很愛家又超愛乾淨的男人。我常笑話你有潔癖!一起吃飯,一起找個電影頻道看,一起喝個茶,一起玩幾盤跳棋。中飯我給孩子準備了排骨湯,你準備了你新學的菜。雨沒有要停的意思,我們相守在家,等孩子回來。
坐在十多年了快要壞掉了的沙發里,我拉着你的胳膊說:「伸手就能碰到你的感覺真好。」你看着我笑。再普通不過的周末,我卻很開心地感受着這樣的時光。在這樣的時光里我恍惚回到青春年華里,我們的戀愛才剛剛開始! [1]
作者簡介
梁怡,筆名如風,70後.成長於雁門關下的古縣城,現居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