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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啊,媽替你「上路」(彭定新)

兒啊,媽替你「上路」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兒啊,媽替你「上路」》中國當代作家彭定新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兒啊,媽替你「上路」

題記:紀念我的同學和他母親逝世20周年

1

人「走了」,思想還在。

此時此刻,我躺在棺材裡,狹小,黑暗。到了另一個世界,我感覺輕鬆多了。幾個月來,我睡不好,吃不香。一想到洪兒在武漢治病,就一直掛念,就好像磨盤壓在我心上一樣,喘不過氣來。我的洪兒怎麼就得了這個病呢?怎麼偏偏又是他得的呢?洪兒小時候身體就不好,出生的時候,母子倆差點都見了閻王,當時我大出血,洪兒生下來不知道哭。當我和他爹準備放棄的時候,還是過路的人說還有希望,才揀回來一條命。命是揀回來了,但洪兒就像受了虧欠一樣,小時候一直體弱多病。三天兩頭都在熬藥,一頓一大碗,飯量沒有藥量多。與同齡人相比,洪兒長不高,個子少別人一個頭,黑瘦黑瘦。但爹媽高興的是,洪兒省事,不闖禍,學習成績好,年年在學校考第一。那年縣高恢復招生,洪兒考取了縣高中,是村里第一人,還轉了商品糧戶口。洪兒是我的心頭肉,我們只有一根獨苗苗,靠他來傳宗接代呢!我們有這麼個爭氣的兒子,走在外面很光鮮,別人都嫉妒我們。特別是兒子中專畢業後,分配到縣電力局工作,有了鐵飯碗,進了城市。鄰居們都說我們的命好,將來就不用種田了,到城裡享清福了。洪兒確實發奮,踏實,在單位把公家的事當自家的事,人緣也好。沒幾年時間,就當上了副局長。據說是當時全縣最年輕的局長,那年,洪兒只有二十八歲。哎,洪兒怎麼說病就病了呢?

洪兒是三十六歲得的病,都說三十六是道坎,這個我懂。但這道坎,給洪兒挖的太深了。開始只是感冒,發燒,後來不得不在縣醫院住院,一檢查,是肝炎,又是肝腹水。我不知道這個病是啥病,有人說治得好,有人說治不好。住院一段時間,每當我去看他,洪兒的情況不見好轉,一天不如一天。單位上的人也着急,直接把他送到武漢大醫院治療。那時已進入冬月,天氣涼。我準備好了洪兒過冬的衣物,拉着洪兒的手,洪兒也拉着我的手,都不忍心離去。我害怕洪兒去了不能回來,我擔心我們從此生死兩隔。我又想,畢竟是大醫院,洪兒一定會在過年前回來。

我是個沒有讀過書的人。我天天在家燒香,叩頭,做法事,祈求菩薩保佑。我也天天打聽洪兒的消息,但是太遠了,帶信回來除了說病情穩定,就沒有別的消息。轉眼從冬月到了臘月,還不見洪兒回來的音汛,做母親的怎麼不急呢?天天想到的是兒子的病,夜夜夢到的是兒子的身影。

一天,村里一個算命先生回來了,是回家過年的,算命先生也是幾年沒有回家了。村裡的人一般不找他,不相信他。他的生意在外面,聽說他在外面算命算得准。看他穿着筆挺的,說話文文的,我對算命先生相信了。一天我提着煙拿着酒,還包了一個500元的「利司」紅包,去找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好像知道我的心事,還沒等我開口,算命先生就說我們家今年有一個「心憾」(指不好的事情發生),算命先生說半句留半句。我問是什麼「心憾」,他一直不說。我連忙把「利司」放在他的荷包里,他解釋,「心憾」就是要走一個人,而且是年內。農村死人叫「走人」。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洪兒。難道是洪兒要走?洪兒住院已有半年了,到武漢也快兩個月了。我不能這樣想下去,怎麼會是洪兒呢?他才36歲,他的兒子還小,我們也沒有進城。洪兒是單位的技術骨幹,年輕幹部,單位也離不開他啊。

我又想,算命先生又沒有說是誰走?有可能是他爹,也可能是我呢!

洪兒,媽不該算命,你要是知道媽請人算命了,又要批評媽了,你是反對媽搞封建迷信的。是的,自從媽算命後,媽也不好受,時常把「走一個人」,想到是你。越是不想,越是摔不開。我天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真是折磨人啊。

昨天夜晚,北風呼呼的刮,老鴰子呱呱的叫,一場大雪就要落下。一種聲音在我腦殼裡「嗡嗡」叫,攪得我「無焦過(難過)」,好像在逼我催我,反覆多次。我明白了,我得趕快走,我要先走。我相信,兒的命是媽給的。媽想再給兒一次命。只有媽先走了,兒子才不會走。要死媽先死。算命先生說的是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媽啊。兒子,請原諒我。媽也半老年紀了,死了也值。洪兒,你知道嗎?當媽喝下農藥時,心裡並不難受。媽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兒啊,你要好好活着。

我躺在棺材裡,外面應該下着大雪吧,還有鑼鼓家鋣,三親六眷都在為我送行、送我「上路」吧。

2

雪越下越大,我躺在靈車上,靈車在高速公路上如爬行一般,葉落歸根,我要回家,我要儘快回到母親身邊。

昨天夜裡,也下着大雪,我突然變得清醒起來。我已經昏迷不醒半個月了。我知道,這次一醒,就意味着再沒有第二次醒來,這叫迴光返照吧。幾個月的病魔折磨,特別是近兩個月來,我全靠藥物維持生命,已經油燈燃盡了。我這個重症肝炎、肝硬化死亡率極高。我是有思想準備的。

剛醒過來,我想到的不是死,我的思維里儘是母親,儘是兩月前離別時母親的眼神,一種期待的眼神。我怎麼捨得離開母親呢?我的母親是個苦命人,幾歲時就死了娘,從小就擔負起大人的事情,洗衣、做飯、打柴、餵豬、種田,什麼活都干。一天學也沒有上過。在娘家一干就到了25歲,當時已經是大姑娘了,外公還是捨不得讓她嫁人。家裡缺少種田勞動力啊。好不容易找了戶人家,也就是我的父親,但父親家裡也好不了多少,加上父親身體弱,是個老實疙瘩。母親的到來,也為新家撐起了一片天。我出生時,母親大出血,差點「走路(去世)」了。小時候,我沒有奶吃,母親就打奶糕、熬米湯一勺一勺地餵。病了母親就上山採藥熬藥。母親雖然沒有上過學,但母親教我學好人,做好人,讀好書。如果沒有母親,就沒有我的身體和今天的成績。

正當我事業有成,家庭殷實,準備接母親到城裡住的時候,我卻得了不治之症。母親還沒有到城市住過。

我畢竟只有36歲,一想到要死在母親前面,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心裡難過。我在武漢治療的兩個月時間裡,不知道母親是怎麼熬過來的,也不知道母親現在是什麼樣子,一定是更加消瘦了。當她知道我「走路」了,她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能不能經受老年喪子的打擊?我不想看到聽到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訴。

我現在一走了之,也自責,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把這種悲痛留給母親,不顧及母親的感受。是的,母親為我們操勞了半輩子,我還沒有回報她老人家,還沒有盡到孝心,怎麼就先走了呢?

原諒我吧,母親。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您活着一天,也是為兒子而活。您下半輩子的美好生活,也是兒子未盡的孝心。母親,如果有來生,下輩子,我還是做您的兒子,這輩子的債下輩子還,讓您不受苦,讓您享清福,為您送終。

3

還是那張雨棚,還是那套鑼鼓家鋣班底,還是那些打井做墳幫忙的人,不同的是,頭天葬母親,翌天葬兒子。兩座墳塋並聯着。

在另一個世界,母親和兒子見面了,母親不知道兒子也來了,看見兒子很詫異。

母親:洪兒,你怎麼也「上路」了。說好了,不是只走一個的啊?媽是替你「上路」的啊。你的病怎麼就治不好呢?你太年輕了,我苦命的孩子。

兒子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聽到母親在叫自己的小名,才知道是母親,怎麼會在這裡見面呢?怪不得昨天回家,晚上沒看見母親呢?

兒子:媽,您真傻啊,怎麼就相信一個算命的?我早說過,算命是假的,唬人的。您「上路」了,他們怎麼還瞞着我,怎麼沒人告訴我啊。您怎麼就不再等等我,就等一天啊?您是千不該萬不該啊!

母親:是的,兒子,我不該聽算命的話。他還是沒有算準,我們家今年不是走了一個,而是走了兩個。

母親又說:不要再互相埋怨了。再說,兒子你走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我們畢竟又在一起了,我們還是母子倆。

聽了母親的話,兒子沉默了。天下母親誰不是這樣呢?!為了孩子,為了家,甘於苦難,樂於奉獻,甚至是不惜生命。

一陣鞭炮聲後,荒野里又恢復了往日裡的寂靜[1]

作者簡介

彭定新,宜昌市作家協會會員,就職於宜昌市總工會。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