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丑,你也只會笑話我一次(賀碧瓊)
作品欣賞
再丑,你也只會笑話我一次
2019年伊始，我做了件頗讓人驚掉下巴的事情。
我先是將自己那頭乾枯如草的假髮毫不手軟地扔進了垃圾桶，這就意味着我得光頭出門了。啊不，嚴格說來那也不能算光頭了，畢竟我的頭髮已長出短短的一兩厘米了。只是生為女人這頭髮的長度現於人前也未免讓人感覺太奇怪了，我只希望人家看我的眼神能表現得淡定一點。
也許會有人問我，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剃光頭呢？這問題還真是刺中我的痛點了。這麼說吧，2018，許多人收穫了名利，愛情，升職與快樂，而我收穫的卻是幾個在我身體內叛亂的癌細胞，於是，我被貼上了一個新的標籤，乳腺癌患者。
然後，我接受了醫院的右側乳腺切除手術，接受了八次讓我頗受折騰的化療。化療帶給我最明顯的變化是我被變成了光頭，真是有點無奈。
至今我還很清楚地記得，我做第二次化療後頭髮就開始大量脫落，也是做完第二次化療後我就開始了上班。我戴着一頂馬伊琍款的假髮套出現在我們培訓學校的那般熊孩子面前，給了他們一種我一切都還好的感覺。
去年的八月三十一號我做完了最後一次化療，我有了一種被解放的重獲新生的感覺。那之後，我每天對着鏡子端詳我的光頭，期盼着哪天我的頭上就能冒出烏黑的一層發茬了。
十月十五號的早上，我終於發現我頭上的新大陸了，我的頭髮開始長出來了！那一刻，我喜極而泣。
我很快就可以扔掉我的假髮了！2019，我要從頭開始，過我的新生活了。
時光如流水，轉眼間2018永遠地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裡了。隨着新年鐘聲的敲響，我的新紀元也要開始了！我將我的假髮套扔進了垃圾桶，將我所遭受的折磨與病痛扔進了垃圾桶！我要以一種新的姿態去面對生活了！
正月初一，陽光大好，我隨朋友有說有笑地漫步到山林間的小廟裡燒香。我留意到，同去燒香的幾個陌生女人驚詫着看我的時候要多過敬仰菩薩的時候。那令我感覺有幾分不自在，但我轉念想想，能以我另類的男人髮式來吸引人多看我幾眼豈不美哉？平常我受冷落的時候可是太多了，我有些尷尬地對着自己暗笑。
上班的第一天，我走進學校，年輕的校長先是狐疑地看着我問：「咦，你幾時剪頭髮了？」隨即又「哦」了一聲，顯出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我心裡嘀咕了一句，這當老闆的也忒不關心自己的員工了。
接下來，同事創創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不帶個帽子呢？」我知道這丫頭的潛台詞是，這頭型實在是太難看。
我笑笑回答她：「我又不坐月子。」
而另一個男同事盯着我打趣式地蹦出了一句讓眾人笑鬧着附和的美言：「嗯，有那麼點國際巨星的范。」
我也跟着傻笑。我知道自己的樣子讓人看着彆扭，這一點我已偷偷地對着鏡子印證了無數遍。而且說實在的，我雖已年華老去，但生而為人的愛美之心卻沒有徹底幻滅，我也不希望別人多看我兩眼是因為我怪異的樣子。
我一心盼着自己的頭髮能長得瘋狂點，再瘋狂點，但我急我的頭髮一點不着急，四個月過去了，我的頭髮還是那麼淺短，淺短得看着就不像個女人。可我實在是厭棄了每天頂着一個累贅的假髮套走出家門，哪怕假髮再美，但它終歸不是從我的頭上長出來的。
我想，自己應該算是勇敢的了，勇敢得無所顧忌地頂着一頭說不上任何髮型的超短碎發接受修養尚不錯的同事的檢閱，接受那些來學校補課的半大不小的熊孩子們對我直言不諱的打擊。
我只想挑戰一下自己的勇氣與膽量，學着平靜地去面對別人看向我的好奇眼神。曾經，我會很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在意別人說我胖，說我傻，說我沒用。而因為太過於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我總是活得畏畏縮縮，以致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如今，我不想再去在意別人說我丑，說我看着像個十足的男人的那些話了。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勇氣支撐自己穩穩地站在那些只是出於好奇而並不帶有惡意的笑話我的人當中大方地自我調侃了。
我現在不戴假髮的樣子真的讓人看着有點怪，這幾乎是第一次見我的所有不明就裡的人的正常反應。
「你幾時將頭髮剪這麼短呢？」大人會這麼問。
「老師，你怎麼將頭髮剪成這樣呢？好醜喔。」小男生會這麼說。
「嗯，我幾時也剃掉我的頭髮去。」小女生看着我的後腦勺唏噓着這麼說。
凡事都有第一次，看得多了，也就不奇怪了。現在，面對那些奇怪的眼神，我並不覺得尷尬或是難為情什麼的。我們活着，不可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不要過於在意，否則，會被它捆綁，淹沒了自己。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境和尷尬，只要心裡有片海，就能化開那些無法預測的災難，而不是放大和沉淪。我頭髮再丑，你也只會笑話我一次，而我得學習在陽光下，燦爛地笑着向前走。[1]
作者簡介
賀碧瓊，女，七零後，前四十年都在稀里糊塗地過，四十歲以後經歷了一些人生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