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語(雨晴)
作品欣賞
冬之語
當最後一排排大雁從高遠的天空鳴叫而過,尋覓溫暖棲息地的時候,冬天來了。
山寒水瘦,衰草連天。蕭蕭寒風吹過,落葉在腳下,清脆地碎。白楊光禿禿的枝幹倔強地插入雲霄,幾棵高大的老核桃樹,掉光了夏日蔥鬱的葉子,枝幹遒勁,滄桑寫滿天空。
天地間一片清寒。張揚了三個季節的情緒,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
明代程羽文在他的《花歷》中曾寫道:「十月,木葉落。芳草化為薪。苔枯萎。蘆始荻。朝菌歇。花藏不見。」
衰敗、死亡、廖寂、酷寒成了冬的常態。
冬是一年的坎,只有熬過去,才會看到春的到來。
年輕人談戀愛,就有個說法,一定不要少於一年時間,要一起走過四季,一起經歷酷暑與嚴冬,方能看清對方的人品。
小時候看電影,鏡頭裡的鐵匠,把燒得通紅的鐵器,放到冰冷的涼水裡,刺啦一聲響,一股白氣升騰。那時候不理解為什麼,成年後才明白這就是淬火成剛。鐵器在一冷一熱兩個極端氣溫中交替淬火,不管是硬度、耐磨性、彈性極限等, 都充分發揮出了鋼材性能的潛力,就像那些曾經歷過比嚴冬還要冷酷生活的人,熬過了艱難日子,他們就像淬火後的鋼鐵一樣,骨子裡透着堅忍、不屈,他們的人生會變得堅如磐石,任何的狂風暴雨都不能把他們擊倒。 冷酷的寒冬,會讓人內斂、沉澱、思索,探尋心靈深處最初的模樣。這時,你會發現冬的另一面。
疫情前幾年,攝影協會曾有一個「冬語」的主題拍攝活動。天寒地凍,當時不能理解大冬天能有什麼「冬語」可言?硬着頭皮,走進了冬天。就是這個冬天,給了我全新體驗。
爬上荒涼的古雁嶺,眼前靜穆的古雁塔,八邊形寶鼎造型,紅色大門金黃色門釘色彩斑駁脫落,鋪首銜環大門緊閉,九層塔身背後淡藍的天空,浮雲緩緩流動。其中,一個塔角的鈴鐺,在清晨的寒風中鐺——鐺——鐺地迴響,清脆之聲莊嚴寧靜,似在時時驚醒世人,又像流動的時間,在靜穆的塔邊緩緩流過。
內心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安靜,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也聽到了時光的腳步聲,閉上眼睛,感受到了塔內自由穿梭的風,在耳邊呼呼作響。
佇立了幾分鐘,起身匆匆離開。
我是個俗人,回到世俗的塵埃中,似乎更安心些。但是,這一刻,我與時光的腳步相逢。
漫長的冬季,寒風總是在不斷地吹響號角,當雪花邂逅大地,冬天的冷有了意境。
飄飄揚揚的雪花煙一樣輕,雲一樣白,似長了翅膀的天使,輕輕柔柔漫天飛舞,落到地上,輕盈如小貓的腳步。霎時,山川、田野、村莊,全都籠罩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瑞雪兆豐年,農民有了盼頭,孩子們有了玩頭。雪花揉成團,變成戰鬥的武器;一隻鐵杴頭,從山坡滑到山下,體驗飛一般的快樂。
只可惜家鄉的冬天,沒有白雪映紅梅的美景。但是,我們一樣有紅與白相映的景致,
「人們把希望剪成燈籠的模樣
用紅色渲染
高懸在老樹的枝頭……」
這首《春天來了》是「冬語」活動中一位老師寫的,當時被她的詩句驚艷到了。
紅燈籠是北方人對春天的希冀。一到年底,家家戶戶掛上大紅的燈籠,孩子們燃放起五彩繽紛的煙花,燈籠與煙花就像寒冷季節開出的花,賦予了黑白冬季絢麗的色彩。白雪、枯枝掛上大紅燈籠,天空燃起繽紛煙花,冬天活泛起來了。 同樣的季節,在南方感受就很不一樣。有一年,正月十五去海南,天氣很熱,同行的家人、朋友都穿着清涼的夏裝,看到青翠茂密的樹枝上掛着一隻紅燈籠,煙花在綠樹頭頂綻放,那種感覺怪怪的,總覺得比起北方冷峻、荒涼的冬天,這裡的紅燈籠與五彩的煙花少了很多意境與感動。
大雪過後,活動前往小山村採風。厚厚的積雪覆蓋了村莊的粗糙,到處白皚皚一片。
辛苦一年的村民,很享受這難得的清閒日子,他們請來了陝西秦劇團在村子裡唱戲。十里八鄉的村民,穿着節日的盛裝,開着各種交通工具前來看戲。
演出前,有一個「打場子」的習俗。「打場子」也叫「打台」,由於是新修的戲台,所以在唱戲之前需舉行一個簡單而略顯神秘的儀式。
時辰一到,陰陽先生圍着戲台搖鈴念經,兩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從廟裡「抬角子」出場。響炮,撒香水,撒五穀糧食,噴火,繞着戲台里外轉一圈,儀式才算結束。
這情景或許讓你詫異,什麼年代了還這麼迷信?有些古老風俗,無法用迷信二字去詮釋,戲班用這種古老的儀式去守護他們自己的信仰,也許,正是這種信仰支撐着幾千年來秦腔的發展和傳承,支撐着無數秦腔演員在戲台上演繹着懲惡揚善、悲歡離合的故事。
打台前,主事人就有要求,現場觀眾只能看,不能拍照、拍視頻,不然關老爺不高興。觀眾點頭默許。
場下,一個不年輕但還時尚的女人,似乎沒有聽清,用手機拍個不停。主事一次次過來提醒她,女人答應着,卻沒有停下手。一旁的一位老婦人看不下去了,悄悄拉了一下女人的胳膊,「快把照片刪了,不然對你不好。」一聽這話,女人嚇得急忙停下了手機。為表誠意當着老婦人的面刪掉了所有拍攝。「大媽,這樣行不?關老爺不怪罪我了吧。」見大媽點頭,她放下心,轉身往場外走去。旁邊有人使壞,用腳給她使絆子,女人沒注意,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手機扔出去老遠。周圍人哈哈哈地起鬨,「看你不聽主事的話,這回關老爺生氣了吧。」女人趕緊爬起來解釋,「我都刪了,關老爺看見了,是誰給我使絆子呢,站出來!」一旁的人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推脫,笑聲在戲場裡起起伏伏。 舞台上,錯落有致的板胡鑼鼓暄天響起,觀眾開始安靜下來。
吼一聲,慷慨激昂,這是苦音腔的悲愴淒婉,淒哀情懷的表達,酣暢淋漓,攝人心魄。當輕快活潑的唱腔響起,歡音出場了,它細膩柔和,如雨後初霽的明媚陽光,讓人心頭亮堂堂的明快。 滄桑與厚重、熱烈與喜悅,交織在一起,響徹在這雪後的小山村。
陽光溫暖地照耀着,村莊的雪開始慢慢融化。[1]
作者簡介
雨晴,女,寧夏固原人。喜歡閱讀的豐富,運動的健美,但更喜歡書寫文字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