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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中國當代作家鄒冰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冬日

兩棟樓不是很高,一棟十三層,一棟七層。十三層突兀地居高臨下的站在空曠的高處俯視七層樓,七層樓仰着脖子費力地仰視着十三層。

兩棵樹長在兩棟樓的中間,一棵梧桐樹,一棵白楊樹。梧桐樹是春天掉穗子很普通的一種,白楊樹卻奇怪的是那種指甲蓋大的葉子,扭着身子一點也不舒展歪斜着身子愁眉不展的那種。

一頭濃密葉子的梧桐樹拉扯着靠近石棉瓦房子的一頭,另一頭拽着醜陋猥瑣的白楊樹。

中國城市里,再也找不出西安這座四季分明的城市了。白露過了,霜降跟着就來,天氣就倏地變冷了,白楊樹的葉子被皮鞭一樣的霜猛的抽打,發了蔫就沒有以前的張狂,打着旋兒比賽似的簌簌往下落,來不及下落的泛着病懨懨的黃,孤獨地旗幟一樣在冷風的樹上站着。

石棉瓦屋子裡的男主人五十多歲,精瘦,不高,羅圈腿,頂着泛青的禿頭。女人黑胖,敦實,不高,一口雪白的牙齒。雞鳴狗吠後,吱吱扭扭的鐵皮門打開了,禿頭男人晃着青皮腦袋在灰黃的燈下圍着架子車忙碌。發黃的軍大衣在身上披着,掉了線的棗紅色的毛衣袖子空蕩蕩隨風晃動。

女主人叮叮咣咣忙活一陣後,出來看戲一樣立定,拄着纏滿塑料繩子的掃帚,雕塑一樣立在旁邊欣賞地看着男人。

男人很響地喝完包穀稀飯,手裡來回倒騰着熱氣包圍的蒸饃,蹴在屋中央往嘴裡塞,吃完站起來喝了很儼的茶,緊了腰帶,往手上吐兩口唾沫,彈一下腳,拉着架子車叮叮咣咣消失在晨霧中。

男人走遠了,女人才肩起掃帚提了油漆桶做的垃圾撮走進院子。黑暗中遠遠傳來「刷,刷」的掃地聲。

男人走得很急,有點失急慌忙,到煤場已經頂着滿腦袋的汗珠。男人用打火機照了照門,見大門從裡面鎖着。男人用手掌先拍應聲狗,再拍應聲人,然後跺兩下腳,掏出紙煙蹲在門前吸,麻麻亮的煤場門前一明一暗。

門「嘩啦」一聲打開,伸出同樣光着的腦袋,揉了惺忪的眼睛嘟囔一句:「是你啊,這麼早啊」。

兩個禿子一雙禿頭挨在一起,開始點煙,然後各自分開,很認真地吸。

男人抽完煙,開始裝車,出門的時候往懸在門廳里的本子上記了數量,就把自己套進車轅里,往手心裡吐幾口唾沫,弓着要拉車上路。

天能看清腳面的時候,男人到了第一站張家莊癱瘓的張老漢門前。男人伸手一摸煤棚上方的老地方,錢在。男人就脫下外套,開始往門前碼煤,煤碼好後,站在門前咳嗽一聲,裡面也回應一聲咳嗽,男人拉起車子才走。這時男人拉車的姿勢就變得直直的,嘴裡哼着秦腔輕快地邁開大步在走。

天開始發白,煤場裡的人多了,得排一會兒隊。男人排好隊,從車下網兜里提出一袋棗,進了老闆屋子放在桌上。被窩裡躺着一個蓬着一頭紅髮的年輕女人,人在被窩裡躺着,手卻伸出來,露着蓮藕似的胳膊在胸前按手機。

男人出了房門,老闆的臉有點綠,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今年棗甜不?」

男人丟下一句:「甜麼」。也不多嘴,裝好煤,弓着腰就走。他不想弄明白被窩裡是不是老闆娘,這和他想多拉煤,想多掙錢沒有關係。下一個送煤的地方有點遠,是遠一點的城中村,是一個女娃,去年欠一車煤錢沒給。

租房子的老闆鵝一樣伸長脖子,在遠處就給男人招手。到了近前,揚手給了兩車煤錢,對男人說:「以後不要給女娃送煤啦,人歿了,錢留下了,每月給我送一車就行。」

「歿了?」男人一臉茫然。

「人前不久跳樓啦。晦氣得很。你說現在的社會,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有浪的,還要啥麼?」

男人沒有言語,拉起車低頭默默的走開。

男人低頭拉車,胡亂想心事,前面一女子扭着臀松着胯,一走三蹀躞,短褲下面的絲襪塞進高腰靴子裡。男人有點發蒙,這女娃和樓上買煤的女娃差不多大的年紀,你看人家騷情地在街道上張揚自己,硬是搞亂了季節,她卻想不開。唉,這世道變化太快,前幾年的一些路數,再過幾年已經過時啦。

男人冬天一開始才送煤,夏天不送,他和老婆一起掃地。送煤的時候中午只吃兩種飯:一種牛肉麵,一種羊肉泡饃。牛肉麵常吃,羊肉泡不常吃。

男人肚子有點餓,放下車子一挑門帘進了麵館,要了面,淨完手,然後斜眼抽煙剝蒜。蒜剝的不多正好三個,多了燒心,少了不解饞。面上來調了醋,放了油潑辣子,先用筷子逮住浮在上面的兩片牛肉,放進嘴裡忽地咽下,男人嘟囔:如果不逮住先吃掉,掉進湯里就找不到啦。

吃完面,喝完湯,男人拉起車走華清路,過萬年路到康復路兒子開的服裝店裡順便看看。

兒子和他一樣瘦,兒子的瘦和他不一樣,兒子的瘦是裹在西服里的,打了領帶,就顯得比他幹練。

男人知道兒子的毛病,和自己年輕的時候一球一樣,有點燒包。兒子瞭見老子就說:「天一冷生意就好起來了,店裡缺人,一年就這麼一段時間,把你那破車放下,在店裡幫忙出貨打包,比你拉煤掙錢多。」

男人不想搭理低頭在褲襠里發微博的兒子,兒子的春天從冬天開始,男人心裡想那是兒子的春天。我的春天就是天大冷之前多送煤,多掙錢回家翻修老家的屋子。

兒媳是四川人,知道這一對父子得的一個毛病,都是犟驢。老子一來兒子就愈發顯擺,專門尋着法指揮老子,好像要把青澀時候受壓迫的氣全撒在老子身上才高興。

兒子在店裡面指手劃腳,男人有點看不慣,礙於兒媳,不想說兒子,幹完活一臉陰沉地蹲在門前吸煙。兒子過來一把奪下用腳碾了,朗聲說:「店前禁止吸煙。」

男人站起來罵:「賊式子,老子不伺候了,你的春天從冬天開始?老子的春天也來啦,沒有出息的貨,就知道躲在褲襠里看手機,褲襠有啥看的。」

說完犟着脖子斜着身子急急拉車就走,兒媳從後面攆上給老人口袋塞一卷錢,男人也沒有彈嫌,氣勢洶洶叮叮咣咣走得很急。

兒媳在身後罵兒子,兒子笑。男人知道那是兒媳罵給他聽的。

男人在煤場放下車子,拍拍身上的土,跳起來彈彈腳上的灰,反剪手,弓着腰往夜色里走,他明天還要早起。暖氣一來,生意就有點淡了,得抓緊時間掙點錢,把老家的老屋翻修一下。這個事情兒子不讓他干,那是他自己的老家,是自己的歸宿。我的歸宿在滿是泥巴的村子,老了還是要回去的,城市不是自己的城市,是兒子們年輕人的城市。

夜色中男人看見十三層的大樓,腳下緊走幾步就看見七層的樓了。看見兩棵樹,就看見了石棉瓦的房子了,門是半開的,鐵門前靠一個看着就那麼舒坦放心敦實的婆娘。

男人背着手唱一句秦腔,女人回應一句秦腔。

男人的秦腔高亢激越,女人的委婉如水,在月光下兩個人的聲音像熨斗熨燙過,那麼貼切,那麼自然。[1]

作者簡介

鄒冰,筆名:四眼周,關中刀客 ,60年代生人,陝西甘肅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