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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陽(張賀霞)

冬日暖陽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冬日暖陽》中國當代作家張賀霞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冬日暖陽

冬日早上,天晴。微微的北風颳過,吹到臉上手上,如刀割般,疼。太陽斜斜地掛在天上,明亮,金針一樣的光斜刺過來,並不刺眼,倒有幾分溫溫的暖意。西頭趙家東牆根下,有風旋的細土,一堆一縷,散攤着,裡面夾雜着乾淨的草屑

趙家房子的東面,是一條過水的淺溝,南北貫通,是村子裡夏日泄洪的通道。從淺溝底下向上看,趙家的莊基高而陡,直上直下,沒有緩坡,出入趙家,需走南面的狹窄的通道,轉到西面,從村子西街來去。只有我們小孩子頑皮,偏愛爬那個陡立的高坡,體驗攀爬的快樂。

趙家兩進房子。前院住老人和長房,後面住二兒子,長房東面有一個豬圈,豬圈後面壘着廁所,二兒子房子東面北面種着一排棗樹,有這些樹木建築護着,阻擋了北來的風肆虐,使得長房廂房倒座前的一塊方正的平台,因東南兩面沐浴陽光,格外溫暖。冬天,這裡常豎着一排風乾的玉米秸稈,秸稈下還鋪着一些細軟的麥秸。冬日暖陽,這裡便會有幾個長鬍子老人斜倚在玉米秸稈上,曬太陽。

太爺爺和趙家的良老爺每天都坐在趙莊坡的玉米秸下聊天休息,他們與明媚溫暖的冬日暖陽一起,成了我們村最溫馨的一景。

太爺爺是我爺爺的堂叔,雖是隔代的太爺,我們這一房對他尤為尊重,視為嫡親。

這是因為在鬧日本的時候,太爺爺曾經冒險救過我們這一房老少十來口人的命,確切地說,太爺爺曾經救過我們張氏家族免遭滅門之禍。

我奶奶家的房子是典型的四合院結構,前後兩進,前排三間屋子,中間堂屋有前後兩個門,俗稱穿堂屋子,從前院進堂屋的前門,穿過堂屋,又從堂屋的後門來到後院,後院有屋也有院門,可是,我們家人習慣從前院穿堂屋進後院。

後院北面是三間正房,東面有一個廂房。鬧日本的時候,三間正房的西間被一個趙姓的單身漢借住,我們叫他麻子老爺。這麻子老爺比爺爺的年齡要小一些,不過,也有四十多歲了,這麼大沒成家,在我們農村被稱為老光棍。

這麻子老爺神出鬼沒,不知何時在爺爺家後院的廂房裡挖了一個地道,入口在爺爺家後院的廂房,出口在東邊胡同的一個無人居住的閒院子裡。

我家胡同是個死胡同,胡同北口被西鄰五奶奶堵死,蓋了一間柴草棚子,五奶奶東面是太爺爺的房子,太爺爺一排兩進房子,各有三間,因西鄰胡同被五奶奶家堵死,兩進房子都走東面胡同,太爺爺的胡同是南北貫通的,太爺爺住胡同最北面,他們家前面就是和我奶奶廂房相連的閒院子,而他們家西面三間房子又和奶奶家後屋前後相連。

麻子老爺是八路軍的交通員。這些,爺爺起先並不知道。可是,接連的夜半敲牆聲引起了爺爺的注意,爺爺發現每到夜晚就有陌生人來到麻子老爺的屋裡借宿,爺爺猜那些人就是八路。

爺爺生性豪爽仗義,又忠誠老實,收留趙麻子固然危險,既然讓他住了,就不好意思再把他趕走。而且,爺爺還有一個小心思,認為八路軍是自己的隊伍,當時雖然還沒有壯大,但是,總有一天會趕跑小鬼子的。因此,並不反對幫八路做事。就這樣,八路軍夜半來去,就成了我家不公開的秘密。天長日久,八路和我們家熟悉了,有時也到前面奶奶屋裡拉個家常,借個米麵。我們家自然地就成了八路軍的堡壘戶。

明面上,爺爺並不參加八路,他仍然給人家打短工。農忙時,去大戶人家幫忙,領着幹活的人搶收搶種,做監工。

我們家住八路的事太爺爺未嘗不知道。有時白天奶奶送八路過村北面的土電道,要走東面胡同出村,太爺爺遇見,也假裝不知。

日本人似乎嗅到了八路的氣息,或者有漢奸出賣。一個夏末初秋的早晨,日本鬼子包圍了我們村。

全村男女老少被趕到李家高門樓前開會。

太爺爺是當時的維持會長。

太爺爺一邊應付着日本人,一邊招呼着村子裡的人去高門樓前集合。

李家高門樓是我們村子的中心,他們門前有我們村最大的一片空地,高高的門樓凸起在街北,上面有一個小台子,可以站立七八個人的樣子。那個日本軍官就站在那小台子前講話。

日本軍官嘰哩哇啦地說的是日本話,誰也聽不懂,有翻譯官在一旁翻譯,原來是問村子裡有沒有八路,說出來有賞,如果誰家窩藏八路,要通通殺光的。

人們沉默着,沒有人說話。

日本人拉出了太爺爺,逼問他八路的下落。

「太君,我們村沒有人窩藏八路,真的沒有」太爺爺惶恐地說。

鬼子當然不信,硬要太爺爺說出誰家窩藏了八路。

「太君,我發誓,村子裡確實沒有人窩藏八路」太爺爺還是一副戰戰兢兢的神情。

鬼子惱了,抽出南街六奶奶家胳膊粗的門栓,開始打太爺爺。

「太君別打了,饒命啊。」太爺爺發出悽厲的慘叫。

鬼子面目猙獰,氣急敗壞,他們不斷地用門栓兇殘地毒打着太爺爺。

人群中站着太祖奶奶,她是太爺爺的母親。太祖奶奶掙扎着要上前去救太爺爺,她被奶奶們死死拉住。

「太君饒命啊,村子裡真的沒人敢窩藏八路啊!」太爺爺悽厲的叫聲更大了,他是在警告着脆弱的奶奶們,我們家窩藏八路的消息萬萬不能泄露。

是啊,八路的地道就在奶奶家的廂房,入口在西面胡同,出口在東面胡同,而這兩個胡同居住的都是張氏家族的子孫,事情一旦泄露,張氏家族面臨的將是滅門之禍。大家只能眼巴巴看着太爺爺在鬼子的毒打中哀嚎。

可憐的太爺爺,他原本並不是一條強硬的好漢,在整個受刑過程中,他一直悽慘地嚎叫着,體若篩糠,他不斷地哀求着鬼子住手,饒他性命。

太爺爺終於昏死過去。

鬼子無奈,氣急敗壞地扔下太爺爺,放火燒了村子周圍所有的柴草垛。

那正是夏末秋初季節,各家收穫的麥秸都垛在村子周圍。

鬼子走了,人們只能眼巴巴看着漫天大火燃燒,沒有一個人敢提水去救。

那天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大火過後,村子周圍留下十幾個猙獰的焦瘤子。

皮開肉綻的太爺爺氣息奄奄地被救回家,太爺爺躺在炕上,整整一個月不能動彈。

終於熬到縣城解放,我們這兒成了解放區。太爺爺成了我們解放區的村長。

解放區的人們終於能夠一家團圓過上了安穩日子。太爺爺響應八路軍號召,鼓勵大家參軍入伍打鬼子。

包括太爺爺大兒子在內,村里好多青壯年參軍入伍,李春叔叔就是其中一員。

李春叔叔能歌善舞打仗勇敢,他不斷把立功的捷報寄回家。保定解放前夕,他英勇犧牲在解放保定的戰場上。

噩耗傳來,太爺爺悲傷不已,他不得不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春叔的父親李海爺爺。

海爺爺悲痛欲絕,春叔是他的大兒子,是他們李氏族門的長子。傷心之餘,海爺爺說要把春叔的靈柩運回家來安葬,他不忍心讓李家長子成為孤魂野鬼。

太爺爺陪海爺爺去了保定,一起接春叔回家。

古城保定離我們這兒有二百華里。太爺爺與海爺爺找了一輛拉車,一路步行拉着春叔的英靈艱難地走着。當時保定地區還有一些地方被小鬼子占領着,太爺爺利用他曾是維持會長的身份一路與鬼子周旋,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把春叔護送回家。

每每提起這件事,海爺爺都唏噓不已,感念太爺爺的義舉。因而,太爺爺在我們村張李兩姓的後人眼中心中的,絕對是德高望重眾望所歸,大家真心喜歡和敬佩他。

太爺爺做我們村的村長一直到年暮。

年暮的太爺爺活得更加瀟灑(村里人也有善意地笑他荒唐),當然,他這種荒唐在今天看來卻是算不上什麼。

太爺爺的荒唐源於他的一段黃昏戀。

太奶奶在鬧日本時,生了病沒不敢請大夫醫治,最後不幸去世。因為戰亂,太爺爺一直沒有續娶,直到解放。

後來兒子們大了,太爺爺幫他們一個個娶妻生子,一直到太爺爺有了孫子,太爺爺自己卻仍舊孑然一身,

太爺爺常去縣城開會,常在縣城西關歇腳。縣城西關有個賣大碗茶的寡婦,人長得並不十分漂亮,倒還算周正。那寡婦的丈夫兒子都死於戰亂,孤零零一個人,在縣城西關搭個茶棚燒茶賣水。太爺爺常去茶棚喝茶,自然與寡婦熟悉了起來。

一日,太爺爺與那寡婦開玩笑說:「大妹子,看你一個人過日子也不容易,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

「人長得和我差不多,脾氣秉性也一樣,大妹子你相得中嗎?」

「那敢情好,我就喜歡大哥這樣的爽快人。」那寡婦一口應承。

於是,開玩笑就定下了一門親事。不過男女雙方就是他們自己。

拜完天地入洞房,掀開蓋頭,那寡婦自然吃驚,笑話太爺爺「你說的對象原來就是你自己啊?」

這句話讓鬧洞房的人聽去,大家就傳開了「你說的對象就是你自己啊?」大家都善意地開太爺爺的玩笑。

太爺爺與後太奶奶結婚後一直住在張家東面胡同的一處破舊的房子裡。

太爺爺的兒子大爺和二爺反對這樁婚事,覺得他們這場婚姻成了村里人善意的笑柄很荒唐,再說太爺爺歲數也大了,孫子都有了,這麼大歲數續娶似乎有違禮制,這讓他們覺得丟臉。因此,對於太爺爺的這個後老伴他們一直愛答不理的,直到後太奶奶去世。

後太奶奶去世時,人挺在床上,兩個爺爺誰也不願上前幫忙穿老衣,直到張姓別的爺爺上前幫忙,他們才不好意思地動手,為後太奶奶料理了後事。

後太奶奶去世後,太爺爺仍然一個人住在東面的舊房子裡,人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背也駝了,特別是每天進出胡同,嘴裡總是下意識的「哼哼哼,嗨嗨嗨,哼哼哼,嗨嗨嗨」地呻吟,也許他在用這種方式抒發他孤寂的苦悶吧。

冬日,太陽懶懶地掛在天上,太爺爺每天去西頭趙家莊坡上去曬太陽,我跟在後面,背着手,弓着腰,嘴裡嘟囔着「哼哼哼,嗨嗨嗨」,正學得起勁,迎面碰上了我爺爺。

「丫頭,你在幹嘛?」爺爺冷着臉呵斥。

從小到大,爺爺對我大話也沒說過,我被嚇住了。

「叔,您老去曬太陽啊,快去吧,我看見良叔已經等您了」,爺爺轉臉笑着對太爺爺說。

「丫頭,快扶着太爺去西頭上坡找良老爺去。」爺爺嚴厲地吩咐我。

此後,我再也不敢學太爺爺了,每次在街上遇見,我總要恭恭敬敬地喊「太爺好」。

冬日暖陽,太爺爺和良老爺在牆根曬太陽,我們就在他們旁邊玩土,或者爬上滑下地在趙家的高坡上滑土坡,太陽暖暖地照在我們身上,我聞到了太陽的味道。

我看到太爺爺和良老爺的白鬍子在陽光下閃爍着銀光,他們斜倚着風乾的棒子秸稈,輕言慢語地聊天,笑意堆在他們滄桑的臉上,滿臉的皺紋就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菊花。他們舒心愜意地在那裡坐着,似乎他們全身和他們周圍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層神聖安詳的輕紗。

這時候的太爺爺,一聲也不哼了。沐浴着冬日暖陽,守着一個和平的家園,安安穩穩,踏踏實實地活着,太爺爺很知足。 [1]

作者簡介

張賀霞,喜歡讀書寫字,有文字發表於報刊和網落。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