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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不冷(歐陽杏蓬)

冷水不冷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冷水不冷》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冷水不冷

有一段時間我非常鬱悶,看不到光,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寧遠一中、豬頭山的九疑文理學院晃蕩,更多的是為夜晚找一個落腳點,或者找一頓晚餐。那個時候,廣東已經成為一個隱隱約約的指向,但路還是土路,由湘入粵的客車寥寥可數。當時我也沒想過去廣東,無親無故,一個人前往廣東,註定是一場冒險。

而我已經在寧遠縣城冒險。

這種冒險來自於我的飄忽。

當時,我不是學生,也不是社會人員,在學校之間游移,考慮的是家庭經濟的承受能力。當然,我不是一個好的學生,同時我也沒想過當一個遊手好閒的社會閒雜人員。

我在嘗試和社會接觸。

明君說去冷水吃飯。

冷水在哪?

冷水在城東。

好遠?

七、八里。

我知道冷水是一個鎮,除了這點行政上的認知,其它的一概不知。

怎麼去?

走路去。

誰在冷水?

老文,一個朋友。

為了吃一口飯,我和明君從寧遠一中出發,步行。過寧遠文廟、百貨店、農資店,一路向東。寧遠縣城是一個內向的城市,路邊的樟樹氤氤氳氳散發着小家碧玉的氣息。巷子裡的風雨橋上的黒瓦長廊空蕩蕩的表達着滄桑,任時光閒情逸緻地流連。出城是永連公路舊路,風揚起輕塵。一個人行走,容易焦急枯燥,我和明君兩個人,聽他說縣城裡社會上的團團伙伙,有的人我居然認識,比如歐陽鑫,便好奇地聽,像聽江湖武林故事。路邊都是山,跟清水橋、柏家坪一樣,不同的是,這邊的山獨立的多,披荊戴棘,兀自成峰,傲然聳立。過十里舖,路邊是一條色如墨玉的河,這是冷水?還是泠江?我覺得是冷水,因為冷水鎮機關設在冷水鋪。當然,地理書上,這是源自九疑山的泠江。泠江水流緩慢,微波蕩漾,只是照不見我們的容顏。接着下一個很長的坡,路邊的柏樹可能發現了比坡上的柏樹都矮了一截而委屈,北邊山腳下的白牆黑瓦水墨一樣塗在田野邊上,只是微風清涼,喚醒我們這是人在路上。

路上,行人稀少,車輛也稀少。

路兩邊是山坡,長滿荒草。

天很高,高到渺茫。

走到冷水三角地,問路,受人指點,我們找到了老胡。

老胡是明君的朋友,在縣城裡某個聚會上認識的,這是第二次見面。明君把老胡禮貌性的邀請演變成了我們真正的上門打秋風。老胡比我們大二、三歲,剛在冷水中學參加工作,還保留着在校生的純粹和率直。見了我們,有點驚訝,但隨之下來的是爽快地帶我們去吃飯。

我們就是衝着一頓飯來的。

我們自覺形容猥瑣,老胡卻始終高看我們一眼,還把校長請了過來,

酒足飯飽,我們要回縣城。

老胡翻了翻口袋,摸出十塊錢,遞給明君,說:兄弟還沒發工資,這十塊錢你們拿着當路費。

明君拒絕了,沒我說話的份。

我們走着來,就走着回去。

兩個年輕人,赤手空拳,八里路,怕個卵。

黑不溜秋的老胡被我記下了,我離開寧遠的時候,也沒留明君的電話——他那時也沒電話,通訊全靠上門敲門。老胡、明君都留在了記憶里。冷水卻成了我南來北往的必經之路。每次從廣州回寧遠,或者從寧遠去廣州,都要經過冷水,經過冷水的那片山坡。山坡已經改造成奈李園,春天一片白燦燦,如同巫師在荒野舉着的招魂幡;夏天一片紅艷艷,紅了的李子散發出果香;唯有冬天和初春里,奈李像大地的手指一樣,僵硬,也在堅持。樹的等待有結果,而人不能等待,只能在路上。

人在路上,很快學會世故。

世故是人經過生活磨練後的結果。

老胡、明君,我已經不太去想念了。

我自以為互不打擾就是最好的人情關係。

或者,我老了,累了,無能為力了。

時間孤獨前行,我們螞蟻來螞蟻去,苟且謀生。

而一次無端機緣,再把我推進了冷水深處。

今年(2022年)是一個天氣很特殊的年份,寧遠從臘月二十開冷,陰雨連綿,到正月十五,還冷的人坐立不安,看不到春暖花開的訊號。於我個人,今年也是一個很特殊的年份,過完年我回到了廣州,一切事務還沒理出頭緒,呆在老家的妹夫因病離世。着急吧里趕回寧遠,趕上了2008年後的第一場雪。冷是自不必說,坐在哪都感覺一身上下涼沁沁的。應酬接待外,雜事也多,忙完妹夫的葬事,我筋疲力盡,雪還未停,但我要趕回廣州忙活人的事——生是夜以繼日的忙,死是忙亂的終止。我約了去廣州的網約車,拼車。這已是一種出行的常見方式。

司機老李,嗓門大,說話滿嘴髒話,很江湖的一個下灌人。上車給我遞煙,點火的時候會罵一句天氣。點上煙,就說他當年在白雲做過生意,差一點就發財了。他恨自己沒有堅持住,現在才落得開網約車。然後拉着我,去下灌接人,去縣城接人,去冷水隔江接人。下灌離寧遠縣城20多公里,是江南第一村,是寧遠很有名的風景區,在唐朝出過狀元李郃,泠江繞村而過風景秀美,徽派建築如同水墨丹青。這在萬山之中,是仙境一般的存在。隔江在哪?我不知道。我縮在座位上,聽他嘮嘮叨叨,寧遠他去過哪些村莊,保證我們幾點到廣東……

下午一點鐘上了他的車,三點鐘了還在寧遠各地接客人。

我心裡不爽,不理他。

到隔江接最後一個乘客,然後在楠市上二廣高速。

上了高速,三個小時就到廣州。

他並不在乎我的情緒,很有信心的說他的計劃。江湖人的話,信他,就是自己的錯了。但一定會到廣州,無論多晚。這點我是堅信的。因為他在江湖。

車子過冷水鎮的街——我是第一次走進冷水鎮,以前找老胡,受了路人指點直接去了鎮子外邊山腳下的學校,根本沒見過冷水的街是個啥樣子。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冷水是啥樣子。冷水鎮上的街道很窄,門面都迫到路上了。行街的人不多,車卻多,到處是車,加上路面坑窪泥濘,都開慢車,怕泥漿甩進鋪面找打。出了冷水長街,過一片田野,進神下、東城鋪、下墜……路是水泥路,不時有深坑。路邊的房子跟寧遠其他地方的房子一樣,兩層樓,三層樓,在路邊兀自立着,像凍僵了的棉襖。青山迷濛,煙霧層層,冷雨斷續,殘雪如花……

一個字:冷。

小車子在鄉道上顛簸,我不知道隔江村在哪。

小車向着大山進發……

這是冷水?

這分明是南嶺腹地啊!大山層層,雲山一體,感覺一片蒼涼時又慶幸還好腳下有路。富不富另說,至少這村村通的水泥路,是我們收穫的經濟成果,實實在在地改變了窮鄉僻壤的面貌,未來已來……

過了二廣(也或者是廈蓉)高速路的橋洞,路邊的樅樹林、杉樹林被雨雪弄得灰頭土臉,路邊溝里黃水流淌,路面上也有坑窪積水,一側的沙場上孤單的吊車舉着臂淋着冷雨……隔江村是個什麼村啊,居然處在如此荒僻之地?繞過一個山彎,就看到了房子——一幢一幢沒有裝修的紅磚洋樓,兩層、三層……粗糙的裸牆,後面青灰的山,磕得眼睛生疼。

司機按着乘客發的定位,進了村,下了一個緩坡,在一個沒有裝修的紅磚樓房門口,看到了兩個條紋行李袋子。

司機摁了摁喇叭,門裡出來三個人,一個年齡仿若我父親的老頭,頭上黑髮,臉像洗不乾淨一樣擺着幾條黑皺紋,縮着脖子走過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穿着衝鋒衣,蹲在檐下整理行裝;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在檐下瞪着眼,好奇的看着車。

老頭走到車邊,拉了拉車把手,有些自豪,或許因為他家蓋了新房子。他向我發出邀請:老闆,快下來烤火,家裡燒着炭火。

我看了看,其實,既是看他,也是看他的屋,還看那個要一同跟我們趕路的年輕人。甚至在想,這屋子,也應是年前剛蓋的,二樓的窗沒裝鋼筋玻璃,還掛着一塊花塑料布遮風擋雨……錢還不夠,還要出門掙。今年,於他們,充滿希望。可想想這災疫年情……我婉拒了他的好意,說不冷。

他還是立在車門前固執地說:不礙事,家裡火燒的大了,烘烘手腳,暖手暖腳,不耽誤趕路……

司機有點不屑,說:還烤什麼火咯,趕緊叫你娃子上車了。

他一邊說不礙事,一邊轉身,到屋檐下幫他娃兒提袋子。

他轉身那一瞬間的慌張,我居然看到了父親的影子。

他跟我們搭話,不僅證明他熱誠,或者還想着讓自己的娃子在家門口多呆一會吧。

而這種情愫,怎麼是那個老江湖的司機能體會到的?

這種老江湖,心裡除了那點蠅頭小利的盤算,還有什麼人情——有的話,也已經麻木了。不是我看不起家鄉人,而是對這種長年累月在長途上奔襲的司機,還有什麼人情不是他們司空見慣的?

那年輕人上了車,安頓好了行李,老頭還把着車窗,笑着,門口的幾顆牙黑黑的——僅僅是個笑的形式,叮囑他的娃兒:屋裡的事莫擔心,到了廣東要記得回電話。那個年輕人居然還有點羞澀,一邊磕磕巴巴答話,一邊把衝鋒衣的帽子戴上了。

兒行千里父擔憂。

我的父親已經故去三年了。

三年裡,我已經逐漸適應了獨立獨行和無家可歸的現實。而在這裡,我看到了父親,無論孩子多大都捨不得又不得不放手的無奈。父親是一個家的壓艙石,鄉村是城市的壓艙石,我們,能不能成為這個時代的壓艙石?我不知道,但安穩的生活和不停發展的鄉村已經證明我們在努力,拋家離子也不放棄。如果這是發展之戰,我們都是戰士,從改革開放起,我們就擼起了袖子……

隔江,這個地方,我一輩子可能就是來這一次。

而這種溫暖,卻不僅只在隔江,而是遍布人間。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