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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大地的「眼睛」(張亞明)

凝視大地的「眼睛」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凝視大地的「眼睛」》中國當代作家張亞明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凝視大地的「眼睛」

——寫在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

每個地域,總會因了獨有的文化印記釋放出誘人的色彩與魅力,豐臺亦然。曲折迴環的永定河水,馨香瀰漫的千年花卉之鄉,「先有蓮花池,後有北京城」的悠久傳說,「燕京八景」之一的「盧溝曉月」,加上發生過二七大罷工等愛國事件的長辛店、北京地區最為完整的宛平古城……

一個個浸潤着民族魂魄和精神骨骼的歷史地標、一幅幅鐫刻着豐臺品牌和人文元素的全息鏡像,架構起豐臺獨有的文化意蘊與審美價值

然而,物質的山水,是人們安生立命的根基,精神的山水,才是人們靈魂棲息的聖土,讓我難以釋懷的還是宛平古城,血雨腥風的盧溝橋,彈痕累累的古城牆,鮮血染紅的永定河……像一條條穿越時空的飄帶,一直在曳動着我的心扉。豐臺,因盧溝曉月的絕美風景聞名遐邇,更因七七事變中華民族的屈辱而永載史冊! 8月下旬的一天,身披旖旎的曦霞,吸納着沁肺的清香,我終於站在了宛平古城東門,安靜而肅穆、包容而厚重的氣息頓時凝聚在咫尺之間。

仰望着熔古爍今的宛平城牆,呼吸着城門、城堡中傾吐而出的先人氣息,我感受到中華民族的一種精神符號。較之城門下的如織遊人和城內的車水馬龍,青灰色的高大城牆,朱紅色的城樓牆體,鐫刻着「順治門」字樣的古樸門樓,凸顯着吞吐日月光華的京城氣韻;蜿蜒起伏的城牆儘管沒有長城那麼雄渾峭拔,卻也似一位仰天俯地的歷史巨人,伸展着長長的手臂,將小城的新潮與古舊,摩登與古典,崇高與卑微,榮辱與悲壯,一併攬入了博大的懷抱里。

大凡名城盛跡,無不累積着深厚的文化底蘊。豐臺自古為燕薊故郡、水陸重鎮,而「自古即為京南門戶」的宛平城,則建於明末崇禎十年(1637年)。《日下舊聞考》記載:「盧溝畿輔咽喉,宜設兵防守,又需築城以衛兵。」「局制雖小,而崇墉百雉,儼若雄關」。全城東西長640米,南北寬320米,總面積20.8萬平方米,原名拱北城,1928年12月1日,宛平縣署正式由京城內鼓樓附近遷到盧溝橋拱極城,此地始稱「宛平城」。

草木葳蕤,星轉斗移。在這片孕育着地火、放射着波光、噴薄着驚雷、充滿着創造和毀滅的土地上,究竟發生過多少壯懷激烈、跌宕起伏的故事?又曾目睹過多少榮辱興廢、歷史變遷?

我順着東城門向北的牆根躑躅前行,似乎一步步走向歷史的幽深,經受着靈魂的燭照與洗禮。屏息傾聽,狹窄的柵欄小道迴旋着悠遠音符,耳畔猶聞金戈鐵馬的嘶鳴聲,皇恩浩蕩的吆喝聲。尤為震撼的是城牆上密密麻麻難以計數的彈孔,撩撥着悸顫的靈魂,讓我兀然想起毛澤東《菩薩蠻·大柏地》的詞句:「當年鏖戰急,彈洞前村壁。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憤怒烈焰,還是在逼視着庸俗、市儈、委瑣的社會現實?

古城是文化的載體。若用今天的審美眼光來看,當年的彈痕無疑是一道紅色風景線。但左看右看,我總感覺深淺各異的彈孔黑洞都像是鑲嵌在歷史深處的「眼睛」,正射出一道道犀利幽邃的光束——是在默默噴吐着國恨家仇的憤怒烈焰,還是在逼視着庸俗、市儈、委瑣的社會現實?

透過經緯時空的霧靄煙雲,一雙雙直逼真相的「眼睛」穿越了經緯時空,抵達到78年前那個黑色的7月7日——這一天,日本打響了全面侵華戰爭。

悶熱的夏夜。日軍一聲悽厲的槍響,擊碎了詩情畫意的盧溝曉月,警醒了宛平人的夢幻,也激起了中華民族一雪國恥的血性。

「凡有日軍進犯,堅決抵抗,誓與盧溝橋共存亡,不得後退一步。」佟麟閣向29軍全體官兵發出命令。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沖啊!大刀向鬼子們砍去!殺!」守衛鐵路橋的第219團團長吉星文、第3營營長金振中帶領部下打盡最後一顆子彈,用血肉之軀奏響了驚天動地的《大刀進行曲》,大刀寒光閃爍,人頭滾滾落地。終因29軍將士寡不敵眾,一個連僅剩4名士兵……。

大地在震顫,蒼天在哭泣。「寧為戰時鬼,不做亡國奴」的中國守軍,以同仇敵愾的鋼鐵意志捍衛了民族尊嚴,飛濺的碧血染紅了「永定」的河床。

我的目光在東城牆上一處近30平方米的漏斗形豁口定格,1937年7月8日凌晨的那場惡戰恍若再現——日軍炮彈紛飛,宛平火光沖天,城牆被摧毀,門樓被洞穿。雖然我不知道守城士兵的名字,但我看到了光耀天地的浩然之氣,他們將一腔精血滲入了城磚、周身骨肉填進了彈坑、崇高靈魂化作了衝鋒號角,在炮火烈焰中化作了永生!

宛平城承載的歷史太為沉重,每一頁的翻動都掠起一片腥風血雨,每一次的吐納都捲起一陣狂飆巨瀾。我默默地凝視着斑駁起伏而又布滿彈痕的城牆,猶如撫摸着歷史悲涼的額際,心底升騰起一種前不可追、後不可退的悵惘之情:建築是凝固的樂章,建築的遺蹟又是什麼呢?是凝固的歷史麼?如果是,宛平城的這一頁為什麼會這麼慘痛?牆,圍而為城。史載:「鯀築城以衛君,造郭以居,此城郭之始也。」四千多年的冷兵器時代,歷代統治者無不將希望寄託於城池屏障,有牆就有城,牆毀則城亡。於是乎,廣袤的華夏大地上,由南北到東西,由中原到邊陲,無不矗立着一座座高大厚重的城牆。

歷史,往往留下極具諷刺意味的幽默。西安的古城牆,沒有擋住劉邦項羽的劍戟;北宋的汴梁城,沒有擋住來自白山黑水的金人入侵;「石頭城」的南京皇城,在太平天國焚起的烈焰中化為灰燼;即使名揚四海的長城,又何曾抵擋住異族鐵騎的踐踏?

漫步在古城牆上,絲絲秋風從身邊拂過,溫柔中我卻隱隱約約觸摸到刺痛靈魂的荊棘。《說文》有曰,「城,所以盛民也。」兩重厚牆構築的兩開門宛平古城,東為「順治門」,西為「永昌門」,「城牆四周外側有垛口、望孔,下有射眼,每垛口都有蓋板」,可謂「固若金湯」。但李自成策馬進京不到300年,倭寇就用我們祖先發明的火藥轟開了順治城門。這萬民血汗與智慧築就的城牆,緣何不堪一擊?我們常常習慣於以「近代中國積貧積弱」的阿Q說辭,遮掩我們的一次次失敗,事實卻是,無論八國聯軍入侵還是甲午海戰之時,中國一直為世界經濟大國,抗戰爆發前的1936年,中國GDP約為日本的2倍多,為什麼會被彈丸小國鐵蹄蹂躪?我們總說「落後就要挨打」,那麼,我們究竟「落後」在哪裡?

……

我來到了凹凸不平的石板街上。抵抗外侮的刀光劍影早已凝固成歷史,石縫中卻仍似飄灑着血腥的味道——七七事變開啟了卷軼宏鼎的全民抗戰序曲,也給我們的心靈烙下了永遠的傷痛,有多少踔厲高蹈的民族英魂永遠奠基在了石板路下?我輕輕地放緩了腳步,唯恐一不小心會踩疼一個冥冥沉睡的炎黃子孫。

「明清一條街」上不見鋼筋水泥叢林的浮躁與喧囂,那些從史料中復活的縣衙、兵營、驛站、義隆寺和老式店鋪青磚紅瓦、飛檐斗角,大都沿襲了紫禁城慣用的大紅大綠,「宛平驛站」的牌匾下,是「中國郵政」的中英文字牌;古色古香的大門裡,是居委會辦公室;高檐挑瓦的門楣下,電子時鐘閃爍着串串字符。肅穆莊嚴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高高聳立在青石鋪就的廣場上。古典意象與現代清新交融,電光火石間,讓人仿佛穿越了宛平的百年滄桑,在這曲水流觴的時光里觸摸到京都衛城躍動的脈搏

陣陣優美的古韻雅律從前方飄來,我在一座綠蔭掩映的仿古四合院門口停下了腳步,朱漆木門前吊着的鳥籠里,一隻八哥正對着我叫「你好」。院裡盆景別致,玉蘭飄香,小巧的涼亭下,幾個老人正伴着胡琴哼着京腔京調,一隻慵懶的叭兒狗站在一旁似在靜靜的聆聽。那邊幾個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正在石板格子上歡快的跳繩。望着燦爛在古城的一張張淳樸、溫厚、幸福的笑臉,我想起了那句人類文明終極指向的表述:「詩意地棲居」。也許,經歷了戰爭的宛平人,才更加地愛戀這田園風味的恬淡盛景?

登上恢弘厚重的宛平城牆,瞬時便感受到這片熱土的脈搏與體溫,遙望東南,是見證了中國工業發展的長辛店,西南是太行山飄悠而來的永定河;北倚城牆垛口,眼前是樓宇櫛比的宛平新貌,不遠處的平漢鐵路時有火車飛馳而過。陣陣和悅的風聲、笑聲與歌聲從西面不斷傳來,盧溝橋上,一部部相機「咔嚓、咔嚓」響個不停,俊男倩女們正以不同的審美情趣和造型留下美的瞬間,幾個金髮碧眼的老外站在獅子前面豎着大拇指高喊:「okchina!ok盧溝橋!」

這座「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橋與獅子「共同構成的美麗奇觀」, 正在追憶着曾經的繁華。望着這一京南進出的咽喉通道,我的耳邊又響起132師的師長趙登禹氣壯山河的雄性「獅吼」:「軍人抗戰有死無生,盧溝橋就是我們的墳墓!」

「一座名橋昭國史,千秋皓月照盧溝」。盧溝橋燃起了抗戰烽火,承載了一段民族劫難,也挺起了中華民族的脊樑;殷血浸染了獅子身,模糊了宛平城,也明亮了中國人民的眼睛,從此,屈辱史匯成全民奮鬥史,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太原會戰,徐州會戰,武漢會戰,百團大戰……多災多難的中華民族抖落屈辱、困惑與苦澀,終於昂起了「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頭顱。

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宛平城的昨天、今天或者明天,或許不乏新與舊的交替,是與非的評判,但毋庸置疑,瀰漫着遼風金韻的盧溝橋與宛平城,如同騰舞的雙翼鼓盪起華夏兒女精忠報國的血性,中華民族以3500萬生命的燃燒,證明了正義戰勝邪惡、光明戰勝黑暗的悲壯涅槃。但日本軍國主義陰魂未散,至今仍為侵略戰爭拚命翻案。每當面對屏幕上那以惡俗笑料和噱頭拍攝的抗戰神劇,看到褲襠藏雷、手撕鬼子、單手掏心、石頭打飛機的低俗媚俗畫面,我便油然而生一種揪心的疼痛:

波瀾壯闊的抗日戰爭,演繹了多少驚天動地的事件,誕生了多少叱咤風雲的人物?「娛樂泛化」的狂潮,「歷史虛無」的戲說,遮蔽的是真相,泯滅的是良知。娛樂化、惡搞化、低俗化、狂歡化的歷史解構與嬉戲,意味着歷史的扭曲與湮滅,滋長的是一個個渾渾噩噩的靈魂,鈣質在流失,激情在消融,離經叛道怎能清醒「看成敗、鑒是非、知興替」?數典忘祖又怎能正確理解中華復興、民族崛起的豐富內涵?

落霞如瀑,暮染煙嵐,宛平城披上了一層夢幻般的餘暉,廊檐勾角,琉璃溢金,仿佛英傑熱血塗抹在蒼穹上的神秘折光。我從古城牆豁口路過,凝望着那長城城磚雕砌的「東方醒獅」,昂首中天,傲視穹蒼,我似乎感受到了它的呼吸、節律乃至情感,一股不可名狀的激流瞬間充盈全身——

我知道,歷史拒絕遺忘,往事並不如煙,「不願做奴隸」的勇士依然騰挪堅守着陣地,古城牆上一雙雙警惕的「眼睛」,正向世人發出莊嚴的警示:「欲知大道,必先為史」。

我知道,新世紀波詭雲譎,中國夢獅吼環球,「萬眾一心」眾志成城,才能擁有和平的諾亞方舟。唯有心的守護,藝術的橋,古老的城,才會與波光嶙嶙的永定河水、清輝彎彎的盧溝曉月勝景永駐!

警醒吧,愛好和平的人們:

花好月圓時,莫忘盧溝烽火;春華秋實處,猶珍世界和平![1]

作者簡介

張亞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