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書·高長恭傳
原文
蘭陵武王高長恭,文襄第四子也。累遷并州刺史。突厥入晉陽,長恭盡力擊之。邙山之敗,長恭為中軍。率五百騎再入周軍,遂至金墉之下,被圍甚急,城上人弗識,長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於是大捷。武士共歌謠之,為《蘭陵王入陣曲》是也。歷司州牧、青瀛二州,頗受財貨。後為太尉,與段韶討柏谷,又攻定陽。韶病,長恭總其眾。前後以戰功別封鉅鹿、長樂、樂平、高陽等郡公。
邙山之捷,後主謂長恭曰:「入陣及深,失利悔無所及。」對曰:「家事親切,不覺遂然。」帝嫌其稱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陽,其屬尉相願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貪殘?」長恭未答。相願曰:「豈不由邙山大捷,恐以威武見忌,欲自穢乎?」長恭曰:「然。」相願曰:「朝廷若忌王,於此犯便當行罰,求福反以速禍。」長恭泣下,前膝請以安身術。相願曰:「王前既有勛,今復告捷,威聲太重。宜屬疾在家,勿預事。」長恭然其言,未能退。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飲以毒藥。長恭謂妃鄭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於天,而遭鴆也?」妃曰:「何不求見天顏①?」長恭曰:「天顏何由得見!」遂飲藥薨。贈太尉。
長恭貌柔心壯,音容兼美。為將躬勤細事。每得甘美,雖一瓜數果,必與將士共之。初在瀛州,行參軍陽士深表列其贓,免官。及討定陽,士深在軍,恐禍及。長恭聞之曰:「吾本無此意。」乃求小失,杖士深二十以安之。嘗入朝而僕從盡散,唯有一人。長恭獨還,無所譴罰。有千金責券,臨死日,盡燔之。 (選自《北齊書》卷一)
譯文
蘭陵武王高長恭,是文襄皇帝(高澄)的第四個兒子。多次升遷做了并州刺史。突厥入侵晉陽。高長恭率軍盡全力反擊。齊軍在邙山之役中失敗時,高長恭擔任中軍,率領五百騎兵第二次殺入周軍,衝到金墉城下,被周軍包圍,形勢十分危急,而城上的齊軍不認識高長恭。高長恭脫去頭盎,露出臉來,(城上的齊軍認出是他),才派出弓弩手下城救援,大敗周軍。齊軍將士一起歌頌此事,成為一曲,即《蘭陵王入陣曲》。以後他歷任司州牧、青州、瀛州二州刺史。收受了不少財物。後來做太尉,和段韶率軍攻柏谷,又攻定陽。段韶生病,高長恭總領其軍。前後以戰功分別封為鉅鹿、長樂、樂平、高陽等郡公。
齊軍在邙山大捷時,齊後主(高緯)對高長恭說:「你殺入敵陣內太深了,一旦失利,後悔都來不及。」高長恭說:「一想到這是和自己有切身關係的家事。我就不自覺地衝進去了。」後主嫌高長恭說的「家事」一詞,從此對他猜忌起來。等到高長恭在定陽,其部下相願對高長恭說:「大王既然受朝廷重任,為什麼如此貪婪?」高長恭未加回答。相願說:「莫不是因為邙山大捷,恐怕因威武被忌恨,便自我玷污嗎?」高長恭說:「是。」相願說:「朝廷如嫉恨大王,在這個犯法的事上就應當實行懲罰,您本為求福,反而招來禍患。」高長恭流下眼淚,上前跪下,向相願請教安身之術。相願說:「大王以前既有功勳,現在又獲大捷,威名太重,應當藉口生病回家,不要再干預政事。」高長恭認為此言有理,但最終沒有引退。武平四年五月,後主派徐之范去給他毒藥讓他喝下去。高長恭對妃子鄭氏說:「我竭盡忠誠侍奉皇上,有什麼事辜負了上天,卻讓我遭此毒手?」鄭氏說:「你為何不求見皇上?」高長恭說:「我哪裡還能夠見到皇上!」便飲毒酒而死。死後追贈太尉的官職。
高長恭外貌溫柔,但內心豪壯,聲音和容貌都很秀美。在軍中為將,親自處理一些小事。每次得到甘美的食物,即使是一個瓜幾個水果,也一定和將士們分吃。當初在瀛州時,行參軍陽士深上表列舉高長恭貪贓枉法的罪行,(高長恭)因此被罷免官職,等到進攻定陽時,陽士深也在高長恭的軍營中,他很擔心災禍到來。高長恭聽說此事後,說「我本來就沒有這種想法。」便找了一個小過失,打了陽士深二十板子,讓他安下心來。一次。高長恭入朝,僕從都走散了,只有一個人跟在身邊。高長恭獨自回來後,誰也沒有被責罰。家中有價值上千金的債券,臨死的那天,高長恭將它們全都燒掉了。 [2]
作者簡介
李百藥(565--648),字重規,定州安平(今屬河北)人,唐朝史學家、詩人。 其父李德林曾任隋內史令,預修國史,撰有《齊史》。隋文帝時百藥仕太子舍人、東宮學士。隋煬帝時仕桂州司馬職,遷建安郡丞。後歸唐,拜中書舍人、禮部侍郎、散騎常侍。人品耿直,曾直言上諫唐太宗取消諸侯,為太宗採納。曾受命修訂五禮、律令。[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