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房女人(王文軒)
作品欣賞
賣房女人
近期，打開朋友圈，一則賣房廣告映入眼帘。廣告內容：「二手房，118平米，緊鄰醫院、中學、江景房、精裝修、家具八成新，拎包入住，價格面議。」 我拔通賣房電話，另一頭傳來清脆女聲：「您好！我是優居售房客戶經理阿雲，請問您需要看房嗎？我為您推薦的住房，地段好、交通方便，服務設施配套。」對方一陣「噼里啪啦」的台詞，根本不讓你插嘴。
過了兩天，我如約跟阿雲見面。阿雲中等身材，草綠色工裝，微胖勻稱，金黃短髮，滿臉堆笑，年輕靚麗,青春活力型。她帶我看房，不停介紹：「三室兩廳，一廚一衛，前後陽台，南北透風，床鋪、家俱、電視盡有，敞亮通暢。」優點劣勢，全告訴了我。她那心急的性格，恨不得我立即掏錢成交。
此次看房，我為鄉下同學代勞的，我在房間內拍了一組照片，然後，對阿雲說：「我通知同學親自看房，然後定奪。」阿雲說：「最多給您三天時間答覆我。這麼好的房源，要的人多，留不住喲！」
我知道，在我們這個縣城，房子多的是，新開發的樓盤到處都有，如果二手房價格太貴，不如買新房，可以按揭，減緩經濟壓力。
從此以後，阿雲三天兩頭打電話，鬧得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後來，她不來電話，我倒不習慣了。
經過打聽，我對阿雲的底細了如指掌。阿雲原本不是賣房的，開過商鋪、販賣水果蔬菜、經營餐館，她自己嘲諷：「槍支彈藥不敢賣，人販子沒當過，毒品沾不得。」
阿雲出生農家，姊妹中排行老四，大學畢業後，進入一家國營工廠當會計，工廠改制，阿雲下崗。懷揣幾千元安置費，阿雲像失去方向的風箏，飛來飄去。
一次偶然的機會，阿雲相識了同樣下崗的阿躍，共同的命運，把倆人連在一起。阿躍人瘦精明，他是從省城航運企業下崗，與阿雲是在從歸州到[宜昌]]的「屈原」客船上認識的，這次偶遇，他們成了生意上的夥伴，生活上的伴侶。
阿雲與丈夫在長江邊一個小鎮旁，經營一家拖拉機配件，補胎充氣，選這個行當，主要看準一家搬運站，搬運站有三十台拖拉機，給一家水泥廠運煤、礦渣、水泥。阿雲坐在店內，一雙眼晴，緊盯來來往往的車輛，心中盤算，輪胎漏氣了，風扇皮帶斷了，氣缸墊老化了，油底殼漏油了。那個年代，拖拉機質量太好了，不容易壞，十天半月，沒有生意。阿雲幻想，把公路上排上釘子，或者掏溝挖坑，軋胎毀件，生意定會好些。轉念一想，做人要講良心，做生意要講誠信。阿雲買了煙酒，來到搬運站站長辦公室，乞求照顧業務。
那年月，個體經商太難，每當皓月當空，阿雲獨坐江邊，心中好似江水翻湧，久久不能平靜，仰天長嘆，無數星星眨眼注視，嫦娥在天空怒吼：「凡間女子，為何傷感，情與何在，不如飛赴月宮與我為伴，做一名世事無憂的仙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複昨天的故事。因三峽大壩蓄水、移民搬遷，阿雲的商鋪畫上了句號。
再度失業，十分難受。無事可做，坐吃山空。阿雲與丈夫到武漢，去廣州，步入打工行列，在一家製鞋廠，夫妻總算落腳，超時的加班，無休止的手工操作，夫妻倆悟出一個道理：「打工無出路，不如回家種果樹。」城市的燈紅酒綠，終究沒有留住一對夫妻，二人選擇重返故土。在農村種植臍橙的大哥，對阿雲夫妻說：「我給你們二十噸臍橙，你們找買家，虧與賺，我只要本錢。」
一次殷切的希望，一次艱難的選擇，成就了未來的夢想。阿雲滿載希望，從秭歸前往青島，踏上賣柑之路。漫長黑夜，冬日風雪，阿雲提心弔膽，心存許多假設。假設，路遇劫匪，謀殺我與司機，此生，無任何價值，只是，天空飛過一片樹葉，悄悄凋零；假設，遭遇車禍，臍橙灑落一地，眾人哄搶，一切希望化為泡影；假設，司機起歹心，強暴我，然後，將我丟棄荒郊野外，假設......人生太多假設，讓你撲朔迷離。突然，一個急剎車，阿雲立刻緩過神來，前面真的出了車禍，去路受阻。
此次賣柑，讓阿雲嘗到了甜頭，從此，賣「秭歸臍橙」，成了唯一財路。一年又一年，阿雲開闢銷售市場，阿躍在產柑地精挑細選，很快成為銷售大戶，「秭歸臍橙」紅遍大江南北，有阿雲的功勞。像阿雲一樣的無數屈鄉兒女，為銷售秭歸柑橘，拓展市場，闖出了一條金光大道。
腰包鼓了，笑容燦爛。阿雲深知，第一個吃螃蟹的，才知其中滋味。敢於投資，才有回報。
不久，在縣城，一家特色餐館開業了，店名「福鑫酒樓」。阿雲，名符其實當上了老闆。酒樓裝潢雅致，燈光色彩奪目，桌椅搭配合理，餐具高檔時尚。土雞火鍋，系列炒菜，時令三蒸，南北風味，吸引無數食客。經營數月，門庭若市，阿雲心似蜂蜜，面如桃花，菜品好、服務好，名聲大振，食客事先不預訂，難登雅室。
臨街同樣的餐館，客人寥寥無幾。俗話說：「同行生嫉妒」，不知哪位「好心」人，悄悄把食品監管部門引上門來，隔三差五，查地溝油，查變質食材，查衛生環境，攪得阿雲十分鬧心。更煩心的是，店內經常出入一些「特殊客人」，在菜品中，不是有死蒼蠅，就是有頭髮絲兒。阿雲感覺奇怪，自開店以來，大廚藝高人品好，食材挑選精細，內部管理規範，回頭客讚賞有佳，怎麼稀奇古怪事兒，一樁接一樁，豈不有損聲譽？阿雲畢竟闖蕩過江湖，知道如何以惡治惡，不知她上了何等手段，很快人證全獲，真相無遺。自此以後，全城創建放心食品店，阿雲的店子名列其中，名氣更大。
誠信經營，顧客至上，是阿雲生意之本，長期堅持，是積累財富的基石。民以食為天，人們已經從吃飽進入吃好時代，個性化飲食逐漸取代傳統飲食，文化已開始滲透餐飲行業，「屈原家宴」的興起，飲食行業面臨巨大挑戰，眾口難調。阿雲意識到，創新飲食行業，單打獨鬥，難以為繼，她參與餐飲協會，與文化旅遊融合，推陳出新，打造品牌。阿雲揣摩：川味火鍋，千年不衰，是川江漢子散發的麻辣味；杭州東坡肉，酥爛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膩口，吃的就是名兒；北京烤鴨，色澤紅潤，肉質肥而不膩，外脆里嫩，是京城的情調與韻味，狗不理包子色、香、味、形獨具特色，內涵豐富；武漢熱乾麵香飄萬里、回味無窮，是十五道工序的講究。屈原家宴，是三峽名吃與屈原文化的融合。
疫情肆虐，餐飲受到致命打擊，也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習性。阿雲的門店關閉了，何時重操舊業，把心愛的飲食做下去，需要冷靜，需要思考。
阿雲是閒不住的，疫情期間，她捐款捐物，參與社區防控。鬼使神差，被人拉入賣房行列。阿雲進入角色很快，廣告做的好，抖音拍的精緻，業績也不差。其實，阿雲賣房是有底氣的。早在三峽移民清庫時，在集鎮分得一塊宅基地，只因做拖拉機配件虧本，無力建房，最終，將地基轉賣他人。縣城東遷，阿雲倒賣過幾套房子，小賺了一筆。
我被她的熱心、耐心折服，經我給同學做工作，阿雲介紹的那套房子，一番討價還價，終於成交。同學對我感激不盡，稱讚我辦事可靠；阿雲覺得我忠厚，幫助她做了一筆生意，一定要請我吃飯。我承諾，阿雲餐館復工時，一定赴宴，不醉不休。
其實，阿雲摸爬滾打，有心酸、有無奈、有喜悅、有收穫。歲月磨鍊了意志，只要奮鬥，就會成功。前行的路布滿荊棘，從阿雲身上，我看見了中國女性的堅韌，烏雲必定散去，陽光總在風雨後。阿雲的酒樓一定會重獲新生，阿雲售房之路更加寬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