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笔记·高高在上的瓦纳拉西(帕男)
作品欣赏
南亚笔记·高高在上的瓦纳拉西
我没有去过孟买,但到过瓦拉纳西。
只是来得如此郁闷,坐火车,昨晚11点到阿格拉火车站,凌晨一点半火车才到,就那么一直站着。导游说:坐印度的火车不晚点才不正常。与其说火车站,还不如说是一个临时停靠站台,地上无数的老鼠从容不迫,蓬顶上排满的燕子也任情拉撒,稍不留意都有可能“中彩”。火车卧铺也不用说,和国内的大不一样,好得多了个布帘,又在上铺,就那样蜷缩着,一夜未能入眠。
到瓦纳拉西是3月8日上午的九点半,我说的北京时间,要按印度时间只才7点半。入住酒店的时间是12点,我们落住的酒店叫Merado,等办好手续,也快到了吃完饭的时间。
先到鹿野苑。
大门外有很多小贩,大巴才刚刚停稳,就会有不少的孩子拿着木雕佛像围拢过来。公园的铁门仅开了半扇,是怕混票的还是印度人就这个习惯,不懂。
鹿野苑一开始就走出了我的想象,原以为有雄伟的寺庙和高大的佛像,而在佛学大词典里也有这样的文字:“此地层轩重阁,连垣周堵,垣中有高二百尺之精舍,其西南有阿育王所建高七十余尺之石柱,石含玉润,鉴照映彻,僧徒千余众......”而眼前的是仅仅一片废墟,怎么也和“仙人住处”难以联系起来。
我的脚步还是谨慎的,尽管我不是信徒。
当站立在经堂遗址之上,我感到了一种沧桑与悲凉,面对一群来自东土台湾的素衣女子们的虔诚朝拜,更是莫明其妙的感到了沮丧,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就是历史。
也仅片刻,我改变我的态度,这不能等同景观看待,尽管没有佛像、香炉、蒲团,但“因为空既色、色既空,佛不是供在那里的,佛是自己的心庙里的和尚们永远成不了佛,因为他们敬佛、迷佛,而佛不会敬自己、迷自己,躲避尘世的修炼只能是空,到头还是色。”我苟同一位旅者说的,他对于鹿野苑的悟早已超出了普通游人的高度。莫不是,晋代法显大师甲子之年不顾生死而西赴天竺,而后大师200年的唐代高僧玄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也远赴西天,不就一样的心境与诉求,都想站在那棵菩提树下......渴望参悟成佛,然而,“他们绝大部分也很难成佛,因为他们敬佛的起源地、迷佛的起源地,而佛不会敬自己的起源地、迷自己的起源地,去除不了‘心里非要去印度的执着’就是色,到头还是空。”我有自知之明,当自己也来到那棵荫盖里地的菩提树时,我依旧还是一个普普通通游客。
但,当游客也不能浮浅,我一直围绕达曼克塔转悠,不是许愿,是敬仰,敬仰达曼克塔的几百年的沉埋而依然。此塔高33米,下层石筑,上层砖砌,内为实心。唐玄奘在他的《大唐西域记》中这样描写过:“精舍西南有石翠堵坡,无忧王建也。基虽倾陷,尚余百尺,前建石柱,高七十余尺,石含玉润,鉴照映彻……”
我想问一问导游,为何叫鹿野苑这个名字,他的中文实在差火,只能罢了,直到回了国,查了些书籍也就自然明了。鹿野苑“梵名Mrgada^va 。为释尊成道后初转法轮之地,即今之沙尔那斯( Sa^rna^th,即梵名Sa^rangana^tha ,鹿主之意),位于今北印度瓦拉纳西市(Varanasi)以北约10公里处。又译作仙人鹿野苑、鹿野园、鹿野、鹿苑、仙苑、仙人园。关于地名之由来,诸说纷异,出曜经卷十四以此地乃诸神仙及得道五通之学者游止之所,非凡夫所居,故称之为‘仙人住处’;又谓昔有婆罗奈国王游猎至此,网鹿千头,经鹿王哀求以日送一鹿供王食用,王始放群鹿,故地名‘鹿野苑’。大毗婆沙论卷一八三博采众说,以佛过去世为最胜仙人,尝于此地初转法轮,故称‘仙人论处’;以佛未出世或出世时,恒有诸神仙住此不绝,故称‘仙人住处’;以昔有五百仙人飞行空中,至此处见王之婇女,发欲心而失神通,堕坠于此,故称‘仙人堕处’。此外,大唐西域记卷七以鹿王为代有孕之母鹿舍身就死,因而感动梵达多国王,使王释放鹿群,并布施树林,而称之为‘施鹿林’。”
释迦牟尼29岁时视“王子之尊”如草芥,毅然离开王宫苦行,6年的摩揭陀国尼连禅河畔树林中,日食一麻一米的修习苦行,却仍然不能得以解脱。直到释迦来到一棵毕波罗树下结跏跌坐,才终于觉悟成佛。释迦觉悟之后便独行至波罗奈斯城北鹿野苑之地,寻到与他一起出家修行的五位侍者,并向他们宣说自己所觉悟之人生真谛。
相传就算当真,释迦牟尼住世说法45年,讲经300余会,化度弟子数千,两千余年薪火相传,徒子徒孙高达数亿,可见可叹,这是必然。
更可叹的是无情的毁弃。君不知石柱上有禁止毁僧内容的婆罗密体铭文,还是难敌战争其它教徒的肆虐。我是注意到了那有名的阿育王石柱,石柱上有4狮柱头和《鹿野苑说法的佛陀像》。4狮柱头高15米,它不仅已成为鹿野苑馆藏珍品,还是印度共和国国徽的图案。《鹿野苑说法的佛陀像》是座灰砂石的雕像,像高159厘米,大约创作于公元5世纪。座像雕刻得精致而圆润,细密而流畅,是笈多王朝的产物,其与《马图拉佛陀立像》并称为印度古典主义艺术的双璧。
就要离开鹿野苑,一群印度妇女正在清除杂草,与这苍凉,人的劳作变得一组生动的符号,我情不自禁地抬起了相机,却得来的是妇女们的伸手,意思是说,要照相可以,但要付钱。大概谁也不会想到,“持戒,布施,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度之行”,这些妇女的行为应该归在哪条?
回酒店,休息至八点,要去恒河边上看圣浴。
出街,满眼是黑压压的人头,世界第二人口大国,不难想象。可又想来,它毕竟不过几十万人口的城市,却哪来这人头攒动,起初不解。后来听说,在印度教徒心中有不可颠覆的四大愿望:住瓦纳拉西、结交圣人、饮恒河水、敬湿婆神。于是教徒们纷至沓来。
瓦拉纳西,属印度北方邦。传说,瓦拉纳西是6000年前由湿婆神创建,被称作迦尸(KASHI),意为“神光照耀之地”,瓦纳西拉也曾数易其名,东晋高僧法显访问时,叫迦尸国,而四百年后,玄奘来到时就变成波罗柰国了;英国人管它叫贝拿勒斯(BENARES);改回了瓦拉纳西是在印度独立后。
瓦拉纳西的破旧也很难令人想象,更难形容,但它的古老不置可否。有人说,在瓦拉纳西随手捡起一块瓦片说不定都有几百年的历史。连马克吐温都说过:“比历史老,比传说老,比传统老,甚至比这些加起来的两倍还要老。”谁还能不信?
十六个团友分别坐上九辆人力拉车,我和云南日报社的李开义一组,像风挤在密匝匝的丛林之间。
瓦拉纳西是活生生的原始态度,屋舍陈旧与斑驳,黄牛或是别的牲畜都慵懒地躺在大街上,到处是还冒着热气的牛粪,而还无时不刻伸过来乞讨之手。
一位搞摄影人慷慨万千,他说:瓦拉纳西的小巷是出名的迷魂阵但它的奇妙之处也正在于它错乱的方向,幽暗的气氛,和从里面时不时出现个奇特的人物如果镜子是无心的相机,所以健忘。那么相机就是多情的镜子,记住一切。这世界,对于镜子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对于相机来说,一切却刻骨铭心 ......
我便开始觉得瓦拉纳西的邋遢才是这座城市的经典,如果不再是这般,你能铭记它的多少?
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这城市最大的“伽特”达萨斯瓦麦德,伽特是梵语,意为通向山顶或水边的台阶。“十匹马的祭祀”是达萨斯瓦麦德本意,这样的伽特在瓦拉纳西共有百个之多,只不过达萨斯瓦麦德名气是每天在这里举行的祭祀恒河的仪式。
六七里长的河岸上,挤满了人群。仪式由三位白衣红带的祭司主持,装满清水的法螺,眼镜蛇和生命之树造型的灯,还有满筐的玫瑰花,祭司们在鼓声和唱念声中把花举向四方,印度教祭司们就是这样以火、清水和鲜花来表达对恒河的敬意。
人群中还穿梭着小孩和女人,他们兜售着一种镶满鲜花的灯,这是供游人施放的,意即施放自己的心愿。仪式繁复冗长并没有消弭激情,梵音与法鼓交织在一起。
当然还有警察,不管我怎么举起相机,都没有表现出厌恶与反感。
“天祠百余所,外道万余人,并多宗事大自在天或断发、或椎髻,露形无服涂身以灰,精勤苦行求出生死。”这是玄奘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看到的情景,今夜的恒河岸边依然如故。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在探索灵魂解脱的终极道路上的笃定,一千年不算太久,也许还有一万年......
第二天一大早又来,一是来看恒河的日出,二是来看教徒们圣浴,三是来看火葬。
只有日出是熟悉的,不能从海或是河抑或是从山的尽头,都是喷薄而出。
圣浴的人们在数万人之多,男人有的只围一条白色腰布,有的几近赤裸,女人也有穿着莎丽,有的赤裸着上身,形形色色如同一幅巨大的壁挂。他们站在齐腰深的水中,三次将水撩过头顶,然后全身三次没入水中,可以说教徒们每天的日子都是从沐浴开始自沐浴结束,因为他们相信,恒河之水天上来,更从湿婆神的头上流下,饮恒河水或是沐浴就能洗清罪孽,甚至起死回生。
当我们乘船来到河中,方才知道恒河的污浊令人发指,而还有人掬水洗耳洗面,折一根树枝刷着发黄的老牙。这也许在他们的心中,世俗的污浊远比恒河的水有过之而不及。
恒河中还有很多划船叫卖的小贩,多数是圣灯和盛圣水使用的器皿,还有就是一些粗糙的小工艺品。你不买也没有什么,但看姑娘那随你而执着的样子不忍,总得施舍点,即使买一个根本无用的东西。
船来到了哈瑞希昌得拉卡伽特,这里就是将灵魂送入天堂的人口。有人告诉我,在瓦拉纳西的小巷中,不经意就能见到鲜艳耀眼的抬尸架,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他们终极一生,把宗教视作是生命的童话,死也要死到瓦拉纳西,甚至苟延残喘的老人或者病人,常常会租下旅馆,等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们并没有看到那高亢吆喝的一幕,最后只好借助游船。
正好有死尸火化,只见几名男子将包裹好的遗体浸入河水中,反复三次,然后卸去抬尸架,在将遗体放上火葬柴堆上......
不许拍照,其实更不愿目睹,要不是事前一无所知。不过我看到了教徒们对于死亡的态度,他们从不用眼泪送别亡灵,而是相信那千年之火能烧烬罪孽而让亲人洁净轮回,假如人在世时是一种痛苦,死亡何曾不是一种解脱?他们会在七天之后宴饮,再行登船,高兴地将亲人的骨灰撒到河中,然后彻底地忘记。
此刻,心情陡然凝重,我一路不语。
我不堪看到八亿印度教徒心中的圣城,竟是“如此分明的阴郁和热情、黑夜和白天,也许你这座被称为圣城中的圣城,本来就在地狱和天堂间。”
“那时我不敢触摸任何东西,甚至不敢呼吸,空气都似乎充满了粪土和尸灰,阴暗潮湿的窄巷中时时浮出濒死者的脸,丰富了想象中地狱的细节;而在清晨,伽特沐浴在阳光下,人们沐浴在河水中,瑜珈行者伸向太阳的手臂,凝固成一片天堂的欢欣。”
这是作家鹌鹑的窝写到的,也正如我看到的圣城。